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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寂寞呜咽的口杯

我沿着祖先

月光一样的足迹

边走边哭

只为双­唇­更贴近这一片广袤的黄土地】

让我说说吧,让我沿着你脚步的尽头走到更深的地方去吧!转身向黑暗,呼吸夹杂着浑浊与悠远空气的泥土气息,奔跑或许是我得到安慰最大的发现。这些字体上,没有一种语言在介绍中保存流传下来。

有时候我想,它太渺小了。于时间的荒海里,恍若水汽一般转瞬蒸发的,本身不足为奇。站在废弃的院子里,沉重再一次席卷而来,我能抱紧安慰的除了自己的手臂,再也没有了。再也没有了,我想就从我这里结束吧,从我的血液里结束一个家族最后的血脉,结束一段罪恶的生活。

木门腐朽,石墙坍塌,野草在院子里疯长,透过这些灰扑扑的生物我仿佛看见他们就在前方。在山洞里,在茅草房子里面,在栅栏边,惊慌不安,瞪大了双眼瞧天空的­阴­云。

“黑虫子,大地的王说,黑夜降临,四野沉寂,该安息的人早已安息,只有它们吞噬着­肉­体,爬向窗子、树枝和光秃秃的岩石。

夜的使者,横卧大路中央,面朝地方,等待白骨奏响的乐章中期待下一次的复活。

一切从混沌中开始,也将在混沌中消亡。每个人心上,都有一个灾难,。这是一次新的灾难的开始。

在你的心里曾经住着恐惧、害怕、慌张、自私,胆怯的人,不愿意追随我的人,愿意留在这里等死的人,今晚我不会和你们饮酒。

我把粮食洒向大地,在我们即将要远去的土地上,长出饥饿的果实来。

我把美酒赐予你们,今晚我们像老鼠一样奔波的命运开始了,今晚我要离开你们。”

他是我祖祖辈辈中往前追溯的源头,我们家族的历史从他的手上开始了代代的流传,当然他们对他都是怀着无比佩服与尊敬的敬仰,时间从他的手上开始了颂唱。

黑夜的王,他说,黑夜的王要从一个全身爬满虫子的人身上找到那些隐藏在深处的恐惧来使我们安然接受命运的安排。荒野之城,白骨铸就,七个没有白昼的日子,在黑夜下跳舞的虫子从蓝­色­的水面上漂浮而来。睡在石头上的人将会死去,睡在河岸的人将死去,睡在白骨之上的人们将得到恐慌的孤独。

只有他,王说,把自己分成两半,顺着河水无情的飘逝的自己,梦想自己变成一块石头,变成坚硬的大地之上的岩石,同岩石一同老去的是泥土亘古不变的沧桑和荒芜的时间海涯。

生者不必欢呼,死者自会明了。真理在苦涩的时代里,等待英雄的凯归。

你要把一次苦难的经历当成永恒的幸福!

你要把一次流浪的迁徙当成时光对抗的开始!

院子始终沉寂在漠漠的灰光中,我回来了,我真想说这么一次真话,我回来了但是我已经不再恐惧而害怕无法入睡了。我有失眠症,十二岁那年我就开始失眠,我不想一个人,不想你在我身边会得到理解的安慰。无助不是时光的主题曲,我不止一次的回想起英雄的雄姿,咆哮于山林,河谷,辽阔的大地上奔赴向前的汇聚的身影,与我抵达那些废墟的城市。

旧时代已逝,新的乐园犹如花瓣艳美吞吐着糜烂的香息。

“我等着死去,等着最后埋葬的空隙,孩子,再听我娓娓道别吧!”

院子里青草过膝,午后的阳光打在青壁的石缝间,忧郁的冷像湿气弥漫在空气中一般从老人黄浊的眼瞳中散开,­奶­­奶­坐在石头上,追忆往昔。

“这故事我从为对人说过,也从来不再人们面前提起,我已经老了,不需要为一个故事保持它的完整­性­而费力的说出来。时常我想,看见你,看见你的眼睛,使我想起远方种种不可磨灭的昭示之光。但我知道这幻觉会害了我和你,你还小,不懂得所有蕴含真理的东西从来离我们如此之远。我们饿了,会想到要吃东西,填饱肚子,要喝水要睡觉,我们无法抗拒人生中生老病死的折磨。这也是离我们最近的真理,而我们却在忽视它的存在。

关于我,关于我的生命痕迹,一切的种种都无不可思议的祥光指引向前方的路途。就如同空气,你看见的阳关和土地,我没有留下一点点的痕迹在它们身上,没有眉心的一点红痣点缀美人如花的妖娆,没有一刻的记忆使人们再次想起我。这个老女人,在她的生命中早该结束了。

以不能再追赶逝者的足迹,时光的滚抽华丽的落下最后一层帷幕,曾经的城市,荒野,空旷的村庄映着天空寂寥的微星,我常常想起,生命中不可怀忆的男人,想他何日睁开明亮的眼睛,看一看,还是没有人走到时间的尽头。黑蒙蒙,虚空的时间是尽头的方向,艳阳还是照着世界,安宁的像曾有的欢乐园。

他从北方来,骑一匹快要衰老的马匹。从我的身边走过。

他说:是风把我带到了这里,是风把我带到你的身边。风从我故乡吹来,你身体上散发着我故乡的风息。

他赶马从我身边踏过,他追赶着时间,他说。天黑,安息的人早已安息。

那时候我并不知道他说的话有什么深意,我在无知的天真中度过生命最美好的时光。他在找寻着,记忆相像的一颗种子,然后等待一场大雨洗涤村庄。

住在南山上,他说他和他的家人都住在那里,刚经过一次长途的跋涉来到这里,已经非常疲倦的他茫茫人群里又发现了我。

他和我说话,说起他的小时候,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开始流浪的迁徙,每隔三五年整个家族都要外出游荡,寻找下一个生活的场所。他讲着沿途见到的趣闻,讲水手的故事,船夫和酒家女的故事。他看见很多人不停的奔跑着,却没有什么实在思考是意义。那个时代,人人都只求自保能够活下来已经不容易了。我知道,我想活下来有吃的就是一生的满足。

他说,你看见我了,我又在奔跑,我来到了这里,但是我们奇迹般的活了下来。我问不出他从哪里来的,有时候我问他从哪个方向来的他也不知道。他忘记了,他说,如果能够记住,我还会回到原来的地方。可是现在,我们谁都想不起来,我们的以及已经被长吹的风给吹没了。

很久以后,当我坐在他的身边,我问他:又要开始走了吗?我们要开始一次新的迁徙了吗?

他告诉我,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要走了,天明,我们将离开。

他说你看见了,现在我们家族人丁兴旺,个个­精­神饱满。我就要趁现在,趁我们都还年轻的时候,朝远方奔跑着吧!

我要找到一些时光,一些旧的影子下一些旧的语言和一点微笑,去安慰自己保持的心灵中还是不是有些邪恶的念头。将要去那里,我们将停在那一个地方,开始等待着,时光无情的流逝。

左手黑暗 右手光明 第三部分 2

【我开始确信

一些时光的声音

比我们的影子更让人害怕

和孤独始终为所预料的寂寥

呈现在世界的面前】

我开始朦胧中向往一次远行的征途,呼啦啦的大旗被风扯开,我是那尘土飞溅下一颗期待萌芽的种子,随着尘土的方向,随着马匹的方向,追随到远方。

我们都将遗忘,我们曾经住过的城市,村庄,遗忘那给我们粮食的土地和雨水,我们在遗忘着,同时我们也在肆意的找寻着。马匹从一个富饶的村庄经过的时候,他这么说,得意洋洋的笑意从他的眼睛里蹦出来,像一群活跃的狼群奔跑在辽阔的原野上。

我第一次随着他远走,这日子让我兴奋间无比的恍惚。我还没有准备好,来不及同父母告别,来不及细数我的点滴来同过去做一场告别。我坐在马背上,第一次有些难过和不安。这个记忆太深刻了,永远都忘不了。苍黄的天地间,回头一望,野草枯黄,河水­干­涸,只有我们的马匹像一条长线一直在延伸下去。甚至我感到了一阵惶恐,这条线上要是再没有人了呢?我们都死在这一种迁徙的状态中,死于饥饿,疲劳和瘟疫。

年年都有战争,年年都有新的土匪和强盗出现,我们开始绕过那些据说有土匪强盗的地方。我不知道将要去那里,我们又可以拿什么来换取生活的东西,首先我们都得填报肚子,这比一切都实际的东西平时在看不见的地方,而那时却是一个折磨人思想的恶魔。

走吧!我们到前面了,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流浪了。他打马伴在我身旁,笑着对我说。我会让我的子民得到他们想要得到的一切东西,只要你愿意跟随我。

现在你会让他们填报肚皮吗?现在你会让他们不再­干­渴吗?我们现在做的事情,让我兴奋而不安啊,你要知道我的心思。

他看起来被我话说中了,沉思了片刻,眼睛里又有一大群狼跑了出来。他点点头,说好吧!我让你住下来,很快但不是现在,我们还要走七天。

我们已经走了四十多天了。我带些埋怨的口气说着。

是的,只要再走七天,我相信你会看到奇迹发生的。他自信满满的说道。我也开始相信他说的,除了相信我别无他法。

我们就一直朝前走了六天,只有一天时间了,我想我已经有些疲倦使我都不去想他说的话了。这个黄昏一过,夜晚降临,新的一天开始也就是我们跋涉结束的时间。我们一路上看见了许多大大小小的村庄,人们生活疾苦,面带饥黄,马路两边死去的病倒下的乞丐和流离失所的人们相互挨在一起,寻找食物和水源。

我站在夕阳下问他,只有一天了,明天我们住在哪里呢?

明天?明天我们住最好的房子,在那里饮最好的烈酒。他说话的时候开始朝四周扫视着,在我们的眼前是一个村庄,和别处没有什么不同的村庄。我和他站了好一会儿,他的目光始终望着这个村庄。

夕阳缓缓坠下,剩最后的一点红晕在西方的尽头。这美的让人窒息的景­色­又使我迷茫了。

他指着山下的村庄,朝他的子民说,看见了吧!未来的王指引我来到这里,引导你们走向更广阔的空间去寻找我们的使者。

他说,他已经看见了,就在前面深藏的粮食和美酒可供他们自由猎取。

人群在他的声音中欢呼起来,巨大的喧嚣使我耳朵震了一下。喧嚣中黑夜很快降临,他在山头上还不愿意下来,我喊他我说我得休息一会。

是的,你得休息,你只要休息就可以了。他说,今晚你就在这里等我吧!

那个夜晚是一个什么样的夜晚我已经忘记了,孩子,真的无从记忆。我听完他的话就好像中了妖术一样的开始打瞌睡。当我被暗夜的寒意惊醒的时候,我发现我独自睡在帐篷里,身边没有一个人。没有光亮,没有声音,外面的一切开始有些陌生。我走出来,只见大大小小的就十几个帐篷支在这座山头。我向其他的帐篷走去,边走边看,越看也觉得害怕了。只有老人孩子和­妇­女住在这些帐篷里面,所有的男人都不见了,都不见了。我想大声的尖叫一下,哪怕一下,也可以舒缓内心的紧张和不安。

你应该好好的睡上一觉的,他没有告诉你吗?我的婶娘。

我听到有人和我说话,是­精­瘦的兰丫头,她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看着我。

他们去哪里了?我问她。

你不需要知道这些的,难道你不知道吗?兰丫头冷冷的对我说,这些事情本该就是男人的事情,你要么什么都不知道,要么就要在、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的。

你在威胁我?我说,你在你叔叔面前可从不这样的。

要是你以为我是这样温顺的一个人,就闭嘴吧!您最好什么都不知道。兰丫头走到我的身边来,开始对视着我的眼睛。我有些害怕了,她怎么会这样对我说话呢?她知道什么,为什么我就不能知道呢?我看见她的眼睛一直盯着我,于是我迎上她的目光来掩饰自己的软弱。

该知道的终会知道,不能知道的只有沉入海底,来吧!跟我来吧!她说,跟着我你会看见天空除了繁星之外还有另一个世界的存在。它是这么真是的预示着我们的命运啊!

我无法抗拒的跟在她身后,她有一种魔力,使你不敢抗拒。她望着我会使我看见满目荒凉的景象,而我却是独自处在那一片荒凉之中。

你来吧!坐下来,看着我,你会知道一个愚蠢的人因为自己的愚蠢会付出什么代价。

你要对我做什么?我说,你敢吗?

她望了我好一会儿,不说话的望着我,有一半天,我发现她居然把自己的手指头放在她的嘴巴里,吧唧吧唧的砸的响亮。我屏住呼吸,听到心脏剧烈不安的跳动着,我在水上的木舟上,大浪一个接一个的来,我要滚入河水里面去了。

望着星空,我想,我得告诉你,我所能预知的事情正在发生。她诡异的笑了,说现在的我终于知道了,看见了,一个新的时代的到来。我们将是这群不断迁徙流浪的人中最出­色­的人。

她把手指咬出血来,在地上不停的画着一些稀奇古怪的画,直到手指上的血液流­干­,她才缩回手指,对我说,你在这里,在我房子里面安睡,你在我们的世界里前行成为最后一个停住下来的人类。

我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晕晕的睡意又来了。我倒子地上不想起来了,我想等着明天吧,明天我就会看见他了。我得问个明白,这一切太可怕的真实了。

左手黑暗 右手光明 第三部分3

【透过迷蒙的小花

真理是白雾之后的莹珠】

我和莉斯租车去小时候的故乡,那个诞生我们的小城市,在一片白雾笼罩下的城市,经过两个多小时的行程,它逐渐呈现在我们的眼前。越靠近它,我心中越为一种模糊的感情所替代。它矗立在那里,既像一个恶魔吞噬着你所有的情思,又在无形中使你感到温暖。我知道,在那儿,在那一片白雾茫茫的世界中,连着的是两个相隔久远的时代因为长久的交换和沟通的信息。

我很庆幸能再次回到这里,我告诉莉斯。我知道她不懂,那些历史遗留下来的东西交给我的难题如此令人费解的再次重现。不过我确信这种重现不是回归,而是重建,重新确立的一种生活。对这何种生活的方式,我不再去想以后它的存在是否会出现在另外的人身上。

莉斯,现在我来给你讲个故事吧!

她看着我说,你讲我听着呢。

你不必惊讶,也不要听之后有什么特别不舒服的想法。我现在要说的只是一个故事,一个在我们祖先身上发生的故事,对这些故事的真实­性­谁都不知道,包括我也是从一些破旧的记载薄和­奶­­奶­的回忆中渐而得来这一模糊的整体。

­奶­­奶­。我的记忆回到­奶­­奶­给我讲故事的那个夜晚,冬天我们坐在炉火边,西北风从远山的峡谷间冲出来,肆意的奔跑在这块盆地里。狂风鼓动窗纸哗啦啦响,墙壁上火光忽忽的闪烁,如同黑夜的眼睛我看见风中猎猎大旗的奔跑砸中时光的外衣。

都回来了。­奶­­奶­望着风中团团的火光印着激|情和欲望的脸庞,在中间,他在那里,手举长刀,不可一世的仰起头。我们不是有着高贵历史的种族,也不是声名显赫的达望之家,从我们仰起的脸上可以看见平凡人身上一切的缺点,不可一世,孤傲,散漫在充满血腥味身体之上的­阴­冷。这些东西现在我们好可以看见,只要你愿意观察,一个对你善意的微笑转瞬就会使你掉入冰窟中一样,从每一片叶子上滴下的水珠可能使我们得救­干­渴的嘴­唇­也有使我们危险的污染正时时准备侵袭你健康的身体。这没有绝对答案的历史,使他看起来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而已,除此之外,只有留给我的记忆使他鲜活的面孔再次呈现出来。

历史就在那里存在着,我们不能试图去改变一切,事实上总是有人会去歪曲历史试图改变它存在的正面,一条路最终只能通向一个点,而不是两个。我们最终也只是走向死亡,而不会是另一次生命的开始,因为我们的­肉­体都死去消失了,留下的只是­精­神的世界。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有声音的,有时候是广袤无垠的原野上一片野草生长的滋滋响,一次鸟鸣,一块石头从高山顶上滚落下来,灰尘和马蹄,耳朵里有我们难得仔细辩听的心跳膜谷的震荡。这些声音最后都将清晰的还原成一些简单的形象和抽象的场景。

对,就是这种抽象的场景,就像那些咒语。从泥土里爬出来的死去的人开口说话,从他嘴里把我们的恐慌说出来,让天空布满­阴­云和闪电在我们居住的上空肆意的穿梭。

他从泥土里爬出来,在自己的坟墓上跳着忧伤的舞蹈,他用忧伤的情绪使生活在这一片土地上的人们开始相信恐惧从开始就存在于这块与众不同的土地上。我们的与众不同只是我们相信恐惧的存在,相信一个在未知命运里主宰一切的东西,虽然它被说出来的话语赋予了一种神秘的高深外衣。

他目光深邃,仿佛看见远方的世界里藏着是他内心激|情涌动的事情将要发生,他从坟墓里出来,站在众人的中间说:看见了吗、远方的世界,给你们带来恐惧、害怕、疑惑、绝望的空间,那里藏着一种永生的悲伤、大路朝前,永恒很远已久沉睡,你们拿出自己的罪恶吧,用你的罪恶去救赎你的罪恶,用你的口去诉说一切使你恐惧的所见所闻。在这条路上永远的追随下去直到黑暗降临,光明从寂寞的午夜延伸到无尽的是你不见世事的岁月中消抹所有痕迹。

所有的一切都是从他开始吗?我问他。

是的,所有的恐惧都是他教给我们的,使我们的血液中始终流淌着这种激愤的恼怒。他开始对我说出他内心的话来。他从小就知道自己生命中隐藏着许多种不可消抹的罪恶,尽管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也走上这条追随罪恶的道路上。一天一天,生活在无尽的等待中耗尽最后的时光,

这是祖宗的事情,在我身上我发现了这个,但是我从来不惧怕。

他看着我的时候,说出这些话来,使我想到兰丫头说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

“你听说过吗?如果我们在一种思维的形式下呆了很长的时间,那么意味着我们的思想也在逐渐的形成这种习惯,最后一切都把我们淹没了。

就算我的脑袋钻进土里我也不会明白,但是我知道,我对此的无能为力并不能说明我不能看清一切的真相,是的,真相隐藏在我们的身后。一片叶子身后的绿意,不是整棵枝繁叶茂的大树而是整个大地。“

你说这就是一种遗失的诅咒,或者说这是一次­精­神的旅途上的一次冒险?我问她,你这么认为吗?她不再说话,手按住脑袋,她的疼痛病又开始了。

你就不要再和兰丫头说话了。你看她,又在胡言乱语,她究竟会带领我们走向哪里呢?谁知道,但是绝对不是梦想中永恒的处所,它不存在,就像我们对于美好只是一种奢望。他开始来回的在房间踱步,打发着属于他悠闲的时光。你从他脸上好像永远都看不出微笑来,现在我知道,他的笑是多么另人残酷的折磨。

你看,战争,就在我们的身旁。书包 网 想看书来

左手黑暗 右手光明 4.1

【抵达海岸,你朝天空

梳理头发的黑­色­眼眸

放任自由一种

交流分成的陌生】

我背一把木剑,上面刻着我的名字和我的墓志铭。

毕生我都朝向它的方向,生命来去匆匆的永恒。

我的爷爷,曾经有这样一把木剑又把它丢失的爷爷,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如何把玩手中的木剑。那上面又刻着什么样的字呢?我朝向它的方向奔跑,追逐像­精­卫填海一般永不可及。现在我再想起,我内心的秘密已不高傲的站在你的面前,它使我沉沦,害怕,在惶恐中度过时间的一天一天。我宛如夜晚下的一只爬虫,暗自挪移,又把这种秘密与虫子般的夜晚分享。夜晚,从来无有这般的漆黑和沉寂,草地上不见叶茎的­阴­影,远山不见了,月亮躲进黑暗的笼子里同稀廖的暗星眨眼。我们一同分享的秘密不见了,它丢失在这个夜晚,从远方归来的人在石床上熟睡,收割稻子的女孩在稻谷堆上打盹,连呼吸都听不见。一个瞎子在夜晚死于酒醉,然而没有人发现直到尸体腐烂发出臭味引来苍蝇的老鼠的嘶叫声,这声音现在听不见。被夜晚掩盖的一切东西都没有了行迹和气味。

夜晚,人们从紧闭的窗子里走出来,然后又消失在一些窗子的背后。开门关门,拥抱亲吻,像一幕哑剧消失在镇子的夜空。曾经有一颗从宇宙坠下的星星拖着长长的火尾巴从我们的头顶扫过,曾经有一两只黑­色­的眼睛在空中注视过这块土地,现在,我就行走在这块土地上。我想起曾有过的一把木剑,我不知道现在的我为什么会突然想起它来,它已经不是我私享的秘密,它不是我独一无二的,无法言说的那些故事的语言。

它是刻在我们心上的一种信念,你盯着时钟看指针一下一下哒哒的前进,你望着自己的时间在一次恍然醒来遇见阳光的早晨会感到无比的凄凉和哀伤。她把木剑交给我的时候,我自是毫不在意,它只是做为我玩耍的一个工具。是的,我这样想的时候,指针又往前走动了几下,它滴答的声音让我恍惚。我的记忆正在走向遗忘的路上,我想不起以前发生的很多事情。真的想不起来,我又会悲伤了。我看见夜晚又深沉的睡下去,它把我们都包在它的睡袍中。

我在这种黑夜下行走,仿佛又听到达生的声音:嗨,伙计,到这边来。

他在立交桥上向我挥手,朝我跑过来。到这边来,到我的身边来。你看见了吗,流水和桥,看起来美极了。它们使我们忘记了时间,忘记了一切可以将我们催老的无情,只有面对它们你才会觉得就这么安静的看着就会得到满足和安慰。

怎么了,你看起来遇上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了。他看着我说。

我怎么能说呢,我又怎么说得出口呢。说我要离开了吗,说我要回到故乡去了吗。看见他挥手的身影,我想不出来还有什么能够说出来。我要回去的故乡也是他的故乡,我要归去的家也是他曾经的家,那所独自矗立在草地上的房子,达生曾经发誓要夺回来的房子,现在已经破败不堪,千疮百孔,杂草丛生。幽魂在那里独自漂移着,灵魂都禁锢在房间里撕咬挣扎着。我回去,就是为了看见他们,对我龇牙,朝我吐口水,拉扯我的衣服不让我再离开?

我能有什么可以告诉你呢,达生,我轻声的叫唤着。潮湿的水汽像一场从天而降的石雨,噼里啪啦在一串水波上砸出混乱的涟漪。一片叶子一只掉落河面的垂死蚂蚁都能够激起涟漪,只有现在这涟漪像穿过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到达那一圈一圈连在一起的比心思还要细密的微妙里面去。

他靠在护栏上,眼睛直直的盯着我。

到我这里来,让那些该死的记忆都见鬼去吧!他激动中一把握住我的手,紧紧的捏着。我说你听到我在说话吗?他死追问我。

我只好摇头,脑袋在一阵浑浊中分不清楚东西,我所处的地方,所处的时间,仿佛都不在一年一日的记忆中间。它使我离去看见漫天的­阴­云和落叶更知秋的凄凉一起逐渐走向水的尽头,海洋的尽头,泥土中埋不下我了,我的骨头会刺伤它的肌肤,我的血液会使土地变的贫瘠长不出开花的果实和丰收的粮食。我的肤浅,粗俗,平庸的像一个傻子的微笑会使它与我隔绝,这是个尽头。

尽头处只是一块荒芜的时间留下的原野。

你在想些什么,告诉我你这小脑袋里都在想什么呢?达生使劲的摇晃我的肩膀,晃的我生疼。

我能对你说什么呢?我犹豫着对他说,我无法再去相信自己,以前我所追求的所期盼的鬼东西,现在它们鼓捣着我的脑袋,我想不出来怎样走出来。我想从一开始我就错了,从来都没有宿命之说,也没有你可追求的永恒处所。

看着我,这是你说的吗?亲口告诉我,你认为你现在说的这些话是在表明你自己的身份?还是说你是一个无辜的人,高尚无私的在承担着前人给你留下的罪孽,你不说我也明白。他有些气愤,话语连珠炮弹般扫­射­在我的脸上。

你看着我,还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是的,世界上确实不存在命运与永恒的东西,那是你一厢情愿相信所要坚持的就是它们。哦,你要知道的是这个世界并没有完结。你叔康,能够看一眼这个世界,接下来它还是这个样子,世界在你的眼中是不会有任何改变的。

我知道。我说,我就知道是这个样子,现在明白的有些晚了,我在那里住的太久,也愿意去相信这个所谓真理的存在。

他听我说完,哈哈大笑起来,脸上白紫交加,嘴­唇­蠕动着说些我听不清楚的声音。这些声音在这个早晨的冷风中极力的扭曲着,同汽车的喇叭和尾气声混合、汗液、流水,把一切无形质的空气撕开。

你知道?你知道什么呢?

他朝我吼叫,我变的毫不在意这些举动,双手Сhā在口袋里,转头望向远方。远方有什么,一条大道通向永恒的大门。我们的使者睡在大路中央,面朝东方。他们在远方,就在那儿,白茫茫虚空的尽头。

我想我要回到故乡,看一看故乡的老房子,我要把它烧掉,摧毁,铲平了做杂草的乐园。它使我饱含无尽的恐慌,在房子里,我看见他们站在我的面前用幽怨的眼神看我,他们伸长着只有一根骨架的手臂使劲的拉我的耳朵。

你明白吗?达生。

我更加相信你愿意明白我,使我看清我的懦弱虚伪,在时光中一步一步走向死亡的深渊,我并不害怕它。我更加害怕的只是做为虚无状态的自己,痕迹廖然无声。 txt小说上传分享

(1)第一章 午夜行者

镇上的时光是沉寂的,如果你长久的住在那里你会发现,人们在街上迈出没有声音的脚步声,彼此交头接耳但从不大声喧哗或是说话。镇子白天短促,夜晚漫长的害怕。对于那些喜欢夜晚出行的人们近来则有了一种更为神秘的事物吸引着他们,他是谁?他们疑惑的问着身边同样的夜行伙伴,但是谁都不知道。他戴一顶黑­色­的帽子,在九月有些湿冷的夜晚披一件垂到脚后跟的黑­色­风衣。领子高竖遮住了半个脸。他的黑眸里有着柔和的光,他们看向他的时候他会对他们微笑,然后迫不及待般朝黑夜中走去。他走的匆忙,往往跟在他身后的人不要一会儿就被他甩丢了,尽管他们对于镇子是如此的熟悉。

但是这一个夜行人,一个陌生的夜行人好像比他们更清楚镇子的布局,哪条街道哪个岔口最终又通向哪里,或许只有他自己的脚步能够跟上这种分叉的道路。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认,他住在范迪的出租屋里。

这一晚,夜幕更早的垂下了它的眼睑,低低的黄光从二楼的窗户里照进去,你可以清楚的看见范家的丈夫和妻子在一起。

“嘿,你说他到底是个什么家伙?现在镇上的人们都在讨论他呢?”妻子整理着她准备外出的皮包,对正在镜子前仔细剃胡须的丈夫说。

“我怎么知道,他是一个怪人。如果你允许这里少一个房客的话,我不介意你把他赶走。”丈夫低声的嘟哝着。

妻子听到丈夫嘟哝的声音叫了起来“那你去啊,现在经济萧条,人们都不愿意租房住,你不知道吗,还要我赶自己的房客出去?”

“是吗?那这样很好,我才不管呢,你打你的麻将,我可要出去喝点酒,这个夜晚太漫长了不是吗,亲爱的!”

“你把你那些酒瓶带到坟墓里去好了,最好你醉着回来,这样你就直接睡大街上,以免吵的我心烦。”妻子冷笑着,针锋相对使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丈夫听得腻烦了,甩手把剃须刀啪的一声拍在桌上,站起身来然后有些生气的说道“好了,这里我实在是一天都呆不下去了。”

妻子把包整理好了,挎在手上说:“好了,现在你开始厌烦我,因为我老了,啰哩啰嗦的是吧!你看我身体,为了这个家,我都长了厚厚的一圈­肉­,看着都使我讨厌,你也就像我讨厌它们一样讨厌我。”

“这是你说的,我可从来没有说过,如果我说了,那是我嘴贱该抽,可是这只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与我无关。”

两人都朝门口走去,妻子开了门,范迪笑着说:“好了,我要走了”

“我也要走了”妻子反手把门关上,提着她的挎包朝麻将馆方向走去。

这就是我们每个晚上的对话吗?范迪有些迷糊,是的,他告诉自己,这就是的。每个晚上他和妻子在这里争吵着同一个问题,好似说着同样的话,这种相似的场景中不同的只是他们俩有时在厨房,在客厅,或者在床上。

或者Zuo爱会使他忘记一些事情,可是他俩有多久没有做了,这个月又是多少天没有睡在一张床上了。他拍着自己微微发福的肚子,摇了摇头,打开门朝外走去。

黑夜总是来得这么早,为什么呢?他去过北京、上海,到过省城武汉,去其他任何地方都没有发现还有哪里比镇上的夜晚来的更早的了。夜晚疯狂的吞噬着白日的时光,留那么一点点让它睡眠。

白日的短暂对范迪来说不是什么坏事,他在政府机关上班,每天整理他眼中乱七八糟的文件,或者喝喝茶开会打发时间。他用闲散的无聊去解释白日的生活,浑浑噩噩,同整个小镇一样。

而夜晚是寂寞的,他可以喝着小酒从一个黑暗的影子中挪移到另一片黑暗中去。他明白夜晚这种寂寞的漫长使他有些兴奋,如果夜晚还有一点情趣的话,他也会出去,同朋友走走说话,然后在无尽的漫长中等待无尽。

多半时间,他只是感觉有些吃力,,就像现在这样走下楼梯,使他喘气。

过道里灯亮了,几个萎靡倦缩在角落里的人影像是意味被人发现带着惶恐的不安。然而,当他们看见是范迪的时候,脸上已经堆满了笑意。

“那个夜行人就住在你家楼上?”一个年轻的小伙子看见范迪下楼来,便急急忙忙的跑来问他。

范迪懒的理会这些人的好奇心,这几天他已经听到很多人这么问过他,如果一个人问你一件事情会使你毫不在意,三个人问你同样的问题会觉得好奇,但是同样的问题每天都从别人的嘴里说出来,那么这就是对范迪的一种煎熬。他可不愿意每天对着同样的问题发牢­骚­。

“是的,你们自己去问他,如果你很好奇,你就偷偷的守在这里然后看他去哪里。”他打了个哈欠,白气从嘴里出来像一条浮在水草上的死鱼。他有些沮丧,手Сhā在裤兜里,摇晃着朝外面走去。

外面滚动着一股秋的凉风,像小孩子在地上玩耍游戏,掉落的梧桐树叶便扑哧的轻笑一声。夜只是掩盖了某些东西,还有一些是从来都掩盖不了的,范迪脚下这片叶子哗啦一下碎了。他听到这声音,眉头皱了下,他看不见它们的。不远处的垃圾场边,几个年迈的老婆婆开始低声说话,混混糊糊听不分明,从那里眼光扫­射­到范迪的身上。他身体颤抖了一下。

“那个夜行人就住在他家里。”

“好像是的,我也有听说。可是我在这里还没有看见呢.“

“那是一个怪人。”老婆婆用一种肯定的语气说道。“他不该用衣服把自己都包起来。你看我们大家都是喜欢夜晚的,但是谁都没有把自己包的那么隐蔽。他一定做过什么坏事,或者他有什么奇怪的病也说不定。”

她们聚在一起谈论着,想起自己一去不复返的年轻时光,静谧的夜晚,天上的月亮晃晃的耀眼清光,圆盘像鼓起吹气的樱桃小嘴,扑扑作弄着五­色­的泡泡。

范迪伸直了腿,他想一步更快一步的接着走下去。夜晚是无尽的等待,他想这一定错不了。从笔直的巷子里出来,两旁的梧桐杨树被风吹的哗啦啦直响,这声音使他想起半夜哭叫的婴童。他有两个孩子,最大的一个现在在寄宿学校上学,年幼的小女儿在她三岁七个月的时候感染了一场疾病死去。这声音像极了那时候女儿死去哭泣的声音,拖着一条甬长的尾巴在屋内盘旋着,放在桌面上的水杯哗然碎掉,窗户晃动,白的线红的光都出来了,缠绕在一起。突然之间,它又停止了,眼前开始是一片迷茫的白雾,漂浮着酸酸的水蛇的味道从鼻孔进去。他想起这些,无端地在夜晚有了一种轻怵。

从这一刻开始,他迷恋上夜晚,像赌徒迷上了赌桌酒鬼迷上了酒瓶子,一双手迷恋上文字的结构,一个人迷上另一个人的笑容,相对于它们,他迷恋的东西始终是使他迷糊的,无所不在的实质,其实是指向最空虚的外壳。

夜行人,小镇开始出现大批的夜行人,还是几十年前的事情,饥饿和贫困,物质的匮乏使人们习惯夜间的活动。可以去野外,去庄稼地里,去水池子边上,去一切可以使你得到满足肚子的地方。范迪记得他很小就在黑夜里爬行,和伙伴们玩耍,在长满野菜的田埂和割去稻子与玉米的地里,睁着眼睛看夜晚的黑暗。

这种面对黑暗爬行的日子一度使他厌烦并试图反抗,结果可想而知,他不能脱离家庭,他还得在这种黑暗的日子里继续看夜晚的黑。对黑暗的反感大概就是那时候残留的印象,于许多年后大批的夜行者回归正途走进屋子,这印象依旧为变。人们开始在风车的轰鸣声中收获季节得到所有,开始在一些光的影子下继续看明天的朝阳,续而在欢呼声中走向沉寂的黯淡中,一个从黑夜慢慢凸现出来的忧郁的诱惑充斥着小镇。你可能见过这样一个夜晚,像你年轻时那许多发慌的情思无处纠缠,又一起郁压成为沉重的负累时,大批的人开始走向黑夜并与黑夜行者交汇在一起。

小镇的夜行者从来就不是一天开始聚集形成的,他们习惯中慢慢的开始向着黑夜的方向靠拢,以便投身到这种近乎游行的世界中去。

范迪对于黑暗是特殊了,他讨厌黑暗,仅是出于年少的对黑暗的恐惧使他厌恶黑暗的世界。可是自从小女儿死去之后,他听到女儿最后的哭声,像是对残余世界的一点挣扎的哭泣时,仿佛看见了黑夜的眼睛如此明亮的第一次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挣扎是无用的,你只有坦承的面对它,才知道夜晚并不是我们相像中那样只有看不见的空虚。”茶已经凉了,坐在这里应该有两个小时了吧,这么久的时间他都安静的坐在角落里,有些事情是他必须想的。

对面的林先生是这家茶馆的老板,他靠在椅背上,神情专注的看着范迪。“从来没见你这么颓废过,发生了什么事?”他问。

“我听到了一些声音。”

“你是说关于那个神秘的夜行人的事情吗?”

“不,不仅仅如此。这个夜行人已经完全把我的生活搅乱了,人们整天都在问我有关他的事情,可是我真的一点都不知道。他是我的房客,每个月付我房租,这就够了,我和他的关系也仅是如此。”范迪发着牢­骚­说。

“我们大家对他都无甚了解。有时候我们也会在这里讨论他,他从哪里来,美国英国还是曾经我们去过的哪个城市。他做过什么,为什么在我们这个号称夜行者小镇的镇子里做一个特立独行的夜行者。他浑身透着一股神秘的气息,可是我们都猜不出这种神秘出于哪里。”林先生说着揉了揉额头,脸上开始显现出一种喜悦的­色­彩。这时候,茶馆里的人都凑到他俩的身旁来,听他谈论着夜行人的生活。

“你应该去探听的详细一点,范迪,我们大家都对他有一种好奇。”隔壁桌子的朱三转过头来,对范迪说道。

范迪笑了,说:“好奇,对,从现在开始我已经很好奇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我无法探听到他的消息,甚至我很少和他碰面。我和他在一起说话绝对没有超过十句,天啦,这说起真可怕。他是我的房客,可我居然对他一点了解都没有。如果他是个匪徒或是强盗,是个杀人犯,那现在我们在这里都有危险了。”

屋子里的人安静下来,突然间为范迪的话而沉默,若果真他是一个犯有罪恶的危险人物,那么在我们的镇子上他还会做出许多令人害怕发寒的事情来。墙壁上的指钟一下一下周而复始的跳动着,那声音像敲在某种金属上,铮铮的使灰暗的墙壁开始抖动。壁上贴着许多壁画,那是林先生特意从遥远的莫高窟请来的壁画技师雕刻的蛮夷野人同现代文明人抗争的故事。野人用他们的牙齿手臂,用石头斧子,正在进行着一场史无前例的毁灭。城市在燃烧,交通破坏中断,房屋在坍塌之中。美味的粮食和蔬菜被水浸泡腐烂,一群野孩子奔跑其间。把大地染成鲜红的手掌升向天空,那是某个文明的世界,空中花园,现在没有了鸟语花香。天空被手掌撕裂,拉长了某个人孤零零的眼球一直往下沉,快接近地面,人群欢笑。到这里这幅画突然停止,­色­彩变成一片模糊,白­色­的球体在旋转。下面,人们又开始露出微笑,相互有礼貌的打招呼,看不出战后的悲哀,或者这是一个新的世界,谁知道呢?人们和睦相处,在太阳下面一切都是温暖的­色­彩,蛮夷人同文明的抗争好似到此结束,远离了战争,欢笑有了,粮食有了,屋舍高矗,人流穿梭不息。到这里,这个世界终于恢复成|人的世界。

范迪仰起头在墙壁间扫视着,他的眼睛搜寻到一个有趣的现象。如果说所有人都在关心讨论着夜行者的事情,那么那个从一开始就坐在凳子上的小女孩无异比夜行者更能勾起他的好奇。她专注的望着墙壁,在每一幅画间停顿、思考,然后摆动着她的头发继续看下面的画。她看了至少三遍,范迪注意她很久了,她的眸子里有着和墙壁一样的­色­调,每次眼神转动眸子里或流露出惊恐不安,或者忧伤的倦意。她住在里面,可是她现在正坐在一群男人的世界里。

或许是太安静了,人们听到指钟的声音敲到十二点。

夜行女孩

“新的一天开始了。”范迪小声的嘀咕着,把手伸进口袋,摸索了半天,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奇的事情,重新抬起头,微笑着朝小女孩的座位走去。他走到她座位旁边,指了指她身旁的空位,示意自己是否可以坐下来。但是她没有看他,她一直盯着墙壁上的画,好似要把它们全部收进她的脑海里。

范迪咳嗽了一声,坐下来,对女孩说道;“看出什么感觉来了吗?”

女孩眨了几下眼睛,目光仍未从壁画间移开。范迪认为她是哪个学校的艺术生,要不然不会这么着迷于这些看不明白的壁画。突然,他听到她说:“你看见了吗?阳光下面,为什么总有黑­色­的­阴­影?”

他转头仔细的瞧了瞧,没有发现,忽而又觉得是自己太笨了。他自认为是一个大老粗,做事丢三落四,常常忘记微小的细节。对于艺术,他完全不懂,他弄不明白一本书说的是单独的故事还是一个整体。这些壁画,别提了,他有些迷糊,这个雕刻壁画的技师一定有他想说的话在里面藏着,可他并不知道。

“你仔细瞧瞧。”她指给他看“在房子背后,在敞开的大门里面,在葡萄架投­射­的窗户下边,你能看见的,就是那种黑­色­,比夜晚更明亮一点的黑­色­。”

“很抱歉,我什么也看不见。”范迪揉了下枯涩的眼睛,自嘲的笑了几声。周围的人涌了过来,好几双眼睛盯着范迪,似在等待他下一步的计划。十二点的钟声敲醒了他们,现在他们又活过来了。新的一天开始了,他想起自己的话,无端的恼怒起来。钟声镇醒了他们,可是他自己还一直迷糊着。夜行人和看壁画的女孩一起在脑中交叉出现,他们于他,是可望见不可捉摸的。

“你还是没有看见。”女孩很失望的说,“怎么就没有人看见呢?难道除了我就没有一个人能够看见它们,比我们的夜晚更黑的黑暗,都没有发现的不是我们自己吗?”

“那你说说看,那影子下面都藏着什么?”昏暗下这些男人似乎为她这种狂妄激怒了,一个人这样问她。

她把头摆动了几下,黑发像波浪一样迷乱了人们的眼睛,这使她安静下来。开始,她用一种异样的眼神观察这个昏暗的房子,灯光微靡,像处在一逾空旷的原野,所有的人开始在草地上舞蹈。最为原始的拍手顿足都成为一种独特的舞蹈,与平时所见不同,它们更狂野的发泄着对黑夜的思索的结果,虽然这是盲目的。对,就是它,这种盲目的无处依靠,现在袭上心头的就是这种给予她致命打击的无处依靠感。

“我或许不该来这里,我应该在上海,杭州或者是其他人流汹涌的地段,我就是不应该在这里。为什么我会来到这里,肯定是我着了魔,要不怎么看不清楚这个夜晚呢?”她自言自语的说着。

“我找不到了,这里是哪里?”女孩转头询问范迪。

“你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范迪说。

“对,我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可又怎么样?”

“那你说,你都看见了什么?”

“我看见了什么,冬天雪花还是夏日凉爽的夜雨,我都没有看见。我只是在看它们,这些壁画确实为一种黑暗隐藏着,为什么总要躲在阳光背后藏着,黑夜的日子不是很长吗?这里是我见过的最早进入夜晚的城市,而且这夜晚还是如此的漫长难熬。眼睛只要一睁开,仿佛看见的就只有夜晚。窗子外面传来人们小声私语的声音,像一些爬行的虫子,蠕动着穿过沙石发出刺耳的尖叫。这有些痛苦,等我去察看,外面只有一片漆黑。这就是这个城镇的生活?”

“要我为你说,看吧,这就是你看见的小镇的生活?这多么滑稽,只要你想一想就会否定,不,没有哪个城市如此这般只有黑夜的生活。那白天呢,白天你在哪里?“

“白天,白天我在哪里?”

女孩突然用我抚摸着脑袋,自言自语般问道:“我白天在哪里,为什么我睁开眼睛看见的只有黑夜。是你说的吗?先生,这里不仅仅只有黑夜。”

她望着范迪,黑­色­的眸子里夹杂着混乱与惊恐的神­色­,接着它们又爬上脸庞,使她白皙的脸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苍白。

“我是个没有白天的孩子?告诉我,这是真实的,我没有做梦?我可以听见你们说话的声音,呼吸的声音,我甚至可以闻到桌子上香茶的味道。你看,杯子里的茶已经凉了,好久都没有人喝。先生,你的手为什么在颤抖?”

“不是颤抖,孩子”范迪反驳道:“这个夜晚很安静,你可能需要休息,你从哪儿来的,为什么半夜要跑出来?”

女孩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说:“非要回答吗?我想不起来,记得我很久以前就在这里,因为这里对我实在太熟悉了,连空气都是一模一样的,没有改变。我就这么不知不觉坐到这里,空气的味道离我很久很久之后又跑回来了。你说,就是这种生活,人人如此?“

“我也会有这种感觉,某个时候你可能并不明白,某种熟悉的东西就会卷上你的脑袋使你想起记忆中的时刻。记忆这种东西是不必惊慌,就算全世界的人包围着你,又能怎样。记忆还是围绕着它即行轨道滑移,所以你要么想起记忆,要么忘却。”

“我记不起,也从来没有了忘记。”女爱爽朗的笑了起来,安静的房间里立时被这种欢愉的笑声打动,大家开始也跟着她笑了起来,相互握手,彼此微笑着。几个毛头小子不知从那里搬来啤酒,尖叫着吵闹着,像一群不知疲倦的鸟。屋内的人都兴奋起来,围在桌子旁边,一边喝酒一边说笑话。

范迪跟着坐在桌子旁边,喝了许多酒,心里的郁闷一扫而空。说不清楚是酒­精­的作用,还是那个留给他印象深刻的女孩,他高兴极了,说了许多平时不敢说的话。他想他得感谢她,至少得和她再说几句话,问问她的名字也好。

“你出来”他趴在桌子上喊着:“嘿,你躲着­干­嘛,你给我出来。”

谁都没有理会,他的声音很快消隐在人群的喧哗中。更快的,更激烈的喧嚣已经开始,大家说,这是从未有过的一个夜晚,热闹,高兴,看我们还可以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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