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草地上沉浸在短暂回忆里的中年男人被这一句沉浮迷途无路可返的话语惊醒。秦程突然觉得身上有点冷,可能真的是年纪大了,不穿西装躺在夜晚的草地上,竟然已经有点吃不消了。他自嘲地笑着坐起来,双臂搭在屈起的膝盖上,对着已经看不到一丁点晚霞的天空深吸一口气,再缓缓把郁积在胸膛里的空气吐出来。
高文洋躺得挺舒坦,他望着天上的星星,沉声说道:“有个事我没告诉你……前几天,有人打电话到公司找你。”
秦程回过头,“谁?”
“卫生厅的程……”
“说了别在我面前提起他!”秦程冷漠地打断高文洋,“难得我们俩出来喝个酒,别说让人扫兴的话。”
高文洋慢慢坐起来,打开一瓶啤酒抿一口,看着秦程的侧脸,好半天沉吟说道:“小秦,我知道有些话说出来你会生气,不过咱们是兄弟,彼此一定要坦诚,该说就说,你觉得呢?”
秦程笑笑,“有什么话你就说。”
“小秦,其实吧,咱们做人不能这么做。以前我不知道情况,不过你会放弃学校里的专业干现在这行,究竟是因为什么?咱们公司刚起步的时候那么艰难,程叔叔给咱们那么多帮助,你那个时候怎么全都默认接受了?现在再说什么让人扫兴、不想提起他,你这样有点不厚道,说难听点,就是过河拆桥。”
秦程垂下眼帘,交握在一起的双手因为用力更显得骨节突出,小时候翻盐晒盐割芦苇挖海塘这样的力气活锻炼出他比一般男人粗大有力的手。一丝抹不去的笑意始终停在他的嘴角,他眉梢动了动,在夜风里,突兀地笑出了声,“所以我才说更大的代价。学业、自尊、骄傲、原则、和妈妈改善关系的机会,这些我都放弃了……就是为了能在最短时间里成功,我想让她看到我的成功,让她后悔选择了别人,这样我或许还有机会让她回到我身边来……”
半听啤酒咔啦一声在高文洋手里被捏扁,他吞咽了一下,又一下,声息变得不太镇定,“小秦,你…… ……你疯魔了…… ……”
“疯魔,”秦程摇头苦笑,“也许吧,也许疯魔就是我最好的结局。”
高文洋仰起脸,把那听已经捏扁的啤酒罐里的酒全部灌进嘴里,“我他妈的真想跟你打一架!”
秦程扭过脸冲着他乐,“那就打一架吧,就在这儿打。”
高文洋把瘪啤酒罐往地下狠狠一扔,“打就打!”
秦程率先站起来,活动活动双臂,“来吧!”
高文洋没那么多花花招式,一爬起来立刻就往秦程下巴挥出一拳,秦程没提防这么快高文洋就开始进攻,再加上酒喝得有点猛,一下子就被打得趔趄着歪向一边。他用手背擦擦生痛的嘴角,笑着叫了一声好,挥着拳头也向高文洋扑过去。
好好的夜晚,好好的草地上突然多了两个打得不可开交的男人。周围谈情说爱的男生女生们都吓住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反应过来,去喊来了校园保安。
简念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会在晚上接到警察叔叔的电话,让她去派出所领两个打架斗殴的人。
办好了手续,又聆听了一番警察叔叔严肃认证的教育,简念领着两个脸上挂了彩的大男人老老实实离开派出所。她的车很适合女性驾驶者,两个一米八几的男人往后排座上上坐,车里空间顿时狭窄得让人喘不上气。简念没好气地嘟囔着,把车打着,先开着离开派出所大门再说。
“说吧,为什么呀?这么大的人了,打架好玩吗?”
后座上的高文洋先笑出了声,“小秦,我这个样子可不敢回家,到你那儿避避难吧。”
简念从后视镜里看看两个人的鼻青脸肿,冷哼一声,“我看你们明天拿什么脸去公司上班。”
高文洋快乐地笑道:“我可以出差,本来我的工作就是出差。”
从北京回来以后,简念还没有这么正面地面对秦程,她不怎么好意思开口拿他开玩笑,自顾自开着车,把两个男人载到秦程住的小区门口。
拒绝了高文洋让她上去坐一会儿的邀请,简念连再见也没有说,就气鼓鼓地开着车离开了。回到家里,爹妈乐呵呵地凑过来问,这么晚了出门去见的谁呀?简念很是无语地打发了爹妈的好奇心,回房间重洗一把澡窝床上,睡到迷迷瞪瞪的时候听见手机短信铃声。她摸过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打开来一看,是高文洋发来的短信,六个字:“谢谢,想你,晚安。”
快到春节了。年底单位里的事很多,各种应酬也多,像简念这样手里管着大笔资金来往的岗位负责人,方方面面的油水自然也不会少。总有些百般推脱也推不掉的饭局,一连吃了好几顿,简念中午在食堂不免同事们哀叹,腰围好像又长了,一定得克制克制,整天大吃二喝的,自己胖了不说,给别人的印象也差。
秦程和高文洋是商人,年关将至,他们需要打点的关节更多,和简念不同,他们是得去请人吃饭,花了钱还得看人家的脸色行事。秦程和性格比较内敛,公司里一般这种应酬饭局都是高文洋和活,一连半个月,简念都没能见着他的面。
所以好不容易有一个周末的自由时间,高文洋早早就和简念约好了要怎么过。星期五下班以后简念没回家,直接坐上高文洋的车,和他一起去汤泉赴一场温泉之旅。
越是天冷,泡温泉的人越多。开车过长江大桥后又行驶约莫四十分钟到达汤泉镇,因这是周末,这里最好的温泉度假村停车场上已经停满了车,还好高文洋手早,订到了独幢木屋别墅。
说是别墅,其实完全是为情侣准备的,私密性极强的独院里有面积很大半露天的温泉池,从泉眼引来的水早已经热热地注入池中,空气中淡淡的硫磺味让人恨不得立刻就换泳衣跳进水里去泡着。只是简念拿着行李走进屋里,楼上楼下一转悠,才发现这幢迷你型别墅里只有一间卧室,卧室里也只有一张超大SIZE的床。
虽然她以前没睡过这么大的床,床上铺的盖地那些一看就很舒服很昂贵,卧室里的布置完全是她最爱的田园风格,巨大的落地窗前垂着洁白的窗帘。一切都很美好。不过……不过完全跟她的预想不同!谁家的别墅里只有一张床啊!这不明摆着欺负他穷人没有见过世面吗?
这这这……这可不好玩!
简念同学手里的行李都没有放下来,她拎着直接又转身往外走,高文洋同学笑眯眯地把她堵在了房门口。他双手抱在胸前,斜靠在一侧门框上,高大的身体把出路堵得水泄不通,还调皮的用下巴往简念身后的屋里点点,“怎么了?这个房间你不满意?”
简念咬着后槽牙,“我、太、满、意、了!”
“那就好,你满意我就放心了。”
简念哼哼笑。高文洋识相地没有多说什么,他笑眯眯地先离开,边走边说:“快点换衣服,我在楼下池子里等你。”
“哎哎,什么呀就池子!”简念快走几步,扶着楼梯把手看向已经下到一半的高文洋,“这只有一间卧室……能不能再帮我定个房间?”
高文洋停下脚步,眯起眼睛好笑地看了看她,流氓气十足地吹了声口哨,一蹦三跳地跳完剩下的几级台阶,跑得没了影。简念怔怔了了好一会儿,实在克制不住温泉水的诱惑,索性也回房简单地冲了一把,换过泳衣,裹好浴袍走下楼。
三十出头的人了,什么阵仗不明白?一间房一张床又怎样,楼下不还有沙发?又宽又大,绝对比大学时候宿舍里的单人床舒服一百倍!
温泉池上方一半露天,另一半有个粗大原木搭成的顶,风格和木屋很协调。池边长条木台上放了新鲜水果和各种饮料,池水里小船一样的托盘上也有吃有喝,高文洋已经舒舒服服地窝在水里靠池壁坐着,懒洋洋地对她笑道:“你再不来我就要睡着了。”
简念脱了浴袍走下通往池底的台阶,先用脚尖试了试水温,刚进去有点烫,刺挠着腿上的皮肤,痒得非常舒服。她一点一点地漫进齐胸的水里,撩起水擦洗胳膊,忍不住感慨道:“有钱人的日子真好过!”
高文洋笑而不语,轻轻地把放了酒杯的托盘推向简念。她接过,端起杯抿一口,又冰又凉又有点酸甜,好喝,不知道是什么。
“这里小镇上农民粗酿的地瓜蜜酒,不值钱,味道很棒,你先少喝点,泡一会儿我们去吃法。”高文洋介绍着。简念又抿一口,不住地点头,“确实很棒,回头走的时候我要带点回去给我老爸喝。”
“五十块钱一大坛,要多少有多少。”
“太好了!”简念越喝越喜欢这种酒的味道,像高文洋那样也找个池壁上的座坐下,放松身体,让四脚随池水微微荡漾,让酒精也毫无阻滞地通行在每一根血管里。
在她倒第四杯酒的时候,身边有只手臂伸过来把酒杯从她手中拿走。简念舍不得地去抢夺,争夺之间,满满一杯地瓜酒全都倒在了温泉里,浓冽酒香很快就被泉水的硫磺味儿盖住。
高文洋人高臂长,轻轻松松地就把简念围在自己的胸口和池壁之间。他凑得太近,完全突破了简念心里的安全距离,她下意识用手推抵着他,可掌心下的胸膛太热烈,她又慌了神般收回双手。
“简念……”
“干,干嘛……”高文洋微笑,“你别那么紧张好不好?”
“我没紧张,呵呵,我有什么好紧张!”
“没紧张,那你哆嗦什么?”高文洋右手指尖轻轻滑过简念赤祼着的左肩。她全身猛地一跳,他笑出了声,“看吧,又哆嗦,怎么,你怕我?”
再用力吞咽,嘴里也留着酒香,简念在高文洋的步步紧逼下已经没有了一丁点退避的余地,她整个背都贴着池壁,视线已经被池水的热力和他胸口的热力熏蒸得模糊不清。
“我没那么可怕吧?”高文洋自嘲地笑,“平时看你挺凶,怎么不说话了,嗯?”
“我……你要听什么?”
高文洋抿了抿嘴唇,向下望着简念红润的双唇,慢慢笑弯了眼睛,“或许就不要说了吧,我什么也不想听,我只想……只想……只想……”
伴随着越来越低的呢喃声,他的头也越俯越低,眼看着就要贴吻上简念,她却在最后关头别开脸,姿势别扭僵硬地躲开他的亲昵。
高文洋一点也不是知难而退的人,他捏住简念的下巴把她的脸扳正,继续刚才的路线向下俯低头颅。简念挣不开,又害怕,急切地一声低呼:“高文洋,不要!”
隔着一拳的距离,他深深地看着她,一侧眉毛挑起,似乎有些不明白。简念也知道,她答应了做他女朋友,跟他单独出来度假,在知道只有一张床以后也没有掉头离开,这些明明都是已经默许了他的表现。再说男欢女爱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成年男女,这也是生理需要,不是吗?
她低下头,喘息得有些剧烈,“我……我还没准备好,你别……好不好……”
高文洋笑,“准备?想要什么样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