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总督府破裂的谈判,相反却激起了凌森和付青云的霸王心。他们当天便开始部署:锡矿场的生意仍由方利生打理,付青云和阿威专门负责新军团的组建和武器装备。担心一番动静惊起仇氏与总督府的反应,加上,所购军火数量的过大,付青云建议绕开当地受总督府监控的武器商,直接去上海找渠道。这主意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同,至于去上海谈此笔巨额买卖的人选,自是非凌森与付青云莫属。
飞龙帮多年来与军火的关联,仅仅只限于满足自身对辖区生意场子的管控即可。如此成规模地运作枪支弹药,涉及到的资金、安全、人手筹划,林林总总的问题令得几个兄弟继续关着门没日没夜地商议。
金凤不明就里,单只是从凌森这段时日的忙碌中,隐隐觉着,有大事要发生。
再大的事,却也不妨碍凌森每天必来看看她。即使是通宵达旦的议事后,他也会顶着疲惫,悄悄走进,在她床前站上几分钟,再转回自己房里。他以为金凤不知道,却不晓一向浅睡的她只是装作不知道。
春雷在这个季节如约而至。
临近下半夜,几兄弟已将上海的卖家排列出主次,正说着要去玉红楼吃吃花酒,天际边传来轰隆隆的雷声,挟着疾风,呼啸而至。凌森已走至房门口的脚步滞下,他有些犹豫地望向金凤的房间。
“明天就要出发,大哥就别跟我们闹去,早些休息吧,”付青云看出了他的心思。
凌森不好意思地笑笑,也懒得解释:“那你们玩好。”
一众兄弟的嬉笑里,他轻轻推开金凤的房门。原以为在熟睡的她,竟然捧着杯茶坐在窗沿前,瘦瘦小小的身子踡成一团,头抵在茶杯上。听见响动,她抬眼望来。于是,暗暗夜色里,凌森就这样,读出了孤寂。
他知道她不快乐,打从她站到他面前,抖着嘴皮叫“森爷”始,不管她有没有笑容,凌森都知道,她从来就没快乐过。
这认知尤如那根马鞭,在她强作的逢迎里,冷不防地抽过一鞭,痛得他呲牙咧嘴只恨不能将她遣得远远地图个眼净。可真若如此,只怕,那鞭痕会痛得他一辈子都生不如死。凌森不想尝试,所以,他只好,宁愿她不快乐。又在如此“宁愿”里,希翼着,奇迹。
她活动着踡得有些发麻的腿起身。凌森走近,自她手中取过茶杯,杯凉,里面的茶也凉,她的手更凉。
“都几点钟了,还不睡的?”他揽过她一样冰凉的身子,轻叱说,往床中步去。
她没有说话,表情在雷电的映照下显得有些木然。
“我明天去上海,想我给你带点什么?”他轻轻搓揉着她浸得出水的冰凉肌肤,在她恍恍惚惚的神情里,男子正常的□伏在了父性的护爱之下。
“上海。”她喃喃地复述了遍,心思渐渐自十万八千里外游戈回来。“你去多长时间?”或许是觉到冷意,她将手伏在他胸前,倚了头进去。
“不一定,快就六七天,慢则两三个礼拜。”他抱着她的手紧了紧,胸口处她的鼻息象是一支支温暖的箭,准确地把她整个人,都射了他心里。
“上海?”她再次喃喃念叨一遍,抬起脸,“我,你带上我一起去好不好?”
举眸时的那一支箭错开心扉,竟然令到他有种说不出的失落。他伸手压了她的头重回胸口:“好。”
不要原因,她肯开口求他的一切事,他都愿意为她办到。
他明白,付青云同样明白。故而,第二天在码头看到她俏生生地站在凌森身后,他也只是愣了那么一瞬间,便恭敬地打招呼道:“大嫂!”
只不过,付青云坚定地拒了冯文辉和阿月的跟随。他将凌森拉到一旁说:“你带大嫂去我不敢有意见,但咱们这次是谈军火买卖,兹事体大,阿辉和阿月不能去。”
除了金凤,凌森什么事都可以依他这个二弟。
三人,先乘船到广州,再坐火车去上海。火车上的金凤是有近一年来,凌森见到的最接近于真实的她的模样。打从看见那条巨大的钢铁长蛇始,她便紧紧地攥着凌森的手,上车,找头等包厢,搁行李……片刻未有放松。怕便怕呗,她还好奇,不住地探头探脑打望两头车厢。火车一声长鸣、动起来的那瞬,凌森明显地感觉到手中一紧。他想笑,又恐惊吓到这只雏儿,憋得满脸通红,被金凤发现,怜悯的目光投来。
她凑到他耳边,悄声问:“你也是第一次坐火车吗?其实,我也怕这个铁家伙。”
凌森大笑,笑得眼泪花儿都涌开来,笑得她狐疑的表情慢慢似明白地来般变成羞怨,笑得连坐在对面、一向不茍言笑的付青云也露出了笑容,这才勉强止住。从来没有哪次出门,似这次般令他如此快活,哪怕不说话,只看着她,也都会有的快活。
火车由暮色驶入夜色,金凤终于在千篇一律的窗景中倦了兴致,她脱鞋,踡入床中侧脸朝里睡去。
见状,付青云起身,欲往自己的包厢走去。凌森没有早睡的习惯,本想由着她睡,和付青云去他的包厢聊天。不料,正要起身,忽觉衣服有些绊扯,仔细一看,原来她攥了自己的衣角,佯装熟睡不放。心下乍笑乍喜,倒有些后悔没早些带她出门。
“就这边坐吧!凤,我们聊天不影响你的呵?”凌森冲付青云说,转头又问金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