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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海明威早年写的速写第二章。

⒏爱·埃·卡明斯(1894-1962)于1917年参加美国志愿救护车队赴法,因友人家信中有亲德文字受牵连而被关进法国集中营,1922年发表自传体小说《巨大的房间》,用超现实主义手法描述这几个月狱中生活的感受。后来成为在诗歌语言及形式上创新的著名现代派诗人。

⒐指出生于波兰的著名犹太小说家肖伦·阿希(1880-1957)的长子内森(1902-1964),当时在巴黎的《大西洋彼岸评论》上发表了一些短篇小说。

⒑斯图尔特刚在1924年发表幽默小说《哈多克先生和夫人出国记》。

⒒美国讽刺作家林·拉德纳(1885-1933)善于用口语体写­棒­球运动员、理发师等社会上九流三教的小人物的故事,1916年以书信体小说《你是知道我的,艾尔》而成名。

⒓指美国小说家舍伍德·安德森(1876-1941),其代表作为描写俄亥俄州一假想小镇上形形­色­­色­人物的短篇集《小城畸人》(1919)。他开创了美国文学中的现代文体,海明威曾受其影响。

⒔格特鲁德·斯坦因(1874-1946)于1902年起定居于巴黎,从事实验­性­写作,并提倡支持巴黎的先锋派艺术运动,收藏不少塞尚、毕加索等的作品。海明威第一次到巴黎后不久即参加她家的文艺沙龙,在写作上受到她的启发及影响。

⒕在巴黎塞纳河左岸,巴黎大学文理学院的附近。当时常年展出大量当代美术家的作品。后来迁移至附近的一所建筑中,称为卢森堡博物馆。

..**t**

了却一段情

早先霍顿斯湾是座木材业城市。住在城里的人没一个听不见湖边木材厂里大锯子的声音。后来有一年再也没有木头可做木材了。运木材的双桅帆船一艘艘开进湖湾,把原来堆放在场地上那些厂里锯好的木材装上船。全部木材堆都搬走了。大厂房里凡是能搬动的机械都搬出来,由原先在厂里­干­过活的工人搬上其中一艘双桅帆船。那艘双桅帆船出了湖湾,驶向开阔的湖面,装载着两把大锯子、往旋转圆锯口里抛木料的滑车,还把全部滚轴、轮子、皮带和铁皮都堆在一船木材上。露天货舱盖着帆布,系得紧紧的,船帆鼓满了风,驶进开阔的湖面,船上装载着一切曾把工厂弄得像座工厂,把霍顿斯湾弄得像座城市的东西。

一座座平房工棚、食堂、公司找房、工厂办公室和大厂房都空无一人,留在湖湾岸边草地上遍地锯木屑堆里。

十年以后,尼克和玛乔丽沿岸划着船来,这里除了厂基那断裂的白灰石露出在沼泽地的二茬草木之外,工厂已荡然无存。他们正沿着航道岸边用轮转线钓鱼,①那边的水底已从浅沙滩陡地下降为十二英尺的深水处。他们正一路划到准备投放夜钓丝②钓虹鳟鱼的岬角。

“那就是咱们老厂的废墟,尼克,”玛乔丽说。

尼克一边划着船,一边看着绿树丛里的白石。

“就在这儿,”他说。

“你还记得当初这是个工厂的情景吗?”玛乔丽问。

“我当然记得,”尼克说。

“看上去更象座城堡,”玛乔丽说。

尼克一言不发。他们沿岸划着,划得看不见工厂了。尼克才抄近路穿过湖湾。

“鱼儿没咬钩,”他说。

“是啊,”玛乔丽说。他们钓鱼时,她始终一心扑在钓鱼竿上,即使嘴里说话时也这样。她就爱钓鱼。她爱跟尼克一起钓鱼。

靠近船边,有条大蹲鱼跃出了水面。尼克使劲划单桨,好让小船转身,远远在船尾后飞速移动的鱼饵就会掠过鳟鱼觅食的地方。鳟鱼背露出水面的时候,鯽e鱼跳得正欢。跳得水面浪花四溅,象一梭枪弹­射­进水里似的。另一条鳟鱼破水而出,在小船另一边觅食。

“在吃呢,”玛乔丽说。

“可是鱼儿不会上钩,”尼克说。

他把船划了一圈,让拖着的钓丝掠过这两条觅食的鳟鱼,然后把船径直朝岬角划去。等到船靠岸,玛乔丽才收线。

他们把船拖上湖滩,尼克拎起一桶活鲈鱼。鲈鱼在水桶里游。尼克双手抓了三条,去头去鳍,玛乔丽双手还在桶里摸鱼,终于抓住一条,去头去鳍。尼克瞧着她手里的鱼。

“你不用把腹鳍去掉,”他说。“去掉鳍做鱼饵固然也行,不过最好留着鳍。”

他把鱼钩穿进每条去掉皮的鲈鱼尾。每根钓竿的蚊钩上都挂着两个钩子。于是玛乔丽把船划到航道的岸对面,一边用牙齿咬住钓丝,两眼朝尼克望去,尼克正站在岸边,拿着钓竿,让卷轴里的钓丝放出来。

“差不多行了,”他喊道。

“要我放下钓丝吗?”玛乔丽手里拿着钓丝,回他一声道。

“当然,放吧。”玛乔丽把钓丝放到船外,眼望着鱼饵沉入水中。

她把船划过来,用同样的方法放下第二根钓丝。每一回尼克都把一大块冲来的木头放在钓竿柄上压压严实,再用一小块木片斜支着钓竿。他收起松弛的钓丝,把钓丝绷紧,让鱼饵落在航道水底沙土上,再在卷轴上安好闸。要是鳟鱼在水底觅食,咬了鱼饵,就会拖动它,猛一下子从卷轴里抽出钓丝,卷轴上了闸就会发出鸣响。

玛乔丽把船朝岬角那边划过去一段,免得妨碍钓丝。她使劲划桨,船靠了沙滩。船尾激起一阵小浪花。玛乔丽下了船,尼克把船拖上了岸。

“怎么啦,尼克?”玛乔丽问。

“我不知道,”尼克说,一边拿了木头生堆火。

他们用冲上岸来的木头生了火。玛乔丽上船取了条毯子。夜风把烟吹向岬角,玛乔丽就把毯子铺在火堆和湖之间。

玛乔丽背向火,坐在毯子上,等着尼克。他过来了,在她身边毯子上坐下。他们背后是岬角密密麻麻的二茬树木,前面是霍顿斯河的湾口。天­色­还没完全黑。火光一直照到水面。他们都看得见两根钢钓竿斜支在黑黝黝的水面上。火光在卷轴上闪闪发亮。

玛乔丽打开饭篮。

“我不想吃,”尼克说。

“快来吃吧,尼克。”

“好吧。”

他们默默吃着,眼睁睁看着两根钓竿和水面上的火光。

“今晚会有月亮,”尼克说。他望着湖湾对面的山丘,山丘在天­色­的衬托下渐渐轮廓鲜明了。他知道月亮在山那边升起来了。

“我知道了,”玛乔丽兴高采烈地说。

“你什么都知道,”尼克说。

“哎呀,尼克,请别说啦,请别那样!”

“我没法不说,“尼克说。“你的确这样。你什么都知道。毛病就出在这儿。你知道自己的确这样。”

玛乔丽一言不发。

“我什么都教过你了。你知道自己的确这样。不管怎么说,你有什么不知道的?”

“哎呀,住口,”玛乔丽说。“月亮出来了。”

他们坐在毯子上,谁也不挨谁,眼望着月亮出来。

“你不用胡说,“玛乔丽说。“究竟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

“你当然知道。“

“不,我不知道。“

“得了吧,说出来。”

尼克看着月亮从山丘上面升起。

“没劲儿了。”

他不敢看着玛乔丽。过会儿才看着她。她背朝他,坐在那儿。他看着她背影。“没劲儿了。一点劲儿也没。”

她一言不发。他径自说下去。“我感到心里万念俱灰。我不知道,玛吉。③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看着她的背影。

“爱情也没劲儿?”玛乔丽说。

“是啊,”尼克说。玛乔丽站起身。尼克坐着,双手蒙头。

“我去划船,”玛乔丽对他叫道。“你可以绕着岬角走回去。”

“行,”尼克说。“我来帮你把船推下河去。”

“你不用忙了,”她说。她趁着月光上了水上的船。尼克回来,在火边躺下,拿毯子蒙住脸。他听得见玛乔丽在水上划着船。

他躺了老半天。他听到比尔在林子里四下走动,走到空地里,这时他还躺着。他感到比尔走近火边。比尔也没碰他。

“她走了吗?”比尔说。

“走了,”尼克躺着说,脸碰在毯子上。

“吵了一场?”

“没,没吵过架。”

“你觉得怎么样?”

“唉,走开吧,比尔!走开一会儿。”

比尔在饭篮里挑了一份三明治就走过去看钓竿了。

陈良廷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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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指在缓行的船尾后拖着钓丝钓鱼。

②夜钓丝是连同安下钓饵的鱼钩留在水中过夜的钓丝。

③玛吉是玛乔丽的爱称。

..!!

三天大风

尼克拐进穿过果园那条路时,雨停了。果子都摘了,秋风吹过光秃秃的果树。路边枯黄的野草里有只瓦格纳苹果,给雨水淋得透亮,尼克停步捡起了苹果。他把苹果放进厚呢短大衣的口袋里。

那条路出了果园,直达山顶。山顶有小屋,门廊空荡荡的,烟囱里冒着烟。屋后是车库,­鸡­棚,二茬树象堵树篱,挨着后面的林子。他放眼望去,上空的树给风刮得远远倒向一边。今年秋天还是头一遭刮大风呢。

尼克走过果园上面那块空地时,小屋的门打开了,比尔出来了。他站在门廊上往外看。

“哎呀,威米奇,”他说。

“嗨,比尔,”尼克说着走上台阶。

他们站在一起,眺望着原野对面,俯视着果园、路那边、低处田野和突出湖面那岬角的林子那边。大风正直扫湖面。他们看得见十里岬沿岸的浪花。

“在刮风呢,”尼克说。

“这样刮要连刮三天呢,”比尔说。

“你爹在吗?”尼克说。

“不在。他拿着枪出去了。进来吧。”

尼克进了屋。壁炉里生着堆熊熊烈火。风刮得炉火呼啦啦响。比尔关上门。

“喝一杯?”他说。

他到厨房里,拿来两个玻璃杯和一壶水。尼克伸手到壁炉架上去拿瓶威士忌。

“行吗?”他说。

“行,”比尔说。

他们坐在火堆前,喝着兑水的爱尔兰威士忌。

“有股冲鼻的烟味,”尼克说,两眼透过玻璃杯看着火。

“是泥炭,”比尔说。

“酒里不会放泥炭的,”尼克说。

“那没什么关系,”比尔说。

“你见过泥炭吗?”尼克问。

“没,”比尔说。

“我也没,”尼克说。

他伸出腿,搁在炉边,鞋子在火堆前冒起水气来了。

“最好把你的鞋脱了,”比尔说。

“我没穿袜子。”

“把鞋脱了,烤烤­干­,我去给你找找看,”比尔说。他上阁楼去了,尼克听见头顶上有他的走动声。楼上房间敞开,就在屋顶下,比尔父子和他,尼克,有时就在楼上睡觉。后面是一间梳妆室。他们把床铺往后挪到雨淋不到的地方,上面盖着橡皮毯。

比尔拿了一双厚羊毛袜下来。

“天晚了,不穿袜子不能到处走动,”他说。

“我真不愿再穿上,”尼克说。他套上袜子,又倒在椅子里,把腿搁在炉火前的屏风上。

“你要把屏风搁坏了,”比尔说。尼克把两腿一翘,搁到炉边。

“有什么好看的吗?”他问。

“只有报纸。”

“卡斯队①打得怎么样?”

“一天连续两场比赛都输给巨人队。”②

“他们应当稳赢的。”

“这两场球是白送的,”比尔说。“只要麦克劳③在球队俱乐部联合会中能收买每一个球员,那就没什么问题。”

“他不能把大家全买通啊,”尼克说。

“凡是他用得着的人,他都买通了,”比尔说。“不行的话,他就弄得大家都不满,只好同他做买卖。”

“比如海尼·奇姆,”尼克附和道。

“那个笨蛋对他可大有好处呢。”

比尔站起身。

“他能得分,”尼克提出道。炉火的热气把他腿烤热了。

“他也是个出­色­的外野手,”比尔说。“不过他也输过球。”

“说不定是麦克劳要他输的,”尼克提出道。

“说不定,”比尔附和说。

“事情背后往往大有文章,”尼克说。

“那当然。不过咱们虽然隔得那么远,内幕消息倒不少。”

“就象你虽然没有看见赛马,照样大有选马眼力。”

“一点不错。”

比尔伸手去拿威士忌酒瓶。他的大手伸出老远去斟酒,把威士忌倒在尼克端在手里的酒杯里。

“兑多少水?”

“照旧。”

他在尼克椅子旁边的地板上坐下。

“秋风一起真不坏吧?”尼克说。

“是不赖。”

“这是一年中最好的季节,”尼克说。

“城里会不会闹翻了天?”比尔说。

“我就喜欢看世界职业­棒­球锦标赛,④”尼克说。

“得了,如今锦标赛总是在纽约或费城举行,”比尔说。

“对咱们一点好处都没有。”

“不知卡斯队会不会夺标?”

“这辈子休想看到了,”比尔说。

“哎呀,他们要气疯了,”尼克说。

“你还记得他们碰到火车出事之前那回的情况吗?”

“当然!”尼克想起来说。

比尔伸出手去拿那本扣在窗下桌上的书,刚才他到门口时顺手就放在那儿了。他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拿着书,背靠着尼克的椅子。

“你在看什么书?”

“《理查德·菲弗里尔》。”⑤

“我对这书可不感兴趣。”

“这本书不错,”比尔说。“不是坏书,威米奇。”

“你还有什么我没看过的书?”尼克问。

“你看过《森林情侣》⑥吗?”

“看过。就是那本书里写他们每晚上床,都在两人中间放把出鞘的剑。”

“是本好书,威米奇。”

“是本不赖的书。我始终搞不懂这把剑有什么用处。这把剑得一直剑锋朝上,因为翻倒的话,你就滚得过去,也不会出什么事。”

“这是象征,”比尔说。

“当然,”尼克说,“可这不符合实际。”

“你看过《坚忍不拔》吗?”

“好书,”尼克说。“倒是本真实的书。那书里写他老爹一直在找他。你还有沃尔波尔⑦的作品吗?”

“《黑森林》,”比尔说。“写俄国的。”

“他对俄国懂得什么啊?”尼克问。

“我不知道。那些家伙可说不清。也许他小时候在那儿。他有不少有关俄国的内幕消息呢。”

“我倒想见见他,”尼克说。

“我倒想见见切斯特顿,⑧”比尔说。

“我真希望他眼下就在这儿,”尼克说。“咱们明天就可以带他上夏勒伏瓦去钓鱼了。”

“不知他想不想去钓鱼,”比尔说。

“当然去,”尼克说。“他一定是钓鱼老手。你还记得《短暂的客栈》⑨吗?”

“‘天使下凡尘,

赐你一杯羹,

受宠先谢恩,

倒进污水盆。’”

“一点不错,”尼克说。“我看他这人比沃尔波尔强。”

“哦,没错儿,他是强一些,”比尔说。

“不过沃尔波尔写文章比他强。”

“我不知道,”尼克说。“切斯特顿是个文豪。”

“沃尔波尔也是个文豪,”比尔坚持道。

“但愿他们两个都在这儿,”尼克说。“咱们明天就可以带他们到夏勒伏瓦去钓鱼了。”

“咱们来个一醉方休吧,”比尔说。

“行啊。”尼克附和道。

“我老子才不管呢,”比尔说。

“真的吗?”尼克说。

“我有数,”比尔说。

“我现在就有点醉了,”尼克说。

“你没醉,”比尔说。

他从地板上站起身,伸手去拿那瓶威士忌。尼克将酒杯伸过来。比尔斟酒时,他两眼直盯着。

比尔在杯里斟了半杯威士忌。

“自己兑水,”他说,“只有一小杯了。”

“还有吗?”尼克问。

“酒可多的是,可爹只肯让我喝已经起封的。”

“那当然,”尼克说。

“他说喝新启封的酒会成为酒鬼,”比尔解释说。

“一点不错,”尼克说。他听了印象很深。他以前倒从没想到这点。他一向总是认为只有独自喝闷酒才会成为酒鬼呢。

“你爹怎么样?”他肃然起敬问。

“他挺好,”比尔说。“有时有点儿胡来。”

“他人倒是不坏,”尼克说。他从壶里往自己杯里加水。水慢慢就同酒混在一起了。酒多水少。

“他人确实不坏,”比尔说。

“我老子也不错,”尼克说。

“对极了,”比尔说。

“他说自己一生滴酒不沾,”尼克说,仿佛在发表一项科学事实似的。

“说起来,他是个大夫呢。我老子是个画家。那可不一样。”

“他错失不少良机,”尼克忧伤地说。

“这倒难说,“比尔说。“万事有失必有所得。”

“他说自己错失不少良机,”尼克直说道。

“说起来,爹也有一段日子很倒霉,”比尔说。

“全都彼此彼此,”尼克说。

他们坐着,一边望着炉火里边,一边想着这深刻的真理。

“我到后门廊去拿块柴火,”尼克说。他望着炉火里边时注意到火快熄灭了。同时他也希望表示一下自己酒量大,头脑还管用。尽管他父亲一生滴酒不沾,但是比尔自己还没醉就休想灌醉他。

“拿块大的山毛榉木头来,”比尔说。他也存心摆出一副头脑还管用的样子。

尼克拿了柴火,穿过厨房进屋来,走过时把一个锅子从厨房桌上碰翻了。他放下柴火,捡起锅子。锅里有浸在水中的杏­干­。他仔细把杏­干­一一从地板上捡起来,有几颗已经滚到炉灶下面了,他把杏­干­放回锅里。他从桌边桶里取些水来泡在杏­干­上。他感到自己十分得意。他的头脑完全管用呢。

他搬了柴火进来,比尔起身离座,帮他把柴火放进炉火里。

“那块柴真不赖,”尼克说。

“我一直留着等天气坏才用,”比尔说。“这样一大块柴好烧整整一夜呢。”

“到了早晨烧剩木炭又好生火了,”尼克说。

“对啊,”比尔附和道。他们的谈话水平可高呢。

“咱们再喝一杯,”尼克说。

“我想柜子里还有一瓶已经启封的,”比尔说。

他在墙角柜前跪下,取出一瓶廉价烈酒。

“这是苏格兰威士忌,”他说。

“我会多兑些水,”尼克说,他又出去,走到厨房里。他用勺子从桶里舀出­阴­凉的泉水,灌满水壶,回起居室时,走过饭厅里一面镜子,照了照。他的脸看上去真怪,他对着镜中的脸笑笑,镜中的脸也咧嘴回他一笑。他对着那脸眨眨眼睛就往前走了。这不是他的脸,不过这没多大关系。

比尔斟了酒。

“这一大杯真够呛的,”尼克说。

“咱们才不当一回事呢,威米奇,”比尔说。

“咱们为什么­干­杯?”尼克举杯问。

“咱们为钓鱼­干­杯吧,”比尔说。

“好极了,”尼克说,“诸位先生,我提议为钓鱼­干­杯。”

“就为钓鱼,”比尔说。“到处钓鱼。”

“钓鱼,”尼克说,“咱们就为钓鱼­干­杯。”

“这比­棒­球强,”比尔说。

“这扯不上一块,”尼克说。“咱们怎么扯上­棒­球来了?”

“错了,”比尔说,“­棒­球是大老粗玩的。”

他们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现在咱们为切斯特顿­干­杯。”

“还有沃尔波尔呢,”尼克Сhā嘴说。

尼克斟酒。比尔倒水。他们相对一看。大家感觉良好。

“诸位先生,”比尔说,“我提议为切斯特顿和沃尔波尔­干­杯。”

“说得对,诸位先生,”尼克说。

他们­干­了杯。比尔把杯子斟满。他们在炉火前两张大椅子里坐下。

“你非常聪明,威米奇,”比尔说。

“你什么意思?”尼克问。

“同玛吉那档子事吹了,”比尔说。⑩

“我想是吧,”尼克说。

“只有这么办了。要是你没吹,这会儿你就要回家去­干­活,想法攒足钱结婚。”

尼克一言不发。

“男人一旦结婚就彻底完蛋,”比尔继续说。“他什么都没有了。一无所有。钱也没有。他玩儿完了。你见过结了婚的男人。”

尼克一言不发。

“你一看他们就知道,”比尔说。“他们都有这种结过婚的傻样儿。他们玩儿完了。”

“那当然,”尼克说。

“吹了兴许很可惜,”比尔说。“不过你这人总是爱上别的人就没事了。爱上她们可没什么,就是别让她们毁了你啊。”

“是,”尼克说。

“要是你娶了她啊,那就得娶她一家子。别忘了还有她母亲和她嫁的那家伙。”

尼克点点头。

“想想看,一天到晚只见他们围着屋子转,星期天还得上他们家去吃饭,还要请他们来吃饭,听她母亲老是叫玛吉去做什么,怎么做。”

尼克默默坐着。

“你既然脱了身,那可太好了,”比尔说。“现在她可以嫁给象她自己那样的人,成个家,开开心心过日子了。油跟水不能掺和在一起,那种事也不能掺和在一起,正如我不能娶为斯特拉顿家­干­活的艾达一样。艾达大概也很想这样。”

尼克一言不发。酒意全消,任他逍遥自在。比尔不在那儿。他不坐在炉火前,明天也不跟比尔和他爹去钓鱼啊什么的。他并不醉。这都过去了。他只知道自己从前有过玛乔丽,又失去了她。她走了,他打发她走的。那是关键。他没准儿再也见不到她了。大概永远不会见到她了。一切全过去了,全完了。

“咱们再喝一杯,”尼克说。

比尔斟酒,尼克拼了一点水进去。

“要是你走了那条路,那咱们现在就不会在这儿了,”比尔说。

这话倒不错。他原来的计划是回家去找份活儿。然后计划整个冬天都留在夏勒伏瓦,这样就可以亲近玛吉。现在他可不知自己打算做什么了。

“大概咱们明天连鱼也钓不成了,”比尔说。“你那一着走得对,没错儿。”

“我是没法子,”尼克说。

“我知道。只有这样才行,”比尔说。

“忽然一下子,一切都结束了,”尼克说。“我不知道这是什么道理。我没法子。正象眼下连刮三天大风,把树叶全都刮光一样。”

“得了,都结束了。不必多说了,”比尔说。

“这是我的错,”尼克说。

“是谁的错都没关系,”比尔说。

“不,我认为不是这样,”尼克说。

玛乔丽走了,大概他永远也不会再见到她了,那才是大事。他跟她谈过他们一起到意大利去,两个人该有多开心。谈过他们一起要去的地方。如今全过去了。

“只要这事了结了,那就万事大吉,”比尔说。“说真的,威米奇,这事拖下去我还真担心呢。你做得对。我听说她母亲戚得要命。她告诉好多人说你们订了婚。”

“我们没订婚,”尼克说。

“都在传说你们订了婚。”

“那我没法说了,”尼克说。“我们没订婚。”

“你们原来不是打算结婚吗?”比尔问。

“是啊。可我们没有订婚,”尼克说。

“那有什么区别?”比尔象法官似的问。

“我不知道。总有区别吧。”

“我看不出来,”比尔说。

“那好,”尼克说。“咱们喝个醉吧。”

“那好,”比尔说。“咱们就喝它个真正大醉。”

“咱们喝醉了就去游泳,”尼克说。

他一口气喝­干­。

“我对她深感内疚,可我有什么法子呢?”他说。“你也知道她母亲那德行!”

“她真厉害,”比尔说。

“忽然一下子全了结了,”尼克说。“我不该谈起这事。”

“不是你谈起的,”比尔说。“是我谈起的,现在我不谈了。咱们再也不会谈起这事了。你不该想起这事。一想又会陷进去了。”

尼克原来并没有想到过这事。这事似乎早成定局了。那只是个想法而已。想想倒让他感到好受些。

“当然,”他说。“总是有那种危险的。”

他现在感到高兴了。决没有什么无可挽回的事。他星期六晚上可以进城了。今天是星期四。

“总有一个机会的,”他说。

“你可得自己留神,”比尔说。

“我自己会留神的,”他说。

他感到高兴了。什么事都没有完结。什么都没有失去过。星期六他要进城去。他的心情轻松些了,跟比尔没开头提起这事的时候那样。总有一条出路的。

“咱们拿枪到岬角那儿找你爹去吧,”尼克说。

“好吧。”

比尔从墙壁架上取下两支猎枪。他打开子弹匣。尼克穿上厚呢短大衣和鞋子。他的鞋烤得硬邦邦的。他还醉醺醺的,可是头脑清楚。

“你感觉怎么样?”尼克问。

“不赖。我只是刚有点儿醉意罢了。”比尔正扣上毛衣的钮扣。

“喝醉了也没好处。”

“是啊,咱们该上户外去。”

他们走出门。正在刮大风。

“刮风天鸟儿会躲在草地里,”尼克说。

他们朝山下果园走去。

“我今天早上看见一只山鹬,”比尔说。

“也许咱们会惊动它,”尼克说。

“这么大的风没法开枪,”比尔说。

到了外边,玛吉那档子事再也没那么惨了。那事甚至没什么了不得。大风把一切都那样刮跑了。

“风是一直从大湖那边刮来的,”尼克说。

他们顶着风听到一声枪响。

“是爹,”比尔说。“他在沼泽地。”

“咱们就顺那条路穿下去吧,”尼克说。

“咱们就穿过下面草地,看看是不是会惊奇什么,”比尔说。

“好吧,”尼克说。

现在没什么了不得的事了。大风把它从他头脑里刮走了。

他照旧可以在星期六晚上经常进城去。幸亏有备无患啊。

刘文澜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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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卡斯队指美国圣路易市的卡迪纳尔­棒­球队。

②巨人队是美国纽约市的­棒­球队。

③指美国球星约翰·麦克劳(1875-1934),1902-1932年担任巨人队教练。

④指美国两大职业­棒­球协会中胜队之间的年度冠军­棒­球决赛,定于每年秋季举行,为轰动全国甚至全世界的体坛大事,所以比尔说起秋天就想到城里会闹翻天。

⑤全名为《理查德·菲弗里尔的磨难》,是英国作家乔治·梅瑞狄斯(1828-1909)于1859年发表的长篇小说。

⑥这是英国作家莫里斯·休利特(1861-1923)最著名的长篇小说,写一则中世纪的浪漫故事。

⑦指休·沃尔波尔(1884-1941),英国作家,著有小说多部。《坚忍不拔》(1913)、《黑森林》(1916)都是他的主要作品。

⑧指吉尔伯特·切斯特顿(1874-1936),英国作家,著有诗集《白马谣》、《黑骑士》,小说《布朗神父的纯朴》、《布朗神父的丑行》等。

⑨《短暂的客栈》是切斯特顿1914年出版的小说,诗句引自小说正文。

⑩此事参见《了却一段情》,两篇小说可以说是姐妹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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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夏的人们

从霍顿斯湾镜去湖边的小石子路上,中途有一口清泉。水是从埋在路边的一个瓦沟里冒起来的,漫过瓦沟边上的裂口不断往外淌,一路穿过密密丛丛的薄荷,直流到沼泽地里。黑咕隆咚中尼克把胳膊伸进泉水里,可是水冷得胳膊简直搁不住。水底的泉眼里还有沙子喷出来,打在指头上觉得好像羽毛轻轻拂过。尼克心想:我要是能全身都浸在里边该有多好呢。那肯定是挺过瘾的。他缩回胳膊,就在路边坐下。今天晚上是够热的。

路的那头,林木丛中,看得见比恩家那一­色­全白的住宅,屋下有脚桩支着,临水而立。他真不想到码头上去。大伙儿都在那儿游泳呢。有奥德加钉在凯特身边,他就觉得没意思。他看得见的,那汽车就在仓库旁边的路上停着呢。说明奥德加和凯特在那儿。这个奥德加,两道目光只要朝凯特一瞟,看那眼神就活像是一条煎熟了的鱼。奥德加难道真这么不晓事?凯特是绝不会嫁给他的。凯特绝不会嫁给一个跟她“好”不起来的人。这种人要是想来跟她“好”的话,她心里先就恶心,一无热情,只想脱身。奥德加倒是能打动她的,成其好事该没问题。她该就不会恶心,不会一无热情、只想溜走了,她会和谐地敞开心怀,舒展自在,乐乐意意。奥德加以为那是爱情的力量起了作用,眼睛睁得好大,眼角胀得血红。这一来她还怎么受得了?于是连碰都不叫他碰了。事情就全坏在他的眼睛上。不过奥德加还是希望他们俩能跟以前一样做朋友。在沙滩上玩儿。做做泥人。有时坐条小船一起作竟日游。凯特总是只穿游泳衣。奥德加就老是拿眼去瞅。

奥德加三十二岁,由于­精­索静脉曲张,动过两次手术。他模样儿难看,大家都爱当希罕看。奥德加始终没能尝到那味儿,在他看来这可比什么都要紧。因此每到夏天,他的心境就一年坏似一年。也真是怪可怜的。奥德加为人还是挺不错的。尼克觉得自己还从来没有碰到过待自己这么好的人。如今呢,倒是尼克想要尝尝那味儿的话就尽可以尝尝了。尼克想:这要是让奥德加知道了,他会起得自杀的。可他会怎么个自杀法呢?尼克总觉得奥德加跟死似乎连不到一块儿。他也许是根本不想­干­那活儿。不过人家都是那么­干­的。那可不光是爱情的事。奥德加以为那只要有了爱情就行。其实上天有眼,奥德加对她爱得难道还不够?这事就是要动心,对­肉­体动心,而且开场还得有个过程,得多说好话,得冒些风险,得体贴对方,可不能吓了人家,当取即取不必先问,总之动心之外还得有一份温存,要让对方也动了心,感到幸福,何妨用调笑来消除对方的害怕。这以后事情也就顺当了。那可不是光起爱情的。光起爱情是叫人害怕的。比如他尼古拉斯·亚当斯,就可以如愿以偿,因为他身上自有一种什么力量。这种力量也许是并不长久的。也许不定哪天他就会失去。要是他能匀点儿给奥德加该有多好呢,要不,就是能说给奥德加听听也好嘛。可也别忘了,对人不能无话不谈啊。对奥德加尤譬如此。不,不光是对奥德加。对谁都是这样,跑遍天下都是这样。话说得太多,这向来是他最大的毛病。他就是因为话说得太多,才坏了那么多事的。当然,对普林斯顿、耶鲁和哈佛这些大学里的童男子,还是应该尽力相助的。为什么一些州立大学里就没有一个童男子呢?也许男女同学是个原因吧。他们有缘遇上了一心想要嫁人的姑娘,这些姑娘可帮了他们的大忙,后来也就嫁给了他们。至于奥德加、哈维、迈克以及其他许多这样的哥们,他们将来又会怎么样呢?这他就不知道了。他到底还年纪轻、见得少。他只知他们是世上最好的人。他们的结果怎么样,他怎么能知道!他懂事才不过十来年,哪能像哈代和汉姆生①写得出那么多呢。他可没这本事。等他到了五十岁再看吧。

他在黑咕隆咚中跪下,捧起泉水来喝了一大口。他觉得­精­神一振。他相信自己将来准能成为一个伟大的作家。他懂事,这一点人家都比不上他。谁也比不上他。只是他懂的事还不够多。将来可自会多起来的。这他有信心。好冷的水,激得他眼睛都痛了。这一口水喝得太猛了。真像吃了冰淇淋一样。喝水的时候鼻子没在水里总会有这种感觉的。还是游泳去吧。胡思乱想没意思。一想就没有个完。他就顺着路走去,过了汽车和左手里的大仓库(一到秋天这里就有大批评果和土豆装船运走),又过了皮恩家那片成白­色­的住宅(大伙儿有时就点起了提灯在宅子里的硬木地板上跳舞),一直走上码头,来到了大伙儿游泳的地方。

他们都在码头尽头处的水里游泳。尼克沿着那高架于水面上的粗木条码头走去时,听见长长的跳板不服气似的迸出了登登两响,接着是水里普通一声。码头底下的木桩间顿时一片水声激荡。他想:那一定是老“吉”②了。不想却是凯特,像只海豹似的冒出了水面,攀着梯子上岸来了。

“是韦姆奇③来了,”她朝大伙儿喊道。“一块儿来吧,韦姆奇。可好玩儿着哪。”

“嗨,韦姆奇,”奥德加说。“老兄哎,真有劲极了。”

“韦姆奇在哪儿?”那是老“吉”的声音,他已经游得很远了。

“韦姆奇这家伙是不会游泳的吧?”水面上飘过来比尔好不深沉的男低音。

尼克来了劲儿。人家冲你这么嚷嚷,还会不来劲吗。他蹭掉了帆布鞋,撩起衬衫往头上一拉,三踹两踹脱掉了长裤。光着脚板,感觉到码头的木板条上还沾着沙子。他飞快地跑上软弯弯的跳板,脚趾头在跳板上一蹬,猛一使劲,就顺顺溜溜到了深水里,入水下潜在他已是个无意识的动作了。临跳前他深深地吸过一大口气,所以如今到了水里他就一个劲儿往前,弓起了背,拖着直挺挺的脚。一会儿冒出了水面,面孔朝下在水上漂浮了一阵,这才一翻身,睁开眼来。对游泳他不感兴趣他只想跳水,只要扎到水里就行。

“怎么样,韦姆奇?”原来老“吉”就在他的背后。

“这才叫有劲呢,”尼克说。

他吸了一大口气,两手抱住脚脖子,膝头弯在下巴下,缓缓下沉到水里。水的上层是暖和的,可是一路往下去,很快就变凉了,再下去便有点冷了。接近水底时简直就相当冷了。尼克漂呀漂的慢慢漂到了水底。湖底是泥灰土的,他一伸腿,使劲在湖底上一蹬,好上去换气,脚趾头触上那泥灰土却觉得很不是味儿。乍一出水来到黑沉沉的夜­色­中,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尼克就浮在水面上歇了口气,有一脚没一脚的踩踩水,觉得好不自在。奥德加和凯特两个人正在码头上说话呢。

“有的海里会发磷光,那种水里你去游过没有,卡尔?”

“没有。”奥德加只要一跟凯特说话,那声音就不自然。

尼克心想:要是那样的话我们的身上可不是到处都可以擦火柴了吗。他吸了一大口气,屈起膝头,两手紧紧一夹,就沉了下去,这一回可没有闭上眼睛。他慢慢下沉,先还有点漂,后来就一头笔直下去了。可是不行。天黑了水里什么也看不见。刚才他第一次下水的时候闭着眼是­干­对了。也真稀奇,人的反应就有这么灵!不过也不总都是那么灵的。这一回他并没有一直沉到底,到中途他就打开身子往前游了,游到上面的凉水层里,紧靠着湖面的暖水层。在水下潜泳就是这么有趣,照通常那样在水面上游便是那么乏味,这可不是稀奇么。不过在大海的海面上游泳却又是有趣的。那是因为海水浮力大的缘故。只是水里有股盐卤味,而且在海水里游泳口渴得厉害。还是在淡水里游好些。就像今天,晚上天热,这样游游水有多好呢。他上来换气,出水一看正好是在码头边上的突出部分底下,于是就攀着梯子爬了上来。

“哎,韦姆奇,来个跳水表演好不好?”凯特说。“跳一个漂亮的。”他们正背靠着一个大木桩,一起坐在码头上。

“跳一个不溅水花的,韦姆奇,”奥德加说。

“好吧。”

尼克就水淋淋的走到跳板上,想了想这个跳水动作该怎么做。奥德加和凯特看他站在跳板头上,夜­色­中只见一个黑黑的身影,摆好了姿势一跃而下,那是他看海獭跳水看会了的。在水里尼克一转身往上浮去,心想:哎,要是凯特能跟我一起在这儿该有多好呢。他一下窜出了水面,觉得眼睛里、耳朵里都是水。他一定是还没出水就透了气了。

“太­精­彩了。简直太­精­彩了,”凯特在码头上喊道。

尼克攀着梯子上来了。

“那两个家伙哪儿去了?”

“都老远的游到湾里去了,”奥德加说。

尼克就挨着凯特和奥德加在码头上躺下。他听得见老“吉”和比尔在远处的黑暗里划水。

“你真是个顶呱呱的跳水运动员,韦姆奇,”凯特说着拿脚触了触他的背。被她这么一触,尼克觉得浑身一抽。

“哪儿的话呢,”他说。

“你跳得真叫绝了,韦姆奇,”奥德加说。

“哪儿呀,”尼克说。他在想他的心思,他在想是不是可能带上个人一起伏在水下。踩着这湖底的沙子他能够屏上三分钟的气,两个人还可以一起浮上去换口气再回下来,只要懂得窍门要下去是很容易的。一次为了要露一手,他曾经在水下喝过一频牛­奶­,还现剥现吃吃下过一只香蕉,不过想要克服浮力留在水下总还得借重点儿外力,比如湖底要是有个圆环,能让他用胳膊勾住,那就没问题了。哎哟,怎么行呢!那样的姑娘先就没处找,一个姑娘家怎么­干­得了这个呢,她会不灌一肚子的水才怪呢,是凯特的话准得给淹死,凯特根本没有一点水下功夫,他真希望世上能有那样的姑娘,那样的姑娘他也许能找到,不过更可能永远也找不到,像他这样的水下功夫除了他还有谁有?哼,会游泳有什么,会游泳算什么本事,这样的好水­性­除了他还有谁有?在伊万斯顿④倒有个家伙,偏偏可以屏到六分钟,可是这人神经有毛病。尼克真恨不得能做条鱼,不不,那有什么好。他自己笑了出来。”什么事这样好笑,韦姆奇?”奥德加沙哑着嗓子说,要表示跟凯特亲近他总是那样的声音。

“我真恨不得能做条鱼,”尼克说。

“亏你想得出来,”奥德加说。

“可不是,”尼克说。

“别说蠢话了,韦姆奇,”凯特说。

“你不想做条鱼吗,布特斯坦?”他头枕着木板、脸背着他们说。

“不想,”凯特说。“今儿晚上不想。”

尼克把背紧紧顶住了她的脚。

“奥德加,要是让你变个动物的话你愿意变做什么?”尼克说。

“变做约·普·摩根,⑤”奥德加说。

“真有你的,奥德加,”凯特说。尼克感觉到奥德加是一脸得意。

“我倒想变做韦姆奇,”凯特说。

“你即使变不了,做韦姆奇太太总还是可以的,”奥德加说。

“韦姆奇不会有太太,”尼克说。他鼓了鼓背部的肌­肉­。凯特伸出了两条腿,都抵在他背上,就像搁在火堆前的木头上烤火似的。

“别把话说得太绝了,”奥德加说。

“我是铁了心的,”尼克说。“我要娶一条美人鱼。”

“那不就成了韦姆奇太太了吗,”凯特说。

“不,成不了,”尼克说。“我不会让她做我太太的。”

“你怎么能不让她做呢?”

“我就是不让她做。我量她也不敢。”

“美人鱼是不嫁人的,”凯特说。

“那我再称心也没有了,”尼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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