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黎晏书从旁边探出头来,可怜兮兮地叫了一声:“阿泽……”
顾承泽见了她比见了鬼还吃惊,失声道:“你,你还没走啊你?”
黎晏书一副委屈的小媳妇模样,带着哭腔说道:“人家不是说了嘛,人家真的没地方可去啦,求求你,就让我住一晚,等天亮我就去找房子……”
顾承泽对她还没走这件事,非常吃惊,还没回过神,忽见旁边那男子微微蹙眉,面带不屑地对着自己说话,“这位先生,半夜三更的,再怎么生气,也不能让自己的女朋友睡在过道里吧……”
“女朋友?!”顾承泽挑眉,看向黎晏书,立刻识破了她的诡计,因为有过前车之鉴,他连忙申明说,“她不是我的女朋友!”
那男子见他否认,有点摸不着头脑,转头看向黎晏书。
黎晏书马上对仰脸对那男子道:“对,我不是他的女朋友,他是我的老板,我只是……他的女下属……”又转向顾承泽,又紧张又凄惶地说,“阿泽,你千万不要生气,我不是有意说出去的……”
有哪个女下属会在半夜三更蹲在男上司的家门口呢?
她的这番话更加引起了这男子对顾承泽的反感,这家伙分明是借职务之便欺负女孩子。顾承泽也立刻就明白黎晏书又把自己拖到了一个说不清楚的难堪境地,连忙辩解说:“你不要相信她,这个女人她一向满口谎话,胡言乱语的……”
黎晏书不等他说完,就抱膝大哭了起来,一边从身边的纸袋里拖出了顾承泽的那件衬衫,假装抹起了眼泪,一边呜呜咽咽地说:“阿泽,你不要生气……”
那男子一看那件男士衬衫,分明是证据确凿,看着顾承泽的表情更加鄙视了。
顾承泽料不到自己这件衬衫居然能被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利用,这时也气得说不出话来,伸手就去夺过来,他的劲道大了点,黎晏书干脆顺势朝地上一倒。
那男子连忙去阻止顾承泽,喝道:“这位先生,情侣吵架也是常有的事,你这样子未免也太没有绅士风度了吧?!”
顾承泽百口莫辩,对他怒吼道:“你这么怜香惜玉,那你带她回去住吧。”
那男子闻言一怔,但是他既然出面干涉了这件事,此刻若弃她不顾,岂不是跟顾承泽成了一样的人,便转头对黎晏书说:“小姐,你男朋友这么混账,也不值得你留恋,要不到我那边先住一晚,明天再说?”
他的态度和语气都异常温柔,把黎晏书也听得愣了一下,低着头,一时未答。
顾承泽看了看他们,冷笑一声,转身进屋,用力摔上了门。
他进了屋,才咒骂一声:“这个谎话连篇的疯女人!”
走到了客厅里,又骂了一句:“居然真的睡在门口……?”
走到了楼梯口,兀自骂道:“她到底有没有脑子?”
走到了楼梯转弯处,又停下来,“她该不会真的去那个男人家里……”
略一思索,终于还是觉得不能把黎晏书扔给一个陌生男人,于是,一脸憋屈地折返回去,打开了门,只见黎晏书和那男子对面站着,那男子手里提着黎晏书的行李箱,黎晏书正在说什么,忽然见他又开了门,两人都看向他。
顾承泽铁青着脸,劈手夺过了那男子手里的行李箱,没头没脑地朝自己屋内一扔,又弯腰去提她的另一只行李箱,抬头见黎晏书还傻站着,吼了一声:“还不快点滚进来。”
黎晏书立刻伸手拍拍那男子的肩膀,用嘴型道了声“谢谢”,便闪身进了门。
顾承泽狠狠地瞪了那男子一眼,用力摔上了门。
那男子一脸无语,从此对顾承泽留下来了“粗野无礼”的深刻印象。
黎晏书进了屋,看看顾承泽的表情,知道自己把他气得不轻,不敢再放肆,赶紧做出保证,“你放心,我只住一晚,明天就去找房子。”
顾承泽这时已经没脾气了,没好气地说:“满大街都是宾馆,你偏偏跑来我家,你是故意要跟我过不去,是吧?”
黎晏书赔笑说:“我不是没钱嘛……”
顾承泽不听还好,听了反而来气,问道:“你现在没钱,难道明天就有钱了?你好歹也是韩氏设计部的经理,怎么会连住一晚宾馆的钱都没有?”
黎晏书因为夏梦当年为了钱而抛弃了自己和父亲,立誓要花光她的财产,自打十八岁跟了她生活,就开始挥金如土,随便是什么,只认价格昂贵的名牌,所以给人留下了拜金女的印象。夏梦不知道她的这个心结,还当她是小时候穷怕了,怀着一颗补偿的心理,也并不如何管束她。见她工作之后,非但没有收敛,还更变本加厉,花起钱来就像世界末日,也不得不变着法子管束她,便把她的工资直接划入自己的账户,只给她一张额度一万的信用卡和日常零花钱,那张卡如今早已被她刷爆了。
不过,这些话是不可能跟顾承泽讲的,此刻听到他一叠声地发问,黎晏书只是无所谓地笑了笑,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明天再想明天的办法。”
顾承泽见她这样乐观,不由得醒悟了过来,盯着她的脸看了半晌,问道:“你根本没有打算找房子,对吧?”
黎晏书见他识破了自己的意图,尴尬地笑了两声,说:“要不,我就在这里住一阵子吧,可以帮你做做清扫,搞搞卫生,就当是还债了,我不是还欠了你的酒钱、衣服鞋子的钱,好几万了嘛……”
顾承泽这下真是没脾气了,立刻甩脸说道:“我不管,明天天一亮你就得走!我这里不需要人打扫卫生,尤其不需要你这样的疯女人!”说完,就抬脚上楼。
黎晏书倒也不求他,径直往沙发里一躺,舒服地伸展一下四肢,侧头看到茶几上的果盘,伸手捞了一个苹果咬了一口。
顾承泽在楼梯上见她一派轻松闲适的态度,只觉得不可思议,忍不住又说了一句:“你真是心胸豁达,我要是像你这样,不知道明天要睡哪里,早就愁死了。”
黎晏书在沙发里仰头对他一笑,说道:“这算什么?我还曾经被人追债,东躲西藏,两三天没吃没喝呢……”
这么落魄的事情,她说得一脸无所谓,仿佛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倒把顾承泽听得一呆,怔了片刻,掉头就走,进了卧室,关了房门,躺到床上才呼了口气,不知怎么地,心里竟隐约生出一丝怜惜之意……
他被自己吓了一跳,像床上有钉子一样地直弹了起来,用力拍了一下脑袋,说道:“那个女人满口谎言的,你居然还相信了,顾承泽啊顾承泽,你真是脑残了……”说完,又倒了下去,拉起被子蒙头睡去。
也不知是睡了过久,隐约觉得床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腿脚边上哆嗦,像个什么小动物。他是从来不养宠物的,吓了一大跳,本能地蹬了一脚,只听一声闷响,床上有个东西滚了下去,他连忙坐了起来,按开床头的灯,爬到床尾一看,却是黎晏书,用毛毯紧紧地包裹着自己,像个蝉蛹一样躺在地毯上。
顾承泽真是气怔了,料不到她竟这样自荐枕席,可是一转念,又想到她诡计多端,没准又在耍什么阴谋诡计,想要赖上自己,连忙从床下跳下来,先拿被子把自己裹了,见她兀自躺在地毯上,没有反应,小心地上前,保持安全距离地伸出一只脚,踢了踢她,“喂,你又耍什么花招?”
见她还是没反应,走近一点,见她紧闭双眼,唇瓣发抖,直打哆嗦,疑心她在演戏,伸出右脚在她的脸上踩了一下,忙退后一步,嘴里说着:“快起来,不要再装了——”话没说完,觉得不对劲,又用脚在她脸上碰了碰,不觉一怔,俯身伸手在她的额头摸了一下,这才发现她的皮肤烫得惊人,正在发高烧。
原来黎晏书前一晚醉酒,在他的客厅里过了一夜,已经受了寒,今晚又在门外的过道里睡了半宿,身体扛不住,下半夜就发起了高烧,冷得发抖。
这一下,顾承泽又不得安宁了,先用自己的被子把她裹起来,抱下楼去,依旧扔在沙发里,看她烧得这样,也不好不管的,只得进厨房煮了一碗姜汤给她喝,泼泼洒洒好不容易喝了半碗,又昏睡了过去。
她不知是烧糊涂了,还是发噩梦,拉着他叫了两声爸爸,他只好耐着性子,在她身上胡乱拍了一通,哄得她安稳点,不由得想起前一晚,她喝醉了也是叫爸爸,心里有些纳闷:别人喝醉了都是叫妈,她却只想着爸爸。
他坐在地毯上,不觉也靠在沙发打了个盹,再醒来时,抬头看看窗外,天色已经大亮了。低头看黎晏书,她睡得太沉,一动未动。
顾承泽揉揉眼睛,醒醒神,伸手在她的额头探了探,体温还是高,不由得皱眉,忽见她额头的一圈发根都是湿了,知道是出汗出的,才暗松一口气。她因为发烧,肤色艳丽,鼻梁秀挺,一双浓密的睫毛覆住了过于黠慧的眼睛,没了醒着时的逼人锋芒,倒显得乖巧温柔了不少,再看她一双饱满红唇,微微嘟着……忽然就想起昨日的那个吻,吓得连忙把手从她的额上拿开,起身进卫生间洗漱。
他一边洗漱,一边也纳闷:这个女人几乎破坏了他所有的规则和界限,还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自己的底线,而自己对她竟仿佛是没有底线的,非但没有把她扔出去,居然还伺候起了她……难道真是上辈子欠了她的不成?
稍后,他换装去上班,看看沙发里兀自沉睡的黎晏书,望着天花板,一声长叹,看来是不指望她十点到公司报道了,也更加不指望她去找房子搬出去了,他甚至还有一种极其不详的预感:自己这辈子恐怕是要被这个女人给缠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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