401号房间的门虚掩着。奥琳卡在门口听了听,除了雷雨的声音,她仿佛还听见断断续续的音乐声从门缝里飘出来。从怀里掏出手枪,她轻轻推开门闪身跨了进去。枪口缓缓地移动在无声的黑暗里,轻柔的音乐从楼上卧室门的另一端随同着轻柔的灯光泻下静静的楼梯。墙壁把风雨隔在外面,但她仍能清楚地听见它们的声音错落在那些悠扬的音符间——那曲子居然是塞维利亚的乡村音乐,她小时候常听庄园的库格一边修剪着花草一边哼唱——库格是桑玛汉老花匠的儿子,是蒙拉维和她的好朋友。会是谁在这里听这些音乐呢?是蒙拉维吗?
她慢慢走上楼梯,脚步落在地毯上毫无声息。半开的卧室门透出来的灯光照在她被雨水淋透了的身上。
卧室里空无一人,唱机在角落里悠悠地旋转着。一张双人床安置在靠窗一侧,一盏床头灯浅褐色的光线落在上面——床上的被子没有叠,很随意地掀在一旁,床头的桌几上放着一只烟缸,里面盛着几只烟蒂。一阵夜风吹来,奥琳卡不由打了个寒战。窗子没有关,雨雾被风吹进来,弥漫在暗淡的灯光里。
迷惑象入窗的寒气一样在她全身蔓延开来。她向窗边走了两步,突然间枕边的一样东西符咒般地捉住了她的目光。一条银色的血滴型链坠在灯光下闪动着细小的银色的光斑。她的心口猛地一缩。
她下意识地取下自己的那一条链坠,并在冰凉的手指触到自己胸口的时候微微抽搐了一下。两个完全相同的血滴型坠子对在一起,只听见一个清脆的“咔哒”声,坠子合成了一个。就象许多年前蒙拉维教给她的那样,她逆时针旋开了坠子,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张已经泛黄的旧照片。一个幸福的四口之家——爸爸、妈妈、哥哥和妹妹。每个人都笑意盈盈……
奥琳卡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从她浓密的睫毛间滚落下来。“蒙拉维……”她听见了自己的呻吟。她攥紧了合在一起的链坠,它们灼烧着她的掌心。从身上滴落下去的雨水浸湿了她脚下的地毯。
“他走了很长时间了,是不是?”一个似乎很遥远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十九年了。”她听见自己用同样遥远的声音回答,这使她突然警觉地回过身。
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浅褐色的发卷松松散散挽成一个髻,垂落下来的几丝发缕在灯光下漾起一层光怪陆离的光华。高高的额头和纤挺的鼻梁使得她那双碧蓝色的眼睛象两汪深潭,澄清却不可见底。她无疑是一个美丽的女人,但那种美丽似乎给人一种很奇特的感觉。
“你是谁?”奥琳卡抬起了手枪。
“别用枪对着我,奥琳卡。”女人温软的的声音飘进音乐里,“蒙拉维不会高兴你这么做的。”
许多年来,奥琳卡还是头一次听见蒙拉维的名字从一个陌生人嘴里说出来。“你究竟是谁?”她又问了一遍,并没有放下枪口。
“我是他非常要好的朋友。”女人的嘴角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你哥哥是个让人心折的男人。”
“你说我哥哥?”奥琳卡的心狂跳了几下。
“不是吗?他在你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就离开了你们在塞维利亚的桑玛汉庄园,一走就是十九年。这十九年来,他向你父母一样毫无音讯,奥琳卡,这十九年你是怎么过的?”她如夜般幽幻的声音从那双丰满的绛红色唇间飘出来,仿佛具有一种魔力溶解着人的意识。
“你……在说些什么……”奥琳卡的声音开始变得虚弱。
“他本来不属于索雅,他本来是你们国家一名出类拔萃的特工,但你也许不知道八年前在东印尼安娜的盖豪茵,在一个废弃的车库里发生的一桩血案。对,有人出卖了他,七、八个索雅人潜伏在车库周围等着他和他的同伴进入罗网。那是一个暴风雨的夜晚,和今天一模一样。他当时穿着一件咖啡色的皮夹克,和他眼睛一样的那种咖啡色。”
“你怎么会知道?你当时在场?”奥琳卡的声音微微颤抖,手枪缓缓垂了下去。
“凭着他惊人的直觉,他发现了自己已经陷入了一个圈套——如此精心设计使他无法逃脱,何况他还有个同伴——桑德拉·瑞咖多——当时也不过和你现在差不多大。”她的声音有些飘渺,看着奥琳卡的目光穿越过她,看向窗外的雨夜,仿佛和思想一同飞向了遥远的从前。
“你就是桑德拉·瑞咖多?”奥琳卡不由问道。她突然想起在格鲁市查找她父母档案时,在蒙拉维的后面似乎有这么一个名字从屏幕上闪过,只是她实在想不起照片上那个女人的模样了。她的心里一团混乱。
“血战在蒙拉维拉起桑德拉突然闪进车库的时候开始了。那是一间荒弃了很久的大车库,到处都是灰尘、蜘蛛网、腐烂的木板条、生了锈的零件和破烂不堪的车皮。枪声不断响在黑暗里,他和桑德拉走散了。你实在该为他骄傲,奥琳卡,他的枪口使事先安排好的那么多经过特殊训练的索雅人甚至伤不到他的一根指头。然而他不愿意丢下他的同伴,尽管在黑暗和子弹里搜寻她是那么困难,尽管她可能早就死在了什么地方。最后,一颗意想不到的子弹射进了他的头骨,他倒在一堆木料上,血流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