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你二嫂。
啥?二哥你说啥?
尹红是你二嫂!徐德中说。
不会是又没圆房吧?徐德成自然想到在徐家长大的田家姑娘,当年她作为团幼媳妇(童养媳),跟二哥没圆房。
圆房啦!徐德中宣布一条纪律:不准公开这层叔嫂关系,工作上称职务
听你的。徐德成心里回暖,对了,二哥,有没有谢荣的消息?
哦,我正要对你说,他已被宪兵杀害。
杀害?谢荣死了?
具体况,过后尹红会对你详细说。
二哥,我回山里了。徐德成带着人马回了金场。
尹红的身影消失在密林里,徐德中才转身沿原路返回亮子里。
4.沉重真相(4)
( 3
宪兵队院子里那面旗子在夕阳中湿漉漉的红,像刚浸了血,冷风吹拂中液体渐渐凝固。ww***等得焦急的徐梦人,决定看不到血色的时候出屋,林田数马叫他晚上过去。
叫谢荣的人死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也随之死去。一个生命剥夺另一个生命有时简单得像住家门儿(过家家),一碗辣椒水灌下去,他的肺子戗出血水,人很快死去。过去徐家杀年猪,大伯总是反复叮嘱杀猪的别杀戗喽,屠夫难免手,刀还是刺偏刺破气管,血便从猪的口鼻喷出,这景同谢荣的死极其相似。
徐梦人没看到这一幕,听一个宪兵描述的,那个比自己年龄还小的宪兵说时眉飞色舞,像讲述一件有趣的事。
喷出来血像雾。宪兵说。
血雾在徐梦人眼前许久才散去,想想也没什可怕的,杀猪不可怕,杀人与杀猪也没什么区别,他这样想中胆子大起来,给后面他在宪兵队长密室,见到恐怖景象面没改色做了铺垫,赢得对他前途至关重要人物的表扬。
徐翻译,你对我身后这扇门怎么想?林田数马突兀地问。
谁想到宪兵队长这样奇怪地问,徐梦人没有思想准备,不回答队长的问话不行,他顺口道:
它老锁着。
你的大大诚实!林田数马很满意,如果徐梦人说没想法,显然是虚假了,今天为你打开它。
找不出恰当的话,徐梦人词穷到仅剩下谢谢二字。
你猜猜,我会装什么?林田数马并没立即打开,问。
队长的心爱之物。
幺西!林田数马开开锁,按了电灯的开关,眼前豁然亮堂起来,随我进来。
一条条白布帘子垂落下来,徐梦人不得不撩开它才能向前走,林田数马在大厅里二次开灯,眼前出现一具白骨。
徐翻译,你看到什么?
人的骨骼。
你仔细看,每根骨头都洁白透明。林田数马像欣赏一件艺术品,下面的话让徐梦人如坠云里雾里,这是一具没吸食鸦片的骨骼,那么吸食了鸦片,骨骼又是什么样子呢?
徐梦人把东北人的嗯哪变成日本语嗯哪出去。
徐翻译,这具骨架长上肉,再包上皮就没这么可爱了。林田数马兴奋地说着,甚至十分可恨,死啦死啦地。
用反复无常来形容宪兵队长此刻的绪恰如其分,那谵语一样的话令徐梦人费解。弄一具骨骼做什么?他是宪兵队长不是医学博士,总不会是做什么研究吧?
要想让人乖乖的听话,就得变成一具听话的骨骼。林田数马自顾自地说着,徐梦人不是没听,而是楞没听懂,没听懂也不敢问。
宪兵队你是第一个进这扇门的人。林田数马带他出来,这次徐梦人走在前面,后面一片片黑暗将他们追赶到门口,锁上门后,林田数马问:你想知道他是谁吗?
徐梦人先是点头,后是摇头。
我可以告诉你,他叫谢荣。林田数马说。
徐梦人心里打个寒战,望一眼铁皮门。
你看看这个。林田数马走向铁皮保险柜,从中取出一张图纸展开在桌子上,这就是鸦片加工厂的设计图纸。
图纸标明三江鸦片加工厂,厂区厂房勾画清楚,徐梦人见是三座工厂,他十分费解。
看出三座工厂吗?林田数马问。
是,队长,可是……
林田数马自负地笑,说:你对鸦片的不懂,建三个工厂,自有三个工厂的用途。
徐梦人不明白为什么同时建三个工厂,他真的搞不懂,更搞不懂宪兵队长的意图,林田数马准备在鸦片上捞一把,怎么捞?剥一层皮,又如何剥,他想好了。三个工厂的用途是,一个密制吗啡,一个密制料子,一个制烟份。把鸦片料制成吗啡不难理解,故故懂(诡计)全在制料子上,用豆麦面粉掺上吗啡渣滓,也做成烟土一样,拿到制烟份厂加烟土混合,重新包装,一包变两包。宪兵队长清楚,第一个工厂密制吗啡,满铁要派副厂长、技术员和工人,从中不好渔利,第二个工厂的料子就是自己的钱袋,你产吗啡,我产料子往里加,一半的利润掌控在我手里。他选择一个傀儡厂长徐梦人,主要负责第二个工厂,说白了负责掺假。整个工厂的基础建设由徐梦人负责,广义上说他在前台表演,日本人后台操纵;狭义上说,他在前台表演,宪兵队长后面指挥。
5.沉重真相(5)
( 徐翻译,你看清厂址所在位置。林田数马讲解图纸,靠南城门这一带是一片菜地,还有几户居民,征地动迁我找章县长,赶在结冻之前,你马上带民工按图纸做厂房的基础,砖瓦沙石也要备好,春天动工,夏天投入生产。
民工?
我叫安局长他们出勤劳奉公队,先上一百人,以泥瓦匠为主。林田数马说,有一句话怎么说?一府……
管俩县。
你一府管两县,职务双挎翻译官和厂长。林田数马说,主要,不,全身心当厂长。
是,队长。
图纸拿回你办公室,妥善保管好。林田数马信任他,说,照图纸施工。
走出宪兵队长办公室,徐梦人是一个工厂的厂长了,从建筑规模上看,三个工厂要用两千人,就是说自己是两千人大厂的厂长,三江境内还没有这么多人的企业,最大的粮食加工厂蓝磨坊也不过八百人。
那个夜晚徐梦人觉得自己是一片云,正在故乡的天空飘移经过徐家的祖田没做停留,土里刨食会有什么出息,在徐家祖坟地的上空漂浮时间最长,他寻找紫气,自己当厂长祖坟肯定有青烟冒出,果真有股青烟袅袅升腾,飘到徐家药店上空,院子里一片空荡,没一双眼睛仰望。ww
告诉妈去!徐梦人想到一个人,她是能够和自己分享喜悦的人。
大烟灯诡异的火光在郝掌柜脸颊上闪烁,有几分鬼火的味道,最终给鬼火吞噬的命运没一个烟鬼躲得过。
喷!他说。
入在理教的人一般不直吸烟,由女招待来喷,那多好啊,美丽女人撮起花骨朵小嘴给喷烟,特别享受哟!郝掌柜不是入在什么理教的人,之前他也抽也喷,见到蒋小香他决定喷了。
噗——像撕扯布帛的声音,蒋小香喷烟。
舒服!郝掌柜嚷着。
噗!噗!噗!
舒服!郝掌柜喊着要舒服死了,痛能把人痛死,舒服也能把人舒服死。
噗!这次回声有了别的内容,他说:你去Сhā门。
手端着烟枪的蒋小香,没怎么经过大脑就明白烟客的目的了,财的机会就在这节骨眼上,她故意矜持道:
人家是看火的嘛。
看火,没见这儿?郝掌柜下流地指指裤裆,那里有东西向外昂扬,冒烟啦!
我只管上头喷烟,可不管下头冒烟。她拿糖(故意摆架子刁难)道。
快点儿,蹿辕子啦!
你要拉铺?她说句妓院的行话,为下面的讲价做个铺垫。
郝掌柜心明镜似的,动钱他还滞,问:拉铺一次多少钱?
因为是旅店掌柜,蒋小香要他多出点儿血,她伸出两根手指。
两元?
哼,你去找二驴子!
二十,二十铆大劲儿(顶多)了。他说。
我还是给你喷烟吧!蒋小香不撒口,说。
这窑姐拎着棒子打劫是咋地?郝掌柜心里暗骂道,裆里真的冒烟着火,燃眉之急是救火,他说:二百就二百。
蒋小香去Сhā门。
二百,太冒高(超出)了!郝掌柜嘟哝道。
一个妓汝对付烟客绰绰有余,郝掌柜逛过窑子,遇到她这样拿他的话说是会的头一次,倒不是说妓汝那方面不会,职业妓汝咋能说不会,程度还是有所区别,蒋小香怎样,你看郝掌柜怎么说,他嚷道:我住局,多少钱都行!
这里是烟馆。她说。
我去和理说,蓬莱阁今晚我包啦!郝掌柜豁出一切了。
蒋小香鄙夷地笑,包括郝掌柜在内的男人,为图一时乐呵不惜倾财,既然你愿意这么做,别说我不讲究。
蓬莱阁颠掀到天亮,中间郝掌柜要了一次烟,他从二嫂手里接过烟膏说:
何仙姑太厉害了,没大烟顶着还真行。
二嫂什么都没说,儿子梦人等在经理室里,和四凤唠嗑儿,她要去陪儿子。
姐,工厂投产,我供给你烟份,用多少都行。徐梦人说。他今天到烟馆来,撞上这样一幕,一个大烟瘦子进来,抹着清涕道:徐经理,买五份烟膏。
6.沉重真相(6)
( 我看一下你的证明书。ww***四凤觉得来人买的鸦片量太大,说。
徐经理,我天天来买烟,你还用看嘛。大烟瘦子嬉皮笑脸,他明知自己超量,行行好,卖给我吧。
你一次只能买一份。四凤说,买一份我就不看证了。
徐经理,看在我是你们烟馆的常客,卖我……大烟瘦子央求道,他通常多买再加价卖给没有吸食证的烟民从中牟利,烟鬼自说是以吸养吸。
最近供应量不足,我要保证有证的人买到烟膏。四凤说不卖的理由,出现了这样一幕,烟瘦子扑通跪在她的面前,连连磕头,拿他没办法,中了,你别来这一套了,卖你两份儿。
三份吧,我再给你磕一个头。大烟瘦子本着多买一份是一份,软磨硬泡。
四凤卖给大烟瘦子三份烟膏,他捧在手里,连连叫道:爹呀爹,可整到你们啦。ww然后出门。
姐,他管谁叫爹?徐梦人问。
烟膏。
都管烟膏叫爹了,大烟太重要。徐梦人说供给姐姐烟膏显然做得到,鸦片加工厂年加工量以百万两计算,姐姐的烟馆可放量用。
什么时候出成品啊?四凤有些心急,问。
徐梦人对她说,一两天内警察局组织好勤劳奉公队,即刻动工,赶上冻前做好地基,开春起砖垒墙,厂房盖好安装上机器设备就开工。
勤劳奉公队,又要满街抓劳工。二嫂Сhā话道。
妈,即使不建工厂,勤劳奉公队也要组织的。徐梦人说,伪满洲国的法令规定,符合条件的劳工人人要出的,守家在地的修工厂,总比去西安(辽源)挖煤强吧。
那倒是。二嫂觉得儿子说得也在理。
梦人二十多岁当厂长,真不简单。四凤夸赞弟弟。
二嫂心里还是傲不起来,干事跟日本人刮边儿,让人心不托底,她没见过走钢丝,也不会用它来形容,总之叫人胆儿突的。
妈,我都这么大了,你别老为我担心。徐梦人劝起母亲来,是非曲直我还是能分辨的……
说话呱呱的,尿炕哗哗的。二嫂心里这样想,嘴没说来,她没什么文化,原汁原味地说更难听:跟着小鬼子ρi股后面还能拾到好粪啊!
天不早,我回去啦。徐梦人告辞。
二嫂一直送他到街道上,夜深人静,亮子里古城进入梦乡,一只流浪猫沿着排水沟匆匆行走,谁也不知它要做什么。
你跟那个日本姑娘的事?她问。
她回国啦。
那你们?
妈,她还回来。徐梦人说,但底气有些不足,茶花贞子回国没有音信,又不能直接去问三牧政雄,他要回避她的追问,妈,我走啦!
二嫂从他的口气听出此事不确定,也许对他来说是件好事,不跟小鬼子一锅搅马勺的好。
二姑,瞅你不太乐呵。四凤说。
搁啥乐呀?
梦人当厂长……
为小鬼子当厂长我咋乐?二嫂道出心里话,徐家人明面上为小鬼子做事骨子里烦小鬼子,你大伯,你二伯,还有死去的你爹,你四叔给小鬼子杀的,就更不用说啦。
四凤对日本鬼子怎样她没说。
1.肉色罂粟(1)
( 一进门,怒气升,
炕上躺着一个活死人,
虽然没有进棺材,
怀前摆得一盏照尸灯;
眼流泪,口吐痰,
ρi股长流淘米泔,
灯瓜瓜,纸罩罩,
炕上躺着一个死耗耗。ww
——诅咒快板词
徐德富拨动算盘珠子,祖田种的大烟交完,每两鸦片收购价两元,共有十多万元的进项,完成规定的每亩交卖的十五两,还剩下三千两鸦片。
时仿,保存好这些鸦片。徐德富吩咐管家。
放到地窖里吧。谢时仿说,为防止盗贼、胡子打劫徐家药店暗修地窖,密藏珍贵药材,山参、麝香、牛黄、朱砂、川贝、藏红花一类,窖口开在当家的徐德富的卧室内——地柜的下面,可谓万无一失。ww
你自己亲自放,别让第二个人沾手。徐德富无比信任管家,家中的核心机密,一般都是他们俩人知道,比如徐德成诈死,比如徐德中是抗联的人。他说,白天眼杂,晚上去放吧。
我去弄锡纸,防止返潮。谢时仿做事总是周到细致,地窖密不透风,水泥墙壁干爽不潮湿,这样做也是为了增加一层保险。
时仿,多包几层纸。
夜晚,谢时仿抱着锡纸包来到徐德富的卧室,其实这是卧室中的内间——屋中屋,就是说进了他的卧室,还要进一道门,是一间空腰屋,并不住人,放着一些家具,主要是柜子类,其中一个黄菠萝木柜的下面便是地窖的门。
徐德富同谢时仿两人合力挪开很沉的木柜,露出地窖的盖子,叫门也可以。主人开了那把大铜锁,打开窖门,一股中草药的香气扑鼻而来,他们都吸得很深。
我下去。谢时仿脚探出地窖,接过灯,习惯地往下照一照,各种药材整齐地摆放木架子上,递给我吧!
徐德富将鸦片包递下,说:单放一边儿,离麝香远一点。
哎。谢时仿放好后,顺着梯子爬上来。
他们回到堂屋,徐德富问:北沟镇广济堂的账拢(结算)出来没有?
刚拢完,一共欠我们药款1322元。
派人去催催……叫梦地去吧。徐德富想到闲在家里的二儿子,让他回来绕道牤牛哨屯翟扁头家,把给我们采的甘草带回来。
唔,还是我跑一趟吧。
你歇歇吧,忙活一大年了。梦地老让他呆着怎么行,人是越呆越懒,越吃越馋。徐德富想给儿子找些事做。
天都上冻了,冷冷呵呵的,二少爷单巴细语(身体单薄)……谢时仿从爱护的角度说。
二十好几的人,哪那么娇气。徐德富对二儿子不满,常拿大儿子梦天做比较,应了那句老话,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梦天才比他三岁,都当上科长了,他呢,整天糗候(死呆)在家里,连个闺女(女孩子)都不如,瞧瞧四凤,开那么大一家烟馆。
谢时仿欲又止,他见到二少爷不止是懒散、浑噩那样简单,大烟地里他现徐梦地和陈蝈蝈打恋恋(在一起无正事),他们干些什么?管家一直疑心与大烟有关。大烟地撤回家,二少爷很少出门,呆在自己的屋子里大白天的Сhā着门,徐家药店的后院严严实实,他的屋子又靠里面,绝对的安全。二少爷的病容使他疑心加重,没有确定他抽大烟乱猜测不行,管家说:老爷,二少爷身体……
也怪啦,他能吃能喝的,囊囊不喘儿(软的拿不成个儿)的,徐德富心里疑云未散,尹红到大烟地给他看过,没现什么病,连头疼脑热都没有,咋回事呢,你说说。
二少爷气色不太好,明显见瘦。谢时仿把话往烟鬼病容上引。
脸黄。徐德富想想儿子气色异常,没病没灾脸怎么蜡黄?他说,叫他去清账吧,回来德中好好给他瞧瞧,选一匹老实马,梦地的马驾(驾驭技术)不咋地。
骑掬花青去。谢时仿说,掬花青是徐家最好的一匹马,膘肥体壮,农活不忙不让它上套,喂在里供徐德富外出骑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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