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曾府当参谋,是李鸿章一生最重要的军事历练时期。追随曾国藩读无字之兵书,在战争中学习战争,使李鸿章雏鹰翅膀逐渐变硬。心高气傲,渴望独统一军打天下的李鸿章,不甘久居他人篱下,盼望着有朝一日能够飞出鹰巢、翱翔蓝天。机会在不经意间突然降临。咸丰十一年(1861年)七月,咸丰帝在热河病逝,抛下一个内外交困的烂摊子。随后发生宫廷政变夺得政权的慈禧、奕Γ为支撑大清王朝这个四处透风的老旧破屋,更加依赖汉族地主势力,委以曾国藩更大权力,命他统辖江苏、浙江、安徽、江西四省军务,并掌有节制巡抚、提镇以下官员的大权。与此同时,太平军在夺取湖北、保卫安庆战役失利后,进行战略调整,采取西线防御、东线进攻的策略,调过头来猛攻浙江、威逼上海,试图将富庶的苏浙两地经营成太平天国的战略后方。兵锋所指,上海官绅惶惶不可终日,一边向英法等列强“借师助剿”,一边火速派代表赴安庆向曾国藩乞请救命之师。上海人做事精明,在曾氏面临初次碰壁后,探知李鸿章是曾氏亲信幕僚,便登门拜访、晓以利害,在他身上做文章。上海富甲东南,“为苏杭及外国财货所骤,每月可得厘捐六十万金,实为天下膏腴”,而且一旦占据上海,还可对以天京(南京)为核心的太平军形成夹击之势,可谓一箭双雕。李鸿章动心了,积极替上海官绅代表帮腔劝说,曾国藩这才幡然动心。分兵援沪,谁为主帅?对此,曾国藩颇费思量。开始,他想把这桩好事留给胞弟曾国荃,派李鸿章等人辅佐他。哪知,被曾国荃断然拒绝。李鸿章积极争取,“欣然以肃清自任”。曾国藩有些犹豫,笑道:“少荃去,我高枕无忧矣。惟此间少一臂助,奈何?”李鸿章已历练成熟,深知机不可失,鹰眼锁定猎物,遂“坚请赴申”。但他怕曾国荃日后省悟过来嫉恨他,欲擒故纵,写信给曾国荃“固请”其担任赴沪军主帅,曾国荃依旧予以拒绝。这时,曾国藩将李鸿章统兵赴沪好处看得更为透彻,此举除能占有饷源、夹击太平军外,还可招募淮勇组建一支新军,解决湘军战线延长兵力不足的矛盾,实现上年秋萌发的设想。曾国藩遂铁了心,任命李鸿章组建赴沪之师。李鸿章说干就干,先是网罗老家庐州一带旧有悍勇团练,把他们改编为淮军。仅两个多月,五营淮勇就集合在李鸿章麾下:刘铭传的铭字营,张树声的树字营,潘鼎新的鼎字营,吴长庆的庆字营,张遇春的春字营。一个营五百人,五营二千五百人,而且大多是战守难峙的新勇,要赴沪开创新天地,力量单薄了点。李鸿章恳请恩师调拨数营湘勇,作为建军骨干。曾国藩有意将淮军建成湘军那样能征善战的军队,对弟子鼎力相助,慷慨拨给八营湘勇,其中包括将他自己的两营警卫亲兵。同治元年(1862年)淮勇初步成军,共十三营,六千五百人。二月,李鸿章陪恩师曾国藩检阅各营,宣告淮军正式建成。接着进军方式成了突出问题:如何率六千五百淮勇越过太平军控制的广大地区搬到上海?经过精心谋划,李鸿章决定“暗度陈仓”。三月初七日至五月,上海大亨们雇佣的七艘外国洋轮,将淮军分批运往上海。洋轮挂有洋旗,整个航程淮勇全部闷在舱底,无论如何不得露头,骡马军械随船起运。最玄的是过南京附近江面,两岸到处是太平军屯兵,江中还有太平军兵船来来往往,但不知为何,太平军始终没有触犯这些洋旗飘扬、形迹可疑的外国轮船。三月初十日,李鸿章进黄浦江抵沪。渴望蓝天的苍鹰,终于扑腾着翅膀,投进属于自己的天空。李鸿章独统军队栖落沪滨之日,就是他官运大起之时。三月二十七日,这是一个重要的日子。统兵抵沪十七天的李鸿章,奉命署理江苏巡抚,一跃成为从二品封疆大吏。这一年,李鸿章三十九周岁。回首仕途,其路漫漫。当年在京当翰林院编修,那只是个七品芝麻官。后来浪战于安徽,虽获得知府衔和候补道员官职,但均非实授,徒有虚名。因而可以说,从道光二十三年(1843年)进京赶考,到同治元年(1862年)统兵赴沪,在坎坷仕途艰辛跋涉近二十年,实际上仍是个微不足道的芝麻官。枪杆子里面出权力,簇拥他抵沪的数千淮军,手握重兵的曾国藩的举荐,使他隆隆直上、飞黄腾达。上海易攻难守,但近代兵家都想占为己有,原因无需千条万条,只需一条足矣:上海是个大钱袋。军队与军费的关系,李鸿章看得很白,他直板板地说:“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耳,我无利于人,谁肯助我?”咸丰年间,绿营与八旗军名义上每月饷银一至二两,实际上绿营兵每年仅发二至五个月军饷,八旗兵好一些,也未超过六七成,加之军官以各种手段克扣粮饷、贪吃空额,“每月每兵仅得饷三钱有零”,这使得士兵无不勒索钱财、捞取外快或自谋营生。李鸿章深知,吃三钱多皇粮的军队,是不能战胜太平军的。因此,他决意接过恩师曾国藩经常晃动的利禄旗帜,将曾氏湘军军额自定、饷源自筹、粮饷自行经理的高明招数全部搬进淮军。李鸿章不会当守着钱袋饿肚皮的傻子。他凭借掌握的军政大权,罗致敛才高手,采用关厘分途、以厘济饷之策,横征暴敛,搜括钱财。当时江楚各省每年厘金不过百数十万,而李鸿章辖管的苏淞二百余里竟岁收厘捐达三百万。自同治元年(1862年)四月至同治三年(1864年)六月底,大体相当于淮军抵沪到湘军攻占太平军都城天京期间,两年两个月时间,苏沪军需款项入库总额为:库平银九百四十八万零二百零七两,其中厘金收入占第一位,为六百四十三万九千余两。这些数字出自李鸿章“恭呈御览”清单,很可能还是打了许多埋伏的。李鸿章甩开膀子搜括钱财,闹得鸡飞狗跳、商怨沸腾,连他自己也承认,“各省厘捐之重,无如上海”。但他没有因此住手,因为无论湘军还是淮军都太需要银子了!   txt小说上传分享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