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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鬼谷子的局 > 第七章苏秦戳穿假仙人,楚王入纵

第七章苏秦戳穿假仙人,楚王入纵

苏秦显然在用激将法,众副使心领神会,皆将诧异的目光盯向昭阳。

昭阳显然挂不住面子,朝外厉声叫道:“来人!”

邢才急跑进来,哈腰望着昭阳。

昭阳一字一顿,斩钉截铁:“送童男童女各回其家,每家赐一金安抚!”

邢才大怔,急视昭阳,见他面孔刚毅,毫无回旋余地,只好点头应过,快步退出。俄顷,苏秦隐约听到远处传来邢才的吩咐声和众家奴的跑步声,为安全起见,又坐一时,估计那些孩子皆被送走,方与诸位副使起身告辞。

返回途中,公孙哙由衷叹服,抱拳揖道:“苏子,您可真是铁嘴铜舌,三言两语,于顷刻之间,竟然就从虎口里救出了那些孩子!”

“唉,”苏秦长叹一声,“救童子易,救楚却是难哪!”

众人皆惊:“此是为何?”

“积重难返!”

翌日晨起,宫中宣见列国合纵特使,苏秦与五国副使入宫觐见殿下。由于令尹昭阳府中正在为江君夫人举丧,昭氏一门皆未上朝。自昭阳任令尹之后,属下各府多用昭氏一门,因而,昭氏一不上朝,朝堂上顿时空落许多。

苏秦等叩见礼毕,呈上中原五国的国书及求请合纵的约书。

太子槐拿起约书,细细看过,吩咐道:“诸位使臣,中原列国皆已纵亲,楚国自当入纵。不过,本宫年幼,如此邦交大事,尚要与众臣议过,禀明父王,三日之后,或有决断。诸位远道而来,正好趁这几日歇息一下,顺便品味荆楚风情。”转向靳尚,“靳爱卿,苏子及列国公子、公孙由你款待,不可怠慢!”

靳尚叩道:“微臣领旨!”

苏秦与众副使叩恩后退下,径回馆驿。

处理完朝事,太子槐袖了约书,摆驾直趋章华台,向威王禀报纵亲之事。威王接过约书,粗粗扫过一眼,不及太子槐禀完,十分不耐地摆手打断,大声责道:“此等小事,也来禀报!”“啪”的一声扔下约书,起身径自去了。

中原五国特使同时入朝,此事谓之小,何事谓之大?威王作此反应实在出人意料,太子槐一下子怔了。

愣怔有顷,太子槐瞥见内臣仍旧站在此处,似在等着送他出殿,遂移过眼去,望向内臣。

内臣望一眼威王的背影,从地上捡起约书,趋前一步,小声奏道:“殿下有所不知,再过几日,苍梧仙翁的不死之丹就要出炉,陛下心中只存此事,顾不上别的。殿下可先回郢,待过几日,陛下的仙丹炼出来了,再禀此事不迟。”言讫,双手捧上约书。

苍梧子之事太子槐早有所闻,此时被内臣点破,就不好再说什么,微微点头,接过约书,轻轻纳入袖中,拱手别过内臣,怏怏走出,下台而去。

回至宫中,太子槐闭口不提合纵之事。苏秦诸人在馆驿候过三日,仍然不见殿下宣召,亦不见靳尚露面。几位副使无心游玩,正自烦闷,隐约听到苏秦在弹琴,不约而同地来到苏秦院中。

见众人进来,苏秦顿住,拱手道:“坐坐坐!”

公子卬仍是火暴子脾气,辟口叫道:“特使大人,这是在哪儿,你竟有闲心弹琴!”

“请问公子,不让弹琴,你让在下做什么?”苏秦笑问。

“上殿寻他们去!”公子卬气呼呼地一拍大腿,“熊槐亲口答应我们,三日后给个决断。今日已是第四日,非但音讯皆无,连靳尚那厮也不露头,这不是成心耍我们吗?”

众人皆将目光盯向苏秦。

“我们是来结亲的,不是来结仇的。”苏秦微微摊开两手,做出无奈的样子,“人家不宣,我们若是厚着脸皮硬闯宫门,惹恼楚人,万一被他们轰出宫去,面子岂不丢大了?”

众人皆笑起来,公子卬也扑哧笑出,拱手道:“那……苏子爱弹琴,让我们做什么?”

“听琴啊。”苏秦指指耳朵。

众人复笑起来。

“不过,”苏秦想了一下,缓缓起身,“诸位听惯了高雅之曲,在下学艺不­精­,或不入耳。这样吧,若是大家闲得无聊,在下可领你们前往一处地方,听听楚风楚乐如何?”

众人皆是振奋,叫上车驾,跟随苏秦驰至一处巨大宅院。

众人抬头一看匾额,竟是左司马府。苏秦递上名帖,不一会儿,左司马屈武携其长子屈丐拱手迎出,见过礼,迎入厅中,分宾主坐下。

婢女端上茶水,众人品啜一时,屈武扫视众人一眼,拱手说道:“诸位特使大人光临寒舍,在下不胜荣幸。在下一介武夫,见识浅薄,还请诸位教诲。”

“司马大人客气了!”苏秦拱手还过一揖,“在下与几位公子初来楚地,一切皆是新鲜。至郢之后,在下本欲领略楚地风采,却又人地两生,不敢蛮行,每日只在馆中憋屈,甚是烦闷。在下好乐,听闻楚地歌舞迥异于中原,又闻司马大人深谙楚乐,心痒难熬,今日冒昧登门,特此求教。几位公子、公孙闻听此事,皆欲同行。我等率­性­而来,甚是唐突,失礼之处,还望司马大人宽谅!”

“苏子说笑了。”屈武笑道,“在下是粗人,只知舞枪弄­棒­,何能知乐?不过,诸位大人既然特意登门赏乐,在下亦难推诿。也是巧了,在下有个堂侄,新从家乡来,年纪虽幼,却是聪颖,颇知乐舞,亦善辞赋,在乡里是个才人。诸位大人皆是中原雅士,正可指点于他!”转向屈丐,“丐儿,去请屈平来!”

屈丐应声出门,不一会儿,引了一个年轻后生急步趋入。

后生进门,纵使心里有所准备,陡然见到这么多人,仍是吃了一惊,先对屈武揖道:“不肖侄见过伯父!”而后转向苏秦诸人,逐个躬身揖过,声音极轻,显得有些木讷,“晚生屈平见过诸位大人。”

众人齐将目光盯在这个名叫屈平的小伙子身上。

屈平面容清秀,细看起来,却是稚气未脱,头上尚未着冠,个头与公子章不相上下,看那又细又瘦的身条,似是仍在向高处蹿长。

苏秦诸人将屈平上下打量一遍,面面相觑。在常人眼里,未行冠礼之人,皆是孩子。似此|­乳­臭未­干­之人,屈武竟说他“颇知乐舞,亦善辞赋”,且公然向苏秦等中原高士推荐,实让众人吃惊。

见是孩子,苏秦并未起身,稍稍拱拱手,以长辈的口吻笑问:“小伙子,今年多大了?”

“回禀大人,”屈平揖道,“待桂花再开时,晚生可历一十六秋。”

听到这一妙答,众人皆笑起来。

“好说辞,果是才子!”苏秦微微点头,再不敢怠慢,起身回过一揖,“洛阳人苏秦见过屈子!”

“晚生年幼,子不敢当!谢苏大人美言了!”屈平再次揖过,接道,“晚生久闻苏大人盛名,今日得见,不胜荣幸!”

屈武呵呵笑出几声,接过话头,将几位公子、公孙逐一引见,各个见礼。

礼毕,屈武话入正题:“小平,苏大人与诸位公子、公孙俱是中原高人,今日登门,前来赏鉴荆楚俗乐。伯父不通音律,特请你来演奏一曲,让诸位大人指点。”

屈平允过,转向苏秦诸人揖道:“晚生可奏楚乐,亦可奏巴乐,请问诸位大人,欲听何乐?”

苏秦略一思忖:“请奏楚乐。”

屈平点点头,大步走出。

不消一刻,外面走进十几个乐手,搬来一堆乐器,有钟、鼓、磬、竽、瑟、琴、箫等。众人挪开席位,让出一片空场地。众乐手一一摆好,目光尽皆望向屈平。

屈平朝众人深鞠一躬,朗声道:“晚生不才,就为诸位大人表演一曲自创的《橘颂》。”健步走至一排编磬前,屏息站定,拿起敲磬用的铜­棒­。

听他说出曲子是自己所谱,又见他亲手击磬,苏秦等又是一惊,目不转睛地望着这个小伙子。

屈平扬手敲磬,数声之后,众乐手跟着齐奏,音声不仅悦耳,且亦激奋。

奏有一时,屈平陡然出声,半吟半唱:

〖后皇嘉树,橘徕服兮

受命不迁,生南国兮

深固难徙,更壹志兮

绿叶素荣,纷其可喜兮

曾枝剡棘,圆果抟兮

青黄杂糅,文章烂兮

­精­­色­内白,类任道兮

纷缊宜修,姱而不丑兮

嗟尔幼志,有以异兮

独立不迁,岂不可喜兮

深固难徙,廓其无求兮

苏世独立,横而不流兮

闭心自慎,终不失过兮

秉德无私,参天地兮

愿岁并谢,与长友兮

淑离不­淫­,梗其有理兮

年岁虽少,可师长兮

行比伯夷,置以为像兮〗

屈平连吟三遍,个别句子重复多次,终于在一声清脆的磬声中,音律戛然而止。

苏秦正襟端坐,闭目凝神,竟是听得呆了。听到音乐止住,众人喝彩,苏秦方才回过神来,由衷叹道:“好一个‘苏世独立,横而不流兮’‘秉德无私,参天地兮’,真是好辞啊!”起身走向屈平,将他又是一番打量,不无感慨地连连点头,“嗯,听到此乐此辞,你完全可以称子了!请问屈子,曲辞何来?”

“回禀苏大人,”屈平亦站起来,回过一揖,“曲辞乃晚生三年前所作,成于家乡寒舍附近的橘园。”

“三年前,屈子年仅十三,即能做出此等好辞,且又行比伯夷,可见屈子少年壮志,将来必有大成!”

“谢大人褒奖!”

“听司马大人说,屈子新从家乡来。敢问屈子,家乡何在?”

“丹阳①屈邑,乐平里。”

“丹阳?”苏秦点头道,“丹阳是楚国先祖封地,屈子所作,当是真正的楚风了!楚地东扩,丹阳之西,该是巴国了!”

屈平生父屈文与屈武出自同一个祖父屈宜臼,因而当是隔代堂兄弟。屈宜臼反对吴起变法,在吴起伏王尸被害后,受株连而死,屈氏受到削弱,其子屈厘回到祖地丹阳,生子屈文,屈文生子屈平,后取字原。屈平少有壮志,年十二时,屈文病故,年十三时作《橘颂》,自述心志。此番屈平因巴国而奔郢,投奔屈武,也不全为巴、蜀,更在寻找机会,施展自己的鸿鹄之志。

此时遇到苏秦,又听他提到巴国,屈平自然不肯放过近在眼前的机缘,忙点头道:“大人所言甚是,晚生此来,为的正是巴、蜀之事。”

“哦?”苏秦一怔,“巴、蜀何事?”

“巴蜀出大事了,”屈平拧起秀眉,侃侃言道,“近年来,蜀国内讧,屡次交兵,苴侯不敌,向东联合巴国,向北结好秦国,欲与蜀王争雄。”

“呵呵呵,”苏秦笑出几声,盯住他道,“小伙子,小邦图存,图存则须睦邻,苴人结好秦人,当是明智之举,你为何忧心忡忡呢?”

“大人有所不知,”屈平回视苏秦,“苴人正举倾国之力,与巴人一道辟山开路,欲打通秦塞。另据巴人所言,秦人亦在终南山里沿水脉架设栈道。由秦川至苴地,长约千五百里,睦邻有必要架设如此之长的栈道吗?”

闻听此言,众人皆是一震。

苏秦两眼眨也不眨地盯在屈平身上。小小年纪,竟然用词准确,条理清楚,且能透过现象看到更远的视野,实非寻常。

不过,苏秦眼下更感兴趣的显然不是屈平,而是巴蜀,拧眉问道:“苴人既已击退蜀兵,这又辟山开路,总该有个因由吧?”

“据巴人所说,秦公赠予苴人石牛五头,皆重千钧,苴人通塞,是要运回石牛。”

“石牛?”公子卬来兴致了,探身问道,“苴人要石牛何用?”

“回公子的话,”屈平转向公子卬,“巴、蜀贵金,据苴人所说,这些石牛皆能便金,一便一坨,苴国太子通国使秦睦邻,秦公赐予石牛,苴人欲运回便金。”

听到如此不可思议之事,众人皆是愣了,待回过神来,无不哄笑。

苏秦陷入深思。直觉告诉他,这个孩子讲到的正是问题的实质。石牛定是秦人图谋巴蜀之计,且依他所断,行此计之人,必是张仪。再细一想,秦图巴、蜀,避实就虚,既可避开山东列国合纵之锋,又可蓄势养锐,以待后举,就眼下而论,无疑是切实可行的明智之策。且从客观上说,张仪此举,反过来也是成全他的合纵大业。不过,以便金石牛来哄骗苴人,也亏张仪想得出来。苴人竟然听之信之,且还劳民伤财地开山辟路,引狼入室,真也是匪夷所思。

想至此处,苏秦心中笃定,猛然想起屈平,有意试其才具,遂微微一笑,转向他问道:“屈子可信此事?”

“晚生不信,”屈平重重摇头,“晚生以为,秦人此举别有用心。”

“哦?”苏秦盯牢屈平,“请问屈子,秦人是何用心?”

“吞并巴、蜀。”屈原和盘托出自己对局势的理解,吐字清晰,几乎是一字一顿,目光里不含半点犹疑,与他十六岁的年龄甚不相符。

屈平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敏锐的大局眼光,苏秦大为震惊,凝视他许久,方才点点头,踱回原处,端坐下来,转对屈武,抱拳揖道:“屈子之见,司马大人意下如何?”

“稚子之见,苏子就当是笑谈了。”屈武微微抱拳,呵呵笑道。

“不不不,”苏秦连连摇头,不无赞赏地看一眼屈平,转向屈武,“司马大人,在下以为,屈子之见绝非笑谈。巴、蜀为楚国上水,秦若图楚,必灭巴、蜀。换言之,秦灭巴、蜀,必为图楚。别的不说,在下只请司马大人设想一事——由楚入巴、蜀,逆水行舟,难矣哉。由巴、蜀入楚,可就是顺流而下,千里飞舟啊!”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正是,正是,”得到苏秦这般肯定,屈平不无感动,连连点头,“大人所言,正是屈平心中所想啊!”

屈武不由自主地打个寒噤,细细一想,真也后怕,拱手道:“果真如此,我当如何应对?”

“合纵摒秦,使秦不能两顾。”

屈武闭目又思一时,抬头道:“邦交事务,原本不归司马府管辖,不过,眼下昭氏举丧,事务又急,在下只好越俎代庖了。明日晨起,在下直接引见诸位觐见殿下,平儿也去,直接向殿下陈明利害。”略顿一下,“请问苏子,这样安排,妥否?”

苏秦拱手谢道:“谢司马大人!”

翌日,左司马屈武如约引领苏秦、诸公子、屈平等入宫觐见殿下。屈武让众人候在偏殿,自入正殿,将巴、蜀情势略述一遍。

太子槐果然震惊,当即宣见屈平。

太子槐问过巴蜀情势,只对屈平详加盘问,见他应答自如,出口成章,甚是惊喜。屈武趁机美言,介绍侄子能辞善乐,才艺双全。太子深信不疑,当即问他是否愿留宫中随侍左右,做殿前文学侍从。屈平大喜过望,目视伯父。眼下昭氏得宠,屈平若能常侍太子,俟陛下百年之后,太子承继大统,屈平或将有所施展,有利于屈氏一门。屈武此番引屈平觐见太子,本有此意,见时见问,二话未说,即与屈平叩首谢恩。太子槐大喜,传来靳尚,吩咐他妥善安置屈平。

看到靳尚、屈平缓缓退出,太子槐回头赞道:“屈门出此才俊,可喜可贺啊!”

屈武叩道:“小侄能得殿下赏识,当是他的造化!”

“屈爱卿,”太子槐转过话题,“巴、蜀一事,确非小可。前年张子在时,多次与本宫谈及巴、蜀,本宫也早有意图之,言于父王,父王似不着急。今秦人觊觎,巴、蜀内争,情势刻不容缓了。如何应对,屈爱卿可有良策?”

“回禀殿下,”屈武拱手应道,“如何应对,殿下可问苏秦。”

“哦,”太子槐抬头看着屈武,“听爱卿之意,已经见过苏子了?”

“殿下圣明!”屈武应道,“微臣见过苏子,且已带他入宫,正在偏殿候旨觐见。”

太子槐轻叹一声,点头道:“既然来了,就让他进来吧。”

内臣宣召,苏秦趋进,叩道:“五国特使苏秦叩见殿下!”

“苏子平身,看座!”太子槐让道。

苏秦谢过,起身于客位坐下。

不待苏秦说话,太子槐先自一笑,不无抱歉地拱了拱手:“关于合纵一事,本宫原说三日之后给苏子一个明断的,可……苏子想也知道了,昭爱卿正服大丧,本宫尚未廷议此事,因而未能奏报陛下,在此致歉了。”

“殿下不必客气!”苏秦还过一揖,“不过,依苏秦看来,殿下纵使廷议此事,令尹大人也必不肯。”

“哦,”太子槐似是一怔,“苏子何说此话?”

“令尹大人万事俱备,一意伐魏,报陉山之仇,自然不肯准允纵亲了。”

“苏子所言甚是。”太子槐点头应道,“数年前,魏人夺我陉山,斩我六万将士,朝野复仇心切,昭爱卿奏请伐魏,陛下也已准奏,三军整装待发,如箭在弦上,若是突然收弓,一时也难转过弯子。”

“殿下,此箭若是发出,后果不堪设想啊!”

“哦?”太子槐急道,“请问苏子,有何后果?”

“殿下还曾记得河西大战吗?魏侯一心逞强,称王伐弱,与山东列国对峙。结果如何?弱卫之地尺寸未得,河西七百里却拱手送予秦人。这且不说,更有八万大魏武卒死于非命,数十万魏民成为秦人。殿下,前事不忘,后世之师啊!”

作为孟津之会的亲身参与者,公孙鞅谋魏的整个过程太子槐最是清楚,每每想起,仍是心有余悸,因而,苏秦一提此事,他就感同身受,点头叹道:“唉,山东列国皆纵,楚国本也无可选择。只是,唉,不瞒苏子,其实本宫早将纵亲之事禀过陛下了,可这些日来,陛下一心痴于不死之药,根本无意朝事。”

“不死之药?”苏秦、屈武皆是一怔。

太子槐遂将苍梧子诸事略述一遍,嗟叹再三。

苏秦思忖良久,抱拳笑道:“陛下若为不死之事,苏秦倒有成方。苏秦有意觐见陛下,恳请殿下引见。”

“太好了!”太子槐当即起身,“走,我们这就觐见!”

太子槐引领诸人径去章华台。

这日偏巧不死之丹出炉,但出炉过程苍梧子却不让任何人观看,楚威王心急如火燎,正在观波亭里来回踱步,内臣禀报殿下引五国特使苏秦及列国副使上台觐见。

威王原本无心待客,但想到苏秦是五国特使,且又寻上门来,若再推托,传扬出去大是不妥。再说,仙丹不知何时才可出炉,自己在这里苦熬,也是难受,不如与人说说话,权且解闷。想至此处,威王宣见。

太子槐与苏秦诸人趋入,威王起立相迎。见过虚礼,威王与众人返回亭中,分宾主席次坐定。

威王拱手道:“寡人久闻苏子大名,如闻圣贤。今日苏子光临,可有教导寡人之处?”

“陛下客气了!”苏秦拱手回礼,“苏秦至楚已经有些时日,今欲辞归中原,特来向陛下道别!”

“哦?”楚威王先是一怔,继而呵呵笑道,“诸位特使远途至此,不胜辛苦,为何不在荆楚多住几日呢?”

“唉,”苏秦长叹一声,连连摇头,“谢陛下盛情!不过,苏秦实在住不起了!”

威王又是一怔,看一眼太子槐,见他也是一脸惶惑,转对苏秦:“苏子何说此话?”

苏秦朗声应道:“荆楚是上国贵地,食物如同宝玉一样,薪柴如同兰桂一样,大臣如同神龙一样,陛下如同天帝一样。陛下试想,苏秦及列国使臣一万余口,日日吃着宝玉,烧着兰桂,恭候神龙,盼望天帝,何能住得起啊?”

“呵呵呵,”楚威王­干­笑数声,不无抱歉地连连拱手,“听闻苏子能言,寡人今日领教了!”长叹一声,扫视诸位客人一眼,半是解嘲,半是解释,“唉,寡人老了,早将国事托于太子与诸卿,诸位此来,为的是国事,寡人知道国重于私,因而就想在诸位理完国事之后,再行请教,是以怠慢诸位了!”转对太子槐,“诸位特使及随行人员的一切日用,皆由国库调拨!”

“儿臣遵旨!”

威王转向苏秦,拱手道:“寡人恳请苏子宽留几日,一来观赏南国风情,二来也让寡人有机会讨教。”

“谢陛下款待。”苏秦拱手还礼,“陛下既下旨令,苏秦只能从命了。”

“好好好!”威王呵呵笑起来,正欲问话,内臣进来,走近威王,小声禀道,“陛下,仙丹出炉了!”

“哦!”威王大喜,忽一下站起,又觉不妥,复坐下来,思忖有顷,转对内臣,“快传仙翁,速捧丹来!”

内臣走后,威王抑制不住内心兴奋,转对苏秦诸人呵呵笑道:“诸位真也来巧了,待会儿寡人请你们观看稀世奇宝!”

不消一刻,内臣果然领着苍梧子健步而来。苍梧子不无倨傲地跨进殿门,猛见亭中坐着这么多客人,神情稍显慌乱,迅即镇定下来,并不跪拜,只是稍稍拱拱手道:“草民苍梧子参见陛下!”

苏秦两道目光直视苍梧子,将他从上至下审视一番,见他目光闪躲,神志慌乱,根本不是得道之人,又见他两耳垂肩,两道白眉既长且密,极其奇特,略一思忖,心中有了底数。

“仙丹呢?”威王不予还礼,两眼直勾勾地望着苍梧子。

苍梧子从袖中摸出一只宝瓶:“回禀陛下,仙丹在此。”

内臣上前,双手接过宝瓶,呈予威王。

威王倒出仙丹,拿在手中细审有顷,啧啧赞叹几声,转对苏秦诸人呵呵笑道:“诸位请看,这就是寡人方才所说的稀世奇宝——不死仙丹!”

“不死仙丹?”苏秦微微一笑,望向威王,“世上真有此物,倒是奇了。”

“请陛下服之!”苍梧子朗声说道。

内臣呈上清水,威王正欲服药,苏秦陡然抬手:“陛下且慢!”

威王一怔,凝视苏秦。

苏秦转过头去,目光犀利地逼视苍梧子,有顷,缓缓起身,走至苍梧子跟前,陡然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揭去他的白眉,厉声喝道:“什么仙翁?你这刁民,胆子也够大了,竟敢闯进宫中撒野,行诈陛下,明欺大楚无人吗?”

苍梧子猝不及防,面­色­煞白,急急捂住另一只眉,另一手指向苏秦,语不成声:“你……你……你是何……何人?”

苏秦一不做二不休,再次出手,一把扯下他的右边长耳,亦掷于地。

众人视之,竟是用胶漆之物做成的假耳。

苍梧子转身欲逃,公子卬早看明白,大喝一声,飞身而起,一把扯住他的胳膊,稍一用力,将他掼在地上。苍梧子疼得“哎哟”连连,叩首于地,抖作一团。

这场变故来得太快,也太突然,在场之人全看傻了,威王更是呆若木­鸡­,有顷,方才醒过神来,手指苍梧子:“仙……仙翁……”

苍梧子矜持全失,叩首如捣蒜:“陛……陛下……”

威王缓缓转过头来,望向苏秦。

苏秦弯腰拾起地上的假耳和假眉,双手呈上。

内臣接过,一并呈予威王,摆在前面的几案上。

威王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视假耳和假眉,面­色­渐渐紫涨,全身哆嗦,手指苍梧子:“说,你是何人?为何行诈寡人?”

“草……草民乃西……西陵人,本在街……街上卖……卖药,后……后来遇……遇到一位大……大人,教……教草民炼……炼不死之丹!”

“哪位大人?”

“草……草民不……不……不……”

威王倾身喝问:“可是带你而来的那位大人?”

苍梧子连连摇头。

威王松出一口气,震几喝道:“快说,他是何人?”

苍梧子全身抖作一团,嗫嚅道:“是陈……陈……陈大人!”

“可是陈轸?”太子槐厉声问道。

“正……正是陈轸陈……陈大人!”

威王陡然一怔,思忖有顷,冷笑一声,朝外喝道:“来人!”门外立时冲进两个武士,一人一边,将苍梧子牢牢扭住。

威王掷出手中丹丸,一字一顿:“将此粒丹丸让他服下,推出去,斩!”

武士拾起丹丸,不由分说,塞进苍梧子口中,逼他吞下,拖起即走。

苍梧子屁滚尿流,拼死挣扎,连呼饶命。

威王盯他一眼,冷冷说道:“苍梧子,你既是得道仙人,又服下不死丹药,还怕死么?拖出去!”

武士斩讫,将苍梧子的头颅盛在一个托盘中,端上复命。

威王别过脸去,摆摆手道:“悬挂出去,张贴榜文,凡欺君者,皆如此人!”

武士端上托盘,应声告退。

威王转过头,面现愧­色­,对众人连连抱拳道:“惭愧,惭愧,若不是苏子,寡人险为­奸­人蒙蔽!”

苏秦抱拳应道:“蒙蔽陛下的是秦人,不是这个假仙!”

威王点头道:“嗯,苏子所言甚是。”转对太子槐,“槐儿,秦国客卿在郢一住数年,也该让他回去向主子复命去了。”

“儿臣遵旨!”

威王缓缓扭过头来,转对苏秦及几位副使:“诸位,你们此来觐见寡人,必为合纵摒秦之事。此事不用议了,寡人准允。”转对太子槐,“合纵诸事,就依纵亲国惯例,具体事项,你办去吧!你们坐吧,寡人累了!”缓缓起身,不无疲惫地抬脚走去。

内臣急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搀住他的胳膊。

一切来得如此之快,又如此简单,太子槐、苏秦及诸公子、公孙无不面面相觑,愣有一时,方才回过神来,叩首谢恩,目送威王与内臣摇摇晃晃地步下观波台。

翌日,太子在楚宫大朝,宣读楚威王诏命,晋封苏秦为楚国合纵特使,公子如(太子槐胞弟)为合纵副使,参与会同,与山东五国纵亲摒秦。

与此同时,在一大队楚国甲士的押送下,陈轸一行十几辆车马打着秦使旗号,辚辚滚出郢都北门,朝西北方向惶恐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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