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有人向我们施暗器吧?”文犀月惊魂未甫。
“嗯。看来对方已经等不及了。”
“聚贤厅”烛火通明,四枚淬了毒的细针整整齐齐排列在桌面上。
酉时,山庄的门房收到一封指名给文犀月的书信,写信人是文立天,文犀月读完信 后便虚软地跌坐在地,两眼无神。
待魏老庄主念出信件的内容,魏家人莫不气愤。
原来信里以文浩天夫妇的尸首为要胁,要是“北枫山庄”不肯交出“药王解本”, 那么丧心病狂的文立天就要让兄嫂的尸骨不得安葬,垂吊在“神毒堡”门口。
“看来文立天使出最卑劣的手段了。”魏鸿军一把扯烂书信,额上的青筋暴出了好 几条。
“鸿军,咱们不能再保持沉默,传令下去,挑选山庄里最精良的手下五百人,三天 后出发。”
魏老庄主肃穆的神情威严不已。
夜晚。
“康谚!”
文犀月走至北厢房,一身轻便装扮,身上还背着小布包,看似要远行外出的打扮。
“小月,这么晚了你——”
她推门而入。
“我要回放云山取回爹娘的尸骨,你愿意跟我一道去吗?”
“凭你恐怕一出山庄便给文立天的人捉走了,我不跟着去怎么行。”
“谢谢你。”她上前一步轻搂住康谚精瘦的腰杆,语气极柔。
从未见过这等阵仗的康谚,紧张得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只能呆呆地挺直身体,双 手无措地半举着。
屋外。
魏璃音讶异极地以手捂唇,就怕不小心狂笑了出来。
“看够了没?”
她回头一瞪,不由分说拉着江朗退回所属的厢房。
“哼!别忘了,现在是你欠我一次,所以你不可以用不屑的口吻对我说话,而且我 要你往东,你就不能往西。”她气焰可高了。
“我可不记得曾欠你任何东西。”江朗皮皮的说道。
“你想赖?我就知道你会赖帐,不过我身上的证据只要存在一天,你就得听我的。 ”
她气极的拨开前额厚实的浏海,指着额头上一道又青又红的痕迹,像头带似的正巧 横生在额头中央。
“你看,这就是证据!”想到就气。
“噗!”虽是第二次看见,但好笑的程度仍不亚于第一次,他没见过这么爆笑的伤 痕。
“还敢笑,都是你啦!推那么大力!”
下午在茶楼饮茶时忽遭人暗算,当时江朗推了她的头一把好避过暗器,可是谁知道 她却不偏不倚撞到桌沿,当时她痛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差点连眼泪都流下,回到山庄照 铜镜一看,才发现雪白无瑕的前额多了道瘀痕。
“还不赶快遮住那道丢死人的瘀痕,你想害我笑死吗!”江朗尽力不让嘴角扩张, 隐忍一向不是他擅长的。
魏璃音忿忿地瞥了江朗一眼,听话地放下浏海。
“等会月姐姐一走,你也得带我跟着他们到”神毒堡“,我要帮月姐姐的忙,取回 姑姑与姑丈的尸首。”
“不行,你去了只会碍事,况且你爹娘也不会允许,乖乖待在山庄里,啥事都别想 管。”他从不Сhā手管闲事,尤其是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工作。
“喂!难道你不想对我额头上的伤负点责任吗?它可是你一手创造出来的!”
她双手环胸,气呼呼的鼓着脸颊。
江朗闪了下神,忽地一把拉住魏璃音的小手,坏坏地说着:“我当然会负责,尤其 你又这么热切的要求,要是你不怕,那我也不介意负些责任,举手之劳嘛,何乐而不为 呢?”
“你肯带我出去了?太好了!”
“不,我所谓的负责是——”
他邪恶的抬起右手,狠狠往她前额使劲的揉着,不过揉了三下,她便像只吵人的蝉 儿哇哇狂叫。
“疼啊!住手!啊……”
“忍着点,疼痛是必然的。”
夜里的哀嚎很容易让人引发负面的遐想,尤其魏璃音凄厉的鬼叫声想不引人注意也 难。待魏家人寻到北厢房时,康谚跟文犀月已不知去向,只留下一封书信告别。
自从离开“北枫山庄”后,文犀月的话就越来越少,不是沉思不语就是遥望远 方发楞。气压越低使得乐天成性的康谚也感染了,他极力让文犀月开心起来,然而连日 下来的努力几是不见成效。
有赖康谚老江湖的本事,近日里两人专走山路小径刻意避开人群,加上文犀月改穿 男装,俨然像是一个平常人家的男孩,沿路倒也平安顺利无啥大问题。
这天傍晚,两人寻了一处破庙落脚。
庙里温暖的火堆持续散发热力,不但照得满室光亮,同时亦烤着康谚打回来的野鸡 ,阵阵香味诱人食指大动。
康谚撕下烤热的鸡腿肉递到呆看火光的文犀月身前,唤了数声,却没有反应。
“月牙儿拿着。”他硬将鸡腿塞到她手上。
“我不饿,你自己吃吧。”
“不行,你多久没有好好吃东西了,今晚无论如何也得吃下这只鸡腿。”他劝道。
文犀月沉下脸,摇头。
“不要逼我,我好累。”
“有体力就不会常觉得累了,你就是不吃东西才会越来越消极,整日不是发呆就是 乱想。乖,听话,别让我担心。”他柔声轻哄。
“……”
她沉默的放下手中食物,拖着步伐走到破庙外。
天上的星星布满黑绒布似的夜幕。据说死后的人会化成一颗星子,那么这么多的繁 星中她的双亲也该存在其中吧?
有时候,她怀疑自己的独活究竟是对还是错,活下来的人往往承受最悲惨的痛苦, 她甚至恨起了娘亲让她一个人承受这一切,她想找个人分担啊!
“月牙儿。”
“康谚,我不懂,我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最近我不断思考这件事。”
他是个鲁男子,没有纤细的心去体会她所受的伤痛,亟欲出声安慰又不知该做什么 ,他能做的实在有限。
“那天夜里,我娘为了护我,使出全力和叔叔打斗,娘的鞭子舞得好美……好美。 ”
她的眼睛注视着远方的一颗夜星,飘渺的思绪回到数月前的“神毒堡”。
“娘摔落在木屑之中,嘴里呕出一口又一口鲜血,娘的白衣上点点殷红几乎染满了 衣裳,我哭着、叫着,要上前扶起娘,但是秋娘死命抱着我,不许我靠近。我好生气, 心好痛,你明白吗?你明白吗?”她突然转头,语气哽咽地说道,眼里尽是让人心怜的 脆弱无助。
康谚一语不发,与她四目相接,静静听着。
“秋娘使劲将我推入地道,接着也跳了进来。她不断要我跟着她逃,可是我不听, 一心一意要再爬回去把娘给带下来,当时不知那来的力气支撑着我向上爬,待我好不容 易爬到洞口,却看到我亲叔叔扭断我娘的脖子……呼……呼,我娘就……就……死在我 面前,而我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她不住低喘,额际冒出斗大的冷汗。
头一回,她亲口说出那一段最不堪的记忆,自始至终压抑的痛心一次爆发。跟康谚 相处以来及在“北枫山庄”那段日子,全部的亲人怕她受不住而不敢多问一句事发当时 的情形,而她也就自欺欺人的躲在保护壳里假装忘了所有事。
她以为自己可以忍受等待复仇的时间,然而那封书信却差点让她崩溃,她一点也不 坚强!
康谚紧紧的将文犀月拥在怀中,他明白她始终带着哀愁的脸藏了许多心酸,打从第 一次看到她时他便察觉到了。相处的时间里,她鲜少表露真正的情绪,也极少哭泣,或 许她一直在忍耐着。
“我知道你的苦,哭吧!尽情的宣泄悲伤,有我在,什么人也伤害不了你。”
“真的吗?”她抬头看他红色的眼眶凝聚了水气。
“我从不骗人的,往后你想尽情哭就来我怀里吧,我会包容你所有的泪水并且珍藏 着。”唉。
康谚的话有着催泪的魔力,一颗颗晶莹的透明珍珠泪大滴大滴的落下,沾湿了他胸 口,微温的泪珠透过布料直触他心头最柔软的角落。
夜空群星见证,此生这两人注定分不开了。
负责传讯的侍卫火速奔入“飞龙厅”,单膝一跪。
“启禀门主!”北枫山庄“的魏鸿军率领五百名精良的侍卫朝放云山来了,预估十 五日后到达放云山。”
“文犀月人呢?跟着来了吗?”文立天沉着脸阴阴的询问。为了抵御“北枫山庄” 强大的精良部队,连日来他整日关在练毒室勤练毒。
“启禀门主,属下仔细查过,月小姐并未跟着魏鸿军的部队同行,据属下查证,月 小姐目前人不在”北枫山庄“里。”
文立天挥动衣袖示意部属退下,凶残的狞笑了声。
“小丫头若不在”北枫山庄“里又会到哪儿去了?李元,你认为呢?”
隐身在布帘后的矮胖男子现身走出,向上扬的凤眼不怀好意的眨了眨。
“门主,月小姐必定往堡里来了,她大概想靠自己的力量取回父母的尸骨。”
“哼!不自量力的小贱人,胆子还真不小。”
“门主,月小姐这么做正巧帮了我们一个大忙。若是以月小姐为筹码要胁”北枫山 庄“,到时这天下第一庄也得任由门主摆布了。”
李元双手合十作揖,涎着脸大胆地抬眼望向位于上座的文立天,不料这一瞥却吓出 一身冷汗。文立天的眼是凶狠不具人性的,十足嗜血的狂意。
“这么说来,你已经有把握捉到那小贱人了?门里的高手一个个被人击败废了武功 ,李元,你的表现我很不满意!”句句如寒冰,宛如地狱使者自无尽的深渊爬出。
“属下知错,请门主再给属下一次机会,属下必当尽心尽力替门主办事!”李元急 忙跪下地,低着头不住轻颤。就算他再足智多谋,也料不准跟随十余年之久主子的心意 .这些日子来主子变得疑心多猜疑,连他也开始不信任。
“看在你跟了我十余年的份上,破例再给你一次机会,这回再不把那小贱人带来见 我,可别怪我这做主子的心狠手辣。”
“多谢门主!属下必定不让门主失望!”捡回一条命,如今他已无退路了。
文立天挥手示意李元退下,然而另一个烦心的事让他再度唤住李元。
“李元,魏红云的尸体找到了没?”
“启禀门主,属下仔细搜遍古厝的一草一木,仍查不出任何蛛丝马迹,尸体就像平 空消失一样。”李元据实禀报。
说来离奇,魏红云死在古厝里是众人目睹的事实,事后为了追拿自秘道逃跑的文犀 月及秋娘,文立天亲率手下彻夜搜山寻人,待天大白之际,文立天放弃搜山直回“神毒 堡”镇压少数反抗的仆役,同时命人收拾古厝里魏红云的尸首,不料前往古厝的侍卫却 传回魏红云尸首失踪的消息。
文立天得知此事,立即下令搜查“神毒堡”上上下下一草一木,连低下仆役也不放 过调查,寻了三日,就是找不出线索。
多疑的文立天甚至怀疑是文犀月潜回古厝运走尸首,不过由发出给“北枫山庄”
的信件内容测试,急速出兵的魏家人不像是偷回尸首的样子。
如此一来,魏红云的生死就是一道离奇的谜了。
“教我查出装神弄鬼的家伙,哼!我要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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