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徆皱眉想了想,拍手道,“想起来了,二皇兄你母妃是前贤妃娘娘,可西学太傅说,因为她祸乱后宫,被父皇去了贤妃封号,赐了三尺白绫,已然过身了。”
小小的男孩闻言顿时脸色苍白,喃道,“不,我母妃没死。我母妃……”
话还没说完,便俯下小小的身子,抱着肚子呕了起来。乌雅羽赶忙传太医。狄衡吐后便软倒,被乌雅羽接在怀里,也不假宫人之手,直接依着明慧的指点,抱到了二皇子的寝宫。
小皇子眉头紧皱,脸色苍白盗汗,迷迷糊糊的呻吟。太医没多久就来了,诊后轻叹了几声,开了方子让人煎药。
乌雅羽问明慧何故。明慧道二皇子自从亲母身故,便终日没有笑颜。没什么精神,食量也小。太医诊了几次开了几幅药,又命御膳房变着花样给他做吃食,却一直不见好转。
明慧道,“一直觉得,二皇子在众皇子中性情是最像当年的皇上的。没想到……这身子竟也……”
太医开的药孩子喝了又吐,再喝仍是吐,痛苦不堪。乌雅羽想说暂时缓着,太医却说不可,看二皇子这病来势汹汹,若没有药压着恐有变。没办法只好再喂,最后几乎是强迫的灌,孩子许是已经毫无力气,总算是没再将药吐了出来。
乌雅羽又细问了太医要注意的,便怜惜的坐在榻边,用丝绢给小男孩擦着汗。只觉得心里说不出的柔软。像么?皇上小时候便是这个样子?小小的孩子,才不过四岁,病下后就一直静静的,难受到这个程度也不见他哭闹,吐得狠了,流了泪也勉力的伸小手默默擦掉。
正轻轻的抚着他苍白的小脸,孩子忽然睁眼看着乌雅羽,嘴里喃喃说着什么。乌雅羽俯身去听,却是,“母妃……衡儿记得了……母妃……今日的功课……谢母妃赏赐……母妃……衡儿等您……太子哥哥很好……不要……”
乌雅羽脸上变色。立即让左右的宫人都退下,说是自己留下照顾二皇子。又吩咐明慧,“将二皇子的少保及他殿里的其他宫人各自分开看管,没有本宫的命令一律不得离开,也不得与任何人交谈。”
“回太傅,东学太傅没有这样的权利。即便贤妃娘娘贵为正妃,也管不了皇子府。”明慧皱眉。觉得这贤妃进宫日短,恃宠而骄,新官上任,怕是想用二皇子生病的事情立威。
“皇上怪罪下来自有本宫承担。”乌雅羽声音轻而坚定,眼眸清亮的望着明慧。
明慧心下一凛,恭谨道,“明慧尊贤妃娘娘命。”
这明慧真不简单。这时说“尊贤妃娘娘命”,是当她以妃子的身份下这个僭越的命令,而不是东学太傅。这样即便将来追究起来,她这个少傅也没有任何玩忽职守的责任。
乌雅羽心思电转,片刻后也不再理会明慧用意,眼里只有榻上的狄衡。此时孩子发起烧来,又命太医看了。老太医却摇头半晌,说热度虽高,可二皇子是内腹之疾,不到万不得已,不可用退烧的药剂。只叫盖了层层的被子发汗。
烧得神智模糊,孩子母妃母妃的喃喃着,听的乌雅羽眼睛里终是转了泪花。咬了咬唇,她翻身上榻,将孩子抱在怀里,裹严了几层厚厚的被子。乌染发烧时,她总是这样抱着他,孩子身体健朗,小风寒不用药这样一晚上也就好了。狄衡这是体弱不受药,她也只能姑且一试,不知是否能有些许帮助。
狄衡睁眼,也不知还能不能认人。对着乌雅羽的泪眼看了半晌,喃喃道,“母妃莫哭,衡儿在这。”
这孩子啊,这样的性子,可怜生在帝王家。
房门被推开,贵和刚宣了半声“皇上驾到”,就被纹平帝制止了,朝服都没脱的,急匆匆就赶来,走到狄衡榻前却有些诧异的看见乌雅羽在床上抱着他。
温雅好看的眉头皱了起来。宫妃这样接近皇子是禁止的,太傅这样是逾越的。无论以什么身份,她都不该如此。她一向进退合宜,为何竟会这般作为?
乌雅羽抬头,对上榻前帝王责备的目光。之前如此做的时候就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可她终究还是做了。如今她只求,无论帝王想给她什么样的惩罚,至少等孩子好转了以后再说。
虽然不知道前因后果,可是看到她那双眸子里的神色,纹平帝竟只是皱眉坐在了榻旁,什么都没再说。
太医过来在皇帝耳边低声的禀报了二皇子的病情。乌雅羽看到他目光中神色黯淡,即便是他病中虚弱的时候也没见他这样,果然父子连心。随即明慧也来他身边低声禀告,他的眸子顿时露出锋芒,射向乌雅羽。口中低声道,“先按照贤妃吩咐的办。稍后朕再细究。”
房里终于安静了下来。四目相对,不想扰了狄衡,于是各自沉默。乌雅羽看帝王虽因忧心而面色有些苍白,但仍可看出气色确实比之前好多了,想来他所谓“大好”就算不尽然,也不全是敷衍,便垂目全心顾着怀里的孩子。
纹平帝斜倚在床帐上,无言的望着榻上的人。女人的神色怜惜中带着不安,动作却沉稳和缓。孩子紧闭着眼睛,皱着小眉头,紧紧的贴着女人,汲取着温暖。
狄衡此时的感觉,没有人比他更熟悉──无论是寒冷还是疼痛都好像从身体的最深处无尽的漫延出来。可他的印象中却从来没有一个人这样抱着他过,一直是冰冷的榻和层层的无生命的锦被陪伴他熬过一次又一次生死关。
被这样抱着,应该会感到暖吧?她的体温,能够对抗那顽固的寒和痛么?虽然他没有真的体会过,却不知不觉的松了口气。只是安静的看着他们,只想这样看着他们。
狄衡的热度在晚膳的时候稍退,又在夜里上升。纹平帝那山高的折子都是命人搬到外间批阅的,一直不放心离孩子太远。阅完折子已经子时,他重新回到房里,依着星月的光看着榻上的人。
乌雅羽看他就那样一直坐着,于是抱着狄衡向榻里侧移动。黑暗中二人对视半晌,纹平帝终究是面无表情的和衣躺在了床的外侧。
她对他仍旧还没有什么男女之情,心里一直对他的身体有着距离感,所以几夜在一起她都没有上过榻。两人第一次同床共枕,竟是这样的情形,乌雅羽心下不禁自嘲。
第二日清晨早朝前,狄衡的热度总算退了下来。太医来诊治,说病情好转,虽然还要慢慢将养,但已脱险。
亲身经历的多了,纹平帝很清楚此中的凶险,听太医如此说,终于宽了心。沐浴更衣后,早朝已经晚了盏茶时间。他匆匆的命乌雅羽回无雨宫等他,便上朝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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