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这条出巡的路什么时候走到头?飞天昏昏沉沉,但马颠一下,他就痛得皱一下眉头。
天啊,地啊,ρi股要颠成四瓣儿了……大腿根一定是破皮了……被那个马鞍子磨的!
回想看过杨行云骑马,那叫一个随意潇洒翩然若仙,怎么自己爬上马背不是这么回事儿呢?好不容易到了今天休息的地方,他饭只吃了两口,还硬挤着笑跟辉月说想早点儿睡。
回屋里,把衣服脱下来一看……真是惨不忍睹,狼藉一片。
飞天咬牙忍着疼,用沾湿的手巾一点儿一点儿把血擦了,呲牙咧嘴,到底还算是忍住了没叫出声儿来。也不知道哪有药……这些跟来的人都是辉月那边儿的,怕丢人丢大了,不敢开门跟他们找点药。反正磨破皮而已,死不了人。了不起……痛个半死而已。
飞天把身上的汗擦了擦,抖开被子睡觉。腰仿佛要断了似的,腿上破的那里也一跳一跳的疼。
虽然疼,可是飞天也很快就睡着了——真的很累。迷迷糊糊中飞天还想,谁他妈发明了说,看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说这话的人,肯定没吃过这种被马折腾的苦。
虽然路上风光正好……可是光顾着害怕难受,也没顾上看什么山啊水啊树啊花啊。
身上虽然痛,但飞天还能咬牙忍。,可是,第二天看到那天马精神抖擞往飞天面前一站,飞天真是哭都哭不出来。
他的腿还是好疼……要是今天再磨,不知道会不会磨下两片肉来啊……昨天一直疼着还不觉得什么,现在歇了一夜缓过劲儿来了,再想着要重新开始痛……
飞天腿直发软……一半是痛的,一半是吓的。
“飞天?”辉月已经上了车:“怎么了?”
“没事……”飞天还是死要面子,张了张嘴,硬是把话又咽了下去。疼就疼吧,丢人实在是……他开始自我安慰,一开始难免吃苦。等磨出硬皮啦茧子啦的,肯定就不痛了。
辉月淡淡一笑:“我一个人坐车也闷,你陪我一起坐坐,好歹有人说话好些。”
嗯?飞天眨眨眼,又眨眨眼!辉月这说的简直是……天籁之音啊。
忙不迭点头,飞天拖着下半截不怎么听使唤的身子往他车上爬:“那我们就聊聊天……”
管他三七二十一,先爬上去再说!这会儿再矫情推托,他可不成了十足笨蛋么!
辉月的车里是淡灰色的,纱帘锦毡,又漂亮又舒服,还挺宽敞。
辉月坐在右边靠窗,飞天窝在左半边,舒舒服服往那里一躺,飞天简直想咪呜咪呜叫两声!
舒服死了!
“飞天?”辉月声音不高不低,听着人舒服无比。他身上车里都有股好闻的气息,说是什么异香倒也说不上,很清新的气息,淡淡的雅道的,特别好闻。
“啥?”飞天口水都快流到锦毡上了,连忙吸一吸。在这样的美人面前流口水……不是一般的难看。
“你手边有书,今天不妨多翻了看看,后日……你也要为紫族祭神祈福的,必要的仪式总得学会。”
啊?飞天的下巴差点儿掉下来。原来不是请他来坐车陪说话,是要他看书用功来着。
飞天硬撑着爬起来,打开手边的书,一个一个字都很面生,组成的句子更加艰涩难懂。自己劝自己,看书总比受罪强……
飞天硬气了半天,后来还是拉下面子来跟辉月说:“这个合手……我不大明白。”
辉月手里也在翻一本什么书,闻言头也不抬,一手抬起来,比了个极美丽的手势又放下,还是继续看他的。
他这么自得其乐根本也不用人陪他说话解什么闷啊。
郁闷,飞天低头继续看书。
一天没说几句话,第二天依然如是,不过有一点值得欣慰,腿是不怎么痛了。风景么……也还是没顾上看。这么厚的一本册子,飞天眼睛都不够使了,哪还顾得上看风景。
好在和辉月相处并不难……几天都没怎么交谈过,有什么不好相处的?
也不知道平舟现在在做什么,汉青有没有好好儿学他的医理?才出门两天,他就开始想念飞天殿。习惯……真是一样可怕的东西。
第三天终于到了那个刚听说过的紫族。一下车,飞天就知道这里为什么叫紫族了……所有人都长着一双紫色的双瞳……乍一看真把人吓了一跳。
辉月后来说,他们这一族人都吃一种紫草,体质渐渐改变,小孩子出生便是紫眸。
飞天一边琢磨着书上说的仪式,一边点头。心里不免瞎想:吃紫草就长紫色眼珠子?那咱从小到大吃了二十一年的青菜,倒没长出绿眼珠子,倒是一件幸事。
到了祈神的时候,飞天只是换套衣服,走走过场,重头戏在辉月身上。
虽然经过一整天的祈神仪式,由于时间还早,不到睡觉的时候。远远地就可以听到前面紫族人在喧闹。紫族人高兴得像是过大年,人人穿的都极艳丽,笑容满面,在外面的大广场上载歌载舞,酒席流水从早吃到晚,好像不要钱。
飞天还不太困,把星华写的剑谱拿出来看,一只手在空中慢慢模拟剑招。看到有一页写的心法很有趣,默默念了几遍,很想试一试。
他抬眼看到桌上有茶壶、茶杯,慢慢伸出手来,虚拟着一个握杯的姿势。那杯颤了颤,慢慢凌空浮升起来像是有线牵引,朝这边缓缓移了过来。
好像变魔术,真有趣!
飞天一分心,没掌握好力度,空中的杯子像是突然断线,一下子坠下掉在地上。好在地上有毡毯,并没有摔碎。
这个上界,倒也有它吸引人的地方,一个魔幻的时空,一切皆有可能。
离开紫族起程的时候,飞天犹豫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些怕辉月,最后还是选择骑马。
这一天飞天有点神情恍惚,到了下半天,为了克制自己不再胡思乱想,他慢慢回想那本剑谱上的内容。可是想着想着又出神了。
杨行云为什么会对飞天原来的剑法一一知晓,然后抄录下来呢?不光剑法招式,连心法也有。现在他怎么也懂一些,就算剑招是平时可以看到记下的,可是心法呢?心法不是可以用眼看到的东西啊。飞天整个心更是乱纷纷。
前往枫城的路途上,飞天一有空闲的时间,就发了狠学骑马,虚心跟人请教怎么跨坐、怎么用腿、怎么控缰。
上路约摸大半个月之后,飞天终于轻松爬到了马背上。这一回不再觉得是苦差!
大风吹在脸上,衣裳、头发都被挟裹得尽向后去,猎猎作响,颇有几分御风而行的飘飘之感。
路上都很顺利,看到许多在城里不可能见到的风物,知道上界的天人也是要吃要喝,不能超凡入圣,知道上界也有农夫种植作物,但是那些农夫是天奴和凡人,天人是不做劳役的。
莫名其妙的,飞天有些不舒服。
他认为谁也不比谁高贵,为什么天人就可以这样高高在上呢?除了能活得久一些,样子漂亮一些,也没看到天人有什么特别高贵出尘之处。
但这时辉月就会扫来一眼,那种眼神至为温和,却让你一下子有被看穿击透的错觉。好像一切的念头在这种眼光下面都无所遁行。所以,飞天很少再敢腹诽。
虽然飞天对天人这一身份抱了偏见,还是不得不承认,辉月是不折不扣的天人,高贵,沉稳,似乎无所不能。
除了享受旅程外,飞天也挂心着飞天殿。
不知道平舟和汉青怎么样了。天城当然有信来,但都是给辉月的,应该全是公事。平舟定时差人问候。至于汉青……他就算哭掉鼻子也是无计可施,他身份不够,连传信都不能。很现实也很残酷。
虽然飞天一直在打听,怎么样能让天奴不是天奴,可是消息让人越来越绝望灰心。
而杨行云……不知道现在在做什么呢?
如今骑马反而成了飞天难得的快乐时光。有时候他也会避开人练一会儿剑,现在已经可以随自己的心意把双盈剑从掌心召出来,练完剑之后,再让它隐进去。
这是不是心随念转了?
飞天虽然一直懵懂,但是那座枫城,还是走到了。
入城的时候,飞天一眼看到那迎出来的女子,愣了一愣。那是……楚姿?
不是楚姿。这个女人有妩媚的面容却有肃然的气质,但五官真的很像。
“辉月殿下,飞天殿下。”那个女子施礼,仪态万方:“楚情有礼。”
辉月含笑轻扶,“楚城主不必多礼。”
与楚姿是亲戚么?
“二位一路劳顿,还请梳洗休整。”她周到却不显得热情过份,符合一城之主的身份,“简慢之处,还请两位殿下勿怪。”
安排的房间很舒适,当然无论是从大小和豪华跟飞天殿是不能比,但是比一路上走过来的小城都要好上许多。听说这是一座刚刚新建的城,新城建得这样细致精美,已经很不容易。
窗户外面有小桥流水,飞天换了衣服,顺便在园子里转转。
有脚步声,像是小孩子,跑得很快。
飞天回过头的时候,果然有个小孩子飞快的跑进了园门,他头发散着,手里抓着一把银鈎。飞天只看了他一眼就愣住了。
年纪不对,相貌偏稚,可是看上去十成十,简直就是小一号缩小版的星华!
“你是客人?”他睁着一双大眼,连这个小动作也像星华。
飞天心里涌起浓浓的好奇,俯下身说:“是啊。你是谁?”
那小孩子眨眨眼,睫毛又浓又长:“我是楚空。他们不让我出来,可我听他们说,这回来的客人里,有我的父亲。是不是你?”
这是……心里模模糊糊有点谱,飞天微笑起来:“你看我是不是?”
肯定是星华这家伙留的风流债吧!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这小子简直就是他一个模子倒出来的!
那小男孩把飞天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
飞天笑眯眯任他看。嗯,小家伙骨骼清奇,相貌清秀,看得出比星华应该脾气好很多。那个家伙向来是爆炭脾气,时不时就炸锅!
嘻嘻,小脸儿红扑扑跟苹果似的!飞天没敢使劲儿,就轻轻捏了一把!小家伙被吓了一跳,往后跳了一大步,扁嘴看着他。
想着他肯定要吓哭了,谁知道他小嘴扁了又扁,呶了又呶,居然一下子扑上来抱住飞天,脆生生的喊:“爹——”
晴天霹雳!
飞天差点儿没让他震晕过去!啊,想他这么风华正茂、一表人才、翩翩少年郎,虽然是一千多岁的少年郎,可也是少年郎啊……哪里能生出这么大一个儿子来……
晕虽然是没晕……但是他扑得劲儿太猛,飞天又是半弯着腿站着的,这下子没站稳,结结实实摔了个ρi股墩。
ρi股生疼不要紧,这个小家伙居然热情起来,没头没脑亲得他一脸口水。
“哎……那啥……”飞天拼命闪躲!这玩笑可开不得,回来星华知道被他占了便宜,哄得他儿子喊自己老子,小命儿还要不要了!
小家伙怎么这么吓人,跟小狗儿似的!九品芝麻官里,包龙星的那话实在有道理——他这么小一孩子,哪来这么多口水啊!
“爹……”他终于住嘴不亲了,可是眼圈儿一红,小鼻子一抽,开始哭了!
“我好想你……你以前怎么不来看我啊!呜呜,其他人都有爹,就我没有……我问娘,她还要骂我,她说你不是好人!还说我根本没有爹,我是她捡来的……呜呜……他们都不让我出门,也不让人跟我在一起……呜呜……爹你是坏人,为什么都不来找我……”
哭得飞天的小心肝儿跟着一颤一颤地生疼,要说小孩子没爹……是够可怜的。
飞天抱着他瞎一通安慰:“不哭不哭,你看今天天气多好啊,天多蓝啊,云多白啊……花多香啊……别哭……男孩子应该顶天立地豪气干云,一哭就成女孩子了,谁还喜欢你啊……别哭啦,等会有人笑话你……”
“我说,你哭就哭了,别拿我的袖子擤鼻涕啊……好好好,怕你了,你擤吧擤吧……够不够用?头巾也借你擤擤?哎哎我就说说,你还真擤啊……不哭了啊,男孩不该哭……”
他抽抽噎噎,飞天想起来问他问题:“你娘是城主吗?”
他红着眼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小手死死抓着飞天胳臂。飞天疼得呲牙:“我说小少爷,我这是人肉不是柴火棒,会疼啊,别这么使劲儿抓好不好?”
“不好!”他伸直脖子:“我不抓紧你会跑掉!”
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飞天苦心婆心:“小空啊,我不是你爹哦,你爹他明天才会到,我是爹他的好兄弟……”自己说着都觉得对不住自个儿,好他个大头的兄弟,成天的整我打我……
“你骗人!”小家伙口齿伶俐着呢:“你明明就是!”
“啊?”哪里是了?不过飞天再一想,人家父子没见过面,见了一定知道自己是认错了人!
“我娘说我爹是坏人,总欺负人!”小孩儿又扁嘴:“你刚才也欺负我了!你一定是我爹!”
飞天目瞪口呆,这是什么逻辑?再说刚才哪有欺负他,只是轻轻捏了他一把好不好!那也叫欺负?
“呜呜,你就是不负责任……我娘说你就不负责任……呜呜……”天哪,这小鬼又哭。
这事儿闹的,大早上一小孩要死要活非要人当爹啊……那就……飞天奸笑一下,勉为其难当几天便宜老子好了,等他正经的爹明天来了再还他得了。
“不哭不哭……是爹不好……”飞天恶寒,头一次这种词儿从自己嘴里冒出来:“小空乖,小空不哭,爹以后都不欺负你啦……小空乖,小空最乖……小空一哭就不是乖宝宝了……”
飞天冷汗一阵接一阵冒。
不过肉麻话还真有效,小家伙眼圈儿不红了,脸蛋变得红了:“爹……你真好。”
“嘿嘿嘿……”飞天摸摸头笑,“小空也很可爱啊。”
“爹,”他大少爷总算是想起现在姿势不对。飞天躺在地上,他骑在飞天腰上:“你摔疼了没有?”
看吧,还是冒充人家老子有好处,要是刚才直接说穿他认错人,这会儿他还会问长问短不?白痴也知道肯定不会。
楚空七手八脚爬起来,两个人头发乱成一团都缠在一起了。他一乱扯,疼得飞天差点眼泪狂飙。“疼疼疼……”两个人手都笨,于是也不急着爬起来,两个人坐在地下拆头发,费了半天功夫算是拆开了。
这小孩儿其实挺可爱的。飞天摸下巴好笑,不知道星华那臭小子小时候是不是也这么可爱。
飞天摸出梳子来给他梳头发,虽然小孩子也不束发,不过可以扎一个低低绳结,两边散几绺下来表示是散发的就可以,看到汉青他们这么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