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吃?”见阿月端着参粥自凌森房间走出,金凤怔然,她的手里,正端着刚熬好的汤药。还说等他喝了粥就吃药的,这下倒好,完全可以混一块吃了。
阿月锁眉摇头,一下下,似钟摆,重重敲落金凤心间。
推开门,入眼便是凌森精神委靡地坐靠在床头,眼上的纱布已经取下,一双眼睛,恹恹睁着,了无生气。这次受伤之后,他的身体大不如前,出院已经好几天了,仍是虚弱得下不了床,不时还会青白着脸用掌腕击打太阳|茓。然而,问到他时,却什么也不说,淡淡的“很好”二字带过。他也不爱说话了。金凤记得在沙槟时,自己总是嫌他咶噪;现在,换成她叨个不停,而他,总是问十句答不了一二,听得多,索性将眼一闭:“我有些倦了”,懒得再理她。
金凤理解,失明,对他这样心气的人而言,确实可谓残忍至致,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他的世界,从此被颠覆。如此,又怎么会不带来性情上的阴郁?
金凤因明了而痛,痛来宁愿倾尽所有,换回他如初的生气涤去自己身上那份无法言语的蚀骨苦楚。
她强提出个笑容,接过阿月手中的粥碗坐到床边,极力洋溢起阳光与妩媚:“森哥,不吃早餐的习惯可不好。这粥是我一早起来特地为你熬的,还害得人家的手都给烫了个泡,不信你摸摸。”她握握他的手,掌心里的冰凉没熨平那个小水泡,反倒激得心里一寒,别脸说道:“阿月,把壁火烧旺点!新来的丫环是怎么做事的?”
阿月诺了一声出去。
金凤舀了勺参粥贴到自己嘴皮,嗯,还热乎着,再将那勺粥伸到凌森唇际:“森哥,趁热吃。”
凌森面无表情,感觉到嘴边的粥勺,他木了几秒。粥勺一直不动,他慢慢张开了嘴。金凤笑,就势喂完了那碗粥。待到阿月添旺了壁火转头过来,正碰上金凤扬起空碗,得意偷笑。阿月冲她树起大拇指:还是你厉害。
两个小女子正在俏皮,却听“哇”的一声,凌森已将刚刚才吃下的一碗粥尽数吐出。他脸呈痛苦状,只手捂着嘴,稠白的粥液渗出指缝滴落在被面,却象是硫酸灼过金凤全身。
她取下他的手:“想吐不用忍着,吐吧,吐完才舒服。”
凌森再无遮掩,张大嘴哇噢哇噢地吐得满被皆是秽物,等他好不容易喘着气停歇下来,金凤这才将被面一裹,递给阿月“赶紧换张新的,叫丫环兑盆热水、拿毛巾上来。”
“对……对不起。”虽然看不见,但单凭想象,凌森也知道自己给别人造成了多大的麻烦。他的胃还是有些难受,抑着说话的声音里都带着痛楚。
金凤失神,他不说话,她难受;他说话,为什么她觉得更难受?也就是那么一瞬,她清醒过来,举了巾帕细细擦去他唇边的污秽,带着笑说:“森哥,记不记得有次我吃肉骨茶,也是吐得满屋子臭味,你帮我擦试,还喂我喝酸梅汤,天热难眠,可那天,一直有你为我扇着凉风入睡,真好!更好的是,我很欢喜有一天,我能将你为我做过的一切,也为你做到。”
一席话漫出满屋温柔,竟在顷刻间,驱尽房中的酸臭。凌森本要推开她手的手僵落,本要继续道歉的话冻结回喉,依稀间,悠悠过往闪现在已经全是片暗黑的眼前。原来,她都知道,原来,她也都不曾忘。
不一会,有丫环端水进屋的声响,他听见她温柔地说“不用了,我来”,有湿热的毛巾一遍遍游过他的脸、手,新棉被的清香细细密密地将暖意烘焙出来……真好!两个字在凌森的心尖打了个滚,他咬紧牙关才没吐出来。
“你休息会,我去厨房看再弄点什么吃的来。”金凤的声音,柔如一潭春水。
带了阿月和丫环出房,下楼。猝不及防间,金凤挥掌扇向刚才在屋里端水递毛巾的丫环,跟着,冷声叱道:“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