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下起这样的暴雨,他们自然无法出去收集食物,到时候只能依靠着本身贮存的物资生活——而谁又知道这雨季会持续多久呢?
一天两天还好,如果长期不断下雨的话,不用说他们物资储备是否足够了,单单是过度的湿气也不利于很多东西的储存,产生霉变。
听着医生悲观的猜测,楼心睿不由得问道:“难道不可以冒雨出去采集吗?”
“冒雨采集生病的话要怎么办?”医生反问。
楼心睿一下噎住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个明明就该治病救人的医生,却在问她“生病怎么办”的缘故。
医生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他沉默了一会,然后用一种十分缓慢的语速说道:“不要对我抱太大的希望比较好。”
“什么意思?”楼心睿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
医生轻轻呼出一口气,问道:“难道你认为我是一个包治百病的神医吗?”
看着她仍旧迷惑的眼神,医生缓缓地说了起来,“……在苏醒之前,我不过是才25岁,刚刚从国立医科大学毕业没多久,在一家私立医院当一个小小的外科实习医生。”
“说实话,我本身对于外科以外的医学只是一知半解而已,而我会的那些——缝合、包扎、解剖,在这里根本没什么条件可以完成……当然感冒也是,就算我会知道要吃哪些药能治好感冒,但这里却没有任何药物——在这里,一个普通的小病也可以夺走你的生命。”
楼心睿似有所悟地看着他,不错,医生看上去十分年轻,并不像很有经验的样子。
楼心睿的外公就是中医,她知道得很清楚,就连中医也各有分类,虽然能诊治许多疾病,但每个医者各自擅长的方面都各不相同,况且西医和中医不同,他们的分工更细,这又不是YY小说,可以有个25岁包治百病的神医。
再说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无影灯、手术刀、肠线、各种药物、化验和检查……这些东西在这里一样也没有,就算有那样的神医,他要用什么东西去治疗病人呢?
但之前楼心睿丝毫没有想到这一点,医生是这个营地唯一担负着医疗工作的人,所以她理所应当地认为他无所不能,却从来没有深入思考过他到底能做些什么。
这里不是以前的世界,有无数的医生可以让人选择,让擅长哪一领域的医生来看病——他们无从选择。
“很惊讶吧?”医生一脸嘲讽地看着她,“其实我真正的工作性质和神父没什么差别,都只是让你们安心一点而已,实际上我只能在你们受伤时包扎外伤而已。”
医生一边说着,神色里带着一丝惶恐和不知道未来在何处的茫然,楼心睿瞬间意识到了,原来对昨天神父的死有触动的,并不止她一个人。
医生、燕子、首领、鹰眼、商人、妃子……怎么可能有人能看着一个认识的人死在自己面前,而自己却无动于衷呢?
但他们更多的是把这份动摇隐藏起来,因为他们不能停下脚步——那就意味着像神父那样的终结。
只有医生,正如他所说,他的在营地的意义其实和神父差不多,所以神父的自杀才带给他这样的震撼吧。
医生的意思很清楚了,他和神父的存在,其实都只是为了让其他人安心,不至于就此绝望,很多时候,他其实根本救不了任何人。
他每天的工作就是检查未苏醒者和刚苏醒者的身体,然后应付营地里各种各样的问题。
狩猎队队员每次归来后各种严重的外伤,其他人的擦碰伤,吃坏东西的、受凉的、各种各样古怪病菌的感染——伤口他能帮他们做应急处理,可绝大多数情况他都是无能为力,只能让他们吃下一些既无害、也没有任何治疗效果的果实,然后哄骗他们这是特效药。
实际上这也是一种心理治疗,熬得过来的人自然称赞他的医书高明,而熬不过来的……自然都因为自己的抵抗力不够而死了,没法告诉人们这其实只是一个骗局。
“我理解神父的感受——就像我为你们这些刚苏醒的人每天做检查一样,其实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就算查出了什么问题,我也无法治好它。”医生一边说,一边笑着,只是那笑容却非常古怪,“虽然被你们称为医生,但我却是一个无法救任何患者的医生。”
“其实你们这一批人之中醒来的人远远不止你们三人,你知道为什么过了五天首领他们才告诉你们真相吗?——因为我在观察,每个人刚苏醒时是最虚弱的时候,非常容易感染各种病菌,除了你们三个人以外的人,大多都因为免疫力不过关而得病死掉了。”
“而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去。他们都希望我能救他们,这些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只是感冒或者拉肚子而已,在以前可能只需要一片退烧药或者一支抗生素就能治好的疾病,但我却没有任何办法能治疗他们,只能不断哄骗他们,告诉他们我能治好他们。”
医生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大声吼道:“——我给了他们希望,但这种希望是虚假的!然后他们只能带着无尽的绝望离开这个世界!”
楼心睿突然感到一阵惶恐。
她从医生身上感到了一种让她心慌的感觉,和昨天神父给她的感觉一模一样。
——开始质疑自己存在,正在走向自毁的感觉。
她非常希望燕子这个时候能马上回来劝劝医生,但是这场倾盆大雨隔绝了她的期望,没有人会冒着雨过来这里,这场雨仿佛将她和医生两人彻底从这个世界上隔绝开来。
没有其他人能拉医生一把。
……那么,你为什么不帮他呢?
心里突然有一个声音冒了出来。
……你为什么不帮他呢?现在你就在这儿,只有你能做到,你为什么不拉他一把呢?
——是啊,明明决定了不要总是依靠燕子,为什么我不自己帮他呢?
——现在……只有我才能拉他一把。
楼心睿深吸了一口气,心情却不可思议地平静下来了。
“……不,至少你救了我。”楼心睿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被雨幕隔绝的树屋里回荡,“你救了我,你所做的并不是毫无意义的……那个时候我根本就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如果你没有来检查我的情况,觉察我还醒着,那么我可能会躺在那里因为气力虚弱无法进食而死掉。”
医生一直看着树屋之外的雨幕,没有任何反应,但楼心睿却知道,他听进去了。
她的声音一开始还带着一丝惶恐,但渐渐地变成了一种斩钉截铁的语气,“……我不知道你看着多少人因为无法得到救治而死掉,可至少你救了我!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没有你,我就不可能活下来,不可能站在这儿。”
沉默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许久,医生才轻轻开口说道:“……如果没有我,燕子也会发现你醒着的。”
“——可现实是,是你救了我。”
过了一会,医生才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笑了笑,“抱歉,是我太钻牛角尖了,情绪有点失控,还要你这个患者来安慰我。”
楼心睿知道,至少暂时,医生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但她同时也意识到了,这并不是释怀的反应,而是将一切心绪暂时压下,不想在其他人面前表露出来的样子。
她稍微有点失望,但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归根结底,她和医生只能算是认识的普通医生和患者,劝说的内容并不是重点,重要的是劝说的人。
医生正是因为和她还不算太熟才表露自己的负面情绪的,但这也决定了,楼心睿的劝诫或许可以让他感动一时,却不可能真正打动他。
这让楼心睿有点无力,不过她也明白,她不可能拯救每一个人。
她唯一能做的只是希望妃子能解开他的心结,否则这颗定时炸弹仍然会有爆发的一天。
第 7 日
正如鹰眼之前所说的那样,这场大雨很快就停了。
医生恢复了平常的样子,给楼心睿做了一下四肢肌肉的检查之后就回去了,过了没多久,燕子也回来找楼心睿一起吃午餐了。
树林里的叶子被雨点打下来许多,在地上铺满了一层,多亏这样,湿润的泥土地并没有让人觉得太容易滑倒。
平时露天的聚餐地也被完全打湿了,当然无法坐人,所以大家都是领回食物之后,各自回自己的树屋吃的,吃完午餐,燕子就又出去工作了。
楼心睿回想起上午鹰眼的吩咐,虽然距离他们约定的时间还有相当一段时间,但她还是早早地到了上午会合的地方。
不过出乎她预料的是,鹰眼、妃子、阿神、天翼早就到了,而且还一副即将出发的样子,看到她的到来,他们明显有点尴尬。
楼心睿稍微想了想就知道为什么。
考虑到医生告诉她雨季所会遇到的那些物资不足的麻烦,鹰眼上午所说“采集队的工作很空闲”显然是骗人的,在雨季即将来临的现在,采集队更应该像过冬的仓鼠那样储存一堆各种食物和物资才对。
恐怕他们是故意提早在这里集合,四个人早早去一趟采集,等他们一趟回来,楼心睿应该才按照正常的集合时间到达这里才对。
——对于其他四人明显高出自己一截的体力来说,多去几趟采集没有任何问题。
即使如此,她还是感到自尊心一阵刺痛。
对于从小不生活在父母身边的楼心睿来说,一直以来她都十分懂事而坚强,从不向外婆外公抱怨远离父母的寂寞,原因很简单,她不想给任何人添麻烦。
自从苏醒以来,她在这个营地里接受着种种优待,这却反而让她十分无措——想要帮忙,但自己的力量对于其他人来说,却是弱小得太多,勉强逞强也只会给别人帮倒忙而已。
她懂事地接受了这些优待,但并不代表她喜欢这样,每次被特别对待都会让她加倍认识到自己的没用。
鹰眼看着明显不甘心却没说什么的楼心睿,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拿上你的筐子,我们走。”
说完,他带头攀上一边的树枝,开始向着远处纵越而去。
楼心睿稍微愣了愣,露出了一点带着惊讶的笑影,然后背上早晨已经清空的竹筐,跟着他们一起向远方行去。
或许她能做到的事很少,可只要能对他们有一点助力,她就满足了。
她想要被需要,或许是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得到切实的存在感。
——这次他们去的地方比上午近得多,只是经过之前那场雨,打滑的可不止是地上,湿润的树枝上也滑了不少,所以行动时不得不越加小心。
雨后的空气比之前更清新了不少,尤其是穿行在每一棵巨树的枝杈之间的时候,因为快速的行动所带来的凉风让人不由得精神一振,站在最高的枝杈可以一直看到一直延续的森林边缘,令人感到无限的舒畅和自由。
有了之前的经验,再加上女性的平衡感天生优于男性,楼心睿的行动已经有模有样的了,不过太过得意就会让人粗心大意,她中途就差点从高高的树枝上滑倒掉下来,多亏阿神及时拉住了她。
之后的半程,楼心睿被他们四个不着痕迹地围在了中间,带头的是鹰眼,身后是阿神,两侧则是妃子和天翼。
他们很顺利地完成了任务,鹰眼要求她去休息一会,等他们四个再去采集一趟之后,再带着她继续。
这次她没再说什么,比起之前不说一句地丢下她一个人,她宁可听他们好好说清楚。
目送着他们再次出发,楼心睿知道他们大概要半个小时才能回来,她独自将竹筐里的采集到的东西上交给后勤队,然后漫步前往营地边的小溪。
这条小溪就是营地的水源,他们通常在靠近上流的地方取用来饮用的水,然后烧开备用,下游则是用来洗濯衣服和生活用水,每天早晨楼心睿都是和燕子一起来这里洗漱的,所以她对这儿还算熟悉。
这条小溪大约有五米宽,不算太深,人如果站进去大概只能到大腿处,自然养不了多少鱼,溪里虽然有一些小鱼小虾,但大多是小到几乎不能吃的那种,采集队中负责捕鱼的那些人每天是要到东南方向的那条大河里去捕鱼的。
她沿着小溪走到上游的取水点,这里距离营地并没有太远,水质清澈透明,楼心睿虽然知道大量喝生水可能会腹泻,不过只是一点应该没关系吧?她刚刚去了那趟采集,有点口渴了,那冰凉澄澈的溪水好像在诱惑她一样。
楼心睿犹豫了一下,用手掬起一些水,喝了两口。
正如她所想的那样,冰凉的水立刻缓解了她的干渴和因为刚才的活动所带来的些许燥热,楼心睿惬意地呼出一口气,却又不敢再喝得更多,看了看周围没有别人,她又用这些冰凉的溪水洗了洗脸。
再稍微休息了一会,她估计鹰眼他们快要回来了,也就起身回营地。
走了没几步,楼心睿就可以看到从营地方向走过来一个看上去二十多岁的男人,他拿着一个木头水罐,大概是来取水的。
这几天她虽然也接触了不少人,但也没法认出营地里的每一个人,譬如这个男人她就完全不认识,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楼心睿走到左边,把路让出来。
但对方却也同时向这边跨了一步,两人再次互相挡住了路。
——是巧合吧?楼心睿只好又向右跨出一步,这次他又同样挡到了她面前。
这样连续三次,她终于确定这并不是巧合,而是对方故意挡住她的路,这让她稍微有点不安,“……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嘿嘿,”男人哂笑了一声,“没什么事,只是想请你帮个忙,帮我一起提一下水而已。”
楼心睿皱眉,她已经提起了戒心,这并不是她不愿意帮人,但这个男人却给她一种很不好的感觉,如果在这种情况下还按照他说的去帮他,那么她就是傻瓜了。
“抱歉,我正要去采集队那里集合,马上要去工作了,没法帮你。”
她一边说着,一边想绕开对方走掉。
当啷一声,男人手里的木头水罐被随意扔在地上,他眼明手快地一把抓住了楼心睿的右手腕,“别那么急嘛,我记得你叫做小睿?”
就算是白痴也知道对方确实不安好心了,楼心睿冷下脸,“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试图从男人手里抽出手,但那只手就像钳子一样牢牢地卡住她,几次用力都是无功而返,发觉对方还想试图抓住她另一只手,她连忙把左手背到身后。
男人逼近了几步,迫使她只能向后退,一边用眼角余光确认身后,防止自己被绊倒,一边警惕地看着他。
男人嘿嘿笑着,“营地里有好几十号人,女人却只有十个不到,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
楼心睿不说话。
男人继续说道:“首领他们叫我们好好保护女人,说什么这是我们延续的唯一希望,可……说到底这些女人还不是归他们几个享用!?我们能分到点什么?”
楼心睿已经没有了任何退路,身后是一棵大树的树干,这让她内心止不住的惊慌,因为她已经想到了这个男人的目的。
燕子鹰眼他们一直保护着她,但未必营地里每一个人都是善意的,只是她一直没怎么接触别人而已,但现在……他们都在忙于工作,没有人能救她。
“在这遇到我只能说你命不好!”男人状似癫狂地笑了起来,“每天工作工作的,我早就厌了!苏醒几个月了我就没碰过女人,反正迟早会死,不如让我乐一乐再死……”
无论如何也要拼一下!楼心睿心中一狠,装作一个立足不稳地坐到了地上,背到身后的左手向身后的草地摸索。
……一块石头!
心脏在狂跳着,这块石头虽然小了点,不过这时候任何东西都好,看到了一线希望的她脸上却泄露出了一丝欣喜。
“你在做什么!?”男人敏锐地觉察出了这一点异样,也发现了她左手的动作,伸出另一只手抓住了她的左臂。
——糟糕!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做这最后一搏,用力挥出抓住石头的左手,目标就是对方的头,但女性的力气天生弱于男性,有了警惕的男人用手臂隔开了她的手,轻易地抓住了她的左手。
差点被石头砸到脑袋上的男人一阵后怕,然后涌出的是无尽的怒火,“你这……”
要被打了……楼心睿咬住唇,反射性地闭上了双眼,但出乎她预料的是,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她睁开眼,发现面前的男人侧着身看向后面,而在男人身后,有个人用手搭着他的肩。
那个人她认识,是那对外国人兄弟之中的哥哥小丑。
刚刚失去的希望之光似乎瞬间再度点亮了,楼心睿不敢说话,只是用请求的目光看向他。
遇到了预料之外的干扰者,男人愣了一下,然后粗声粗气地说道:“干什么!?如果你也想上她,等我做完之后你再上好了。”
小丑明显地皱了皱眉,放开拍着他肩膀的手。
男人以为小丑同意了,立刻转回头看向她。
但楼心睿却看得很清楚,小丑放开手之后,摆出一个标准的搏击姿势,右腿一个有力的蹴击,踢向男人的头,把没有任何觉察到的男人踢到了一边,撞在了另一棵树的树干上,闷哼了一声倒在了地上不再动弹,看那样子就知道那腿的力气有多大了。
双手被抓住楼心睿被他带倒在地,不过男人飞到一半就因为失去意识而松开了手,她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
“你没事吧?”小丑问道。
楼心睿长长出了一口气,如果没有他,或许现在……她看了看手腕上被那个男人捏青的部分,不让自己再想下去,“……没事,谢谢你。”
“没有办法保护自己的话,最好还是不要随便一个人出来。”
楼心睿一时无言,是她太疏忽了,忽略了危险不但可能来自于自然,还有可能来自于人类——但这又不是她想遇到的。
她已经尽力在保护自己了,但事实证明她的力量是如此微弱。
——如果可以的话,她当然也想像小丑那样,漂亮地把那个男人一脚踢翻。
楼心睿莫名地觉得有点委屈,还有刚才的害怕和恐惧。
想要哭出来,但这里不会有任何人安慰她,她只能用力忍住眼眶里的泪水。
一边的树枝桠上突然摇动了几下,楼心睿已经对这样的动静很熟悉了,这是有人在树间移动的动静,她抬起头,鹰眼从高处的枝杈上直接跳了下来,用手抓住树枝做了几下缓冲,平安地落到了地上。
他背后没有背着筐子,呼吸十分急促,看样子是从远处赶到这里的,鹰眼看了看倒在地上的那个男人和小丑,然后看向楼心睿,“没事吧?”
看到楼心睿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他叹了一口气,她那两只红红的兔子眼说明了一切,“没事就好,我刚看到这里出了问题,赶过来的……对了,谢谢你救了她。”鹰眼笑了笑向小丑道谢。
“不用。”小丑冷淡又怀疑地看了他一眼,回答道,然后拿起之前被他扔到一边的水罐,他也是正好来取水的,反正之后鹰眼会处理,他就头也不回地继续向上游走去。
鹰眼目送他离开,转回头故作轻松地对楼心睿说道,“我们得在这等一会了,我把筐子丢给阿神他们了,接着他们应该会很快过来才对,不过……”
他带着点苦笑抽了抽嘴角,“……咝……我刚跳下来的时候太急,有点把脚崴了,能不能请你扶我坐下来?”
“……噗。”
第 8 日
崴了脚是真,不过对于鹰眼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会出言让楼心睿帮忙,更多的应该是想转移她的注意力。
这点楼心睿很快就明白了,鹰眼在坐下来之后,立刻用手捏了几下,转动了几下脚踝,就像个没事人一样了。
不过她一旦笑出来,刚才沉重凝滞的气氛也一扫而空了,楼心睿也靠在一边树干上,抱膝坐了下来,等待妃子他们的到来。
沉默了一会,鹰眼还是先挑起了话头,“……抱歉,燕子让我好好照顾你的,但我太大意了,以为营地里不会出什么事,结果……对不起。”
楼心睿摇了摇头,示意没关系。
她并不是真的没受到创伤,这并不只是身体上的几道青痕,还有心中的恐惧。
但这个世界上,不会有谁一定要帮助谁——就算是亲人也可能反目成仇,更何况鹰眼又不是她哥哥或者父亲,他原本就没有必须帮助楼心睿的道理。
他在工作时给予了楼心睿不少照顾,光是这点就已经让她很感激了。
而且她也很明白,她不能总是依靠其他人的帮助。
这次的事情让她产生了莫大的危机感,燕子和鹰眼不可能寸步不离地一直守着她,与其指望每次都有人来拯救自己,还不如自己拯救自己。
她不需要像小丑那样拥有过人的搏击技巧,哪怕只要像燕子、妃子那样有灵活的身手,足够机警就可以躲过这样的袭击。
想到这里,楼心睿开了口,“鹰眼……”
“什么?”
“……我听妃子说过,你是之前是狩猎队的副队长?”
鹰眼点点头,继续等她说下去。
“……如果我想拥有保护自己的力量,你可不可以教我?”
“啊?”鹰眼呆了一下,正在他想回答的时候,他们头顶传来了妃子的声音,拿着他之前丢下筐子的妃子三人终于到了。
“鹰眼,你怎么突然把东西丢下就跑了,害我们还要把你的筐子都带回来,”妃子从枝头跳了下来,终于看到了楼心睿和另一边仍然像只死狗一样昏迷着的男人,“……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鹰眼摇了摇头,并没有回答,只是接过了自己的筐子,然后解下他系在腰间的一个长条形布包,抛给楼心睿,“……拿着它吧。”
楼心睿解开外层的布条,露出了内部的东西。
“这是……刀?”那是一把大约四十公分长的白色扁平物体,虽然形状就像一把刀,但质地却是骨头制的,边缘十分锋利,尤其是尖端,一边用布条缠着,充作把手。
“对,这是刀,”鹰眼干脆地点点头,“不过它很脆,用力过度就会断掉,就给你拿来防身吧。”
白色的骨制刀十分粗陋,但这却给楼心睿带来了一丝安心感。
她突然回想起来,当时神父自杀时,所使用的那个切开喉咙的白色长条状物体,应该也是和这个相似的骨制刀吧,至少它的锋利度毋庸置疑。
说完这些,鹰眼走到那个仍旧昏迷着的男人边上,把他拖了起来,“……阿神,来搭把手,把这个家伙带回去让首领发落。”
两个男人一起把那个人架了起来,鹰眼轻舒了一口气,“走,我们回营地去。”
楼心睿、妃子和天翼跟在他们身后,虽然鹰眼没有正面回答,但他的意思很明显是这个男人做错了什么事,而且还与楼心睿有关——妃子隐约猜出了一些,也没有再出言询问。
跟着他们回到营地,楼心睿立刻敏锐地感觉到营地里的气氛有些不同寻常。
比平时更加活跃、热闹,包括负责守卫营地的巡逻,他们遇到的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种兴奋和愉快。
除了楼心睿以外的其他人似乎想到了什么,鹰眼并没有按照原定计划带着那个男人去找首领,而是直接架着他前往了营地中心——也就是他们平时聚餐的地方。
一到聚餐地的广场,楼心睿就看到正中的空地上摆着一具巨兽的尸体,有三米多高,十几米长,这远远超出了她所见过的动物范畴。
它看上去像鹿、牛和马的杂交体,头上长着粗壮的角,皮毛厚实,十几个人正拿着骨刀处理它身上能吃的部分,除了这一只特别大的巨兽之外,还有两只相对小些的动物。
首领、商人、燕子等人都在广场上,首领正在和一个楼心睿从未见过的男人说话,那个男人长得十分高大壮硕,至少超过了两米——一个猜测出现在楼心睿的脑海里,她四处看了看,果然有不少她没见过的生面孔出现在营地里。
比起营地里的其他人,他们的精神状态明显好得多,每个人穿着的衣服都是一整块兽皮制成的,因为缺乏足够强韧的线,他们的衣服谈不上什么裁剪,大多是用兽皮绳一系了事。
狩猎队回来了。毫无疑问,这些应该就是楼心睿一直没有打过照面的狩猎队队员,而那个正在跟首领说话的,肯定就是狩猎队的队长大熊。
而之后鹰眼的行动也证实了她的猜想,他把筐子往边上一丢,只提着那个男人走了过去,把仍旧昏迷着的男人直接扔在了地上,然后和大熊来了个名副其实的“熊抱”。
他和大熊叙了几句旧,才向首领解释了一下这个男人的事,然后招招手示意她过去。
楼心睿依言走了过去,被燕子拉过去,仔细查看了一下手腕上的伤口,那边鹰眼才介绍道:“小睿,这是你唯一没见过的一个队长了吧,他是狩猎队的队长大熊,如果你有什么事情也可以找他。”
大熊沉默地点点头。
比起其他人对她的特殊照顾,大熊的态度倒是跟后勤队队长商人差不多,都是表现得不冷也不热,不过楼心睿却可以明显地觉察出他们之间的差别。
商人是把她作为单纯的女性,或者说,是当作生育后代的工具看待的,事实上他看营地里的其他女性也是差不多,对商人来说,女人们是否能做其他工作并不重要,他完全无视了她们作为营地一员的价值,就算她们什么也不做,只要会生孩子就可以了。
而大熊则是把她和营地里的其他人一视同仁,看成需要保护的柔弱存在——既然都是要保护的对象,那么未成年的女孩子和其他女人有什么差别?反正他都会尽力去保护她们就对了,他不会因为楼心睿的年纪而特别优待她,但这同时也代表着他不会因为这个原因而轻视她的能力。
楼心睿不喜欢商人看待女性们的目光,但对于大熊的这种一视同仁却并不讨厌。
她不喜欢被优待,只是因为年级小一点,做的工作少就被当成理所当然,犯错也不会有人怪责她——楼心睿一点也不喜欢这样,她希望能够作为营地的一员被其他人正视,而不是永远当一个需要人照顾的小妹妹。
不过这些话她从来没有说出来,大家都已经那么照顾她了,如果她还这么说,岂不是太不知好歹了吗?
或许是出于对大熊的这一丝善意,楼心睿难得地主动打招呼道:“你好,我是小睿……请多关照。”
比起楼心睿,大熊的介绍就简洁得多:“……嗯,我是大熊。”
首领很清楚大熊不善言辞的个性,连忙接过话头,“小睿,关于这个家伙……”他一边说着,一边踢了踢倒在地上的男人,“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楼心睿看着地上那个男人,因为一直被鹰眼拖来拖去,他的身上沾满了泥土,一直到现在都没有醒来,可见小丑那一脚着实不轻。
“好吧,”燕子小心地避过她手腕的伤处,牵着她的手,“小睿和我都会等着你的交代的。”
首领十分无辜地苦笑了一下,他知道她并不是真的生气,而是因为气闷对同为男人的他想发泄一下而已。
跟他们告别附带给鹰眼的白眼数枚之后,燕子就带着楼心睿去找医生。
对于这样的轻微外伤,曾经是外科实习医生的他倒是有不少办法,用冰冷的溪水充当冰块来做冷敷,不过剩下的得等明天皮下毛细血管愈合了才行。
下午剩下的时间,燕子带着楼心睿一起帮后勤队准备晚上的庆祝会。
因为周围树荫的阻挡,营地中心的聚餐地还没完全干,庆祝会最后选在了东南面的那条大河的河滩上。
比起平时的聚餐,这更像是一种野炊。
负责做菜的后勤队成员搭起临时的炉灶,其他人则把之前储存着没有被淋湿的木柴搬来,在河滩上搭起巨大的篝火。
平时的三餐之中虽然也有肉,但那些都是用一些材料腌制之后晒干的肉干,虽然储存时间够长,但味道就不怎么样了。
狩猎队一回来,他们就能吃上鲜肉了,看着那些涂满了野蜂蜜的肉,想到之后把它们烤着吃的味道,楼心睿顿时觉得之前遇到的不愉快完全被丢到了九霄云外。
如果是以前,她大概只会对这些嗤之以鼻吧,不过啃了好几天腥臊的肉干和肉干汤,这样的蜂蜜烤肉简直可以算是珍馐了。
在她的期待之中,天色终于慢慢暗了下来,篝火被点着,整个营地的人几乎都聚集到了一起。
庆祝会比起平时的聚餐更要热闹许多,燕子端着两人份的蜂蜜烤肉,还有今天刚抓上来的煎鱼、野山菜蘑菇汤等等,一起和楼心睿坐着享受这难得的盛宴。
当然也有酒,这些都是后勤队用野果自酿的,因为没有合适的酵母,口味一般,度数当然也不会很高,楼心睿和燕子本来就不喝酒,这些大多是进了那些男人们的肚子。
庆祝会的主角当然是狩猎队和大熊,他们坐在最显眼的位置,享受他们拿命拼来的仰慕目光和荣誉。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首领站了起来,拍了几下手吸引所有人的注意,然后说道:“狩猎队回来了,这次我们很幸运地没有损失任何一个兄弟……今天本来应该是高兴的日子,不过总有一些人无视我当时说过的话,竟然想袭击女性——”
他一边说着,一边有两个人把下午那个袭击楼心睿的男人押了上来。
这个时候,他当然已经完全醒了过来,身上被树藤绳索绑住,一边不甘心地挣扎着,同时看着首领等人严厉的视线,又有些畏惧的退缩。
“我不是公正的法官,这里也没有法律的约束——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不过你要是以为做出这种事还会什么惩罚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首领蹲下身拍了拍那个男人的脸,厉声说道:“我没有这个权利,不过,有一个人有——!”
他站起来看向楼心睿,“……小睿,你上来。”
楼心睿十分紧张,她感觉到其他人都在看着她,在此之前,她从没受到这么多人的注视过,不过紧张一旦过了头,好像周围的一切也就不再能够影响她了。
她抿着唇,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然后依言走到了首领边上庆祝会的正中间,身边的篝火驱散了晚上的寒意,她看向被压住趴在地上的那个男人。
“他袭击了你,我将如何处置他的权力交给你——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第 9 日
虽然对燕子答应得好好的,不过首领对于如何处置这个人也有点犯难。
自从营地建立以来,发生如此恶性的事件还是第一次,以往最多也只是其他人之间有些小摩擦而已。
这一方面是因为他们毕竟以前都是遵纪守法的普通人的惯性使然,就算换了这种环境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变成穷凶极恶的恶徒,另一方面是每个人光是要活下来就要花费很多精力了,谁还有空作奸犯科的?
老实说,这个人犯的罪在以前的社会里也就是强|奸未遂,虽然会为人所不齿,但并不是什么需要量刑很重的罪,不过所谓乱世当用重典,首领本人的意见是从重处罚,直接当众处死,杀鸡儆猴,免得罚轻了其他人有样学样,那样就乱套了。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他们现在根本没有什么人力去长期看管这个人。
不过这样的处理办法却得到了鹰眼的反对。
乱世当用重典,那是古代社会的处理办法,那些愚民可没有什么反抗强权的想法,但现在的情况又有不同——在这个营地里能活下来的人,既然买得起最低价10W一个养生仓,最起码大多都是受到了高等教育或者投资有成的人精,谁都不想屈居人下,如果惩罚太重,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对首领的权威产生什么想法呢?
坦白说,首领虽然被所有人称为首领,但更像是一个协调三支队伍直接各种杂事的角色,而不是古代帝王那样权威至高无上的存在,他对于从属于其他三支队伍的人并没有直接的指挥权,如果首领干得不让他们满意,被推翻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最后,仍旧是脑子转得最快的鹰眼提出了最佳方案——让这次事件的受害者本人,来决定如何发落这个人。
这样一来,不管楼心睿决定怎么处置他,都不会有人有任何意见,而且也能起到警示的效果。
这个营地人数不多,哪怕是一个个排查,如果有人做什么事肯定都会被追查出来,那么他们作恶时就会考虑是否能够承受苦主们的怒火。
鹰眼走上前几步,拍了拍楼心睿的肩膀。
“你来决定吧,不管怎么处罚都可以,”他拔出之前送给她、现在在楼心睿腰间挂着的那把骨刀,递到她的手里,脸上带着诱哄小孩子的邪恶笑容,“捅他几刀,废了他的手脚……甚至阉了他,或者索性杀掉都是可以的哦……当然你要是想放过他,也可以啦。”
说完,鹰眼手下稍稍用力,楼心睿一个踉跄,到了那个男人正前方。
“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男人像是知道了这时候决定他命运的人到底是谁,开始一脸凄惨地向楼心睿祈求,“我是一时被猪油蒙了心啊,饶了我!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看着被强迫趴着的男人,她咬了咬唇。
……放过他?不可能!
如果那个时候没有小丑和鹰眼,她会得到什么下场是很明显的事,楼心睿虽然从来没想过要伤害什么人,但还没到可以原谅这种事的地步。
那么……她要怎么办?
像鹰眼说的那样,捅他几刀,废了他的手脚……或者,阉了他?
男人一直在看着楼心睿的表情,当他发觉楼心睿的目光之中丝毫没有要放了他的意思,而且视线盯着某个地方的时候,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知道哀兵政策不奏效,他这时又换了一副嘴脸,色厉内荏地大声叫道:“放开我!你个小娘皮敢动我一根毫毛……以后要是不好好‘回报’你,老子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首领闻言大怒,他也没想到这个人居然还有这个脸,敢在这种地方威胁楼心睿,当下一拳用力揍了过去,那个男人被打飞一米远。
他回头沉声对楼心睿说道:“小睿,不用怕他,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我们都会保护你的。”
楼心睿看着他,点了点头,然后走到被打飞的男人面前,提起骨刀。
周围的气氛好像凝滞了,就在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刺下去的时候,男人突然吐出一颗沾着血的后槽牙,猖狂地笑了起来,“哼哈哈哈哈——好!有胆你就刺!臭婊|子……老子就不信他们能寸步不离地保护你一辈子!只要老子不死,这份债迟早会向你讨回来的。”
所有的人都看到楼心睿的动作明显停了下来,不错,正如这个人所说,首领和鹰眼他们可以保护她一时,但不可能保护她一辈子,从来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虽然绝大多数人都不齿这个男人的作为,不过现代人的冷漠让他们更多地只是冷眼旁观,在他们看来,这个女孩这一刀估计是刺不下去了,他们等着看这一场闹剧如何收场。
男人也知道自己吓住了楼心睿,一边更加猖狂地笑着,双眼看向安排这一切的首领和鹰眼,好像在嘲弄他们。
“你……!”首领几步想上前去把这个人渣狠狠揍一顿,但却被鹰眼死死拉住了。
“不要冲动!”鹰眼压低声音,事情到了这地步是他也没有想到的,他低估了人类的无耻程度。
虽然他现在也很想上去把那个家伙给他一个教训,但现在不行——尤其是不能让首领去,不然他不知道首领会不会干脆地把那个男人揍死,这就违背了他的本意。
“哈哈哈哈——两个没卵蛋的杂种,怎么样?我不但会报复她,还有你们的女人,有本事你们就天天守在她身边吃shi吧!”男人笑得更加大声,他已经完全破罐子破摔了,既然已经彻底撕破了脸皮,他还有什么顾忌?
就在这个时候,楼心睿动了。
她弯下腰,蹲下身子,保持一个和男人相对落差没有那么大的距离。
“你干什么——”
一直笑得很大声的男人突然止住了笑,因为他发觉,楼心睿的双眼所映射出来的含义,让他仿佛置身在南极,从头寒到了脚。
——那是杀意。
“你刚才说,只要你不死,就一定会报复我……是吧?”
她没有等他回答,手里的骨刀已经在他的脖子上一划。
“噎噎噎噎——”
就像之前自己割断喉咙的神父那样,一捧血从男人的脖子里溅射了出来,楼心睿似乎想后退一步避开,但她完全完了自己是蹲在地上的事实,腿一软直接后仰坐到了地上。
楼心睿切得并不深,而且对于人体要害完全不清楚的她并没有切到颈部动脉,那捧血被血压压出体外之后,很快后继无力地洒到了地上,只溅到了她的脚趾。
这伤口只有看上去很可怕,但却并不会很快致命。
不过,这也足以将其他人完全镇住了,之前小声的议论声完全消失了,四周一片寂静。
楼心睿像是喘不过气一样,大声喘息着,刚刚切开那个男人脖子的手颤抖着撑在地上,她好像还不知道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一样,茫然地看着那个试图想捂住自己脖子,但双手被缚住了无能为力的男人。
他的双眼之中泄露出明确的恐惧。
他可以不怕首领和鹰眼,因为他很清楚,不管他们再怎么生气,也不想真的杀掉他,所以他可以毫不在乎地大放厥词。
但现在,他才真切地感到害怕。
面对首领,他都没有真正害怕过,但现在,一个柔弱的、曾经任他摆布的女孩子却让他感到深入骨髓的恐惧。
没有人预料到楼心睿真的敢下手杀人。
不是在心里想想,而是真的做了——每个人在遇到其他人压迫的时候,都偶尔会有恨不得杀掉对方的想法,但要把这想法付诸实践的话,绝大多数人就都没有那个勇气了。
就算是最早说“索性杀掉都是可以的哦”的鹰眼,也没有料到她真的敢杀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只是想威吓一下那个男人而已。
不用说他们了,就连楼心睿自己脑中也是一片空白。
男人被切断的血管不断小幅喷涌着流出血,虽然并没有切断动脉,但如果这样下去,光是流血过多他就会死,不过现在却没有一个人出声提醒她这回事。
鹰眼已经有言在先,就算楼心睿真的杀了他也是活该,现在只不过是将这个过程放慢了几倍而已。
男人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这个时候完全看不出刚才的强硬,只能以祈求的目光看向首领和鹰眼。
“救……救我……”
这一声将楼心睿从一片空白之中惊醒了过来,毫无焦距的双眼重新找回了神采,渐渐变成了下定决心的眼神,她捡起刚刚因为双手发抖而掉到了一边的骨刀,刀身上沾着刚才被溅到的红色血液。
“不……要……”
她从地上站了起来,这一次,用力抓紧那把骨刀,向男人的脖子切了下去。
第 10 日
“……够了。”
楼心睿这第二刀并没有划下去,阻止她的人是鹰眼。
出这个主意的人是他,只不过事情的发展远远超乎了他的预料。
说实话,最初,他也确实也有把这个对于首领和他来说的烫手山芋送出去的意思,不过他的原意并不是想去逼一个女孩子杀人。
楼心睿的神色仍然有些怔怔的,她抬起头看向握住她手的鹰眼。
“可以了,”鹰眼深呼了一口气,放缓了语调,“已经够了……”
楼心睿手里的骨刀掉在了泥土地上。
鹰眼给医生使了个眼色,“……医生,你来先给他止血。”
医生抿着嘴,上前来开始给着躺在地上呜呼哀叫的男人止血,
鹰眼则是和上来的燕子一起,把楼心睿拉回了她的座位,留下燕子照顾她,自己返回首领处。
在经过忙碌着的医生边上的时候,他轻声但坚定地念道:“……一定要把这个人救活。”
医生虽然皱着眉,但还是沉默着点点头,他明白鹰眼的意思,这倒不是对这个男人有什么怜悯和同情,只是他们都不想看到一个女孩子就这么背负上一条人命。
没错,是这个男人先口出秽言、放狠话挑衅的,但一般人可不会这么看。
小睿是真的想下手杀这个男人——这是他们都看到的事实,一个可能因为一句话而冲动杀人的人,不管她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一般人都会对这种人产生恐惧。
或者不如说,正是因为楼心睿是个还没成年的女孩子,他们才会越加害怕:现在就这样心狠手辣了,以后还得了?
所以,这个男人不能死。
为了不加深这种恐慌情绪,让所有人都因为这种恐慌而排挤楼心睿,甚至把她赶出去。
——谁会想跟一个杀人犯生活在同一个营地里?哪怕这个杀人犯是有苦衷的,逼不得已?
况且,就算她现在因为一时的ji情杀人了,等小睿冷静下来之后,她能否接受自己杀人的事实呢?
不管是出于哪一方面的理由,这个男人都不能死,只是医生仍旧觉得很棘手。
楼心睿划出的那道伤口很浅,也没切到动脉和气管,只是在缺医少药的现在,想要保住这个人的命仍然有很大难度。
他已经流了不少血,但更关键的是那把骨刀,那是鹰眼以前在狩猎队里使用的,谁知道上面会不会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细菌,会不会感染只能看运气了。
反正这场戏演到这里已经早就过火了,鹰眼和首领的目的都达到了,有了小睿的“榜样”在前,估计其他人也没胆犯什么事了,而看那个男人吓破胆的样子,估计也再没有什么胆子敢去报复楼心睿了。
——俗话说的好,软的怕硬的,硬的怕狠的,狠的怕不要命的。
如果要分层,楼心睿无疑可以算是很“狠的”人,那个男人算是“硬的”人,而这个营地绝大多数人只能算最低那层“软的”人,他们会害怕楼心睿是理所应当的。
这次事件的影响比鹰眼预料中还大。
因为前一天晚上的庆祝会,第二天上午的工作取消了,而当他下午来到采集队的集合地之时,就看到了楼心睿和妃子一起坐着,不少其他人偷偷地对她指指点点的。
虽然他们掩饰得很好,但还在敏感期中的楼心睿当然感觉得到周围人刺痛的目光。
她是想把这些人都当作不存在的。
在来之前,对于今天到底要不要来继续工作,她也犹豫过一会,但最后还是决定来了。
这样的情况她早就预料到了,她对燕子说得好好的,“别人的看法关我什么事,当他们不存在就好了”——但楼心睿很快发现,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
昨天之前,她在这个营地所感受到的目光几乎都是善意的,因为年纪偏小,大家都很照顾她,而现在……她偶尔扫视过去,看到的几乎都是戒备、防范的眼神,好像一不注意她就会大开杀戒一样。
妃子在尽力想逗她笑……但笑的表情应该怎么做?
嘴角上提,微微眯起眼睛,吐气——对,就是这样。
……没问题的,不要被这点挫折打倒。
等到鹰眼、阿神和天翼到了之后,他们就像之前那样出去采集。
让楼心睿稍微有点安慰的是,她比较熟悉的人都没怎么改变对她的态度,就连之前让她不乐意的特殊照顾,这个时候也那么令人高兴。
唯一让她感到有些刺痛的是,天翼在回避她的目光。
确切的说,他在偷偷观察她,但当楼心睿觉察到这视线回望过去的时候,他都会装作什么都没有地移开视线……就像营地里的其他人一样。
在此之前,楼心睿跟天翼并不算特别熟稔,话都没有说过几句,如果不是分在同一个小队中,她甚至不会知道天翼的名字。
名字——就算是假名也好,好像在知道对方名字的时候,就会产生一种联系感。
楼心睿尽力在忽略营地里其他人看她的目光,反正她也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但当天翼也做出同样的行动之时,她就感到了一种被背叛的感觉。
……好吧,他们只是恰好被分到同一个队的陌生人而已,楼心睿克制住自己不再去看他,然后就像之前那样,完成下午的采集工作。
楼心睿只想回那个属于她和燕子的树屋狠狠睡一觉,她很累,不仅仅是上的疲劳,更多的是心情沉重。
迈着沉重而拖沓的脚步正打算往回走,鹰眼却单独叫住了她。
“小睿,你……”鹰眼欲言又止,就像在面对一个很容易打碎的玻璃人偶那样,小心翼翼地斟酌着字句,用尽量欢快的语调说道,“如果你很累的话,你可以……”
“——不,我不累。”楼心睿打断他的话。
她知道鹰眼想说什么,让她回去好好休息,暂时不用工作了——可这只会让她觉得自己更没用一些。
鹰眼苦笑了下,突然伸手把楼心睿的一头长发揉乱,“你呀……神经不用那么紧张,不然很快会崩断的……我只是想问你,你记得昨天下午你说的话吗?”
“哪一句?”楼心睿迷惑地问道。
“你不是要我教你如何掌握保护自己的力量吗?”鹰眼故作夸张地表示自己的惊讶,“你也看到了,我身为采集队队长很忙,可能没什么空闲教你,不过有一个地方倒是可以教你……”
“什么?”
鹰眼抓了抓后脑勺,“我的意思是……你要不要加入狩猎队?”
这一整天,鹰眼都在观察着小睿,毕竟是他出的主意导致现在这个局面的。
比起智慧,鹰眼最引以自豪的地方在于自己的“眼光”——对于以前是某证券公司的首席操盘手的鹰眼来说,独到的眼光是很重要的。
以前,他将这项才能用在投资上,看穿股票和期货的走势和行情、看准赚钱的机会,不过现在,他更多地将这用于看待人、事、物上,为这个营地的未来而出谋划策。
——好吧,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专精并不是当个狗头军师,所以他的计划并非天衣无缝,偶尔会出现像昨天那样的问题,只是这个营地实在是太缺少某些人才了,所以他才不得不暂代这个职务。
这半天来,小睿的心理活动他看得清清楚楚,包括她和天翼之间隐约竖起的屏障。
她在逞强,这是很明显的事情,不过这还不是最令人担心的。
真正让鹰眼感到棘手的是,小睿的精神状态明显不太对。
也许是周围人眼光的影响,她明显变得有些神经质了,再加上天翼那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小睿开始对一切风吹草动表现出过度的敏感。
人一旦变得神经质和敏感,就容易歇斯底里,而那后果也是很显而易见的,神父的自杀无疑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鹰眼不想看着她这样。
那么,如何解决?
想来想去,他想到了这么一个办法。
小睿的神经质归根结底是因为周围人的眼光和天翼的影响,那么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让她彻底离开这些人的视线。
让她躲在屋里不出来固然也可以,不过她不可能这么躲一辈子,况且,以她的个性也不太可能答应这样做。
——那么,不如去狩猎队吧。
曾经是狩猎队的副队长,后来又做了这么久的采集队队长的鹰眼很清楚,或许是因为狩猎队的工作本来就带着十二分的危险性,比起这个营地的一般人,狩猎队的队员明显看得开得多。
这是一群可以把命丢出去拼,活在刺激之中,只为了猎杀猎物和探索这片土地的人,对于他们来说,说不定还比较欣赏楼心睿的心狠手辣呢。
再说了,狩猎队的工作长期在外,也可以有效地避免和营地的其他人碰面。
不过缺点也是显而易见的,最难避开的那道关就是伤亡。
狩猎队的伤亡率一向很高,而且死的通常都是新手,那些经历过数次狩猎的老练队员知道如何有效地规避风险。
不过这一点在看到小睿左眼下的一颗极小的泪痣时,也不再是问题,他清楚地记得,下午一开始时,那里还什么都没有的。
……黑斑的征兆。
正如之前所说的那样,鹰眼最自豪的地方在他准确的眼光上——而他看得出来,小睿的性格会跟狩猎队的工作意外地合拍,再说,也可以让大熊照顾她一下。
至于女性不能加入狩猎队的禁令之类的,反而不是什么问题了,规矩本来就是人定的,首领说什么就是什么。
最重要的一点还是本人的意愿。
不出他所料,听到他的话,楼心睿之前黯淡的双眼仿佛再度燃起了火焰,“好!”
第 11 日
——黑斑是什么?
这是一种病症,得病的征兆就是身上出现黑色的斑点,然后在几个小时内开始发持续的低烧,斑点渐渐扩大变成斑块。
这种斑块并非固定不动的,而是在低烧的发作期内不断变大、变小消失,然后在身体的其他地方出现新的斑块。
这是当天晚上楼心睿已经开始发低烧躺在床上时,听燕子给她解释的。
下午时那颗小小的泪痣已经渐渐扩大,盖住了她的小半张脸。
黑斑的发病期大约只有两三天,发病期过后,这些黑色的斑块就会完全消失,当然,以现在的条件是完全治疗不了这种病的,也无法知道它是从何处而来的,只能断定它不具有任何传染性,而且得过一次之后,就不会再得第二次。
这个营地里至少有三成的人都得过这种病,其中也包括燕子、首领、鹰眼等人。
“那么,患病的人会死吗?”
楼心睿突然想了起来,这并不是她第一次听到这种病的名字。
那是神父死前和医生的对话,她记得清清楚楚,那个时候医生确实说过“就算是黑斑也不会让每个人都死亡”这样的话,只是她当时看到神父自杀太过震撼,完全忘了问这件事。
——那么换句话说,确实有些人得这种病死掉了。
“……是的,有这种可能。”
营地里患过这种病活下来的一共有22人,而因为这种病死去的人也差不多一样多。
也就是说,活下来的几率是一半一半。
不过,得病对于他们来说也并不是毫无益处。
“按照医生的说法,这更像是一种并发症,”燕子继续说道,“现在的环境和我们以前的环境完全不同,也许会有宇宙射线、地磁场或者其他物质的影响,或者是我们吃的食物和水的影响——这些都是我们肉眼看不见的,但它们确确实实在影响我们的体质,让我们的体质从根本上产生微妙的变异。”
“当然,每个人的体质不同,对外界刺激的敏感程度也不同,产生的变异程度和差异也是千差万别。这种变异从我们苏醒的那一刻就开始了,正常情况下,重力变低应该会让我们的体质变差才对,但事实却恰恰相反,我们反而还能做到许多在以前都做不到的事,比如那样在树枝之间移动,或许以前你也可以做到,但肯定会花上不少时间去练习,而不是现在这样几天就能熟练掌握。”
确实,这样在树枝间轻快地行动,是楼心睿以前怎么也想不到的事情,但事实上,一旦自己亲身去体验过之后,却会发觉这并不困难。
——就像是自己的平衡感和手脚协调能力一下子上升了数倍。
还有保持着那样的速度,跋涉十几分钟去采集,如果仔细计算的话,光是单程的路就有五公里以上,也就是运动会上的5000米长跑。
除非是专门锻炼长跑的运动健将,否则普通人只要跑个800米大概就会气喘吁吁了。
燕子继续说道:“有些人对变异的敏感性比较差,只是体质稍稍变化,这种变异也许会让人变强,也可能变得更弱——变强的当然都活下来了,变弱的那些,就会因为体质太弱、抵抗力太差而感染上别的病死掉。”
楼心睿Сhā嘴道:“……我记得医生跟我说过,每一次苏醒过来的人之中,都会有一些直接染病死掉,就是这个原因?”
燕子点点头,“对,我们无法控制着变异的发展方向,它可能让你变得更有力、更轻盈,做到很多以前做不到的事,但也可能会让你变得比以前还弱,这是你从苏醒过来经历的第一次被筛选——而黑斑就是第二次。”
“总有一些人对变异特别敏感的,他们会产生第二次变异,这次变异的程度更高,而且是突发性的,不像第一次时、你本人很难觉察出来——这第二次变异表现在外的直接体现就是黑斑。第二次变异之后,你的体质会产生新的变化,甚至会让你变得脱离普通人类的范畴。”
——脱离普通人类的范畴?
楼心睿不由得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异能。”回答她问题的是踏入房间的首领,他的身后跟着鹰眼和医生,“我听鹰眼说,小睿已经出现了黑斑的征兆?”
对于他们的出现,楼心睿的第一反应是伸出手掳过自己的头发,把脸上的黑斑盖住。
“抱歉抱歉……”接收到燕子的白眼,首领才发觉就这么进入女性的房间是很不合适,以前这里只住着燕子,他已经出入习惯了——他无奈地苦笑着连连道歉,然后从妃子送给楼心睿之后、被她一直放在床头的发光果实串上,折下一小段。
“看着它——”首领示意楼心睿看着他手上的那一小段枝条,下一刻,他的头发就像被一股风吹动一样飘动了起来,而在没有任何外力接触的情况之下,那截枝条则突然断成一段一段的,就好像有一把看不见的刀在挥舞,把枝条切开了一样。
被切碎的枝条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掉到了地上,不过楼心睿却并没有在意这些,她有些怔怔地看着那凭空断开的地方,“……这是……”魔术?
“这是异能,我的能力是控制风,刚才只是其中的应用之一,让它形成看不见的无形风刃切开枝条。”首领接过话头,他的右手向楼心睿一点,她突然感觉到一阵强风迎面吹来,就连刚刚挡住黑斑的头发被吹散也没有发觉。
异能——就像动漫、小说、电视里那样,能够折弯汤匙、或者凭空移动物体的异能?
楼心睿觉得很不可思议,但这里是室内,正常情况下根本不可能产生那样的大风。
首领笑了笑,继续说道:“虽然我能够控制的只有距离我不超过十米之内的风而已……这确实是得过黑斑之后得到的能力。”
楼心睿觉得自己的心脏快速跳动了起来,“……那我也能得到这样的能力?”
鹰眼摇摇头,回答道:“每个人的体质不同,产生的变异方向也不同,所以每个人得过黑斑之后,得到的能力也各不相同。首领的控风能力是这里的独一份,这可能是他的体质更适合于变异,所变异的程度更高一些,绝大多数人得到的能力都是某一方面的能力增强。”
“——比如体质更强、双手力气更大、移动起来速度更快等等,就像我,我得到的增强是视力方面的,几百米以内的景物我可以看得非常清晰,几公里内的也能看到。”鹰眼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看了一眼燕子,“也有像燕子一样,得过黑斑前后几乎没什么变化的——不过也有可能她也产生了某种变异,只是我们还没发觉出这种能力而已。”
异能,或者说超能力,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超出普通人类能力范畴以外的能力,应该都算是异能,无论是力大无穷、迅捷如风、超高速的心算、敏锐的感应,或者是像首领这样控制风,都算是其中一种。
黑斑就是这个人体质正在进行变异的外在表现。
楼心睿恍然,她这时候突然想起了一个细节——在她遇到袭击的时候,既然那个男人把她逼到了树林里,那么一般人想要从周围的树冠掩映之间看到他们,恐怕是很困难的。
来打水的小丑是看到了那个男人随手丢到路边的木头水罐,而后来赶到的鹰眼能够发现当时的异状,大概就是归功于他这种超乎常人的视力了,从之后妃子他们到达的时间来看,他们当时距离那里应该有相当的路程。
“也别高兴地太早。”
一直没有说话的医生一边蹲下来撩开她的头发,仔细查看着她脸上的黑斑,一边继续说道:“黑斑会给你带来机遇,也可能是死亡。而且这是自己完全无法控制的……看起来你现在还只是病发的早期,等到明天晚上,你就会进入黑斑的危险期,如果你还能活到后天早上,再来好好感谢它带给你的礼物吧。”
就像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楼心睿捂住脸上的黑斑,之前医生说的那些好像还在她耳边回响。
医生不是不想帮忙治疗,而是无能为力——虽然他现在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
楼心睿握紧了一下拳头,然后又松开,“……我知道了。”
首领和鹰眼互视了一眼,留下医生和燕子继续照顾她,两人走出了树屋。
现在已经过了晚餐,营地里的其他人大多回到了各自的树屋,他们一路走来并没有遇到什么人。
“你说想让她进入狩猎队?”首领问道。
鹰眼点点头,“是的,如果她在黑斑之后活下来,那么我希望你能答应让她进狩猎队,反正到时候她的体质应该也会有相应的强化。”
得过黑斑之后活下来的人,不管他们的异能是哪一方面的,本身体质又会得到一定的强化,只是这种强化比较平均,而不是像异能那样特别偏向某一方向。
首领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了:“好吧,不管怎么说,之前的事情我也有一份。”
他的树屋已经不远了,转过这一个拐角,他就看到了自己树屋的门——商人站在那里,好像已经等了他一段时间。
鹰眼挑了挑眉,早从他还在狩猎队的时候,就跟商人向来不是很对盘。
首领当然也知道这件事,他叹了一口气,走了过去。
第 12 日
“什么事?”
片刻之后,首领坐在自己树屋的座位上,直截了当地问道。
商人对于他的风格也很习惯了,他靠在背后的树屋墙壁——也就是外层树干上,说道:“我是来汇报物资储存的情况的,这次狩猎队没有损伤带回了猎物,这当然很好,但我们却无法继续采用以前的办法保存它。”
“怎么说?”
“雨季快到了,空气中的湿度已经比之前大了许多,无法再使用风干的手法来保存肉干,当然鱼也是,还有其他的物资储存。光是以现在采集队的人数运作,是无法保证在雨季结束前保证食物和各种物资的储存的。”商人说完,看了一眼鹰眼。
虽然他们两相生厌,但还不至于在这种大事上还勾心斗角,鹰眼揉了揉自己的太阳茓,承认了商人的说法:“……很遗憾,确实是这样。”
首领沉吟着,看向商人:“你专程来找我应该不只是为了汇报吧,你应该已经想到了一些办法?”
“是的,虽然算不上最佳的解决方法……我希望你能暂停对新成员的救治。”
一直以来,首领都会专门分出一些人力来寻找看护那些还被冰封、或者解冻了之后暂时没有醒来的人。
这些人虽然被归属在后勤队之中,却无法像其他人一样收集物资、做一些工作,他们唯一的职责就是找到新的被冰封者,然后尽量让这些人活着成为新的营地成员。
人力,尤其是会特殊技能的人力,这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资源。
采集队、后勤队乃至狩猎队的绝大多数工作都是谁都能做的,但像预言者那样预测天气、像神父和医生那样稳定人心,还有许许多多他们现在所缺乏的人才,也许都沉睡在冰封里。
这样的人才可能一百、一千个人之中才会有一个,理所当然的,救治越多的人,得到这些人才的几率也会越大,就算只是一些普通人,也能补充劳力,为营地做不少工作。
人越多越好,这点是毋庸置疑的,首领的决策很正确,从长远来说对他们绝对是有很大益处的——商人并不是不懂得这个道理,只不过身为后勤队队长,他还要考虑更多的东西。
这些被从冰块中解封的人,看护需要很多的人力,但他们之中能够苏醒的毕竟只是少部分,绝大多数人还是会渐渐死去,这在相当的程度上浪费了人力。
况且,就像楼心睿一样,就算苏醒过来,他们也要经过恢复、训练和适应,短时间之内派不上任何用场,只能不断消耗食物而已,还需要其他人去照管他们。
雨季就近在眼前,原本物资储藏量就不够了,还要额外拿出来给这些光消费却没有任何产出的人——或许以后是会得到回报,但从近处看,这却是拖了所有人的后腿。
如果立刻停止对新成员的救治,那么看护、寻找新成员的这批人力就可以解放出来,哪怕是脱离后勤队、加入采集队给鹰眼多增添几个下属,也总比大家都被一起拖死强。
首领沉吟着说道:“我不是不知道你的难处,可是……”
“首领,我知道你的策略长期来说更有利,但我们现在还是先得度过眼前的难关啊!”商人略微激动地打断他的话,“请你也为我们想一想!而且,我也只是要求暂停救治而已,等雨季过去之后,我们完全可以继续。”
首领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理解商人的想法,但这件事上他也有自己的想法。
仔细看每一次救治的和最终活下来的人数比例就可以知道,这个数字在不断地下降。
最开始每三个人里起码就有一个人能活下来,但到了楼心睿这一批,十个人里能活下来一个就不错了。
——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就算是被冰封着也有一定的极限,而现在就是这个极限接近时,每多过一段时间,那些被冰封着的人能活下来的几率就又小了许多。
他不知道,如果像商人说的那样,等到雨季结束之后再继续救助,那个时候才被救助的还会不会再有人活下来。
所以,他还是只能拒绝,“我懂你的意思,但……只有这件事,我不能放弃。”
商人露出了明显的失望之色,他稳定了一下情绪,干巴巴地回复:“好吧,我明白了。”然后就独自离开了。
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开,鹰眼对首领说道:“其实,这一次我觉得商人说的也挺有道理……”
“不用说了,”首领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我知道,但是我不能把目光只着眼在我们八十六个人身上,还要考虑整个族群的延续。”
如果只是让他们都活下来,或许像商人所说的那样,停止救助是最好的,这些解放出来的人力可以帮助他们收集足够的物资来度过这个雨季。
但身为整个营地的首领,他却不得不考虑更多。
就算八十六个人全部活下来又怎么样呢?失去了补充成员的来源,他们的总人口只会不断减少。
接下去,就得解散狩猎队,因为每一次狩猎也可能造成减员,他们会失去趾爪和利牙,毫无保护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而下一代会出生的人数会更少,他们只能近亲通婚,形成恶性循环,畸形、患病和有残缺的婴儿比例不断增加,然后就是整个族群的灭亡之日。
鹰眼看他的神色就知道,再劝下去也没有任何作用,只能无奈地从座位上站起来道别,“好吧,你才是首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先回去休息了。”
“嗯……对了,顺便帮我把大熊找来,我还有事要问他。”
鹰眼点点头,走出了树屋。
第一天晚上,楼心睿还能在低烧时保持着自己的神智。
然而到了第二天,她的状况就一下子严重了起来,黑斑开始在她身上的各个地方出现,低烧变成了高烧,意识也开始时断时续的了。
燕子不得不把工作带到她的床边做,每隔一段时间给楼心睿用温水擦拭身体,以免她的体温继续上升。
但到了第二天晚上的时候,楼心睿的体温却开始下降了——这并不是她的病症已经缓解,相反,还是更严重了。
按照医生做的简易体温计,她的体温跌下了36度,35度……一度到达了30度,燕子这一天晚上都没有睡觉,只是握着她的手坐在床边。
幸运的是,后半夜之后,楼心睿的体温开始回复,已经陷入昏迷的脸上也不再是皱着眉头的痛苦表情,而是像睡着了一样的安静平和。
黑斑开始逐渐消退,燕子和前来看望的医生都有了喜色,已经看过不少人得黑斑的他们知道,这是已经度过了最后的危险期的标志。
第三天早晨,昏迷了许久的楼心睿终于醒来,已经一天没进食的她急不可待地吃了比平常还多一半的食物。
“你看起来还不错。”
因为白天鹰眼还要负责采集队的工作,所以这次首领来探望的时候,带来的是狩猎队的队长大熊和队员血刀。
楼心睿面带犹疑之色的应了一句:“嗯,我觉得我现在好多了。”
其他人她都见过,不过这一次来的血刀她可不认识,自从被袭击之后,她看陌生的男人总是带着几分警觉。
像是看穿了她心中所想,首领为她介绍道:“大熊你已经见过,这位也是狩猎队的队员,他的名字叫做血刀。你要进入狩猎队必须经过一定的训练和准备,他是来教你这些的——你放心,血刀是最早的狩猎队成员之一了,也经过了黑斑的二次变异,无论是狩猎技巧还是异能的使用,他来当你的老师都绰绰有余。”
叫做血刀的这个男人看上去有二十五岁上下,头发微长,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楼心睿总觉得他有一种阴鸷令人恐惧的气息。
“嘿……我是自愿来教你的,想来见识一下敢杀人的女人,前几天你在欢迎会上做得不错啊,”血刀嘿笑了一下说着,不过他就算是笑,也带着阴森的气质,“你想要当狩猎队的成员,得先把你的头发处理了,带着那么长的头发也不好行动,对吧?”
楼心睿怔了一下,她的头发从上初中以后、除了必要的修剪之外就没有剪过,已经养了很久,她一直舍不得剪短,不过血刀说的很有道理,这么长的头发万一在战斗中被什么挂住了,她可就惨了。
所以她稍微犹豫了一下,就拔出了鹰眼给她的、放在床头的那把骨刀,直接抓起自己的头发削了一段下来。
燕子没料到她手脚那么快,现在反应过来,一把夺走了她的刀,“一会我给你修,照你自己这么削,很快就会变成秃毛猫。”
血刀不客气地大笑了起来,“……好,你的个性我很欣赏,等你准备好了之后,就来我的树屋找我吧,队长和首领应该都知道的。”
说完这些,他倒是先丢下首领和大熊走掉了。
首领耸耸肩,对楼心睿解释道:“别介意,血刀的性格比较怪,不过他的能力确实很强,是狩猎队里除了大熊以外实力最强的。”
第 13 日
一整个上午的时间,就花在燕子帮她修短头发上面了,楼心睿可以感到仿佛自己的脑袋也轻了几分,只是这种感觉让她有点不太适应而已。
黑斑度过之后,无论是体质、运动力、平衡感、免疫力还是恢复能力似乎都上涨了很多,按照常理来说,她刚刚得过病,身体应该很虚弱才对,但楼心睿却完全没有这种感觉。
吃完午饭之后,大熊带着她去找血刀。
所有的狩猎队成员的树屋都是聚集在一起的,大熊带着她到了那一块地方之后,指给她看血刀的树屋,然后就自顾自地回去了。
楼心睿稍微踟蹰了一下,就撩开了树屋作为门的兽皮帐。
“……请问,血刀在吗?”
这种树屋当然是没有所谓房间的分隔的,她可以一览无余地看到血刀正坐在桌前吃饭,让她稍微有点皱眉的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当她跨进这座树屋的时候,可以闻到一股血腥的气味。
“你来的还挺快,我还以为你会在外面犹豫很久……来这里坐吧。”血刀对着他边上的座位示意了一下。
楼心睿按照他的话在桌边的另一个位置上坐下,等到一接近这张桌子,她就知道刚才的那股味道是从哪儿来的了——血刀的午餐完全是生肉,她第一天曾经采过的、用来做酸味调料的果实被切开,里面的汁水则挤出来浇在生肉上。
她也不是第一次见血了,但那血腥气和酸味交织在一起的奇妙味道,还是差点让她把刚来之前吃的午饭吐出来。
血刀看上去倒是已经习惯了,他毫不在意地咬了一口生肉,说道:“我差点忘了……你不适应的话还是站远点吧。”
楼心睿摇摇头,等想吐的感觉稍微平复了一些之后,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略带好奇地问道:“你为什么要吃生肉?”
血刀嚼了嚼嘴里的肉,耸了耸肩说道:“这是黑斑的副作用,带给我敏锐的感知力的同时,也让我的味觉改变了,吃熟食对我来说味同嚼蜡,只有生肉才让我觉得是人间美味——”
说着话的时候,他的眼神一下变了,就像是一只野兽,一个毫无感情的冷血掠食者。
楼心睿紧紧地握拳,克制住自己想要打寒噤的冲动,她应该庆幸吗?自己没有像血刀这样产生味觉变异,否则只能吃生肉的人——说一句不好听的,这真的还能算是人类吗?也难怪血刀总是带着一种阴鸷而令人恐惧的气息了。
但感知力胜人一筹的血刀仍然觉察到了,他不着痕迹地扫过楼心睿攥紧的拳头,语气平淡地说道:“话说回来,你既然那么怕我,为什么不跟首领说换一个人来教你呢?”
“……嗯,我是有点怕,不过我相信首领和燕子他们。”楼心睿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真话。
只是这短短几句话的交谈,她就已经稍微摸清楚了一些血刀的脾气,他说话很直来直去,丝毫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和非议,所以跟他说话也不用顾虑太多,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就好——老实说,如果不在乎他那种阴鸷的气质,血刀的个性倒是她欣赏的类型,或许这也是因为,楼心睿自己也同样是想到就做的性格吧。
——这话的意思就是,不相信他,但相信选了他来教导的首领和燕子吗?
血刀确实没在乎这点,他吃完了他的午餐之后,又一副不太愉快的样子,龇着牙灌了半杯甜树汁进去。
甜树汁就是楼心睿最初刚醒来时喝的那种东西,它的味道相当不错,不过看血刀的样子就知道,在他的异常味觉里恐怕感觉不会太好,她刚想问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还要喝,就发现血刀之前还带着血腥味的口气似乎被甜树汁分解分解了一样,变成了一股淡淡的清香。
原来是漱口用的——楼心睿有点愕然,她记得它在营地里的点数也是相当高额的,当然身为狩猎队的一员,血刀的点数要餐餐喝这个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别看我,我是不介意,这是队长强迫我每次喝的。”血刀撇撇嘴,不过老实说,楼心睿很惊讶,以他这样的性格居然也会听大熊的话。
“好了,距离下一次狩猎队出门还有四天,我会在这四天教会你该怎么做,”血刀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楼心睿也跟着他站了起来,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她,“首先……你有没有测试过自己黑斑之后经过增强的能力是什么?”
楼心睿点点头,“有,是腿部力量强化。”
“不出所料……有这个能力的人很多。”血刀说道。
在楼心睿从床上起来之后不久,就缠着燕子做了简单的测试。
测试很简单,只要试验一下她什么地方的能力大增就可以了,不过出乎楼心睿预料的是,她第一个测试的腿力就一下测到了点子上。
按照燕子的说法,黑斑之后得到的增强之中,有些比较稀有,就像首领的控风能力,没有任何人有同样的力量,而相对的,手臂和腿部的力量增强的人是最多的,当然也是最实用的。
腿力的增强不但大幅增加了蹴击的力量,也让她的移动变得更加敏捷,跳跃力、行动力都有了长足的进步,这对于她一个即将加入狩猎队的新人来说,增加了她的逃跑和躲闪能力,当然活下来的几率也就相应变得更大。
能力无所谓好坏,只要适用于自己就可以了,楼心睿虽然挺羡慕首领那样的能力,还十分期待自己的可以得到的力量,不过这个结果对她来说也并不坏,再说,这本来就不是自己可以控制的,好高骛远只会让自己死的更快,所以她虽然有点失落,还是很快调整过来了。
血刀带着她来到了外面,指着一棵相当高的大树让她爬到顶端试试。
楼心睿知道这是像看看她的能力,她憋足了气,借助刚获得的腿部爆发力,纵身一跃,直接跳过了底下的枝桠,跃到了五米多高的树枝上,然后才像一只灵活的猴子一样,没用半分钟就爬到了顶端,然后又回到地上。
黑斑不但增强了她的腿力,还有全身的素质和平衡感,虽然增加得远没有腿力那么多,但像之前的鹰眼所做的那种特技一样的动作,倒是没什么问题了,只不过她才刚刚开始适应这股力量,还很保守不太敢做而已。
对此,血刀的评价是:“你的判断力太差了。”
楼心睿有点不服气地看着他,血刀没有多做解释,只是留下了一句“看着”,然后开始爬同一棵大树。
她很快了解了血刀的意思。
这棵大树足足有数十米高,能站人的枝杈数不清有多少,能够爬到顶端的路线自然也有很多条。
血刀选择的路线和她截然不同,他的能力是感知增强,对于身体素质的增加并不多,自然也无法像楼心睿一跳五米高,但他选择的路线却明显比楼心睿简单快捷得多,只有十几秒就到达了顶端。
虽然不知道他的路线是否是最便捷的一条,不过比起中途数次因为下一根枝桠距离太远,不得不返回重新找另一条路线的楼心睿,血刀至少毫无凝滞地爬到了顶端,这速度当然比她要快得多。
血刀从顶端下来,说道:“看来你第一个要练习的就是判断力,爬树时尽快找到一条便捷的线路只是其中一点,还要能够看出猎物的弱点和它的情况,针对不同的状况有不同的应对方法……跟我来。”
血刀带着她向营地外走去,一路上仔细地讲解他们的猎物的弱点和一些判断方法。
“这里的动物绝大多数都是你没见过的,这点没事,我们又不是动物分类学家,你不需要知道所有动物的种类,不过你至少要判断出来,对方是否对你有危害,换句话说,就是要判断对方是草食还是肉食。”
楼心睿一边跟在他身后,一边认真地听着,“那要怎么判断?”
“高等哺乳类动物最简单——你只要看它们的牙齿就知道了,”血刀龇着牙指了指自己的嘴,“食肉动物有尖锐的犬齿,食草动物和杂食动物没有,在这一点上,牙齿不那么锋利的杂食动物更难判断,所以,就算对方没有犬齿,也不要掉以轻心。当然,实际上你有时候没有办法查看它们的牙,那么看爪子也一样,食肉动物和杂食动物都有锋利的爪子……我们到了。”
血刀带着她来的地方就在之前庆祝会的河滩下游,也是一处河滩,只是这里却堆着一堆堆白骨。
看骨架就知道,这些白骨生前个头都不小,有些还算完整,有些却在日复一日的日晒雨淋中碎裂了。
“每次狩猎回来之后,后勤队的人会把皮剥下,肉剔光,留下的骨头就扔在了这里,我们要捕猎的就是这些大家伙。狩猎场并不在森林里,而是在穿过北面森林之后的平原上,食草动物的肉质比食肉动物好得多——坦白说,狩猎这些食草动物并不难,难的是如何把它们带回来。”
“把猎物回来同样要穿过北面的森林,那里才是肉食动物的地盘,”血刀的双眼带上了一丝锐光,“对于我们来说,捕猎那些草食动物只需要几个陷阱就足够了,把它们赶向陷阱,自然会有收获,但对于肉食动物来说,想要捕猎这些皮糙肉厚、但却是群居的大家伙相对困难,而想要在森林里袭击我们却简单得多。”
“在捕猎的时候,我们一般不会有什么损失,绝大多数减员都是在来回的路上被袭击造成的。”
第 14 日
血刀开始对着一副足足有两米多高的兽骨,开始对楼心睿讲解这些动物的弱点。
“不管是什么动物,它们的皮毛一般都很坚硬,骨刀虽然足够锋利,但很容易折断——最好攻击的部位腹部,这里没有骨骼的保护,稍稍用力就可以捅进去;其次应该瞄准的是四肢,可以有效降低它们的攻击速度和频率。”
血刀阴森地笑了笑,继续道:“当然,你也可以试着攻击眼睛、鼻子和嘴,如果成功就会造成很大的杀伤力,但这目标太小,很难瞄准就是了,这就是为什么我说判断力很重要;不过你要记住,有别的选择的话,尽量不要攻击它们的背部和头部被骨头包围的部分,这里的骨头很坚硬,用骨刀攻击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刀子折断、而它们不会有任何损伤。”
楼心睿奇怪地问道:“那为什么不用别的武器?”
“因为我们没有别的选择,现在我们能够使用的两类武器,一种是这样骨头制作的,比较锋利、容易折断,但重量也很轻巧,可以多带几把备用,还有一种就是石头做的,虽然杀伤力很大,但石制武器太重,不好携带,即使是在狩猎队里,使用的人也很少。”
为什么不用铁制的东西,这一点楼心睿并没有问出来。
以前文明之中的钢铁刀具,经过那么长的岁月根本不可能留下来,就算是所谓的不锈钢也并不是真的不会生锈,只是“不易生锈”而已,也就是说,如果他们想要使用钢铁工具的话,必须要自己打造才行。
先不谈他们之中是否有人会炼铁、炼钢、打造刀具的问题,单单是最基本的材料——铁矿石,除非是从事相关工作的人,现代人谁认得出来什么矿石呢?
至少楼心睿绝对认不出来,就算把各种矿石放到她的眼前,她也认不出它们跟普通石头有什么差别。
况且,就算认得矿石,他们要如何采矿?采完矿之后,又要如何从矿石之中提炼出可以使用的金属?这可不是简简单单用火烧就能提炼成功的东西。
哪怕这些问题全部都能解决,现在的他们也没有足够的人力来采矿、冶炼、打造。
“如果可能的话,你最好多带几把骨刀,”血刀最后提醒道,“它不太耐用。”
楼心睿点了点头,询问道:“要怎么做这种骨刀?”
他没有说话,直接捡起河滩边上的一块足足有十几斤的石头,然后从最大的那堆兽骨里掰了一段已经晒干的大腿骨出来,用石头砸向骨头。
重复几下之后,原本的骨头已经被砸碎成了一段一段的了。
他从其中选出合适形状的几片碎骨片,交给了楼心睿,“你只要在一端绑上握柄所用的布条就可以了。”
骨刀的锋利并不是出于它的厚薄程度,而是因为它被砸断之后形成的豁口,楼心睿小心地接过这些粗糙的武器。
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血刀无奈地提议道:“我们先回一趟营地,把这些处理了,接下去的就是正式的战斗训练了。”
两人顺着来时的路返回营地,楼心睿把那些粗制的骨头碎片放到自己和燕子的树屋,正打算跟着血刀开始训练,就在要出营地的时候,却撞上了一队返回的采集队成员。
这一队都是男性成员,一共有五人,其中两个人面色灰败地被另外两人背在背上,还有一个也是一脸焦急的样子,五个人的筐子都不知道被丢到什么地方去了。
楼心睿虽然不知道他们叫什么,但在采集队集合的是很也打过几次照面。
背着同伴的两个男人走了那么远,在看到营地之时也忍不住放松下来,停下来把背在背后的同伴放到了地上,用力地喘着粗气,唯一没有带负重的那个人看到血刀和楼心睿,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大声呼救。
“狩猎队的那位兄弟,拜托,他们两个好像吃坏了什么东西,可以请你搭把手把他们送到医生那里吗?”他一边说着,一边背起了其中一个。
那两人把这两个吃坏肚子的同伴背到这里早就力尽了,虽然只是一小段路,但很显然他们已经走不动了,血刀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背起了另一个,和呼救的那个男人一起背着两个吃坏肚子的人向医生的树屋走去。
“走!”
楼心睿跟在背着人的血刀和呼救者身后,一起来到了医生的树屋。
医生看到他们这幅样子就知道出了很严重的问题,让两个捂着肚子一脸灰败的人躺在地上,向那个呼救者问明白经过之后,当机立断地支使血刀去找首领和商人过来。
“小睿,你和他一起来帮忙压住他们。”
虽然没有什么药品可用,但吃坏肚子对于医生来说也并不陌生,他将准备好的木炭粉加到清水里,然后在楼心睿和呼救者的帮助下,把加了木炭粉的水灌进了那两个人的肚子,然后用左手捏住他们的下巴,右手伸进去抠他们的喉咙,很快地,那两个人就把之前喝下去的木炭水和胃里没完全消化的食物都吐了出来。
树屋里开始弥漫着一股酸臭味,但医生却仿佛没有感觉到一样,继续灌他们木炭水,然后反复催吐。
在这期间,首领、商人和之前背他们到营地外圈的最后两个成员也到了。
楼心睿很快明白了医生为什么那么大惊小怪地要惊动那么多人,既然已经有两个人表现出症状,这与其说是吃坏肚子,不如说是食物中毒事件——在营地里有相当一部分食物都是共通的,也许会有其他的成员也产生一样的症状。
首领一脸严峻地盘问这支小队的另外三个成员,是否知道他们之前吃过什么东西,然后让商人立即去查他们最近从后勤队支取的食物,判断哪种食物可能是造成这种情况的罪魁祸首。
树屋里充满着紧张的气氛,医生虽然一直在反复地催吐,但脸色却越来越严峻。
楼心睿当然知道那是因为什么,催吐——这差不多是医生唯一能使用的手段,但不管他们是吃了什么导致的食物中毒,既然已经产生症状,那说明有相当一部分毒素已经入体,而这部分毒素却是医生无法解开的。
况且,这两个人的症状明显十分严重。
他们脸色反常地泛红,差不多连胆汁都要吐出来了,两人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嘴里说着胡话,肌肉开始松弛,眼睑好像浮肿了起来。
楼心睿感到万分的沮丧,因为她对于这样的情况根本无能为力。
她抬起眼睛看了看医生,他一直以来就是在这种沮丧感之中一直撑下来的吗?
而首领那边也没什么进展,虽然营地里似乎没有出现第三个食物中毒的人,但那种让他们中毒的食物也没能找出来。
在这段时间里,结束了一次采集刚回到营地的鹰眼也被通知过来了,按照采集队他们的三个同伴的说法,今天下午他们没有吃任何东西,中饭也是一起在聚餐里吃的,应该不会有任何问题才对。
听到首领开始询问上午甚至是昨天的食物,楼心睿忍不住出言打断,“……首领,他们中的显然是神经性毒素,这类毒素起效很快,通常摄入和发作时间间隔很短。”
首领怔了一下,“你知道?”
“……嗯,”楼心睿稍微犹豫了一下,上前翻开两人的眼皮,一边观察一边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他们中的是什么毒,但这种症状很明显是一种神经性的剧毒,昏迷、言语含糊、肌肉松弛、瞳孔涣散、面色潮红、呼吸急促,再过一段时间,他们的呼吸肌和心肌才会开始麻痹,那时候会呼吸减慢、心跳减慢,直到彻底停止——所以算起来他们吃的有毒食物应该是差不多中午前后。”
中医使用的不少药物都有毒性,外公中医堂中当然也不乏一些毒物,小时候,为了防止还年幼的楼心睿误食这些东西,她的外公曾经很用心地教过她如何辨识这些带毒药材,以及万一误食可能造成的症状。
虽然楼心睿对中医本身一窍不通,不过耳濡目染之下,对于一些中毒的症状还是很了解的,现在这两个人所表现出来的症状就是中了剧毒的状态。
室内一时沉默了下来,其他人虽然没有这种通过症状判断出是什么毒素的能力,可至少都听过神经毒素的大名,那绝对是可能致人死亡的剧毒,而他们现在显然没有能力解毒。
首领语气郑重地说道:“继续查!一定要查出来他们是吃了什么中毒的。”
商人点了点头,返身回去打算再查一遍,虽然现在看起来没有其他人表现出中毒状况,不过,只有查出来中毒的原因,才能防止下一次的误食。
第 15 日
所有人都阴着脸,在商人离开不久之后,鹰眼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对那三个采集队的队员说道:“你们好好想想……最近是不是有没上缴的食物。”
首领愣了一下,也看向那三个人。
从理论上来说,为了方便管理,营地里所有的东西都要通过后勤队登记换成点数,然后再兑换其他物品来流通,不过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就算是同样的果实和肉,还有新鲜度的区别呢,作为负责管理物资的后勤队,通常是收入其他人上缴的新鲜果实和生肉,但用点数能够兑换到的,却大多是已经干瘪的果实和干肉。
这倒也不是后勤队故意为难人,只是为了物资储存的时间能够延长,发出去新鲜度较低的食物,收入新鲜度较高的食物也是理所当然的,但对于其他人来说,如果有选择的话,当然他们更乐意吃更新鲜的食物了。
采集队每次出去收集物资之前,都会选择好目标种类和数量,但对这些采集队队员来说,经常在外,当然能遇到一些目标种类和数量之外的东西,一起带回营地。
不需要的那些被上缴后勤队换成点数,而自己本身可以食用的果实和猎到的小动物,就自己瞒着后勤队留下来了。
采集队的行动方式是固定五六人为一小队,互相之间的感情一般都不错,只要小队成员互相不告发,基本没有被发现的可能。
虽然规定是找到的东西都要统一登记上缴,但私下留下一些自己需要的东西——这几乎成了一条采集队内默认的规则,没有人会去特意打小报告,否则这会遭到整个采集队的抵制。
楼心睿自己也遇过这样的事情,妃子采到送给她的那串发光果实,她们都没有丝毫要上缴的意思,而是直接留了下来,这固然跟她不知道有这项规定有关,不过也能从侧面看出来这种行为在采集队内是多么普遍了。
作为采集队的队长,鹰眼当然知道有这条默认的规则,但他对这种违规从来就不觉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说了,既然是私下留下来的东西,一般都是大家所熟识的无毒食物,所以直到现在他才想起来还有这个可能。
面对首领和鹰眼不算太好的脸色,再加上那两个还躺在那的同伴,这三人并没有犹豫太久,其中一个就说道:“……是有,但那应该是无毒的。”
“是什么?”首领追问道。
“今天上午的时候,我们找到了一个野蜂的蜂巢,采了一些蜂蜜,我们每个人都分了一些……”
在此之前,鹰眼和首领都以为他们可能是误食了一种和常见无毒果实形态相似的毒果,不过听到并不是什么可疑的果实,而是野蜂蜜,鹰眼和首领倒是稍微定了定神,但这没有持续太久,因为楼心睿紧接着就沉声说道:
“蜂蜜也是可能致人中毒的。”
听到这话的其他人面面相觑——蜂蜜中毒?这他们还真没听说过,那三个采集队的队员看着楼心睿的目光就当即带上了一丝怀疑。
楼心睿紧抿着唇,解释道:“蜂蜜可能致人中毒,前提是被采蜜的花本身就带毒,当然这些花产生的花粉和最后制造出来的蜂蜜也是有毒的。”
在之前的社会中,市场上流通的蜂蜜自然是经过处理且无毒的蜂蜜,但如果因此而认为所有的蜂蜜都是无毒的,那就大错特错了。
这点那些自小长在山野、经常接触这些事物的人倒是知道,但这些社会精英所食用的蜂蜜都是从市场买来经过加工处理的蜂蜜,当然很少有知道这项常识的,如果不是楼心睿的外公曾经提到过这一点,她恐怕也不会知道。
“你们三个还没有吃那个蜂蜜吧?”
那三人连连点头。
中毒的原因已经基本上已经可以确认了,首领黑着脸发出命令:“你们三个去把你们分到的蜂蜜和他们分到的那些都找出来,鹰眼,你去找一条活鱼来试试那些蜂蜜,血刀,你去找商人回来,让他立刻盘查库存中所有的蜂蜜是否有毒。”
五人各自领命而去,首领稍微舒了一口气,对楼心睿说道:“小睿,这次要多谢你了。”
楼心睿苦笑着说道:“不用,我只是提醒了一句而已,而且……我也没有办法帮他们。”
她看向躺着已经陷入昏迷的两人,又看了看医生。
“用不着谦虚,至少你的一句提醒,可以让所有人提高警觉,不会再出现更多的牺牲者。”医生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情形,平静地说道。
有了明确的目标,这件事很快就查清楚了,让这两人中毒的确实是蜂蜜。
库存的蜂蜜倒是没有任何问题,蜂蜜比较容易储藏,现在后勤队的存货大多是之前数个月里采到的,大概是现在到了有毒植物开花的季节,这两人才比较倒霉,恰逢其会吧。
因为出了这档子事,楼心睿也没法跟血刀继续训练,忙着帮医生打下手,可惜一直到晚上,撑了四五个小时,这两个人最终还是没能挺过来。
有的时候,生存和死亡的差别只在于一点点运气。
即使如此,她仍然觉得很沮丧,首领在吩咐其他人把这两个人的尸体抬出去埋葬之后,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这天回去之后,楼心睿想了很多。
仅仅是几天而已,她已经见到了三个人死去。
对于这个陌生的世界来说,人的生命实在是太脆弱了,即使身体再怎么强健也可能随时死于一种未知的毒物。
有句老话叫“花钱买教训”,而他们却是奢侈的在花人命买教训。
而她呢?
就算黑斑提高了她的身体素质,但原本的她不过是一个没有接触过任何战斗的普通女孩,按照血刀的说法,就是她的战斗素养、判断力等等都很欠缺。
当然,这些都是能够依靠时间来慢慢弥补和培养的,但她却不能保证自己在还没有成长起来之前,不会因为各种各样的意外而死掉。
作为女性,她的面前有着两条路可走:一条是就这样依靠其他人的保护和优待,她的力量可以不用很强,只要能够短时间内保护自己就够了,而另一条就是让自己迅速变强,强到足以克服这一切困难的程度。
——楼心睿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第二条道路。
但是首先,如何迅速地变强就成了她的第一个问题。
……有什么办法,能够让我快速获得力量呢?
这一个晚上,楼心睿辗转难眠。
到了第二天,她很早就起来,吃过早饭之后,并没有立刻去找血刀,而是先去了采集队的集合地点。
幸运的是,鹰眼和昨天那三个采集队队员都在,似乎因为缺少了两个成员,鹰眼正打算重编队伍,把这三个人安Сhā到其他队伍里。
“小睿,你怎么来了?”看到楼心睿,鹰眼有点惊讶。
“我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楼心睿说着,转向那三个人,“你们记得昨天那种蜂蜜是在哪儿采到的吗?”
三人面面相觑,虽然不知道楼心睿问话的意思是什么,不过经过昨天的事,再加上之前她在所有人面前差点把袭击她的男人干掉的余威,他们倒是不敢隐瞒什么,其中一个人连连回答道:“记得记得,在营地西南的那片山林里,大概距离营地两公里左右。”
楼心睿之前在采集队的时候也去过那里,那是采集队常去的一处采集点。
“鹰眼,最好最近都不要去那个地方,那里既然有毒蜂蜜,自然也有用来酿蜜的毒花和有毒植物。”
鹰眼心中有点感叹,看来让她去狩猎队是正确的,一旦有了明确的目标,小睿也不再像一株缩在墙角的蔓藤,而是成了一株用力顶开压在身上石头的新生根芽,虽然这次周围仍然有不少人在看着她,但她看上去却没有了之前那种草木皆兵的紧张感了。
他点点头,“我也想到了这一点,打算一会儿跟他们好好说说这件事,不过还是多谢你的提醒了。”
“看来是我担心过度了啊,那么……我去找血刀了。”楼心睿挥挥手道别,转身向着血刀的树屋走去。
因为血刀的异常味觉,虽然他不怎么在意其他人的眼光,可也不想自讨没趣,三餐都是一个人呆在自己家里吃的。
楼心睿进去的时候他刚吃好早饭不久,屋子里还弥漫着一股血腥气和酸味,一回生两回熟,刚经过了昨天那两个中毒的人催吐之后的奇妙味道洗礼,她对这种味道的抗性似乎也增加了不少。
“昨天耽误了半天,今天我会好好地训练你。”
“好……不过,在这之前,我想先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血刀有点诧异地问。
“西南面的山林——昨天的有毒蜂蜜就是出自那里,只是用花粉酿出来的蜜就可以毒死人,那么那种植物本身的毒性很可能更加厉害。”
血刀也不是笨蛋,灵光一现:“你想用毒……?”
楼心睿用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测,“嗯,我想过了,神经毒素一般起效都很快,不过就算是再厉害的毒,它对体型巨大的草食动物很可能没什么效果,但对体型较小的食肉动物应该会有效,在遇到袭击的时候——只不过中了毒的动物不能用来吃了而已。”
第 16 日
将兽皮制成的腰带系到腰间,缠好握柄的三把骨刀绑在左侧,腰带右侧的三个小袋子里装的是四块拇指大小的石子,具有镇痛效果的草叶捣成的药泥,还有一些白色粘稠乳膏状的半固体。
行囊早已准备好,里面只有备用的骨刀、装水的罐子、绳索、两天份的食物和一套衣服。
楼心睿脸上露出些微兴奋,把它往身后一背,向着燕子说道:“燕子姐,我去了。”
“等等。”燕子叫住了她,把一根由细藤条制成的绿色细绳绑在了她的腰间。
“这有什么用?”
既然是燕子特意给她的,这当然不可能只是装饰,不过楼心睿实在想不出来它的作用,藤条细绳虽然很坚韧,但直径大约只有几毫米,根本不足以负担什么重量。
燕子故作神秘地笑了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经过几天的特训,今天终于到了狩猎队再次出发的日子,楼心睿心中还有着忐忑不安,她也没有再纠结这回事,对燕子点点头道别,就向着狩猎队集合的地方走去。
一路上,她看到了许多正要开始一天工作的采集队队员和后勤队队员,还有……
曾经试图袭击她的那个男人,似乎刚刚换好药,正从医生的树屋中走出来。
他明显也看到了她,脸色微微一变,不由得捂住被绷带围了数圈的脖子,刻意避开她的眼神躲到了一边的树后。
她也略微听妃子说过一些后续,这个男人的命虽然奇迹般地保了下来,不过不知道是喉咙受伤还是受到精神惊吓的缘故,他已经彻底哑了,只能发出一个个无意义的音节,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此时再次看到这个男人,楼心睿发觉她的心情平静得不可思议。
她露出了一丝笑,没有再去看那个人,快步走向约定的地点。
狩猎队的人数比另外两队都少得多,包括身为队长的大熊在内,一共是十四人,不过这次出发的倒是有十七个,除了新加入的楼心睿以外,还有那对同样加入狩猎队的外国人兄弟——小丑和王牌。
即使如此,这个队伍的人数仍旧只有采集队的一半而已。
他们之中的许多人楼心睿都是第一次见,虽然血刀走过来简略地向她介绍了一下,但她还是无法一下子就把人脸和名字联系到一起。
有像血刀这样因为欣赏她的个性而欢迎她的人,自然也会有别种态度的人存在。
极少数是不满,小丑和王牌的加入他们倒是很欢迎,这两兄弟起码练过,可以帮上不少忙,至于人种、国籍……现在计较这个还有意义么?但楼心睿却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而且还是个女人,一个可能会给他们添麻烦、需要他们保护的女人——在森林之中,分心保护他人可能就意味自身危险度的增加。
半数以上的人抱持着观望态度,打算看楼心睿的表现再说。
最后一种则是让她有点哭笑不得,他们对楼心睿表达出了强烈的兴趣,因为一队和尚里出现了一个女人而兴致高昂,如果不是大熊在边上,可能就直接过来施展他们的泡妞秘术了吧。
不管怎么说,至少在表面上,他们暂时接受了楼心睿加入了这个团体。
她的行囊交给了队内专门负责背行李的成员青山,这是为了保证其他人不会为了顾及行囊而缩手缩脚,他也经过了黑斑洗礼,只不过他增加的是力量和负重程度,大熊一一点过所有人的名字之后,开始分配队形。
这是一个非常普通的菱形阵,分为前后左右中五部,只不过大熊的分配稍微有些出乎楼心睿的预料。
前方和后方各是三人,中间是大熊、血刀和背着所有人行李的青山,楼心睿和其他三个成员被分配在左翼,小丑、王牌和另两人则在右翼。
“遇到袭击的一面给我立即散开,不要强撑。”大熊这句话显然是对新加入的他们三个说的,楼心睿默默地点了点头。
在分配好这一切之后,所有人都直接上路,保持着这个队形在树枝间行进,没有人向她解释为什么要这么分配,楼心睿一边前行,一边仔细地观察思考,终于稍微摸清了一点头绪。
如果这是一个角色扮演游戏,那么菱形阵的中心应该是防守最严密的部分,但这里是现实,一个缺医少药的现实——不会有牧师加血,也不会有肉盾顶怪,缺少远程攻击单位,就算是经过黑斑洗礼身体素质大幅增长,他们这些人类的体质仍然比不上动物。
所以,狩猎队在面对动物的袭击之时,所采取的并不是一个人硬挡住攻击、其他人趁势攻击的战法,而是游斗。
不然的话,硬挡攻击的那个人铁定会受不轻的伤,而在这种地方一旦受伤,所得到的结果八成是非死即残。
不管是哪一个方向受到袭击,那个方向的成员都会立即散开,而那个方向两边的部分,则在保持着身体机动性的前提下,东一榔头西一棒地展开攻击,不要求一击必杀,只要让袭击的动物累积到一定的伤口,它自然会最终死亡。
在这种情况下,处于中间的人反而变成了最危险的部分——前后左右四部分都可以立即散开,唯有他们,因为有周围的同伴挡着,他们反而无法散开,不得不正面承受一些攻击。
所以,位于中部的是全队实力最强的大熊、感知力超常的血刀,他们两人还肩负着守护大家行李和青山的任务。
楼心睿的手轻轻触摸腰间的那三把骨刀,早在进入森林开始,她就跟其他人一样,拔出了其中一把。
骨刀确实很容易折断,在这几天的训练中,楼心睿就弄断了不下十把,不过总算还是基本掌握了不让它轻易折断的使力技巧。
如果要说它有什么不方便,那就是骨刀本身并非制式武器,极端粗糙的制作工艺决定了它根本没有两把完全一样的存在。
原材料骨头本身厚薄的程度、骨头的弧度、骨刀的长度和刀刃宽度各自不同,造出来的骨刀自然也千差万别,这也就代表着,如果已经习惯于使用一把骨刀,再用另一把的时候肯定会造成不适应。
而偏偏它又很容易折断。
这三把骨刀之中,一把是楼心睿在几天训练的后半段使用得比较熟稔的,一把是骨刀折断之后的备用,还有一把——楼心睿把她试了半天才找到的那种有毒植物汁液涂在了上面,就算是她自己,也要万分小心不要被这把刀的豁口割破皮肤。
现在握在楼心睿手中的就是那把她用惯了的骨刀,环视一圈,就可以看到狩猎队其他人所使用的,大多也都是骨刀。
使用石头武器的只有大熊和青山两个人,这种武器太过笨重,它是用一块有着模糊斧头形状的石头绑在木柄上制成的,虽然谈不上锋利,但本身的重量却给了它不俗的破坏力,楼心睿觉得与其说是斧头,不如说更像是锤子。
不过青山的那把还好好地挂在他腰间,他的主要职责毕竟不是战斗,这只是为了以防万一,不至于让他完全失去战斗力才带着的,所以这么算起来,大熊倒是唯一真正用它来战斗的人了。
狩猎队有着固定的行进路线,还在其中搭设了几处休息处,其他的成员似乎早就习惯了这条路,和楼心睿同样被分在左翼的一个狩猎队成员告诉她,如果万一遇到什么情况和其他人走散,可以到这些沿路的休息处等待。
在森林之中迷路的后果是十分可怕的,楼心睿腰间小袋之中装着的那些白色乳膏就是为了防止万一的措施。
这是用一些油脂和发光果实一起熬制出来的,白色本身在森林之中就十分醒目,到了夜晚更是会发出荧光,万一战斗时被追击不得不暂时离开大部队,就蘸取这种白色乳膏在树干上一路做下标记,到时候也能顺利地找回来。
这一天上午,袭击他们的只有一只独行的野兽。
他们都是在树梢前进,当然就避开了那些不会爬树的野兽,而来袭击的这只是一种类似猫科动物的生物,自然会爬树。
它的长相像普通家猫,但要大得多,体长大约两米,毛色棕黄带着深色斑点,耳朵尖有两丛黑色的尖毛,一对犬牙简直就像剑齿虎一样,足足有10公分长,爪锋锐利。
这只大猫是从右翼攻来,恰好是楼心睿的对面。
她只看到小丑、王牌和另外两个队员呼啦一下散开,前后两部的狩猎队队员见怪不怪地一下子将队形向右翼倾斜,形成一个包围,最前面的两人伸出骨刀,豁口正好在扑过来的大猫肚子上拉过。
因为剧烈的疼痛,大猫凄惨地叫了一声,身体似乎都颤了几下,位于它正前方的大熊没有移动的意思,避开它的两只前爪,手上的石斧抡起一个弧度,正好敲在了它的脑门上。
血刀曾经说过骨刀对有着头骨保护的脑袋是很难奏效的,不过大熊的石斧显然没有这种顾虑,大猫颤了一下,就像泄掉了所有的力气,直直地从高高的枝头掉了下去,摔在了地上。
“……看来今天就是吃它了。”血刀甚至还没用出刀,他轻身跃了下去,落在那只掉下去的大猫身边。
楼心睿还有些发愣:——就这么简单?这样就结束了?
她还没有触到它的一根毛。
就算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它也不一定就死了吧,楼心睿跟着其他人下去,有点忧心地看着那只大猫的身体。
不过,它似乎确实是死透了,并没有像她所担心的那样突然暴起反击。
苦力青山又增加一样大件行李,楼心睿有点惊叹,背着他们所有人的行囊,就算每个人带的东西都只有几斤,合起来也有快一百斤了,再加上那只看上去足有两三百斤的大猫尸体,他不会被累垮吗?
似乎是看穿了楼心睿的想法,血刀嗤笑道:“不然你以为,我们是如何把那些大型草食动物的身体带回营地的?”
血刀不说还好,他一说,楼心睿就想起了曾经在营地里广场上看到的那只巨兽。
三米多高,十几米长——那得多重?
“难道是青山一个人……”
血刀耸耸肩,“他一个人怎么可能搬得动?还是有其他人帮着他一起的。”
楼心睿有点无语,就算是有人帮他的,那也是很不得了的重量。
背着那只大猫的尸体,很难有树枝能支撑得了青山的重量,接下去的一段路所有人又回到了地上行进,不过幸运的是,这样的袭击他们并没有遇到第二次。
一大早从营地出发,走到中午时分,他们才暂时出了森林——这并不是这片森林的规模小,而是这里的森林是一片一片并不互相接续的,如果穿过面前的这片小型平原,很快又会到下一片森林。
大熊带着他们沿着森林边缘走到了一处河滩,这条河——或者称之为江更合适一些,水面十分宽阔,足足有几十米。
大熊、青山和几个狩猎队成员从早已掩饰过的阴暗处一起拖拽出了一只巨大的木筏,构成它的都是直径半米多的圆木,整个木筏大约有八米宽,近二十米长。
很明显,这是狩猎队早就备好在这里的,难道他们不但要走过森林,还要过水路吗?
第 17 日
时近中午,他们暂时在江边停了下来。
几个人手脚熟练地用石头搭起临时炉灶,其他人去拾柴,青山则从那一堆行李之中找出了一口大锅,架在炉灶上生起火来。
他们就地取水,将之前那只大猫的身体剖开,切下肉比较多的部分放进锅里煮了起来,还有些人用木棍串上肉在火里烤。
那只大猫肚子被整个剖开的时候,楼心睿发现它肚子里就像是有人用榨汁机把它的各种器官处理过了一遍,它们都变成了一团团碎片、搅在了一起。
“——这就是队长的异能,波动传导,”血刀如是介绍道,“他控制了撞击产生的震动,通过撞击的瞬间使之传到这只猫的肚子里,把内脏绞成了碎片,它当然也就活不成了——不但是肚子里,如果打开它的脑袋,你会发现它的大脑也被搅成了一片红红白白的浆糊。”
血刀说的很直白,楼心睿忍不住稍微联想了一下那样的场景,顿时觉得有点作呕。
怪不得那个时候他们都那么笃定这只猫死定了,波动传导这样的能力确实很可怕,面对这种能力就算防御再厚也没有用,只要被击中,基本上就没命了。
“既然队长那么厉害,那狩猎队应该会很安全啊?”
血刀哂笑,“怎么可能,这种猫在林子里为数不少,幸运的是它是一种独居生物,如果是群居性的……嘿嘿,我大概连树林都不敢进去。”
他这么一说,楼心睿就明白了。
石斧一看上去就很重,青山能够使用是因为他变异所得到的能力正是力量方面的,他现在完全可以说是一只人形的蚂蚁,搬动自己体重50倍以内的东西并不是问题,但大熊——虽然他的身形看上去比青山健壮多了,不过他本身的力量就差远了。
石斧的重量对青山来说压根不算什么,但对大熊来说还是有一定的负担,这决定了大熊不可能像他们使用骨刀那样快速地攻击,而且动作之中会产生不小的破绽。
就像今天,如果不是另外两名队员划破大猫的腹部,令它吃痛之后扑击动作变形,大熊想要一击必杀也挺困难的,毕竟那只猫明显比他们都敏捷得多。
大熊的能力波动传导在空气之中的效果极低,想要克敌必须要碰到对方才有效,虽然可以说是单人无敌,但遇到一群生物轮番进攻,他也就没辙了。
狩猎队在外面,各种条件当然只能将就,楼心睿当然不会挑剔。
中午这餐的烤肉和肉汤都有着一股腥味,而且肉也并不好吃,食肉动物的肉都带着一点酸味,这大概也是狩猎队一直坚持去猎大型草食动物的原因之一吧。
吃过中饭,青山把他们的行李丢到了木筏上,自己则和几个人一起,拉起一根连着木筏的藤索,就像拉船的纤夫那样拖着木筏沿江前进。
“这艘木筏是专门用来载战利品的。”
有了血刀的解释,楼心睿才渐渐想明白。
就算是靠一身力气吃饭的青山,他的力量也不是无穷无尽的,拖着战利品短途行走是可以的,可让他一路把巨兽尸体从狩猎的平原背回营地,那他大概就算是累死了也做不到。
这条江跟他们营地那里的水源是相互流通的,可惜的是从这里到营地水源这一段水路,却是无法让木筏过去的浅滩和急流。
而他们现在沿着这条江逆流而上,就可以到达他们狩猎的平原。
目前他们没有足够硬实的布料来做船帆,而猎到的兽皮又供不应求,所以只能以人工方式拉着这条木筏上路,这段路大概要走两天左右。
等到了上游的平原猎到了足够的猎物之后,他们就可以和猎物一起乘着木筏顺流而下,那个时候的速度可比去的时候快多了,用不着半天就可以重新回到这个地方。
当然,再往下游就是浅滩和急流了,无法通行,所以等回到这里之后,他们得再度把木筏寄存在阴暗处,用人工的方式把战利品搬回营地,那个时候才是最容易受袭的。
因为行进的方式改变,他们的队形也变成了一个沿着江的半圆形阵,将苦力青山围在中间,其他人警惕着四周。
虽然临近江的一侧不用防守,但这并不代表着危险减少。
人不喝水就会死,动物当然也是一样,虽然有不少支流,但仍旧有很多动物来到江边饮水,而他们遇到袭击的几率自然比上午要大了许多。
除此之外,在森林里他们还可以躲闪,可到了这个时候,为了保护青山,反而只能在极其有限的地方躲避攻击,这是因为负责拉住木筏的青山不能放开藤索,否则水流就会将木筏冲走——八米宽的木筏看似很大,但跟几十米的江面一比,就逊色得多了。
走了仅仅两个小时,他们就遇上了几波来袭击的野兽,不过这些野兽都是独居习性的,他们没有任何损伤就将它们一一击毙,青山挑拣其中肉质最好的一头丢上木筏,当做是晚餐的储备。
楼心睿仍然没有什么表现机会,不过这样的行进比上午辛苦多了,大熊宣布暂时停下来休整。
她从行李里拿出水壶,喝了几口,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其他人……很好,没有人注意她,她立刻一个闪身,准备独自离开。
“你要去哪?怎么贼头贼脑的。”
楼心睿吓了一跳,喊住她的人是血刀。
或许是因为她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徒弟,血刀总觉的对她的安全有着一份责任,虽然不至于时时盯着她,但他的能力好歹也是超强的感知力,楼心睿一有异动,他就立即发现了。
这里是没什么安全的地方可言的,独自离开队伍意味着更多的危险。
“这个……”楼心睿支吾着,看着他一副要追根究底的样子,还是说道,“人有三急……”
一般的情况下,她当然不会这么扭扭捏捏的,反正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不过在一个全是男人的队伍里,也难怪她会有点自我意识过剩。
血刀怔了一下,扬扬手,“……你去吧,小心一点。”
楼心睿点点头,很快消失在树林掩映之中。
一路用那种白色的乳膏做下标记,楼心睿一路来到了比之前预定更远的地方。
经过刚才的事,她突然想起了一点,在之前几天的训练中,她已经不止一次地见到血刀的超常感知力了。
所谓的超常感知,也就是他的触觉、听觉等等强大得异于常人,鹰眼的超常视力是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甚至黑夜视物,而血刀的感知力虽然没有超常视力可以看到几里之外,但在一定范围之内,血刀的感知力却更加敏锐。
哪怕是在他看不到的背后突然袭击,他也可以通过空气流动和轻微的破风声感知到。
这种能力在森林之中感知危险是挺好用的,他们之前能那么轻易的解决那些野兽袭击,也有一定的功劳在于血刀事先感知到野兽接近的提醒,不过到了这种时候,他的能力就变得很讨厌了,如果离得近的话,谁知道会不会被他觉察到什么动静。
虽然有受到袭击的疑虑,但是这个时候,还是羞耻心占据了上风。
平安解决了生理问题,楼心睿也松了一口气,沿着周围树干上留下的白色标记慢慢往回走去。
不过,走出没多久,她就开始觉得不对。
那是一种好像有什么东西瞄准自己的感觉……不会那么倒霉吧?黑斑带给所有经历者的还有一种野性的直觉,虽然大多数人的这种直觉并不像血刀那么灵敏。
忐忑不安地走了几步,楼心睿确定自己不是多心了,真的有什么东西盯上了自己。
已经走了一半路程,很快就能回到暂时的休息地了,被危险的东西盯住的感觉增大了她的心里压力,楼心睿心中一横,立刻大吼了一声“救命”,就虚晃了一下,拼尽全力向前跑去。
盯上她的野兽当然不会就这么放猎物逃走,几乎是在她大叫起来的瞬间,那只刚才只是悄悄跟着她的野兽也撒开兽足追了上来。
……不行!它跑的比较快!
电光火石之间,那只野兽就追上了一大段距离,照这个情况来看,要不了几步就会被它追上。
楼心睿在奔跑之中拔出腰间的骨刀,在极速的行进中突然转了一个身,面对追来的野兽。
那是一只和上午那只大猫同种的动物,只是看上去身形小了一圈,两颗獠牙也较短一些。
她倒是不知道,动物的嗅觉可比人类灵敏得多——而说到气味,最浓重的当然是排泄物了,野兽之中常有以自身尿液之类标示自己势力范围的,就是这个道理。
这只大猫正是循着突然出现在它势力范围之内的外来者气味而来的,在它的眼中可没有什么动物和人类的区别,有别的野兽在自己的势力范围之内“进行标示”,它当然不乐意了,当即追着那股味道找了上来。
发觉一直逃跑的入侵者返身应战,它没有丝毫畏惧,当即也凶悍地纵身一跃,向着楼心睿扑来。
第 18 日
对于一般人来说,双腿的力量总是要比拳头大的,正常人蹴击的力道完全可以打到拳击的五倍以上。
如果单凭这个条件,很容易就可以得到“腿部力量强化总比手臂力量强化好”的结论,但实际上却未必如此。
力量并不是决定胜负的唯一标准,举例的话,就像楼心睿这样,虽然她的双腿比双手力量大许多倍,但对于普通人来说,双手总是比腿部要灵巧得多。
同样的攻击,双手虽然力量小得多,却相对更为快速,露出的破绽也少,有了武器,杀伤力太低的问题也可以得到一定的解决,但如果换成腿呢?
不错,她踢腿的力量甚至足以一下踢断大腿粗的树干,但空档实在太大。
踢腿时她只有单脚支地,一个从未练过踢技的人当然会立足不稳,只要避开她的一道踢腿,攻击用来站立的那只脚,摔倒几乎是必然的结果。
想要使用踢技来攻击敌人,必须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而他们根本没有这个时间,再说血刀自己也不擅长这个。
因此打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教她用踢技来战斗,而是中规中矩的使用骨刀。
腿部力量强化这一能力,现在带给楼心睿的,也不过就是比一般人快上几分的速度和不俗的弹跳力。
当然,这个快也是相对于人类来比的,但是面对这种大型野兽——两条腿怎么可能快得过四条腿呢?
判断出这一点之后,楼心睿就立即返身迎战,否则一味逃避,只会把自己毫无防备的背部露给这只野兽。
这里距离狩猎队他们休息的地方,全速赶来大约只不过需要半分钟。
如果仅仅只是不想受伤,她只要尽量躲过这30秒就够了,森林的地形够复杂,这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但楼心睿所想的又怎么可能仅仅只是这样而已呢?
她瞪大眼睛,看向扑向她的巨大野兽,脑袋里回想起血刀曾经教过她的东西。
【动物就只是动物而已,没什么智能,几乎所有的四足野兽的攻击方式几乎都是同样的——那就是扑击。这是它们最强的攻击,利用了自己的爪子、重量、向前的冲力,可也是它们最脆弱的时候,因为扑击的时候身在空中,它们无法用任何方法闪避你对它的攻击。】
【所以——这个时候你应该做的,就是避开它们的爪子,然后反击!】
克制住想要逃开的,楼心睿很清楚,如果这个时候闪避,自己很难保持身体的平衡,而如果失去了平衡,在没有同伴接应的情况下会出现什么情况那是可想而知的。
她一挺腰,反而向前踏了一步,瞄准她原本位置的扑击此时却变成了扑向她背后,压低身体的同时,握住骨刀的手向上一撩,自己向前冲去。
“嗷——!”大猫吃痛地大声吼叫,楼心睿可以感觉到它腹部被骨刀豁口划开的伤处血液溅射了出来,炙热的一蓬鲜血洒到了她的头上和肩上。
她的双眼倒是没有受到影响,身体成功地从跃起的大猫肚子底下穿过,正当她有一丝喜悦的时候,大猫有力的尾巴带着一丝破空声抽到了她的左臂上。
“……咝……”她倒抽了一口气,这一下虽然不重,却十分疼痛,皮肤上立刻出现了一道红痕,让她稍微有点发热的脑袋清醒了过来。
这一整天来她基本上没怎么出手,但是看着狩猎队其他人熟练地将袭击的野兽一一杀掉而没有分毫损伤的时候,她不由得产生出一种“似乎这也没什么难”的感觉。
她敢跑到那么远的地方,除了羞耻心和侥幸心理在作怪之外,也未尝不是对于森林的危险少了几分敬畏感的缘故。
包括后来立即决定试试自己的身手而不是拖延时间等同伴到来,也有着这么几分因素在里面。
但到了现在,她却不能回头了,腹部被她划了一刀的大猫灵巧地回了一个身,就第二次向她扑来。
也许是因为受了伤恼羞成怒的缘故,这次的速度比刚刚更快。
野兽虽然没有像人类一样的智慧,但也不是傻瓜,虽然攻击模式并没有变化,但这次的扑击明显降低了高度,楼心睿无法再度用同一招从它下方穿过了。
——怎么办?
她甚至什么对策都来不及想,大猫就已经到了她身前。
这几天的练习效果却在这个时候发挥了出来,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避过两只爪子,将手里的骨刀向前一伸,正好伸向大猫扑过来的右眼之前。
从一边看,就像是大猫故意把自己的眼睛送上那把骨刀一样,它的眼睛可没有任何防御,那把刀在它巨大的动量面前就像是切进豆腐一样切了进去。
楼心睿来不及多想,双腿一个用力,超常的腿部力量顿时爆发了出来,借助着切进大猫头部的一点托力,她一个空翻,以不怎么好看的姿势掉落到了大猫背后的地上。
“嗷嗷嗷嗷嗷————!!!”“嗵”的一声和它的嘶吼几乎同时响起,大猫的头撞上了刚才楼心睿背后的那棵树干——它本来是完全能够避过的,但右眼传来的巨大疼痛让它甚至忘了这件事,脑袋立刻撞得晕晕乎乎的了。
楼心睿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为了借力,她刚才手握着的那把骨刀还Сhā在大猫的右眼上,幸好她不止带了这么一把骨刀。
真幸运!如果它不是压低了扑击的高度,楼心睿是够不到它的双眼的,发觉大猫晕晕乎乎、似乎无法站起来的样子,她眼睛一亮,立刻拔出备用的骨刀,直接扑上了大猫的背部,抓住了大猫的耳朵,这个地方是大猫无法攻击的死角,然后趁着它最虚弱的这个时候,直接将备用的骨刀捅进了它的左眼。
这一次,大猫就连吼叫的力气都没了,它不甘地挣扎了几下,停止了动弹。
楼心睿怕它死得不够透,还用手里的骨刀在它的眼眶里转动了好几下,确认它已经没有了任何反应,才从它背上爬了起来。
“呼……呼……”她粗重地喘着气,看着自己的双手,似乎还无法相信自己真的成功了。
“小睿!”
大熊、血刀和几个狩猎队队员终于赶到,血刀看着头上和肩膀沾满了血的楼心睿,问道:“你没事吧?”
看到熟悉的人,楼心睿这才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正在急速地跳动着,渐渐平缓下来,她深呼吸了几下,才回答道:“……呼……我没事……这是它的血。”
大熊早就到了大猫的尸体边,蹲下检查了一下,然后把它双眼上Сhā着的骨刀拔了出来。
“……做得不错。”大熊少有地说了一句,虽然这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赞许,楼心睿却突然感觉到了莫大的成就感。
一直以来她就是一个懂事的孩子,从小到大受到的夸奖并不少,但是却从来今天这样的兴奋感。
“这把刀不能用了。”大熊把最早Сhā入右眼的那把骨刀丢到了地上,楼心睿这才发现它断得只剩半截了。
回想起来,似乎第一次切向它的腹部之时,因为太过紧张的缘故,楼心睿完全没有注意到用刀的力道或者角度什么的,它早在那个时候就撞在大猫的肋骨上折断了,只剩下了这么半截。
当时正在战斗中的楼心睿却完全没有注意到这点,仍旧以为它还是完好的,在将这把断刀Сhā入它右眼的时候,因为刀的长度不够,只是伤了它的眼珠而已,否则的话,那一下完全可以直接把刀身Сhā入它的脑袋里,根本用不着补第二下。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暗呼了一下侥幸,如果不是它因为右眼的伤而在树干上撞晕了,她哪有那么容易把它杀掉。
大熊拿着从左眼拔下来的那把骨刀,这把刀倒是没有折断,似乎小心地在大猫头部切下了什么,然后把沾着一些红红白白东西的骨刀在大猫的皮毛上蹭干净。
“……这个你拿着。”
大熊递过来的,除了那把骨刀,还有一颗拇指粗细,长约有六七公分的牙齿——这就是他刚刚从这只大猫身上拔下来的,上面还带着一丝血腥气。
楼心睿接了过来,把骨刀Сhā回腰间,然后拿着那颗獠牙,询问似的看向血刀。
“你不是带了藤绳吗?”血刀指了指她的腰间。
楼心睿向着他指着的地方看去,今天早上燕子帮她系上的藤绳沾上了几滴血迹,正垂在腰间。
看她一副明显还没搞清楚的样子,血刀直接拉住了藤绳的一端,用手一抽,只是系了一个活结的藤绳被解了开来,他另一只手拿起那颗獠牙,然后将藤绳一圈圈地缠在了上面。
楼心睿终于明白这是什么了,她想起了鹰眼曾经对她提起过的这样东西。
【喏,就是这个……狩猎队成员的证明,用我们第一次杀死的野兽牙齿,选择其中合适的大小做成的。】
除了楼心睿、小丑和王牌三个新人之外,每个狩猎队的队员脖子上都挂着这么一个挂饰,有些人的藤绳因为时间比较久已经开始泛黄,绝大多数人为了方便行动都把獠牙挂坠的部分放到了衣服里,稍微仔细一看就能看出来。
她从血刀手里接过已经缠好藤绳的獠牙,把它系在了脖子上。
獠牙的部分稍微有点沉,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它放进了衣服内侧。
“你做得很好,”血刀这个时候才伸出手,拍了拍她还沾着兽血肩膀,“——欢迎正式加入狩猎队!……老实说,你是你们三个里第一个获得这个的人,我有点意外呢,不愧是我的徒弟!”说着说着,他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
楼心睿隔着衣服轻轻地捏住那个有些沉重的獠牙挂饰,环视了一圈,在场的其他狩猎队队员都向她露出了善意的微笑。
“好了,我们得先离开这儿——”等她稍微平静了下来,大熊说道,“小睿,你得把头发和挂坠都洗一洗,然后用隔绝血腥味的药粉擦一擦……不然会引来更多袭击的。”
血腥味会引来野兽,这是理所当然的,狩猎队当然不会没有一点应对的措施,否则那一路上基本上会不堪其扰了。
“嗯。”楼心睿握着獠牙挂坠,点了点头。
第 19 日
在营地里的时候,他们都是用直径约一米的树干直接削成的木桶洗澡的,不过在外当然没有那么多讲究,楼心睿直接用干净的水把因为沾上血而结成一缕一缕的头发和挂坠冲干净,还好她已经把头发剪短了,这并不费多少事,然后将一种黄色的粉末洒在身上和头发上。
很快,她整个人就散发出一股淡淡的刺鼻气味,虽然不怎么好闻,但却也隔绝了她身上仅剩的血腥味。
手臂上被抽中的那一块红肿已经变成了青色的淤青,还好骨头没什么损伤,楼心睿重新从行囊里拿出一把备用的骨刀别在腰间,不算之前带在身上的那些,她一共带了三把备用的骨刀,不过这才是第一天就折断一把,这也是她始料未及的。
跟着狩猎队再度向前走了两三个小时之后,大熊终于宣布停下来扎营准备今晚的住宿。
现在的一天有32小时,就算他们下午走了五六个小时,现在的天也还没黑下来。
对于扎营,楼心睿是一窍不通的,不过也不需要她担心这些,狩猎队的人早有分工,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跟小丑、王牌一起,和几个狩猎队成员一起去捡柴。
比起中午时,晚上他们需要烧一整夜的篝火,所以需要更多的木柴,好在这里都是森林,就地取材也很方便。
吃过晚饭之后,大熊开始安排守夜的次序,她和青山被排在第一个,而小丑、王牌和血刀则是最后一组。
楼心睿心里明白,这也是大熊对他们这些新人的照顾。
就算同样是守夜,在中途被叫起来再睡下当然比不上一开始和最后的。
再说,她还做不到像绝大多数狩猎队成员一样,躺下就能够立刻睡着,今天是她第一次宿营在外,又经历这么刺激的白天,现在还兴奋地睡不着觉。
虽然周围的都是一群男人,不过楼心睿却意外地没感到任何不安,这对曾经受过一次袭击的她来说可以说是不可思议的。
——或许是因为自己变强了?
不对,她的变强也只是相对于普通人来说,对于其他狩猎队成员来说,制住她还是不成问题的。
所以最后还是只能归咎于她并没有感觉到任何阴暗的气息吧……虽然最初有对她有敌意的存在,但是经过一天的磨合,她也渐渐能参与到他们的配合之中去了,也能够跟他们说上几句话,她也可以渐渐地把名字和他们的脸对上,记得谁是谁了,比如BB、伽蓝、魔方、紫星等等。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其他人都躺了下来,楼心睿和青山则是坐到火堆前,开始第一班的守夜。
野外的夜里还是有点冷的,楼心睿略微接近了一点火堆,汲取着温暖,周围渐渐平静了下来——不过这种平静并没有持续很久,很快,那群已经熟睡的狩猎队队员们就像比赛一样,纷纷发出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青山尴尬地对她笑笑,“抱歉……看来这几天还是要你多担待了。”
“没什么,”说是这么说,不过楼心睿也很怀疑自己能不能在如此响亮的呼噜声之中睡着,她只好笑着转变话题,“话说回来……他们这样不会引来野兽吗?”
“会也没办法,打呼噜也不是他们能控制的,再说,不是还有你们看着篝火吗?”血刀的声音从楼心睿身后传来,他从之前躺着的地方起来,走到火堆边伸出手烤火。
比起青山,楼心睿对他说话就要随便地多,“你不睡吗?”
“是啊,血刀,你现在不睡的话,轮到你守夜可别打瞌睡啊。”青山也带着担忧地说道。
“知道了……我一会就去,这不是被他们吵得睡不着嘛,来跟你们聊会天。”血刀一边说着,一边打了一个哈欠。
青山看了看楼心睿,了然地笑了笑,血刀好歹也在狩猎队里混了那么久,怎么可能现在还因为其他人的呼噜声而睡不着呢,大概更多的是担心小睿吧。“你想聊什么?”
这一下可把血刀问倒了,他本来就只是随便找了一个借口而已,只好把目光投向楼心睿。
“那么……就跟我说说营地和狩猎队以前的事吧。”楼心睿想了想,说道。
“这个嘛……”血刀想了想,似乎是在想从何说起,然后才开始讲述。
“整个营地第一个自己从沉睡中苏醒的人就是首领,是他独自一个人把大熊、商人、燕子他们救起来的,然后大家聚集在一起,需要一个领头人的时候,当然也是自然而然地把他奉为了首领,这大概是半年多以前的事了。”
“然后,人多了之后大家又渐渐去搜救更多的人,像我、鹰眼这批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被救起来的,渐渐地,营地的一切上了轨道,大家才开始渐渐有了分工合作,其实以前我们是不分什么狩猎队、采集队和后勤队的……可以说,我们所有人的命都是首领间接或者直接救的,如果没有他,我们大概都会在沉睡中死去。”
楼心睿一边听着,一边点头,虽然直接救了她的是燕子和医生,不过正如血刀所说的那样,如果没有首领,他们一个都活不下来。
“营地最早的这批成员,无论什么活基本上都干过。不过这样的体制太过混乱,最早提出一分为三分工合作的人是轩辕,他也是第一批被救起来的人之一,鹰眼前一任的采集队队长,可惜就任不久之后,他就在一次外出采集中遇到野兽袭击死亡。”
“然后首领就分了一部分狩猎队队员去采集队……这些鹰眼跟我讲过。”
血刀点点头,“没错……就是那次事件的缘故,事实上,最开始狩猎队是三队之中人数最多的一队。”
“嗯?”听到这个消息,楼心睿稍微有点意外。
“我也说了吧,最早的一批人基本什么活都干过,那个时候的环境可比现在恶劣地多,不过相对的,如果想要活下来,没点拼劲是不可能的,营地里的又大多数是男人,所以最初分队的时候,很多人都选了狩猎队——采集队和后勤队虽然危险少了许多,可是在我们看来也是毫无血性的选择。”
“但是采集队队长轩辕的死亡,首领不得不出面将一部分狩猎队队员分入采集队保护他们,虽然也有采集队的成员被分配加入狩猎队,不过就如你现在看到的这样,平和的生活磨灭了他们的拼劲,后来加入狩猎队的成员之中死亡比例相当大,能够留下来的反而大多是一开始的成员……渐渐地,后来苏醒的人们更多地是选择加入没有危险性的采集队和后勤队,狩猎队的人数也因此缩减到现在这个地步。”
——原来如此!
楼心睿刚想继续说什么,火堆发出噼啪的一声,一根木柴因为燃烧过度而断成两截,掉在了地上。
听的太入迷了,反而忘了自己的本职工作,楼心睿有些羞惭,把堆在一边的木头抱过来,加入火堆。
这样堆叠木头也是有讲究的,光是看楼心睿的样子,就可以知道她对此一窍不通,青山把木柴接了过来,“……还是我来吧。”
他说着,把几根木柴架了上去,没过多久,刚刚有些暗的火焰重新燃烧了起来。
借着火光,楼心睿仔细看着他的动作,却发现青山的手掌上有着奇怪的伤痕,“青山……你的手?”
“哦,这个?”青山把手摊开,他的手掌和手指上长着厚厚的一层茧,许多地方茧已经破了,起了一层皮,还有些沁出了一丝血丝。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如果说到一整天下来全队最卖力的,不是他们这些负责抵挡袭击的队员,而是拉着木筏走了那么久的青山。
就算有水的浮力帮忙,那木筏仍旧很重,他的双手被连着木筏的粗藤索磨成了这样也并不稀奇——他看上去已经习惯了这样,毫不在意地伸出手把已经起了一点的死皮拉掉。
这下就连血刀也看不下去了,他的脸颊抽搐了一下,问道:“你带的药呢?”
“算啦,就这么一点擦伤,我早就习惯了,就算擦了药,明天也会一样的。”
血刀沉默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青山的作用在狩猎队中是不可替代的,正如他说的那样,就算现在擦了药,没有能够替代他的人在,明天他还是得继续卖力气,这样的伤势完全无法避免。
狩猎队之中根本没有能够力气比他还大的人,如果分出几个人去拉木筏,让青山休息的话,先不说防守力量不够的问题,这也不过是把擦伤的人数从青山一个变成了很多个。
“……那你肩上也有伤口吧?不管怎么说,我先给你上药再说……”血刀说到这里,回头看了看楼心睿,“你去睡吧,今天我替你守夜。”
楼心睿皱眉,“可是……”
“——去睡。”这次他稍微压低了一些声音,但听上去却让人有种背后发凉的感觉。
楼心睿无奈地点了点头,越过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狩猎队成员,回到了最里面。
血刀在青山的指示下从一堆行囊中找到了捣好的药泥,然后让他脱掉上衣,在他磨红的左肩和双手上涂上一层。
药草的汁液透过各种细小的擦伤沁入皮下,青山龇牙咧嘴地重新穿好衣服,和血刀一起回到火堆前。
血刀稍微松了一口气,以他的感知力,完全可以觉察到楼心睿那已经进入熟睡的浅浅呼吸。
只剩下他们两个大男人,说的话题也渐渐随便了起来。
就像女人之间喜欢讨论男人一样,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专注于楼心睿这个万绿丛中一点红上了。
“你对她保护过头啦,难道是想来个养成……?”青山一边说,一边对着血刀挤眉弄眼。
“滚你的,别瞎说,她是我徒弟。”
青山耸耸肩,问道:“那么队里其他人如果追求她呢……”
血刀嗤之以鼻,“她还没成年呢,放在以前就是一个中学生小妹妹,你们都二十好几了,这都能下得了手的也挺禽兽啊。”
“别忘了,咱们这可是一队和尚,暂时没想法,不代表一直没想法嘛,再说,小睿也没差多少,现代老夫少妻有多少?只要她愿意,有什么不行的,最多养一段时间呗。”
血刀揉揉眉头,“我怎么觉得带她进了狼窝……反正你们有啥想法,得先过我这个师父这关再说。”
“血刀,这样太不厚道了,你这不是占着茅坑不拉shi嘛?”
血刀哼唧了一声,“……我管你们。”
第 20 日
从踏上第二天的路开始,楼心睿就明显感到自己的疲劳开始累积了。
狩猎队除了他们新加入的三人之外,剩下的十四个里面,倒有十一个经历过黑斑。
按理说,同样经历过黑斑的楼心睿,体力应该比那三个没有经历二次变异的人要好一些才对,不过很明显地,那三人比她更有经验,这使得他们不但能更好地分配体力,还能够有效地消除疲劳。
说到底,这还是楼心睿还没适应狩猎队生活的缘故,虽然昨天睡得很熟,但一早起来却觉得浑身酸痛,尤其是肩膀处,感觉完全僵硬了。
血刀倒是有建议她坐上木筏,让青山顺便拉着她走好了,不过楼心睿当然拒绝了。
更糟糕的是,这天他们启程后不久,就开始下雨了。
虽然这场雨在中午之后就停了,不过楼心睿却尤为能够体会到狩猎队的艰辛。
没有干燥的木柴来生火,他们只能吃带来的肉干,虽说淋一点雨不会轻易让他们这些经历了二次变异的人生病,但冰冷的雨水却会带走身体的热量,他们不得不留下来等待雨停。
楼心睿听到狩猎队员们互相交谈着,不少人认为,这可能是雨季到来之前最后一次狩猎了,因为接下去连绵的大雨会让他们寸步难行。
雨停之后,他们再度启程,但河床的泥泞让行路变得十分困难,除了行走之外,他们还要花费额外的力气把脚从泥巴里拔|出来,大概唯一幸运的是,因为大雨的缘故,来江边喝水的野兽少了,袭击也少了许多。
不过受到最大影响的还是青山。
雨水带来了这条江水量的上涨,相对的,拉着木筏逆流而上所要花费的力气也不得不增加,她看得出来,青山拉动木筏的动作比起以前明显吃力地多。
经历了大雨的耽搁和之后的行走的困难,还没完全到傍晚,大熊就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地方,当即宣布停下来扎营。
所有人都不禁舒了一口气,虽然这天他们走过的路程大概只有昨天的三分之二,但体力的消耗却远远超出了想象。
大熊找到的地方是一颗巨木的中空树洞,这棵树看上去早就死了,没有任何一片叶子存在,大概是以前被雷劈中过,外皮被烧得有些炭化,直径有七八米宽,大概勉强挤得进那么多人。
虽然同样是树洞,不过比起营地里他们居住的那种树洞,这里可就差得远了。
它们就根本不是同一种树,营地里的树干都散发着自然的清香,还具有驱虫的效力,而这座树洞却是阴暗潮湿散发着的霉味,不过因为树早已死亡的缘故,虫子倒是没有。
所有人都出去找还能烧得着的树枝,不过成果并不显著,直到天黑为止,拿回来堆着的树枝大概只有昨天的三分之一,按照楼心睿的估计,它能烧到半夜就已经很好了吧。
“队长,今天晚上要怎么办?”血刀询问大熊。
没有明火,当然也就没有了威慑感,虽然狩猎队有那种可以发出刺激性气味隔绝血腥的药粉,不过毕竟是那么多人聚集在一起,它的效果大概不会太好。
“也只能让守夜的人提高警惕了,”大熊皱着眉,回答道,“你、青山、小睿和没有经过二次变异的人今天都不用守夜了。”
出乎预料地,唯一提出异议的人倒是小丑,“我和王牌都还可以。”
大熊打量了一下他们,或许是人种的差别吧,这一对外国人兄弟确实看上去还留有余力, “那么……你们守最后一班吧,在这之前好好休息。”
被点到的其他人都没再说什么,血刀昨天晚上守了两班,再说他的长处本来就不是体力,青山是使用了过量的体力,他是绝对不能倒下的,而楼心睿则是确实还没适应这样的日子,这时候也不好再逞强。
为了不让浓烟倒灌进树洞,今天的火堆选得距离树洞入口有好几米。
晚餐总算吃上了一顿热乎乎的肉汤,楼心睿这时才感到这点热量是那么宝贵。
她的位置仍旧在所有人最里面,仔细观察了其他人的睡姿之后,她不再像昨天那样蜷缩着侧过身体睡觉,而是平躺下来仰着睡觉。
或许是因为疲劳的缘故,当天晚上的战斗甚至没有惊醒她,直到第二天早晨起来,她才发觉到这一点——小丑和王牌的脖子上都戴上了新的獠牙挂饰。
为了尽快结束这次的狩猎,赶在雨季之前回营地,第三天他们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行进速度。
“加快速度,我们这次狩猎完毕之后就不做别的事了,立即返回营地!”大熊出声道。
原本按照血刀的解说,原本他们应该在第三天中午时分到达作为狩猎场的平原,等到狩猎结束之后,就立刻带着猎物乘木筏顺流而下,回到营地。
楼心睿却觉得很奇怪,按照这样的行程计算,赶路到平原需要两天半,留半天休整和布置陷阱,第四天他们就可以完成狩猎任务,顺流而下回到原本放置木筏的地点要半天,从那里再回到营地也是半天——所以正常情况下,大约到第四天傍晚,他们就能结束一次的狩猎回营,就算中途耽搁,也不会超过五天。
但事实上,每次狩猎队成员出去狩猎都需要天的样子,那么这多出来的几天,他们到底做什么去了?
——不做别的事,那么就是原本狩猎队还要做额外的事?
“看来你也想到了,”跟楼心睿同一队的BB意味深长地说,“狩猎队的任务并不真的只是狩猎而已,我们还担负着搜索周边地区的责任——既然我们能活下来,那么别的人类也很可能活下来了,我们的任务就是寻找其他的聚落,只不过到现在为止还是一无所获就是了。”
另一边的伽蓝补充道,“虽然并不是什么需要严格保密的事,不过商人他们知道的话,一定又会啰嗦我们把人力投在无意义的地方了,所以一般我们都很少提起。”
“明白了,我不会多嘴的。”楼心睿带着感激点了点头。
很显然,这次他们为了赶时间,应该不用搜索周边就会返回营地,也就是说,原本他们可以完全不跟她提起的,肯解释给她应该多少也是接受了她的表现吧。
虽然楼心睿跟作为后勤队队长的商人很少接触,但多少也听了一些他的风评……该怎么说呢,应该说是现实主义过了头,就难免显得有点不近人情的人吧。
第三天下午过半,周围的树林彻底稀疏了起来。
“——就快要到平原狩猎场了。”
或许是因为醒来之后所见所闻都是森林之中吧,楼心睿对于所谓平原狩猎场还是抱着一分期待的。
走过最后一片茂密的树丛之后,他们终于到达了此行的终点。
“这里是平原狩猎场!?”
楼心睿觉得有点难以置信。
没有任何动物,面前并不是那种平坦到一望无际的草原——或者说,这里确实曾经是草地没错,而且草还长到了半米多高,但各种坑坑洼洼的一滩滩积水让它看起来更像是一片死寂的沼泽。
其他狩猎队队员面面相觑,几天之前他们来到这里的时候,这里还是普通的平原地貌。
“……是大雨的缘故。”大熊沉声说道。
虽然他们只撞上了一场骤雨,但这可不代表这里只下过那么一场雨。
快要到雨季了,积雨云正是从平原方向向着营地方向而去的,原本这时的气候就十分多变,即使是在森林中,东边日出西边雨的景象也不少见,更何况是在这里。
况且,比起树木根茎综错的森林,全是草本植物的平原显然羁縻雨水和土壤的能力要差得多,大雨之后,松软的地盘下陷,就造成了这么一片泽国的景象。
沿着沼泽走了几步,他们就看到一只泡在水塘里的动物,它看上去有小牛犊子那么大,不过相对于那些巨大的草食动物来说,它应该是还是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幼体。
它应该没有死多久,整个完全没入水中,外皮被泡得有些发白发胀。
或许是因为没有受到丝毫污染的缘故,平原上的积水都很清澈,直到看到这具幼兽的尸体,楼心睿才惊觉这些积水比她想象得要深得多。
“它应该是陷入了泥地中,无法拔出蹄子,最后只能这么淹死的。”血刀并没有走近那块沼泽的意思,只是隔着一段距离仔细地查看。
大熊脸色严峻地看了一眼已经变成了沼泽的草原,最后说道:“——我们回去。”
“啊?”
“终止狩猎,全队回去休整,明天坐上木筏启程返回营地。”
对于大熊的话,绝大多数人都露出了不甘心的表情,他们出来就是为了狩猎,虽然这一片平原变成了沼泽,可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就这么直接回去是不是有些太过大惊小怪了?
“回去!我们谁都没有在沼泽行路的经验,我不能带着你们送命!”大熊难得地提高了声音。
其他人像是被他的大喝惊醒了,确实,虽然他们也算狩猎过许多次的老手了,但遇到这样的沼泽却是第一次,再加上大熊在狩猎队中的权威还是很高的,这次其他队员没有再说什么,跟着他的脚步返回森林。
这次的狩猎可以说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这天晚上的临时宿营地里,所有人都显得有些消沉。
不过,他们也都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情况——这一夜虽然他们也没能整夜地生活,但一夜之间却没有受到任何袭击,就好像是周围的动物通通消失了一样。
因为这片突然出现的沼泽,原本平原上的草食动物们大多迁移离开了这块地方,而原本以草食动物为食的肉食动物们当然也离开了这篇生命禁区。
——出来的第四天,楼心睿终于两手空空地坐上了回去的木筏。
要说不遗憾那肯定是骗人的,不过,她这时的心情却更多地被可以回去的愉悦充满了。
青山把自己绑在木筏上,他拿着早已准备好的长橹,此时还兼任了摆渡的工作,楼心睿开玩笑说他根本就是万能了,得到了其他狩猎队队员的一致认同。
因为水量的激增,回去的路上,木筏漂流得有点过速,充满了惊险,不过楼心睿早就被提醒要抓稳了,所以倒是没有掉下去过。
太阳还没完全升过头顶,他们就比预定还要早地回到了木筏漂流的最后一程——还没上岸,他们就看到了岸边有个人一边向他们招手一边大叫。
“嘿——————!!!”
“是鹰眼!”有个眼尖的狩猎队队员叫道。
——怎么回事?
大熊和站在木筏最前端的青山对视了一眼,心中不约而同地冒出疑惑。
原本应该是采集队队长的鹰眼,为什么在这里出现?
第 21 日
木筏逐渐接近,这下其他人也看到了,那确实是鹰眼。
大熊和血刀率先跳下靠岸的木筏,在他们之后,剩下的人也一一上岸。
“怎么了,营地里发生什么事了?”大熊率先问道。
身为采集队的队长,鹰眼当然不可能无故跑到这里来专程迎接他们,所以大熊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营地里出事了。
难道是大雨把营地淹了?可就算要通知他们,也不用特地让鹰眼来吧?
不光是他,大概在场的其他人都是这么想的,所以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几分严峻的脸色。
鹰眼顿了一下,露出一个有点古怪的笑,“营地没什么事,倒是首领和我们有了点麻烦。”
“什么意思?”
“这事……反正你们先跟我来吧,我带你们去见首领。”
其他人见状,也只好跟着他走去。
大概只有楼心睿觉察到了,鹰眼所说的那句话并不是让他们安心营地没事的含义,而是把“首领和我们”跟“营地”划清界限的意思。
鹰眼带他们去的正是距离这里最近的一个狩猎队休息处,楼心睿就曾经被交待过,如果在森林里迷路就来这里等大部队回返,因为狩猎队不管来去都是有着固定路线的,鹰眼也曾经是狩猎队的副队长,当然也知道这一处休息处。
这是一个较小型的树洞,平时是用来放置一些杂物,比如备用的骨刀、剥下的兽皮、藤索等等,此时里面已经完全被清空,以前的东西被堆到墙边,只有几张兽皮铺在地上,首领躺在兽皮上,脸色不太好的样子,而燕子则蹲在他边上照顾他。
除此之外,医生、妃子和阿神也在这里,让楼心睿稍微有点迷惑的是,妃子似乎独自在生闷气的样子,一个人很消沉地坐到一边,更诡异的是,无论是燕子还是医生都完全没有要安慰她的意思。
——这是怎么了?
如果说燕子忙于照顾首领、疏忽了妃子的异状还情有可原,可医生也把她丢在一边不管,这也太奇怪了吧?
这里本来就不是用来宿营居住的树洞,所以一下子进来将近二十个人,一下子显得挤了许多,不过现在没人计较这个。
“首领他怎么回事?”
“他感冒了。”鹰眼回答道。
“哈——?”BB发出了一声怪叫,这在这个气氛下显得十分突兀,其他人都有志一同地翻了他一个白眼。
这也不能怪他,事实上,楼心睿也觉得挺不可思议的。
按理来说,他们这些经历过黑斑的人或得到过人的体质,理所当然地,不论是疾病抵抗力、抗毒力还是自愈能力都比一般人要好得太多,首领也是经受过黑斑、还得到了控风异能的人,虽然他的长处并不在于体质,但也不是那么容易得病的。
鹰眼叹了一口气,开始讲述事情的由来。
如果说整个营地对即将到来的雨季最为担忧的,不是采集队队长鹰眼,也不是后勤队队长商人,而只能是首领了。
虽然也有些后醒来的新人对他嗤之以鼻,但他确实担负着整个营地的命运,这个营地是在他的决策下运转的,如果他的决策失误,那么倒霉的就不光是他一个,而是全营地的人。
不光是所有人的命运,还有他们的生命。
他并不是第一次担任领头人的职务,也不是第一次担负别人的生命,可是他仍旧感到无尽的迷茫。
原因很简单,这个新生的世界能够置人于死地的东西太多了,而他们又对这个世界了解得太少,以前他好歹也能依循着前人所归纳出来的东西来指引别人前进,判断自己前进的路是否正确。
而现在呢?——完全是两眼一抹黑。
无知也是一种罪恶,但触犯它所得到的惩罚并不是报复在他身上,而是报复在跟随他走的其他人身上,这无疑大大增加了他的心理压力。
商人几次三番请求他撤回搜救的人力,专注于让营地度过这个雨季上,但都被他否决了。
站在不同的地方所看到的东西是不一样的,商人想的很简单,只要他们活下来就够了,至于族群能不能传承下去,这就不在他的考虑之中了,反正就算以后过不下去了,那个时候自己早就死翘翘了,还顾虑那么多干嘛?
但是首领的性格,却决定了他不但想带领营地中这八十四个人活下去,还会想着如何让族群的血脉继续延续。
只是他也犹豫过,自己的决定是否真的正确?
如果他们无法度过全部度过雨季,人数不断减少,那么继续搜救也就失去了意义。
但最后,他还是决定要按照自己原本的决定走下去。
说真的,在这件事上,鹰眼也比较赞同商人的看法,不过虽然他心里这么想,可却也不会背叛救了他的首领的期望,所以他带着采集队的队员们拼死拼活,更卖力地收集各种物资,眼看着就快达到目标的水准了,所有人都不禁松了一口气。
商人不再来烦首领,而首领也挺高兴的,如果这样可以搜救和收集物资两不误,当然是最好的了。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就在楼心睿跟着狩猎队走的第二天下午,营地里就迎来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这大概就是楼心睿他们所遇到的那场骤雨的后续。
预言者对此完全没有提示,就连天气预报还有不准的时候呢,更何况他现在完全没有任何仪器辅助观测,只能依靠一些原本的知识做简单的判断。
许多晒在外面等待风干的肉干、鱼干、各种被辨识出来可以食用的野菜,在这场暴雨中都遭了殃,虽然首领身先士卒地带着所有人冒雨抢救回来一些,不过有更多的食物因为泡了雨而无法继续储存了。
原本就不够的物资进一步减少,当天晚上商人再次请求他撤回搜救人力,这次首领只能沉默以对,既不答应也不再立即否决,商人看着这样的他失望而归。
在巨大的心理压力和淋雨的双重进攻下,原本拥有极强疾病抵抗力的首领当即病倒了,高烧不退,医生没有太多办法,只好尽量为他散热,燕子当然也是在一边照顾他。
然而更糟糕的是,不知道是谁把这件事泄露了出去,一般营地的成员可不知道物资曾经一度可以达到目标,他们只觉得如果没有足够的物资度过雨季,让他们挨饿,这就全部是独断专行的首领的错。
就在狩猎队走后第三天,营地里爆发了骚动。
鹰眼正在盘查下午到底损失了多少,虽然这理应是后勤队的工作,不过曾经的职业让他对于数字有一种天生的敏感,久而久之,这种事都被丢给了他去做。
当他接到阿神的通知赶到的时候,首领和燕子已经差不多被赶到了营地入口。
“怎么了怎么了——你们造反啊——!!!”
鹰眼扯高声音,挤进人群,拦在了首领和燕子面前,他这时才看清楚,带着其他人逼退首领的正是商人。
鹰眼毕竟是三队之中人数最多的采集队队长,他一出现,立即很多采集队的成员都安静了下来,毕竟他们也不想得罪顶头上司。
“商人,你个王|八蛋!”鹰眼跟商人本来就不对付,立刻忍不住骂道,“首领当初对你的救命之恩你全部都忘了?现在居然做这种事!?”
商人冷静地揉了揉眉心,说道:“鹰眼,我跟你有嫌隙不是一天两天了,不过你也应该了解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没有夺权的意思,但首领他……确实不适合当首领。”
鹰眼忍不住冷笑,“首领不适合当,难道你就适合了?”
商人避开了他的问题,继续说道:“我觉得当初只因为首领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就理所当然成为首领的做法太随便了而已,我承认,我未必会做的比他更好,但至少我会好好想如何让大家过下去,而不是想一些几十年之后的身后事。”
商人的话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同。
确实,如果连自己都过不下去了,那么想以后的事又何必呢?
鹰眼被噎住了,如果不是这场突如其来的雨,或许一两天后他们就可以存够足够的物资,那样搜救和收集物资两不误才是最好的,不过现在说这些也迟了,只是偶然的一场雨,就让首领之前的努力化为泡影。
——别人是看不到他们的努力的,只能看到最终的结果。
“我并不想为难首领,”商人保持着冷静接着说道,“他不再适合当这个营地的首领了,只要安静地离开就可以了,我不会采取任何行动。”
鹰眼被他没有丝毫客气的说话方式撩拨得火冒三丈,即时一副想拔出骨刀扑过去的样子,商人没有经过二次变异,甚至没参加过狩猎队,他的身手是绝对抵挡不住鹰眼的。
但是这个时候,一只手拉住了鹰眼握着骨刀手柄的手腕。
拉住他的手并没有用太多力气,但鹰眼却不能甩开它,因为这正是靠在燕子身上,因为高烧有点脱力的首领的手。
第 22 日
从骚动最初开始,首领就没有说一句话。
也有因为发烧而浑身乏力、因为被商人背叛而有点泄气的原因,不过更多地,则是因为他专注在自己的思绪里。
……我真的错了吗?
不,我没有错。
并不是出于自怨自怜,而是确实如此。
这又不是有固定答案的判断题,非此即彼。
如何带领所有人活下去——这个命题本来就没有固定的答案。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答案,商人选择了现在,而首领则试图在现在和未来之间取得一个平衡——他甚至一度调和好了搜救和收集物资折两个难以两全的条件,如果没有这场雨,两者他都可以做到,营地里会不断出现新的成员,而且大家也会完好无缺地度过雨季,他可以笑着面对所有人。
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他应该怪没有做好天气预测的预言者吗?
不,人力毕竟有限,人算不如天算啊……
所以,到了如今,现在和未来之间的平衡已经被彻底打破,其他人无法调和好心中失衡的情绪,这种怒火必须得到发泄——凭什么我们没有做错任何事,却要得到惩罚?
发泄的对象当然只能是下达命令的首领,必须要有人出来担这个责任。
他不知道商人是否真的就如他所说,从来没有夺权的意思,只是形势所迫,还是商人确实在这件事里面推波助澜了,但其结果都是一样的。
他和商人都想带领大家一起好好地活下去,但两个人的答案却不尽相同,这种分歧终于在此时外界的压迫下爆发出来了,只是这样而已。
这甚至谈不上成王败寇,只能说是天意如此。
他放开一直扶着他的燕子的手,尽力挺直脊背,然后对他拉住的鹰眼摇了摇头。
鹰眼立刻就泄气了。
首领重新看向商人,两人目光相接,他并没有在那目光中看到任何阴暗,只有坦然,首领轻轻松了一口,说道:“我明白了……我会离开营地,从今以后,你就是首领。”
商人郑重地点点头。
他还没丧尽天良到对首领彻底斩草除根的地步,毕竟他救了他,可就像是狼群中被击败的老狼王不得不独自离开族群一样,首领的权力就算解除,也是绝对不可能再留在这里的,就算他愿意,现在还在愤怒中的其他人也未必愿意。
“我跟你一起走。”同样一直没有说话的燕子,这个时候轻轻说道。
首领怔了怔,燕子是女性,虽然算是他的女人,不过如果要留下来的话,绝对会比跟他一起走更安全,也会得到更好的照顾——他看向燕子,她的目光之中同时蕴含着温柔和坚定,让他顿时明白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她的决定。
首领没有说什么,只是用手抓住了燕子的手。
“——可以,如果还有自愿跟随首领一起走的,那就一起走好了,我绝不会阻拦。”商人说道。
鹰眼故意大声地叹了一口气,“……算了,我早就做厌这个没意思的采集队队长了,我也一起走。”
之前通知他过来的阿神没有说什么,只是安静地从人群中挤了出来,站到他们三人身边,以实际行动昭示了他的选择。
——第五个站出来的人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是医生。
只不过在他挤出人群的时候,还带出了一个尾巴——妃子,她带着祈求的目光看向医生,拉住了他的手,一边还用力拖住了步子。
那意思很明显。
说实话,比起商人来,妃子当然跟燕子、鹰眼他们这些人更熟,鹰眼和她是时常斗嘴的损友,阿神是她同队的队友,还有燕子,妃子和楼心睿一样,都是她救醒的,也曾经有过依赖燕子才渐渐适应营地生活的阶段……可有的时候,并不是跟哪一边更熟就能决定一切的。
妃子是一个看似坚强,但实际上却脆弱得多的小女人,就像她曾经因为一时的新奇而跟朋友一起加入狩猎队,之后又因为朋友的死而轻易地放弃了。
她以为能做到快意恩仇、刀头舔血,但实际上她根本做不到。
妃子很快就认清楚了这一点,她没有那么多追求,就算是在这个危险的世界之中,也只是想好好地跟自己的男人一起平平安安地生活着。
——对于一个女性来说,她的想法当然无可厚非。
狩猎队很多人都曾经追求过妃子,可是她一应拒绝了,最后跟她走到一起的却是医生,这曾经也让不少人大跌眼镜。
虽然医生也算是特殊人才吧,可毕竟到了危险的时候手无缚鸡之力,这在这个世界中本身就是一项巨大的弱点,可妃子依旧选了他,原因很简单——她不希望自己的另一半总是处于危险之中,让她时常提心吊胆的。
每个女人都需要安全感,可她们对于安全感的定义却是不一样的,有些女性觉得那些加入狩猎队、有足够的实力保护自己的男人有安全感,也有像妃子这样,认为一个能够跟自己一起安安心心到老、不会死于意外、让她担惊受怕的男人才有安全感。
而医生符合了妃子的要求,他在营地之中有不可替代的地位,是一个“有本事的男人”,而他的定位又决定了他一定会是在所有人的保护之下,不会暴露在危险中。
——一直到医生决定跟首领他们走为止。
她不希望医生跟首领他们走,没有营地的后盾,独自在森林之中生活实在太危险了,本来能够战斗的就只有首领、鹰眼和阿神,而现在首领又生病了,进一步拖累着这支队伍。
再说,如果他走了,那她要怎么办呢?——她希望医生能为她留下来。
医生明显地读懂了她的意思。
妃子跟他的感情一直挺好。
医生是一个有话直说,比较心直口快的人,用好听点的话说,就是他乐于针砭时弊,说得难听点,就是喜欢冷嘲热讽、浇人家冷水,虽然这毫无恶意,他说的也都是真的,可有时候就是真话才讨人厌,如果不是他特殊的地位,恐怕早就有人看他不顺眼了。
能够忍受他的人不多,妃子就是一个,而且相处这么久,他自然也知道妃子想的是什么。
他停下了脚步,脸上面无表情,这一刻,谁都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不过有一点是很清楚的,他的心中正在天人交战。
是选择一直以来相濡以沫的妃子,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和兄弟?
仅仅是顿了几秒,他问道:“你事先知道暴动的事吗?”
妃子的脸白了一下。
作为营地里八卦广播站,她自然能听到各种各样的消息。
坦白说,她不知道暴动——可是,她确实听到风声,只是她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发展。
“你知道吗?如果不是首领执意要继续搜救,我们也不会损失这么大了,难道停一下不行!?”——在听到这样的话的第一时间,她就有了不妙的预感。
可是她没有说,因为她同时也感觉到了阴谋的味道,她选择了明哲保身。
看到妃子的表情,医生就知道了答案,他平淡地说道:“放手。”
首领对他有救命之恩,而且那是他的兄弟啊!他确实手无缚鸡之力,可这并不代表他没有血性!
虽然这两个字没有任何主语,但谁都听得出他是在对谁说的,妃子面无血色,她的手好像一下子没了力气,医生轻易地从中甩脱了出来。
商人的脸抽了抽。
——首领、燕子、鹰眼,这三个人的出走实际上是在他的预料之中,甚至于,他刚才的那句话就是说给鹰眼听的。
姑且不论首领,燕子管理着营地所有女性,而鹰眼则管着采集队,如果他们不走,商人是不可能立即把他们的职务换成自己的人的,所以他们走了最好,可以跟自己打擂台的人都走了,这样他的地位才能稳固。
阿神他倒是没放在眼里,反正本来就是一个狩猎队的普通队员,后来又到采集队做了一个普通队员而已。
但是医生不一样,虽然商人自己很明白,大多数情况下,医生只是一个摆设,可不管怎么说,至少他的存在能安抚绝大多数人的心情。
可是他已经说出了那样的话,当然就不能再自己打自己的嘴巴。
不过用不着商人发出异议,看到医生准备走,在场的其他人不干了。
他们可不知道内情,他们只觉得很愤怒。
一直以来好吃好喝供着你,你就打算这么一走了之?你走了营地里的其他人再有病有痛什么的要怎么办?你居然想忘恩负义地丢下供着你的我们走人!?
“他们可以走,你不能走!”
“对!”
“就是,你走了谁来给我们看病!”
场面一时有些失控,妃子却不管那些,只是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医生,她期盼他能因为这样留下来,就算是被强硬地留下来也好,可是医生却似乎没有感觉到她的视线,不再向她这里再看第二眼。
“够了!”医生鼓起全部力气的一声暴喝,让周围就像是沸腾的水面一样的骚动立刻降到了冰点,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你们看清楚!我只是一个曾经的外科实习医生,在这种没医没药的地方,根本治不了任何病!”
这个结论只要有人一点,随便谁都想得到,可是没有人想到医生会在这个时候说出真相。
在安静了一瞬间之后,更大的嚣声蔓延了开来。
“骗子!”
“居然骗了我们那么久!”
“骗子,赶快滚蛋!”
怒不可遏地人们不再挽留他,反而纷纷声讨起他来。
医生的目的达到了,可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是个多么骄傲的人,更何况这本身就是他心中的一根刺,在所有人面前这样自己剜自己的伤疤,可想而知他的心情会如何。
但不管心中如何想,他脸上没有露出半分情绪,僵着脸走向首领四人。
第 23 日
看着医生从她面前渐渐走远,妃子低下头,面前的视界渐渐模糊了起来……她虽然在落泪,却没有哭出声。
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虽然妃子明白自己的哭声或许可以挽回医生,但这一回,她却没有这么做——羞愧、自惭、后悔、还有钝钝的疼,她实在再没有这个脸去阻拦他了。
燕子叹了一口气,放开首领的手,对他轻轻点了点头,然后走到妃子面前。
妃子虽然没有抬头,但却似乎知道现在来到她面前的是谁一样,咬着嘴唇,双眼之中还噙着泪,一边哽咽一边说道:“对不起……燕子,我真的没想到事情会这样……我知道你对我有恩,可是我不能……我不想总是活在危险里。”
她说的是真的,虽然隐隐觉察了不对,但她也没想到这场骚动会闹到这个地步,毕竟在此之前,首领的引领一直得到的是赞誉和认同。
燕子原谅性地抱住了她,妃子就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在她面前蜷缩着轻轻抽泣,她伸手,从妃子的脑袋一直顺到她的后背,不断地安抚她。
“我会带你一起走。”
商人楞了一下,才觉察出刚刚说那句话的人是燕子。
“什么……”妃子也有点惊讶了,刚要立直身体,但却突然感到背后的脖子处一下剧痛,下一秒,她就晕了过去。
——用手刀切晕妃子的人正是燕子。
作为目前唯二两个经历了黑斑之后的女性之一,虽然燕子得到的能力至今仍旧不明,但基本体质的增强却是实实在在的,切晕妃子这个普通女性对她来说并不是难事。
这一下,不光是商人,就连首领也有些怔住了。
一直以来,燕子在所有人的印象中都是很温柔和婉的,她不像妃子那样外向,虽然比妃子还小一岁,不过她却更像是她们的姐姐。
燕子是第一位醒来的女性,那以后所有新发现的女性都是由她照看的,她照顾过她们每一个人。
她在营地之中的风评非常不错,不光是在男人之中,就连女人之中也是一样,这固然也有她们接受了燕子的恩惠的缘故,不过——
就像商人不认同首领的决策,鹰眼厌恶商人太过现实主义,部分营地成员曾经挤兑长相出众相当有女人缘的鹰眼一样,一个人要得到其他所有人的承认,没有一个人对她有所非议,这本身就可以说是一种本事了。
只有燕子做到了这一点,首领曾经不止一次地被羡慕有这么一个贤内助。
不过也有不少熟识燕子的人很清楚一点,如果说妃子是外刚内柔的话,那么燕子就是外柔内刚。
虽然绝大多数时候她都会包容别人,但一旦她决定了一些事,那时就连首领也很难劝她回心转意了。
燕子抱着昏倒在她怀里的妃子,看向商人。
商人挑了挑眉毛,“燕子,可以理解你的姐妹情深……不过,这种事恐怕要视当事人的意愿而定吧?”
他并不在乎妃子的能力、性格和经历,重要的是,妃子是这个营地之中极为稀少的女性,他又怎么肯轻易地放过她呢?
“——我说了,我要带她一起走。”
燕子毫不回避他的眼神,以一种极端平静的目光应对了回去。
空气仿佛凝结了一样,燕子和妃子距离商人这一方比较近,而且他们人多势众,但她却没有丝毫退缩。
鹰眼有点着急,虽然以他和阿神的实力,对这群几乎没有经历过真正战斗的人可以说是狼入羊群,但他毕竟不可能在保护首领、医生、燕子和妃子的同时应对那么多的人,他向前踏出一步,正想先下手为强,但出乎他预料的情况发生了——
最先从这样的对视中移开目光的人竟然是商人,他不但移开了自己的目光,还好像不敢再看一样,闪躲着燕子的目光。
借此机会,燕子半拖半扶着妃子,走回首领这一边。
“我们走吧。”她的语气十分平静,好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一样。
鹰眼防备性地背对着他们,一边小心盯着商人他们,一边小心脚下的路,在走出一段距离之后,他最后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那群人,还有他呆了数个月之久的营地,扶着首领离开。
——没有人追来。
首领几人可以说是被赶出来的,食物、衣服、药品、各种用具什么都没有,就连武器也只有鹰眼和阿神一人带了一把骨刀。
他们甚至没有狩猎队那种隔绝血腥味的药粉,如果是正常情况下,六个人只靠这么两把刀,想要在森林里存活是多么困难?就算干掉了袭击自己的野兽,也可能因为沾上更多的血腥味而被追杀。
更别提,现在首领仍旧在高烧之中,况且,因为被全营的人背叛这件事,他郁结于心的状况更加严重,之前在商人面前那是强撑,可是走出他们的视线没多久,他就直接厥了过去。
鹰眼当即背起他,好在他曾经是狩猎队的副队长,知道那些休息点架设在什么地方,就带着首领和其他人前往最近的休息点。
商人从没参加过狩猎队,自然是不知道有这种休息点的存在,而他手下的人也不会去没事报告这个。
他们几个就在那个距离营地的休息点过了一夜,首领毕竟有着超强的体质,到了早上,他的烧终于退了下来。
鹰眼和燕子一合计,决定还是带着首领和其他人到了这个休息点,毕竟那里距离营地太近,而对于已经被赶出来的他们来说,那个营地已经不再代表着安全和友好了。
商人并不知道每次狩猎队出去的归期都是有水分的,他更没料到这次狩猎队会提前回返,此刻,他还在纠结于大熊等人回来之后,要用什么说辞将这支力量掌控住。
鹰眼刚刚带着其他人到了这边不久,只是顺便出去侦查一下周围的情况,毕竟他也很久没来这儿了——没想到他的超级视力就看到了很远之外回返的狩猎队成员,然后带着他们来到了这里。
听完了鹰眼所叙述的全过程,狩猎队队员们终于完全弄明白了他们六人怎么会在这里,而妃子又为什么独自坐在一边。
被燕子敲昏带出来的妃子并没有再闹着要回去,有的时候强迫也并不是什么不好的选择,燕子虽然帮她强行做了选择,但妃子心里并没有任何怨恨,或者不如说,还有一丝感激。
如果留在营地里,她一定会后悔……不,就在医生放开她的手的那一瞬间,她就已经后悔了。
只是,让她立刻再次跟其他主动选择离开的五人一起高兴地混在一起——她还没那么不要脸。
许多人在遇到事情的时候,最开始往往难以冷静,就像妃子,她拉住医生的本意并不是要针对首领,而只是作出了不想让他离开、丢下她独自去犯险的第一反应。
这样的反应也情有可原,可是她明白得很,她和医生的心里已经都种下了一根刺。
——每个人都会对特别在意的人双重标准的。
以妃子的角度来看,如果别的男人为了女人丢弃兄弟,她会很看不起那个男人的;可如果换到医生身上,他为了兄弟而抛下了她,那又是另一种滋味了。
这点医生也是一样,正是因为他喜欢妃子,所以才尤其不能接受她在那种时候背离自己,哪怕她的本意并不是恶的,只是出于脆弱。
不过就算有这点隔阂在,也不算什么,他们两个此刻互相不理睬已经从最初的大义角度,变成了倔脾气发作互相顶牛了,虽然暂时谁都拉不下脸来先退一步,不过只要他们两个还在一起,这样的隔阂迟早会消失。
如果燕子不是用强硬手段把妃子掳来,他们两个才是真正完蛋了呢。
而鹰眼这边,他却立刻抛出了一个十分尖锐的问题:“那么,你们打算怎么办?”
狩猎队众人面面相觑。
实际上,以他们现在的实力,就算立刻杀回营地,也能把首领重新捧回原本的地位吧,毕竟营地里的那些人都是没有任何战斗经验的,而且绝大多数都是普通人,就算是楼心睿大概也能挑个三四个。
——可是,那有意义吗?鹰眼和大熊心里都明白,首领是绝对不可能接受的。
那么,剩下的就只有两条路了,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没有遇上首领他们一样地回到营地,接受商人的统治,或者跟首领一起离开。
鹰眼没有说任何挤兑前者不讲信义的话,因为他没有任何筹码让他们跟着一道冒险。
谁都看得出来,雨季大概再有几天就会来临,但首领这边却没有任何准备,食物、水、保暖、除湿,他们甚至连接下去要住的地方都还没有准备好,要向哪里走也完全没有头绪,危险、死亡,这些随时可能发生。
况且,就算不论危险的因素,狩猎队的其他人在营地里也有朋友、兄弟,也有舍不得放下的羁绊,难道他们就能那么简单地丢掉一切跟他们走?
楼心睿倒是只有最初迷惘了一下,然后立刻就决定了。
她对首领完全谈不上什么忠诚心,毕竟他们两个就连话都没多说过几句,不过她还是决定跟着首领一方走。
原因很简单,她并不是决定跟着首领,而是打算跟着燕子。
燕子就像她的姐姐,甚至是母亲——自从苏醒以来,楼心睿早就把她当成了家人,再说,比起商人,她也跟这边更对胃口一些,虽然那代表着前路茫茫和颠沛流离。
大熊也没有多做犹豫,他立即开口道:“我跟……”
“等等,”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燕子打断了,她从躺着的首领身边站了起来,说道:“大家还是再多想一想再做决定吧,等首领醒来再说也不迟。”
这就是燕子阻止大熊说话的原因,作为狩猎队队长的大熊,尤其他还是第一个说话的,必定会在某种程度上影响到其他人的判断。
也许他们现在在一时热血充脑之下,选择了跟他们一起走,但谁能保证他们以后不会后悔呢?与其这样,不如现在就给他们足够的时间好好想清楚一切,然后再做决定。
青山倒是一副完全不受影响的样子,他已经开始准备做起午饭了,在他的带动下,其他的狩猎队成员们也分别出去,临时抓一些猎物,捡木柴,生火等等。
狩猎队队员们纷纷跟关系比较好的同伴凑在一起,开始商量是走是留的问题。
楼心睿走到燕子边上坐下,首领躺在兽皮临时铺成的床上,与其说是睡着了,不如说是半昏迷状态,不过看得出来,他已经没有大碍了。
燕子问起她的经历,楼心睿轻轻地把这几天的一切说了一遍,首领睡得非常沉,倒是没有被她吵醒的样子。
不过楼心睿也注意到了,燕子的注意力完全没有集中,她一边听她说话,一边时不时看看首领和妃子。
楼心睿并没有不愉快,她知道现在首领昏了一了百了,心里压力最大的人变成了燕子,因为她不但要担心首领和燕子,还要在某种程度上代替昏迷的首领做出决定。
但她也不知道要如何帮忙,不懂该怎样安慰妃子、让她和医生和好,毕竟她还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所以她最后跟燕子说了一声,索性出去帮青山准备午饭去了。
——不过这点就连楼心睿也猜错了,燕子频频注意妃子并不是因为担心她跟医生,甚至妃子心里想的也并不仅仅只是跟医生赌气,她们在想着同一件事,一个只有她们两个知道的秘密。
第 24 日
让我们把时间稍微倒回去一点。
妃子从昏迷中醒来已经是被燕子“掳来”那天深夜的事了,还醒着的人只有在照顾着首领的燕子,鹰眼则是在休息点之外守夜。
她很快弄清楚了自己所处的状况,虽然不哭不闹,但是看得出来,对于燕子擅自为她做决定,带她出来这件事,她还没那么快就能释怀。
燕子轻声说着,尽量不惊醒其他人,“你很恨我擅自带你出来吧?”
妃子不说话。
“或者你想就这样舍弃医生?”
“当然不是!可是、可是……”妃子忍不住出声,“……燕子,是你救了我的命,我不可能会恨你,但是我……难道我连决定自己未来的自由都没有了吗!?”
是的,与其说她是因为想留在营地而生气,还不如说是因为燕子没有问过她,就把她敲晕了带出来而气愤,这种自己的意愿被故意忽略的感觉很不好。
她只是想发泄一下自己的情绪,但她没有想到燕子的回答却是斩钉截铁的:
“只有这一点,请你听我的……我必须带你走。”
“为什么?”妃子忍不住问道,“我没有你那么坚强,我无法过那样的生活……我……”
燕子打断了她的话,“——妃子,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离开营地之后,你会得到什么待遇?”
妃子吸了一口气,冷静了一点。
——什么待遇?
不管怎么说,她都是营地里珍贵的女性,被所有人保护,不会涉险,就算雨季食物不够,商人也不可能饿着她们的,总比在外风餐露宿的好吧?
但是燕子这么一闹,她是不可能再回到营地里去的,别的不说,她是昏迷着被带到这里的,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森林的哪个地方,辨认不出路。
燕子看她的表情就可以知道她正在想什么,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你想回去吗?”
回去——?
不,其实也并不真的很想回营地,毕竟她还是很眷恋医生的,说白了,其实现在的她更多的是不爽燕子无视她本人的意愿。
憎恨是谈不上的,但是不满肯定是有的。
所以,表面上她故意顶撞道:“没错,难道你肯让我回去?”
燕子轻轻叹了一声,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把手递给她。
“做什么?”妃子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你不是要回去吗?这里距离营地并不远,你跟着我。”
妃子呆了呆,不过那一丝不满还是让她负气地拉住了燕子的手,两人走出了作为休息点的树洞。
一出树洞,鹰眼就发现了她们,立刻从枝头跳了下来,“怎么了?”
“我有些话想跟妃子说,离开一下,很快就会回来……鹰眼,拜托你先照看一下阿燎。”燕子脸色自如地说道。
阿燎,就是燕子私底下称呼首领的方式。
鹰眼狐疑地看了看她们,不过还是点了点头,“小心点。”
这里是距离营地最近的休息点,其实基本上没什么野兽出没,鹰眼所说的“小心点”指的是不要被营地里巡夜的人看到,他守夜也是为了防范这一点。
鹰眼的视力在黑暗之中虽然不能像白天那样直接看到数里之外,但几百米的范围内还是不成问题的,燕子拉着妃子,在脱离了他的视线范围之后,小心地前进。
她们可没有鹰眼那么好的视力,层层叠叠的树冠遮挡住了月光,两人只能借助着一点点泄露下来的轻微光亮在树林里前进。
按照燕子的记忆,七八分钟之后,她们就远远地看到了被各种发光植物和火炬装点着的营地。
——大概他们都没有想到,首领他们会藏在距离自己如此近的地方吧。
燕子带着妃子走近,今天的营地很奇怪,明明已经是半夜里了,但除了巡夜的人之外,还有不少人醒着。
妃子已经隐隐感觉到,燕子带她回来的目的并不真的只是让她回到营地而已,因为燕子并没有放开她的手任她返回,而是继续拉着她偷偷屏息着、躲过巡夜的守卫、直接进入了营地。
——这倒不是说这些巡夜的人太没用,而是营地从来没有外敌的出现,这些巡夜者防范的对象也主要是野兽袭击而已,既然是野兽,当然不可能特意小心潜入营地,所以他们之间巡逻的路线相隔非常大。
燕子拉着她,借助着层层树枝的掩映,来到了一处树屋外,妃子记得很清楚,这里住着的是一名叫做晓悦的女性,妃子跟她的关系还算不错。
刚接近一点,树屋里就传来了一声痛苦的叫喊——不会错的,就是晓悦的声音!
树屋只有一个入口,但为了居住方便,他们会另外凿出两个充当窗户的洞口,妃子偷偷地再靠近了一点其中一个“窗户”。
树屋里传来了男人的嘿笑声,而且绝对不止一个人,她忍不住略微探出头,从窗口看向里面——两个男人按住了晓悦,而另一个则是在她身上不断抽动着,还有两个男人在一边看着,一脸淫|亵而期待的表情。
从晓悦的表情就可以看出来,这绝对不是一场在她同意之下的做|爱。
一只手堵住了妃子即将冲出口的惊叫,把她的头按了下来——是跟她一起来的燕子。
燕子拖着她重新躲回了阴暗处。
妃子不知道过了多久,最起码有好几分钟吧,然后才慢慢回过神,幽幽地轻声问道:“……燕子,你……早就知道,对不对?留下来的……其他女性,也跟晓悦一样……”
燕子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道:“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再说,你也不想被他们抓住吧?”
说到这一点,妃子立刻激灵灵打了一个寒战,任凭燕子拉着她,再度一个个躲过巡夜者。
每当有巡夜的人靠近,妃子的心中就好像有一面鼓在打着,心脏跳得好像快要从嘴里蹦出来一样……是的,她很害怕,她害怕自己也遇到这样的事,她终于明白了,燕子为什么一定要把她敲昏带走。
幸运的是,她们再度有惊无险地躲开了所有的巡夜者,渐渐离开了营地。
当营地传来的光亮彻底从她的眼中消失的时候,妃子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她靠在树干上不断喘息着,只是短短的一段路,她就好像刚刚跑完马拉松一样。
燕子也靠在她对面的树干上,她看上去比妃子好得多,深呼吸了几次之后,她开始接着回答刚刚妃子问她的问题。
“是的,你说的没错……一开始我确实没想到,不过在白天你跟医生分别的那个时候,我才突然想到了这点——如果你留在营地里,会受到怎么样的待遇。”
“男性人数较多,他们拥有力量,而女性人数较少,也脆弱得多——这个时候,就会有两种情况。”
“所有的男性必须保护较为脆弱的女性,女性拥有自主权可以挑选自己喜欢的伴侣,而男性就只有主动追求女性了——这是只有首领的个性很正直的时候才做得到的事,换句话说,我们所拥有的自主权,其实是阿燎给我们的,是他保护和给予了我们这个权利。”
“但是轮到商人掌权的时候,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他把所有的女人都视为生育工具,并没有任何尊重女性的想法,那么……几个男人分享一个女人就成了很自然的事,至于那个被分享的女性在想什么,这就不是他考虑的事了,反正女性只要生孩子增加人口就可以了,至于孩子的父亲是谁根本无所谓。”
正如燕子所说,以前她们平安无事,更多的是要得益于文明社会中lady first的风气,再加上首领的个性比较正直,愿意庇护她们这些毫无力量的女性,但如果遇到一个不那么正直、而是为了生存不择手段的首领的话,她们哪有可能过得那么安乐!?
——就算是明知道营地里那些女性在遭受什么样的待遇,她们也根本没有反抗的力量!
妃子忍不住倒吸一口气,如果医生选择留在营地,那还好一点,看在她是“医生的女人”的份上,商人不会动她的脑筋,可是一旦医生离开,假如她没被燕子带走的话,大概现在她也将会是这“被分享”的女性之中的一员。
她忍不住颤声说道:“所以你救了我……可是……可是为什么你不把她们也一起救出来!?”
那些都曾经是她的好友啊!
因为营地里女性稀少,她们想找个闺蜜都只有对方了,在这种情况下,以前社会里女性之间相互看不顺眼的嫌隙就少了很多,大家对彼此也包容了许多,所有的女性都在这个小团体里,享受着难得不需要勾心斗角的友情。
妃子很感谢燕子,因为是她又一次救了她,让她免受那种苦难,可同时,她也是真的升起了一丝怨恨之心,因为她只救了她一个。
四周都是黑暗,妃子看不到燕子的神情,她似乎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说道:“……我做不到,我救不了那么多人。”
能够把妃子带出来已经是极限了,商人虽然嘴上说得好听,但绝不可能忍受她把所有的女性都一起带走,甚至带走第二个都不行,就算她们全部是自愿跟她走也不可能,因为那是营地最为贵重的“资源”。
在那种情况下,她也不能提醒那些女性,更不能把自己的这项猜测跟首领他们说,因为她很清楚他们的个性,这种事情绝对触犯了他们的底线,一旦知道了这件事,他们不管自己的实力够不够,都会选择跟商人开战。
有些事情可以忍,比如商人夺了首领的权,可首领认了!忍了!
有些事情不可以忍,比如这种事,如果让首领知道了,他会宁可跟商人拼个玉石俱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但是燕子不想首领和别人玉石俱焚。
说她卑劣也好,冷酷无情也好,在看清楚商人可能会做出的行动的瞬间,她作出了选择,也作出了取舍。
把十几个她曾经救起的女性推入火坑,保全首领一个。
燕子并不是不自责,可即使如此,她也一定要瞒着首领这件事。
女人比男人更多情,也更无情。
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救下妃子——这是她在选择完毕之后,唯一能做的事情。
妃子也沉默了下来,她不是笨蛋,悲愤平息了一点之后,她也想到了这一些。
她蹲了下来,眼泪不住地往下掉,她用双手捂住脸,尽量不让自己的呜咽声泄露出去。
妃子哭得撕心裂肺,淋漓尽致地宣泄着自己的情绪,看上去好像比之前跟医生分别的时候更加痛苦。
她痛苦的理由很简单:尽管刚刚看到了那样的景象,她仍旧跟燕子做出了一模一样的选择——隐瞒。
因为她同样不想看着医生跟别人玉石俱焚。
燕子走了过来,抱住了她,一边轻轻地摸着她的头。
许久之后,妃子的情绪终于平复了一点。
都说女人保守不了秘密,但这一次,两个女人下定决心一辈子把这件事永远沉在心底,沉默地相携着返回了休息处。
第 25 日(修虫~)
午餐就像三天前楼心睿在这里吃过的一样,是热乎乎的肉汤和烤肉,现在她已经不计较那么多了,用相当快的速度解决着这一餐。
鹰眼把给燕子和首领的两份端了进去,唯独漏掉了妃子,医生踟蹰了很久,最后还是悻悻地问青山要了一只碗,也拿了一份肉汤和烤肉进去。
“你有没有发现,一些人不见了?”血刀的食谱仍旧那么与众不同,他用骨刀割下生肉塞进嘴里,一边嚼一边说道,双手血淋淋的,看上去有点恐怖。
人的接受力真是可怕啊,多亏这种精神训练,现在楼心睿已经对血肉之类的完全不会有异样感了,她自如地喝下最后一口汤,环视了一圈周围。
——很多狩猎队的队员已经不见了。
她明白,那些人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他们多少都有着一点愧对首领和大熊,所以就这么不告而别了。
其他人也早就发现了这一点,不过他们都没有说破,而是装作没有发觉那一个个离开的同伴们,自顾自地吃着午饭。
狩猎队里还留在这儿的只有八个人:大熊、青山、BB、魔方,那对外国人兄弟小丑和王牌,然后就是血刀和她了。
大熊和青山会留下她早就预料到了,大熊本来就是首领这一方的,而青山留下的理由跟她差不多,只不过楼心睿是因为燕子而留下,青山则是因为大熊而留下。
BB独自留下就让她稍微有点意外了,之前在狩猎队里,他跟伽蓝的感情最好,不过看来现在也还是踏上了不同的道路。
至于魔方,楼心睿对他有印象的原因是,他是狩猎队里没有经历黑斑的少数三名队员之一,能在体质上比其他人差了一等的情况下活到现在,也足以说明他本身的战斗技巧有多么出色了。
剩下的那对兄弟,虽然小丑会说中文,又曾经救了她一次,不过楼心睿还是没怎么跟他们说过话,毕竟还是没那么容易做到一视同仁的吧,就连之前的几天在狩猎队里,他们也是很少跟其他人说话,除了必要的交流之外,就只有他们两人用着自己的母语互相说话了。
吃完午餐,血刀去江边洗手了,而楼心睿则是帮着青山一起收拾锅碗瓢盆,这一点她还是能做的。
鹰眼也终于从树洞里出来了,一起出来的不光有燕子,还有已经从床上起来、只是看上去脸色还带着一点苍白的首领。
看到一下子少了那么多人,鹰眼楞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就想通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收拾好一切,所有人围着中午生的火堆,坐到了一起。
“相信各位已经知道了之前的事,”首领叹了口气,最先说道,“我也不多说了,只要我还活着,就有你们
第 26 日
最终,大家还是决定尝试一下通过平原狩猎场这条路。
做好了决定,所有人都开始做前期准备。
那些离开的狩猎队队员并没有把自己的行李从青山这里拿走,这也算是他们留给这支队伍最后的馈赠。
青山把这些行李打开,找到了不少备用的肉干、衣服、绳索、药粉等等,尤其是还有加起来总共将近三十把的备用骨刀,这当即解决了风燎他们离开营地时没有带足武器的问题。
除了青山之外的七名狩猎队成员,再加上风燎、鹰眼和阿神,这个十四人小队当即就有了十名战斗力……虽然其中也有楼心睿这样新手在凑数就是了。
风燎虽然已经很久没有战斗过了,不过他在以前也是练过的,按照大熊的说法,他的战斗力还颇为不俗,没有任何问题。
十名主要战力带齐了自己的武器,而燕子、妃子和医生也一人带上了两把骨刀以备不时之需,而青山当然还是担负着主要负重者的职责,背起了剩余的给养。
木筏被丢弃到一边,既然他们不会再坐着它回来,当然也不用再带上它,这样一来,青山也不必刻意拉着木筏,他们的路线不再被限制在江边,比较熟悉路的大熊当即决定从森林走,这样可以省一点路,而且比起在江边经常会遇到野兽袭击,在森林里也稍微会好一点。
谁都不知道雨季到底什么时候回来,但可以肯定不会等太久,尽管能隔绝气味的药粉为数不多,不过所有人还是全部抹上了药粉,开始争分夺秒地从森林前进。
——虽然有着种种优势,他们也有不少的劣势。
首先就是需要保护的人从一个变成了四个,而能战斗的人员却从十六个减少到了四个,血刀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仔细地感知周围的一切,而鹰眼则是担任斥候,时常跳到一棵棵树的最高处,指导他们避开可能的野兽。
除此之外,经历过黑斑的燕子还好一点,但妃子和医生都从没有这种长途跋涉的经验,他们平时最多也只是在营地附近活动,虽然可以说都是林子里,不过如果把营地附近那一片称作树林的话,他们现在走的这一片大概可以被称为森林了,很多路都十分不好走。
唯一比较幸运的是,大概是药粉发出的刺鼻气味很好地掩盖了他们的气味,一行人几乎没有受到什么攻击。
他们结成圆阵,青山、燕子、妃子、医生和楼心睿被围在中间,除了她以外的四人一边走一边还寻找有用的东西带上,譬如比较干燥可以当柴火的树枝、用来做那种药粉发出臭味的植物等等,而楼心睿的职责则是遇到袭击、其他四人专注于采集没有注意时要立刻提醒他们和做短暂的抵挡。
第 27 日
楼心睿把最粗的一道藤索系到自己腰上,两头各打了一个死结,然后又交织在一起打了一个活结,再把两端都交给了大熊,留出足足十米的长度,他麻利地将藤索也系到了自己的腰上。
这样的系法,可以保证万一一端的藤索断了,还能依靠另一边的藤索。
站在她边上的鹰眼不住地碎碎念:
“一定要小心。如果陷入沼泽,千万不能惊慌失措,在原地尽量不要挣扎,我们会拉你回来的,万一绳子断了,也不要急,我们会很快抛另一根过来……”
“好啦好啦,”楼心睿有点受不了,“你已经对我说过至少三遍了。”
鹰眼被噎了一下,嘟囔着“好心没好报”,返回到队伍后面去了。
楼心睿是第一个做好准备的,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向其他人。
按照之前商量好的方案,整支队伍排成了一个长蛇阵,楼心睿在最前端,往后分别是大熊、血刀、BB、风燎、燕子、阿神、医生、妃子、魔方、王牌、小丑、鹰眼和最后拖着行李的青山。
每个人腰间都系着绳索,只不过绳索都没那么长,所以都是互相接起来,有粗有细。
除了楼心睿和大熊之间以外,其他人两两之间隔着的距离只有两米,除了最粗的这根系在楼心睿和大熊身上之外,其次粗的几根被卷好背在血刀和BB身后,大熊则背着青山做出来其中一块“雪橇”,再余下来的绳索才是他们之间互相连着的。
不错,他们现在所使用的方法,就是让楼心睿在最前面探路、其他人跟着走。
如果陷入沼泽,就由大熊等人把她拉回来,血刀和BB背着的绳索是万一两人之间的绳索断了备用的,而那块“雪橇”则是万一遇到太深的沼泽,正常方法无法过去时,楼心睿就可以躺平在这块木板上,一点点划过去——当然“雪橇”上也连着不短的绳索。
之所以让楼心睿走在最前,是因为整支队伍里她的体重最轻,万一陷入沼泽拉回来最方便的缘故,不过看鹰眼的样子就知道,很多人还是很担心她。
燕子倒也提出过要代替楼心睿,不过被她自己回绝了,她们作为唯二两个经历过黑斑的女性,本来是最好的人选,不过相比之下,当然是楼心睿更轻,而且她好歹也算是狩猎队的一员,多少也有了一些战斗技巧和经验。
“怎么样,大家都准备好了吧——!?”抓起一边用来探路的木头手杖,楼心睿大声问道。
“好了!”其他人一一回应。
由于整支队伍拖得比较长的缘故,这种时候再由位置在中间的风燎来指挥显然不现实,因为他根本无法第一时间看到最前端的情况,所以他将总指
第 28 日
——再度踏上行程的时候,老天又很不给面子地开始下雨。
风燎是除了楼心睿之外唯一一个不用守夜的,就是为了现在这种情况——他当即施展了自己的控风异能,造出风之屏障。
其他人尽量靠在一起,有风燎的风之屏障的庇护,他们不用担心淋湿,只有楼心睿,因为经常要走得比所有人远去探路的缘故,时常不得不走到风之屏障之外。
这种情况下,鹰眼的超级视力完全派不上用场,他们只能在血刀对方向的判断上,勉强向前行进着。
既然已经被淋湿了,那么她就不用顾虑万一踏入水塘里摔倒衣服湿了要怎么办,再加上之前的那番讨论,楼心睿破罐子破摔,索性更大胆地向前探路,完全不顾自己被弄了一身泥水。
虽然她踩进沼泽、被大熊拉回来的次数也变多了,不过整支队伍的前进速度反而变快了不少。
这场雨只持续了两个多小时,雨完全停了之后,风燎解除了风之屏障,所有人才能看清楚她一身泥猴似的装扮。
等到了傍晚,所有人停下来扎营之后,妃子盯着男人们集体背过身去不准偷看,而燕子则帮她清洗身上的泥巴。
他们进入平原狩猎场的时候当然也带了数天份的水,当然他们带的水都是用来喝的,毕竟这里虽然也到处都有积水,但谁都不知道这些积水能不能喝,喝了会不会生病。
楼心睿也不能奢侈到用这些饮用水来洗澡,她用来清洗的水是从周围一个看上去还算清澈的水塘里打起来的,为了节约木柴,还是完全没有烧热的冷水。
虽然周围没有其他人,有妃子盯着也没人敢偷看,不过楼心睿还是挺不自在的。
再说,她已经在冰冷的雨水里呆了两个多小时,好不容易雨停了,还得用冷水洗澡,这感觉简直像是提前到了冬天,不过在这件事上她没有选择权——燕子在很用力地帮她搓掉身上的泥巴,让她觉得自己的皮好像都被搓掉了一层,“其实也不用洗多干净啦,反正明天也会弄脏的。”
“……还不是你故意往泥坑里跑。”燕子瞪了她一眼,明显完全不赞同她的说法。
这样比较快——这话楼心睿还是没说出来,只好任凭她继续用力,一边龇牙咧嘴地说道:“有什么关系,就当用天然海藻泥护肤品涂了一遍嘛。”
燕子被逗乐了,不过她还是很快板起脸来,“要不要我提醒你一下这‘天然海藻泥护肤品’里有些什么成分?”
“不用了!”楼心睿感到一阵头皮发麻,她已经见到被洗下来的泥水里那些白白的虫卵,“我明天一定会注意的!不会再把自己弄得这么脏了!”
不过,天气却似乎并没有
第 29 日
小丑以前练过自由搏击绝非虚言,他的意识和身手比起楼心睿和燕子都还好得多,即使是在这样风雨飘摇的环境下,不慎陷入沼泽的次数也仅有两次,领路的速度也比前两位探路者要快得多。
他唯一的弱点就是没经历过黑斑,比较容易生病,不能长时间担任探路者的工作,否则由他继续带路的话,或许他们能更快一点走出去。
不管怎么说,这充满波折的一天还是过了,所有人再度扎营,青山把加热过的烤鱼和肉汤端了上来,大家围坐在火堆边,总算驱走了一点寒意。
“今天虽然艰难了一点,不过我们的速度比预想中快了不少,按照这样的情况继续下去,大概明天中午就可以走出平原狩猎场。”
终于快要离开这个见鬼的地方了!
听到大熊的话,所有人都不禁精神一振。
“今天晚上的守夜就全部由我来吧,”风燎笑了笑,说道,“大家都好好休息一下吧,尤其是小睿,明天上午这最后一段路,可能还是得靠你了。”
“嗯。”楼心睿用力点了点头。
他们都知道风燎的意思,外面的风雨交加仍旧没有任何要停止的迹象,在控制异能的时候他是不能睡觉的,看来,他是为了保证所有人的睡眠,打算今天一整夜都不睡了。
看出了他的决心,没有人去问他还能支持多久,能不能支持一整夜——他虽然尽量保持着笑,不过保持了一个白天的风之屏障,又在救燕子的那个时候爆发了一下,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楼心睿在兽皮上躺了下来,幸亏他们在到平原狩猎场之前,已经把几个休息点里的兽皮搜刮一空,这时候还能御点寒,不然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挺过去。
她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不过事实上是,她窝进兽皮里没多久就睡死了过去,还一觉睡到了大天亮——这一次,她又是被冰冷的雨点淋醒过来的。
雨水让她一下子清醒了过来,既然这些雨能够淋进来,那就说明控制风之屏障的风燎倒了——她一下爬起来,向着记忆里风燎的位置看去,果然看到他似乎昏了过去,大熊扯过一边的兽皮盖在他身上。
大熊是第一个醒来的人,他起床之后,就看到风燎还保持着一个奇怪的坐姿,坐在已经熄灭的火堆旁,他叫了风燎几声,他却像没听到一样,没有丝毫回答。
大熊觉得有点不对,才走过去,把手搭在他肩膀他——风燎似乎这才觉察到他的存在,好像从之前的状态惊醒一样,突然倒了下来,而风之屏障也瞬间随之消失。
“所有人都起来!立刻收拾东西!我们马上走!”
事实上,用不着他叫,所有人也都被这雨点打醒了,
第 30 日
放下手里的碗,所有能战斗的人都站了起来。
之前是由鹰眼为主导,不过一到战斗的时候,显然还是将指挥权交给大熊更为明智一些,鹰眼和大熊对视了一眼,就相互了解了对方的意图。
大熊当即下令道:“青山,你留在洞里,一定要守护好他们,其他还能动的都跟我来!”
鹰眼、阿神、血刀、楼心睿、BB、魔方、小丑和王牌都应了一声,跟在他身后走出洞口。
还没怎么温暖的身体重新回到了冰冷的雨水中,楼心睿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然后就定定地看着开始出现在她视线中的山洞原主人。
——是一群狼,总数一共是八只,一只头领带着七只成年狼,其中一只还叼着血淋淋的猎物,大概它们之前正是出去捕猎了吧,结果一回来就发现自己的老窝被鹊巢鸠占了。
她从没见到过这么大的狼,平均体长都有两米,而为首那只脖子上长着一圈白毛的,更是足足有她的胸口那么高,体长接近四米,每一只眼神都比这雨水还要让她感觉阴冷。
怪不得那个山洞大得离谱,装下他们十几个人还显得很空,原来是原本的主人个头就这么大。
既然住在这里附近,想必这群狼以前是以捕猎平原狩猎场上的动物为生,只不过雨季一到,它们之前无法捕猎,又没有贮藏食物的习性,只好冒雨出去找食物吃。
能够战斗的一共有九个人,但是魔方、小丑和王牌都没有经历过黑斑,所以人数上实际很勉强,楼心睿把右手移动到腰间,拔出了那把她一直没有动用过、沾着毒液的骨刀。
看着他们这群侵入它们势力范围内的陌生“动物”,群狼的眼神越来越冷,大熊知道不能就这么被它们压下去气势,再加上他们没有这些狼的毛皮,不利于持久战,他当即大声喝道:“我们上!”就第一个冲了上去。
头狼没有动,只有那七只狼向他们扑来。
其他人都跟着大熊向前冲去,大熊、鹰眼、阿神和血刀各自找上了一头狼,小丑和王牌圈起了一只,剩下的两只则由楼心睿和BB一人对付一只。
魔方原本是打算帮楼心睿的,但她注意到这点之后,立即叫道:“去帮BB!我刀上有毒,容易误伤!”
不等魔方回答,对上她的那只狼已经向她扑了过来,这冲力可比以前她曾经遇到过的那只野猫大多了,楼心睿完全不敢像那时一样,将刀子送上巨狼的眼睛,只能狼狈地躲开,手里的刀从侧腹部一下捅进了它柔软的肚子。
巨狼吃痛地嚎叫,却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中毒的迹象,前足在树干上一个借力,立即转换方向继续向楼心睿扑来。
她大吃一惊,这才
第 31 日
三个人还没走出几步,就遇上了血刀。
“她怎么了?”血刀到三人凄惨的样子,立刻问道,“魔方你……”
BB摇了摇头,“我倒是没什么事,他们两……让医生看看再说,你们那边怎么样了?”
“都解决了,唯一的问题是……那只头狼趁着我们战斗的时候,冲进了山洞里。”
“什么?”楼心睿立刻急了,刚才还没一点力气,现在倒是能说话了。
山洞里唯一一个算是有战斗力的只有青山,可他以前也不是狩猎队里专司战斗的,更何况还有四个人需要他护着,只是这些普通的狼就那么难缠,那那只比其他狼大一倍的头狼得凶狠成什么样!?
“你别心急,那的情况……总之风燎燕子他们暂时没什么事,你们过去了就知道。”血刀连忙安慰道。
就算他这么说,楼心睿又怎么可能不急?
BB也同样担心其他人的情况,四人加快脚步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