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伏在城外的圣军亦十分活跃,以组为单位四处扰敌,其中一组更乔装潜入金军的军械营,烧毁大半攻城器械。这些行动,既遵循不杀原则,又最大限度地减轻了顺昌守军的压力。
诚如他所言,那班兄弟在城外尚能做一些辅助,入城却无用武之地,他与楚月虽在城上,倒不能对金兵出手,只能做些救护后勤工作。
入夜,金军一反常态,没有进行疲劳夜战,他与楚月草草咽了几口炒面,又去协助修补城墙。忽听一阵喧哗,四周的军民骚动起来,原来刘锜与陈规巡城慰问来了,二人亦是连日甲不离身,勉激完毕,便唤他与胖哥入望楼,不经意间,他进入了顺昌守军的最高决策层,刘锜已认识到他那支城外奇兵的作用,尤其是焚敌军械营之后。
所有迹象表明,金军将在明日发起总攻,四人商议良久,定下对策。他首先钻出望楼,繁星点点,已是午夜,除了放哨的小校,军民大都在城上就地歇息。楚月迎上来,兀自未睡,他心疼地搂住她,打出一个长长的呼哨,须臾,一个展翅黑影自夜幕中降落下来,正是神鹰大灰,他将一个小铜管系于它脖子上,楚月拍拍它的头,大灰在他俩身上亲蹭片刻,扑腾而起,消失在夜空中。
刘锜、陈规与胖哥三人也出了望楼,见此情景,陈规抚须赞道:“好一对神鹰侠侣!”
夫妇俩闻言,温柔对望,不约而同地想,若真能如鹰击长空、自在一生该有多好。
晨空中传来几声清脆的鸟叫,几只青影直上云霄,大地在颤动,城墙在抖瑟,他与楚月睁开疲倦的眼睛,发现摩拳擦掌的军民早已列在城垛后,严阵以待。那几只盘旋的青影可不是他的小翠、小雪,而是陌生的海青儿,从这一点看,金军有王族大将出场。
他与楚月扑向瞭望孔,极其恐怖的一幕映入眼帘:朝阳下的地平线上,黑压压的铁兜鍪冒出来,连绵不绝,旗帜如林,无数金兵沿城列阵,屹若山壁,缓缓逼上来,他总未见过在投入如此之众的兵力进攻一城,看情形,金军从东门、南门、北门、西门连成一片,完成空前合围,兀术显然志在必得。在这个盛夏的早晨,他身上冒出彻骨的寒气。
一声炮响,金军万众欢呼,阵列中涌出一彪铁骑,为首者身披白袍,在阵前往来飞驰几趟,一勒缰绳,那甲马前蹄高扬,发出长嘶,停下来,那白袍者抽出一只羽箭,一折两断,向身后金军暴喝:“来日府衙会食!杀!”
在金军嚣天的呐喊声中,无数普通一卒汇成的庞大杀气扑面而来,他就在这瞬间晋入了混沌状态,空灵的目光如箭,射向白袍者,心道:金兀术,我俩又相见了,不过这一次不是并肩作战,而是成为你的对手!
身处战场,无论凶途险境,惟有一往无前,在金军乱箭抛石编织的第一波攻击中,到处是横飞的巨石和不长眼睛的箭矢,可是战争要求这些血肉之躯迎上前,任由同伴的鲜血飞溅到自己身上,他没有时间犹豫,拉着楚月来回穿梭,尽可能地救护面临危险的大宋军民。
他又一次晋入混沌大法的最高状态——“原始混沌与宇宙终结合而为一”,牵手楚月,像两只蝴蝶一样在冷血无情的箭雨石雹中飞舞,每一次出手,便将一个生灵自鬼门关拉回,即便只是这世间无数需要拯救的生灵之万一,他那张红大的粗脸隐隐现出一层晶莹的光芒。
似乎受到感应,楚月如影随形,黝黑的俏面上一对星眸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的夫君,泪花闪烁,她一直不能理解的“不杀”在这一刻禅悟了,那是对生命的尊重,对生命的膜拜,无大小之分,尊卑之别,这种近乎懦弱的慈悲,与他天赋的力量形成极端矛盾的一体,多么奇怪的家伙,即便做夫妻这么久,他还时时给她新的惊奇、新的感觉,她庆幸上天将这么一个家伙赐给了自己……
金军在编织死亡之网的同时展开了地面攻击,宋军按昨夜定计,早晨清凉时只守不攻,必坚持到中午才能反攻。南门金兵的攻势最为猛烈,一部死士队已突上城墙,残酷的白刃战开始了,宋兵气势受阻,且战且退,南门危急。
“给我射!”陈矩见状,一挥手,几条大汉推出一庞然大物,正是那威力不下后世火焰喷射器的猛火油柜,不顾双方士兵尚在缠斗,一股股烈焰喷了上去,那处的宋兵金兵都变成了火人,局面暂稳。他与楚月不忍转头,明知是战争中不得已为之,他却无法熟视无睹。
又一部金军死士队突上来,陈矩又要发射猛火油柜,忽然那庞然大物飞了起来,宋兵都惊呆了,只见红大双手举起那几条大汉方能搬动的猛火油柜,一步一步迎向金军,那队金军亦惊呆了,一步步后退,他天神般地嘶声大吼:“你们退是不退,老子这一柜火油伺候你们!”
他说着将那猛火油柜抛向了空中,轰然变成一个大火球向金兵冲去,顿时一片乱叫,这队死士连滚带爬地溜下城墙,南门遂定,“火孩儿”红大的名头自此叫响!
时近中午,金军暴晒烈日中,力疲气索,人马饥渴,纷纷到颍水边饮水吃草。此时顺昌城头大旗挥动,先有数百精骑出西门接战,而后有数千步军出南门应战,出城宋军皆戒令勿饮颍水,原来昨晚圣军得到指示,在颍水和草丛中下了巴豆,就等金军兵马饮食。
双方战成一团,那金军骑军正发狠间,忽然人马俱泻,战力大损,纷纷败下阵来。兀术尚未知中计,亲督铁浮屠上阵,宋军早已预备钩镰枪、巨斧两大队,枪手在前,乱挑金兵所戴铁鍪,斧手继进,用大斧猛劈,不是截臂,就是碎首。兀术复纵拐子马,分左右翼,前来抵挡,宋军依旧长枪大斧,驱杀过去,拐子马虽然强健,也有些抵挡不住,逐步倒退。
刘锜见兀术身披白袍,骑马督阵,便奋呼道:“擒贼先擒王,擒住兀术!”
将士闻命,都拚命上前,向兀术立马处杀入,兀术手下亲兵,不及拦阻,只好拥着兀术,倒退下去,这一退,阵势随动,金军顿时大乱,四散奔窜,撤往汴京,顺昌之围遂解。
顺昌之役,为宋军首次在平原之地大败金军,亦为岳家军的北伐赢得了宝贵时间,兀术哀叹:“纵横中原十五载,一败于吴玠,以失地利而败;今败于刘锜,真以战而败!”
刘锜以逸待劳,以少胜众,一战成名,声价百倍,颇为踌躇满志,却无意进取再立新功。胖哥争之不得,愤然率部离去。
他也与陈规道别,陈规难舍之情溢于言表:“红义士为国出力,不图名利,实乃难得人才,留在吾处确是埋没,不知有何远志?”
他很想以真面目与这个爱国老人相见,却不得不压下这个欲望:“大人,金人未退,我还想出些力,可是现下能担当恢复重任的,只有一位大帅!还望大人引见。”
陈规精神一振:“可是岳飞岳少保?吾正有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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