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从医院回来,刚一进门,昌菊二话不说,劈头就甩了李明达五六个嘴巴子,熬酒的大铁锅被她拿锄头砸了,酒壶被她拿剁猪草的刀砍了,酒杯被她摔得粉碎,还不解恨,扬要把孩子闷死,自己再去投河,免得看着这孩子将来受苦。***说罢真的跳起来去拿枕头,要去闷睡得正熟的孩子。
其实昌菊心里清楚,她当然不能就这样死去,看在孩子的份上也不能死,她死了孩子更可怜,也不能真把孩子闷死,那不过是泄给李明达看的。
李明达咬紧牙关戒起酒来,还把自己的计划宣扬出去,为的是让大家都来监督他。开始两天,李明达还能硬着头皮响当当地说:“真不喝了,不就是个酒吗?说不喝就不喝了。”过了两三天,就蔫了半截,看见的人都回来说:“李明达怕是不行了,吃不下饭,脸煞白,还直淌涎水。”又坚持了十来天,涎水倒是不淌了,人也差不多要瘫了,翻着白眼,奄奄一息,眼看就要性命不保,昌菊倒了一杯酒,顿在他面前。ww“你就喝吧,喝死了是快活死的,不喝是被我折磨死的,这个罪名我背不起。”说完就哭着往外冲去。李明达没有拦她,一是没力气,二是没脸。
这一晚,昌菊没有回来,第二天一大早,昌菊在院子里梆梆地剁起了猪草,李明达披着衣服小心翼翼地问:“你一夜没睡?”昌菊只当没听见。他看了看她的脸色,不像是通宵未睡的样子,又问:“你昨晚……在哪睡的?”昌菊还是不吱声。整个早上她板着脸一声不吭,喂好猪,收好屋子,连早饭都没吃,就扛着锄头下地去了。
从这天起,不到万不得已,昌菊就不再跟李明达说话了。李明达呢,戒酒不成功,酒瘾反而更大了,他又去了一趟老丈人家,带回了几壶酒,以及老丈人的一席话:“你回去跟昌菊讲,孩子有问题那是孩子自己的命,不是大人的酒,我喝了一辈子酒,他们兄妹几个不都好好的?”昌菊闭着嘴巴一声不吭,让他一个人唱独脚戏。李明达开始还觉得没趣,后来就慢慢习惯了,何况人一沾酒,没趣也变得有趣了。从此越喝越凶,不仅中午晚上要喝,连早上都要喝,从床上一立起来,就去酒缸里舀一提子,倒在杯子里,再从腌菜坛子里舀一勺辣椒豆豉,一个人喝得吱吱有声,想起来还要几句牢骚:“也不能全怪我,孩子又不是在我的肚子里长大的。”昌菊只当没听见,一脚把门踹开,蹬蹬蹬地走了。
尽管医生已经明说治不好了,昌菊还是没死心,稍有闲暇,就带着孩子四处求医问药,还不知从什么地方讨来一杯又一杯佛水,逼着孩子喝。有一次,昌菊刚出去不久,天气就变了,瓢泼大雨,电闪雷鸣,李明达端着酒杯,在家自饮自酌了半天,才想起家里一大一小两个人都不在,也不晓得去向。一直到傍晚,雨停了,昌菊也回来了,看样子她并没淋着雨,除了裤腿上有些泥浆,头上身上,包括背篓都是干的。他问昌菊这大半天都在哪里,昌菊破天荒答了话:“你只管造孽,过后便不问不闻,还要问我去了哪里!”他受到鼓舞,顺势追问她到底在哪里给孩子看病,她没好气地说:“地上的人物,天上的神仙。”看看李明达还是一副不甘心的样子,又狠狠地甩了一句:“你死了会下油锅的。”
有天傍晚,李明达放完牛,刚刚把牛牵进牛栏,现牛鼻子上的鼻扣不见了。本来可以弄一只新的,可他担心新的鼻扣磨坏牛鼻子,看看天还未黑定,便决定顺着回家的路去找一找,一找就找到了后山上,凭记忆在刚才牛吃草的几个地方一步一步地踩,踩到一蓬深草处,李明达听到一阵不同寻常的声音,开始以为是谁家的牛系在那里,仔细一听,觉得不像,轻轻拨开草丛一看,只见尚先培和昌菊两个人,正紧紧地嵌在一起使劲呢,李明达感到自己的脑壳轰地一声爆炸了。他不晓得他们是如何现自己的,他忘了出声,也忘了做任何动作,木桩一样站在那里,但他们还是猛地现了他。
尚先培干笑几声,穿着一条裤腿跑了,昌菊的表现很奇怪,她坐起来,想了一会,才开始慢慢穿衣服。穿好衣服,却不打算走,依旧坐在那里,大义凛然地说:“话吧,还要不要我回去?不要的话,我现在就走,一根草都不拿你的。”昌菊等了一阵,没有反应,又说:“要不你就拿刀把我砍了,我愿死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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