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威在一旁得见,冷冷未出声,继续掷自己的飞镖玩。他倒要看看,自家的这位大嫂,今天准备玩出朵什么样的花样来。
“密斯金,”赵向前凑上前,女子薄醉,腮红肤白,朦胧眸光流转生彩,照得他心痒痒,试探着说:“米酒也是酒,不要喝太多,醉了就不好了。”
“醉了?醉了才好,醉了不用想太多,纠结太多。你看我这一醉,什么都记不起来了,空白,真好!”金凤喃喃。温润的米酒在腹中激起醉梦生死的渴望,刹那,恩怨情仇,真真抛到了九霄云外。她趴入桌上,把玩着喝空了的酒瓶,浅笑嚅唇,脉脉一派醉酒风情。
赵向前吞了两口口水,偷眼瞄阿威,那人现出一副事不关已的模样。他给自己壮了壮胆:什么朋友,不就一司机兼随从,不用在意。眼前这个漂亮又多金的女子,约十回应不了一回,难得今天肯来,肯把酒言欢,可不能随便放过机会啦。
“金……凤,”赵向前颤巍巍伸手至她脸颊。金凤目光一聚,谁在唤她?若有若无,象极了他每天清晨醒来时那声散漫而又亲昵的轻唤:“凤!”
“达令,你,你真美!”他的手握住了她的下巴。
阿威还在考虑需不需要等等再出手,醒觉过来的金凤已是大怒,她扬头而起,还没容那两个男人反应过来,双手已敏捷地抓起赵向前的那只咸猪手反扭至他的后脑勺。
“啊!”一介文弱书生赵向前为外力帮助他完成的如此高难度动作痛得哇哇大叫。
“赵先生,请你自重!”金凤低叱,推他踉跄着摔了好几步才扶着边上的桌子稳住身。
“你,你这女子!”明堂之下,自诩又不是做了多大件见不得人的事,却被她异于寻常女子的身手推倒。赵向前羞怒难言,抱着被扭疼了的那只手,说:“如此泼辣,你说你哪有为人师表的斯文,简直……简直就象个女土匪。”
听得此言,阿威一只飞镖差点没戳在自己手上。
再看金凤,被赵向前的这句话震得怔怔立于堂中,他说她不待为人师表,说她不斯文,说她泼辣,最最关键的是,说她象个……女土匪!天晓得,当她矫手运技之时,有多自然,有多畅快。
而这,似乎,好象,仿佛,真不应该是位教书先生的反应,和,心态。
“走吧。”阿威取过貂褛递给她,轻声说。
“阿威,”金凤腮上的醉红还未完全散去,便罩入惨白的脸色里。她迷惘地看着他:“我真的,没有做先生的样?”
阿威笑:“除你之外的所有人,早就知道。”
千里之外,史密斯总督宴饮醉酒,归途中下车至海崖边小解,司机久候不得,待寻到时发现其已溺毙于海中。沙槟各路角色闻讯齐聚医院送行。飞龙帮凌森与付青云致礼完毕,开车回家路上,凌森问:“司机那儿,都安排好了的吧?”
“嗯,”付青云一边开车一边说:“放心,他女儿在我们手上,绝不敢乱说话的。我答应他等风声过了之后,送他一家三口去香港过衣食无虞的生活。和他谈过几次,其实生活好不好他倒不在乎,关键是,保证他妻儿的安全。”
“你抓他的软肋还真是准呵。”大功告成,凌森高兴万分。
“派去盯梢的人回来报告,说看见他出工时间溜出去给女儿买退烧药。史密斯待下人一向克薄,这样他都敢偷溜出去,证明女儿在他心目中的份量非同小可。”
“所以说,千万不能将爱憎写在脸上。”凌森感喟。
“嗯,这方面大哥堪称楷模。”
凌森一拳锤向付青云,兄弟俩笑开。湿湿的海风自车窗灌入,缓解了沙槟终日的炎热。凌森探头出窗,望漆黑苍穹轻语:“听说,上海已经下雪了。”
付青云的眼光象刀一样刺出前档玻璃,碎碎地落在车灯照不见的地方。
“青云。”
“嗯?”
“我们几兄弟冥思苦想才能想出的法子,你说,她用了多少心思在里面?而且,平素连进飞龙帮之前都要先祷告一番,居然也会了硬起心肠夺人命!我了解她有多聪明,可做梦都没想到她会允许自己往这方面动脑筋!在上海时,天天挂嘴边的是:‘我还有课’、‘学生们的作业还没批完’,就不知道她知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教小孩什么;她确定她一生最大的追求真的是宁静而又平凡的生活吗?”
付青云不想再听下去了。他一个急刹,停下了车,目光炯炯看凌森:“大哥,象我这样,忘掉她吧。你和她之间,就象我和她一样,缺的,不是醒悟,是命,是能在一起的命!”
忘掉她?凌森涩涩默语,仰头看车窗外满天繁星,眸上,似有无尽雪花漫眼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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