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简介】
爱着的时候,不曾真正得到,再回首,已不复当年。
爱早已离开,错过了那些年华,怎么抵得过心底痕迹的硬沙?
本文不是悲剧,不要被文题吓着了:)
简单来说,就是女孩子先小虐过来,然后猛烈地还回去的故事。当然,最精彩的是腹黑众男和灭绝MM缠斗的故事,看谁狠.
虐情情节有重复嫌疑,有些雷,希望朋友们勇敢点,顽强地走下去!
内容标签:虐恋情深 都市情缘
主角:沙小弦、冷双成 ┃ 配角:李离、顾翊、康盛、杨散、白寒……
【正文】
爱早已离开(下)
作者:四木
边缘
夜色深沉,万物沉寂。阿信安排沙小弦留宿,沙小弦冷漠不应,也不动。阿信耐着性子猜测她的想法,一连问了三十四种可能性,最后一句“现在送你去打工地方住?”才使她有了反应,抬起了眼睛。
阿信擦擦汗,骂了句“我他娘的”,咧嘴叫“娘家人”去给她准备生活用品。小皮也不负所托,半小时后带回T恤、浴巾、睡衣等用具,打包捆在一起。
一直稳坐不动的沙小弦突然起身,朝小皮走去。小皮面带菜色,一步步向后退:“荷……荷荷……沙宝,你这是要做什么……”
沙小弦把他逼到窗沿角落,扬起右手,冷冷朝木兰架子切去,哗啦一声,盆栽萎然倒地,泥土和木屑溅了小皮一脚。
她不说话,小皮身子抖得更厉害,转头向阿信求救。阿信看了这招手刃,彻底信了武术冠军的彪悍,琢磨着吼了几句:“狗崽子还不滚,沙宝这是要你回去好好孝敬老爹,这都不晓得啵?”
小皮点头,阿信趁机又威胁恐吓。在小皮彻底消失在卡萨布兰卡之前,听到了一句沙哑的语声:“你的衬衣我穿走了。”
还不忘记道谢。
阿信记得白少不准暴露案底的吩咐,开车把沙小弦送到了卡萨布兰卡名义下的旗舰店——边缘酒吧。
边缘,顾名思义,是介于正常与变态之间的地带,汇集了一群脱离政府脱离社会的人,人妖、同性恋、辣舞美女……应有尽有,除了白寒不允许存在的吸毒者,因为那是他统治北区的底线。
鱼龙虽混杂,但更容易隐藏身份。
阿信带着沙小弦直接走进化妆间。
身披彩羽纱衣的店长刚从舞台下来,看了颓美冰雕一眼,涂抹胭脂的红唇吐出一口烟:“男人女人?”
“女人。”
“能做什么?”
“白少说她会做所有事。”
“哦?”店长剔剔红指甲,漫不经心,“那给她打针,上台表演。”
打催化针那就成|人妖了,阿信吓得擦擦汗:“店长,这个是白少的人,不能动。”
店长挽了挽纱巾,抬脚将阿信踢出了门。几个雌雄莫辩的浓妆美人走上前,把沙小弦团团围住。一个彩眼粉妆的伸出白皙手指,想抬起面前穿长衫衬衣的小帅哥下巴:“长得真好看,不做人妖可惜。”
沙小弦身材较他们矮,比他们轻,她灵敏一避,滑步穿梭到两人身后,两只手掌也没闲着,薅起他们手臂反扭,喀喀声吓得众人脸上粉末簇簇掉落:“快松手快松手,他们是跳环臂舞的!”
沙小弦留在了边缘酒吧,看着夜夜笙歌曼舞,看着一个个身姿妙曼的妖孽走来走去。店里人都知道她的孤僻,反复试探后察觉无害处,任她像个影子一样留在吧台后,做了唯一一个衣装严整的调酒师。
沙小弦对于他们来说,也是异类:一定要穿长衣长裤睡觉,混在几乎赤 祼的男人(人妖加同性恋)堆里,毫无差别地睡在地下室宿舍。店里昼夜颠倒,环境还算干净,铺位却有些紧张,男男、男女抱团睡的有,单人霸占床铺的也有,所以经常能看到店长从不同角落提起一个帅哥身子,拍着她的脸颊喊:“沙宝,你真当你是男人?哪天这些妖孽忍不住,一把剥光吃了你,你叫我到哪里去给白寒交人?”
店里的美男不分性别不分大小,都被她叫做“一男”“二男”“三男”……依次朝后排,直到“二十三”,店长向美人们解释,平息怒火:“沙宝脑袋有点漏,记不住人名,只记得你们面相,这是好事,你们想想,昨天阿汀拿奇诺里维斯和李连杰给她看,她说是同一个人,这说明她对美色没区别,男人在她眼里都是一个样,所以——能记住你们已经很不错了!”
沙小弦吃喝随意、穿住随意,身兼酒水服务生、门童、调酒师数职,店长都说白寒总算做了件人做的事,给他送来一块宝。闷声不作气地任美人抢她饭菜、叫她拖地她就拖,实在没食客配合,还能叫她客串一把,让阿汀缠在她脖子上,妖娆地跳一段环臂舞撑场子……但是没人敢越雷池一步。
华灯初上,店长走到消防栓下的床铺,踢了踢蜷成一团的人影:“沙宝,有人找你。”沙小弦扯下蒙住脑袋的枕头,眼睛还很迷茫。店长将她提了起来,拍来拍去:“那男的长得有款有型,身边还跟着一群保镖,说,哪里勾来的姘头?”
能让美色过人的店长承认有型,想必来人有两把刷子。沙小弦挥开店长的手,沙沙地不耐烦:“没这样的人。”倒头又要睡。
店长提着一阵抖,样式十足妈妈桑:“给我出去接客!”
被霸占了床位的阿汀站在一边:“……”
沙小弦套上高领紫衫、黑色牛仔裤走了出来。一个穿着深色西服的男人坐在吧台前,侧脸英俊,眉眼深沉。看到她和身后的阿汀,站起身礼貌招呼:“敝姓杨,叫杨散,听说过沙小姐的梦幻勒曼湖,特地慕名而来。”
那就是长饮鸡尾了,可以坐着慢慢品的那种。沙小弦走进吧台,反手从身后木架抡起蓝白两色柑香酒,各用两指卡住瓶口,倾注微量到TIN中,酒成一线飞流。加入适量清酒、樱桃酒、柠檬汁、冰块,将材料转到雪克壶,利落地覆盖杯口,她扬起手臂,轻轻晃荡起来。
“烈性?”眉目岿然不动询问。
杨散看着她冷漠的眼睛,忘记了应该要的温和型,下意识应了声:“好。”
手腕一翻,壶身沿手臂流线滑落,被她利落地接住,倒光了所有鸡尾酒。加了些汤尼汽水,又盖上抹了糖边的面板,砰的一声,沙小弦抓住方口玻璃杯,在吧台上重重一磕。
气泡混杂着酒水,慢慢地在杯里翻滚。她用瘦长手指推了过来,冷漠地说:“先生慢用。”
阿汀笑得乐不可支:“没睡好吧,沙宝?”
“沙宝。”杨散低低咀嚼这两个字,面色透白。他紧抿着嘴,眼睛细细浏览面前人苍白的肤色。
只一会儿,身边男人又亲热地叫了一声:“沙宝,等会上台陪我H一段。”沙小弦扫了他一眼,阿汀笑着走开。
沙小弦走到吧台那头,用桌布清理桌面。杨散没有动鸡尾酒,只是隐蔽在头顶转换的灯光阴影里,默默看着那边。
身后走上几名衣着得体的保镖,微微倾身:“杨先生,你脸色很差,要不要提前回去休息?”
杨散挥挥手,遣退了随从。现在他的身份非同寻常,白家派人亦步亦趋地跟着他,防止有什么意外发生。
等到沙小弦擦过来,杨散抓紧机会问:“沙……宝小姐,有兴趣做模特吗?我旗下一间服装公司缺少代言人。”
沙小弦沉默地清理杯子,不说话,像抹孤独的影子晃荡在吧台左右。
杨散脸色大白,缓缓走向靠壁的厅台,木然坐下,保镖又关心地走了过来,他低声吩咐几句,保镖走向了后台。
灯光弥漫,晃动着雾色光芒,一股暧昧而迷离的氛围被舞台效果烘托出了,底下人群空前高涨。
许许多多狂乱的手腕伸向空中,踏着音乐鼓点,传送尖声嘶吼:“脱光,脱光……”阿汀站在舞台中央,身上一件件衣物被他掀下,抛开,几秒过后,只剩下黑色的弹子内裤,配合精瘦丝滑的皮肤,整个人点燃妖异而颓靡的美。
“想继续看吗?”他尖笑。
底下人:“阿汀……阿汀……”
阿汀的眼光越过疯狂人群,看向了角落里的吧台:“沙宝,沙宝!”
沙小弦冷漠地转过脸,看了一眼,又继续扭头去看悬挂的小荧屏电视。店长软着身子站在杨散台前,扶腰笑:“孩子们闹着玩的,杨先生别当真。”
“听说小弦经常被征用,和汀先生跳贴面舞?”杨散冷淡地问。
店长摸了摸被保镖抓青的手臂,娇笑:“杨先生说到哪里去了,沙宝只是站着当台桩子,不需要动。”
杨散搭上手臂,轻放厅台,礼貌地笑:“店长请坐,别站着说话。”店长轻轻坐下,有些吃不准眼前这个经保镖介绍,扶植起白寒势力、笑得典雅的财阀。
杨散再次目视保镖退下,语声平和:“小弦有没有说她不做模特的理由?”
店长迟疑:“刚才问了她,她没说话……”
“那麻烦店长再多费心。”
舞台上一位客人手抚雕饰金管,阿汀双臂缠绕在客人脖颈上,身子左右摇摆,两具躯体在五颜六色的光线下交缠,颓靡暧昧至极。
杨散认出台上跳的是环臂舞,眼色越来越沉。
店长看着他侧脸,一番犹豫,最后才说:“有一次沙宝洗澡,琳达好奇她到底是不是女人,冲了进去……后来又尖叫着跑了出来。”
杨散身子一震,问:“为什么?”
“琳达说沙宝后背爬满了红色疤痕,弯弯曲曲的像是虫。”
杨散紧紧地闭上眼,又猛地握拳,狠狠拍击了一下桌面。银色汤匙和小瓷杯哗啦啦弹跳起来,响声吓得店长一皱眉:“估计这就是沙宝不露身子的原因了。”
“我要带走她,你开价。”
杨散闭了很久的眼睛,睁开来快速说道:“就在今晚。”
店长笑:“沙宝不是我的,这事你得通过白寒。”摸摸下巴,咂摸:“原来沙宝这么抢手,不过来我这里一周,活得越来越像个人了。”
角逐
凌晨打烊,连店长在内一共25个人都累得散了架,地下室两头各有一卫生间,美男们轮班清洗,没去的人就围在玻璃桌前吃宵夜。
阿汀提个竹篮走过来,一下子坐在沙小弦身边:“沙宝,衣服都给你洗干净了,你去冲个凉。”
沙小弦盘腿坐在酱鸭子碟盘前,看着众男用雪白的指头撕扯她的份额,没作声。阿汀拿铁筷子去拍,一个白领纺纱衫的美男偷食太急,被鸭脖子哽住了,捏着喉咙咝咝叫。
众美哄笑,继续喝啤酒。雪纺衫倒地,呼吸越来越喘,美男们这才注意到了事情严重性,七手八脚地给他救治。沙小弦沙沙地说:“我来。”就着旁人扶起的身子,突然一拳狠狠砸向雪纺衫的背。
砰的一声,那人应声栽倒在杯碟里,骨头吐了出来。
有人两两对望,面色呆滞地问:“你看到了什么?”
“亢龙有悔。”
至此,再没发生抢食沙小弦的意外。
沐浴过后,沙小弦穿着雪白的睡衣睡裤走了出来,倒在阿汀的床铺上。阿汀拿着一卷画报凑近,踢了踢她光祼的脚掌:“起来,沙宝,答对了才能占我的铺位。”
喊了足足五分钟,脚快踢酸了,沙小弦扯开枕头,慢慢地爬了起来。
阿汀摊开里昂奥多·迪卡普里奥,问:“这是谁?”
“李连杰。”
阿汀拿过李连杰。
“李连杰。”
不死心,找出拍摄精美的布拉德·皮特,抖上两抖:“看清楚,这个是蓝眼睛。”
沙小弦不作声,倒头又要睡。阿汀扯起她的睡衣领子:“沙宝,你真的不记得别人的脸?”
他模模糊糊地发现,这个绝美颓废的帅哥有很多和常人不一样的地方:遇到感兴趣的事,一定盯着看,带着一探到底的决断;很多时候又漠不关心,看似呆而无神,整天少吃不多说,像是贴在大家身后的影子。
阿汀有些伤心地卷起明星海报,沙小弦看了看,突然说:“李小龙。”阿汀低头一看,果真是握拳欲搏的赤膊男。
“看来你能区分男人。”阿汀笑了起来,“店长每天骂你乱派发我们的眼影,你都不会占错这个铺位。”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问:“我是谁,不要早上醒过来不记得。”
沙小弦冷漠地盯着他:“二十三。”
阿汀一阵黯然,转过身去淋浴。出来时,洗去了发胶,黑亮的头发柔顺地三七分,穿着白衬衣黑西裤,露出一种儒雅的书生气质来。
一身清香走过床铺,却发现沙小弦睁着眼睛,他停了下来,蹲下身子:“沙宝,怎么还不睡?”
“阿kin,你不适合这里。”沙小弦清楚地说。
阿汀惊异:“你记得我?”
“沙龙老板,发型设计师。”
阿汀半天没说话,看着那双冷漠沉静的眸子。“沙宝……”他有些迟疑,轻声地唤,“我缺一大笔钱,来边缘走|茓可以挣得多点,虽然有些不体面。天天看你喊我二十三,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记得。”
沙小弦看着他白净的手指,没说话。阿汀顺着她的眼光,双手颤动了下:“在说我手很干净是吧?的确不是跳舞的手。”
沙小弦转过身子,蒙上了枕头,蜷成一团。阿汀看了一会她瘦削的背影,轻轻地说:“沙宝,你好像吃了很多苦……”想起帮他客串的那几次,冷漠的脸隐忍不耐,也要帮他撑足场子,眼睛不由得垂了下来:“沙宝,我很喜欢你。”
沙小弦闷头大睡,一动不动。阿汀发呆好半天,从床榻下拉出被褥,挨着铺位也睡了。
沙小弦这次睡得并不安稳,梦里也有一个人穿着干净衬衣,笔挺的衣领散发一股淡淡清香,总是温柔地摸着她的头发,微笑:“小弦,小弦,还别闹了。”
她勒紧那人的脖颈,咬上斯文俊秀的脸:“阿澈,说!你昨天跑哪里去了?不打电话给我!”
阿澈异常温柔地笑:“小弦,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很喜欢你啊!”
……眷恋的儒雅气息远远遁去,一群手持砖头、锄头的女人狠狠逼近,各自笑得猖狂:“沙小弦,你也有今天?当初抓我们多风光啊,现在也遭到报应了,老天真是长眼啊!”狂笑着向她冲了过来……
无非是每天多流一次血,打着打着,身体都趋向于麻木;鲜血流得多了,渐渐都变成稀薄色,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沙小弦猛然惊醒过来,红色消防栓还是那么显眼,蒙上的光辉素淡而朦胧。
天黑了,竟然没人叫她上工。
她撑起身子转过脸,对上一双沉静深黑的眼睛。
一个男人静静坐在木椅上,背景的简陋丝毫未侵损他的儒雅高贵,修剪整齐的发式、代表着财富与地位的深色古琦西装,来人显得内敛而沉寂。
沙小弦翻身下床:“新来的二十四?”
尽管看起来很凯,而且整个地下室空旷安静,像是衬托他的私人场所。
“敝姓杨,叫杨散,我们昨天见过面。”
既然不是同仁,沙小弦赤脚经过他身边,再也不关心。从卫生间清洗出来,那位先生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径直走上震耳欲聋的上层,阵阵摇滚嘶吼又是魔音穿脑。摇动雪克壶,为客人表演了花式调酒,利落干净的身手又博得阵阵喝彩。
锃亮的不锈钢酒皿映照她黑色小高领,两厢辉映,脸色更是冷漠苍白。阿汀过来点了几杯鸡尾,看着她一杯杯喝下,几乎都是一饮而尽:“昨天那个杨先生一来,店长把我们都叫出了地下室。”
沙小弦抛上雪克壶,划过一道亮丽的弧,右手轻巧接住,微微晃荡,又砰的一声磕在吧台。
“保镖一直提醒他离开,他走出门时脸色很苍白。”阿汀又猛灌一口,讥笑,“听说他在竞选政府要员,经常出现在声色场合对他不利。”
沙小弦倾倒出杂色鸡尾。
“你是不是说了什么?”
沙小弦将杯子捡在托盘里,稍稍出声:“我不认得他。”径直走向点了酒水的客户区。回来时,吧台前面有些嘈杂。
看了会,她看出个大概:满脸横肉的男人要阿汀还钱,声称否则拿他妹妹抵债,店长和美男们交涉无果,推推搡搡间眼看就要动手。
那些美丽而妖娆的躯体跳舞可以,打架显然不行,店长也想通了这点,拼命向男人哀求。
沙小弦先是照订单继酒,遵循地盘由白寒照顾的潜规则;等了几分钟没见到援兵到来,她评估一下再进监狱的可能性,迟疑两秒,拿起一颗柠檬。
“喂。”沙哑的嗓音盖过喧闹,在空台前回旋。
“别废了手。”她抛起柠檬,在手上捏了捏,反复抛掷,果身已经变得松软些,“有用。”
一边慢慢走近。
男人阴笑,扎向被按住的阿汀的手:“你算老几?”
沙小弦有备在先,狠狠砸向男人的脸,一手抓起左角观台铁栏上装饰的彩绸,迅猛爆发开来。
那人捂住脸,大叫:“废了这个王八蛋!”打手涌进,围住中心,同时乒乒乓乓先扫开桌椅。
沙小弦灵活如豹,两手扭动彩绸形成一股绳索,脚下已经侧跨步迈了出去。进步转Сhā、连环击打,散打招式一点也不马虎,不过片刻,她左右穿Сhā,将众喽啰扭在一起。
“小心!”有人大喊提醒。
身后男人手持利刃扑上。阿汀情急之下,双手抱住了那男人腰,锋刃划破了他的手背,鲜血丝丝渗出滚落。沙小弦看了,想都不想,腾起一跃,借势用右侧踹,将两人膝压倒地。
砰的一声,她先给了一拳,夺过长柄钢刀,压在男人脖子上,眼里带着犀利的冷酷狠厉。
身下两人看得最清楚,阿汀吃惊高喊:“沙宝,冷静些!”
白寒终于赶到,场面已经恢复平静,包扎的包扎,打扫的打扫,各自回了岗位。他用火柴划亮一根烟,弹指抛开火柴梗,慢慢走近:“沙宝。”念了这个名字,又低笑起来,“不是说要拿那两百万?怎么不去我的公寓?”
沙小弦脸色有些白,捏了捏柠檬,看似还没回过神。白寒靠着吧台,吸了口烟:“你自己说,这事怎么办。”
头目被切断了半边脖子,已经送出去抢救,余下人都是人证,事情已经闹开了,警察迟早要过问。
“等警察来。”她放下柠檬,喝了口汽水。白寒伸出头看了看,把她的杯子拿了起来,也喝了一口:“跟我走,我不能惹官司。”
临出门时,阿汀握着受伤的手,走了过来:“沙宝,你要走了?”
沙小弦戴起棒球帽,穿上小皮的短袖衬衣,又恢复了来时的利落帅气。她什么都没带走,两手空空朝外迈步:“以后找你做头发。”
沙哑的嗓音再次划过寂寥的空气,虽无波颤,但寄予她的希翼。阿汀听懂了这句话,黯然地垂下眼睛。沙小弦没有回头,白寒看着阿汀笑了笑,转身跟了出去。
白寒府宅也是豪华空旷,楼上的房间数也数不清。沙小弦仰躺在柔软的大床上,睁着眼睛看天花板。
白寒穿着睡袍推门走进,浴后发丝垂散,细细地冒着水气,白净的脸上堆满了笑容:“沙宝,要不要两百万?”
没人在时,俨然抛开大哥威严,露出一副痞子像。
沙小弦动也没动,五公分长的头发有的已经能弯下来,衬托了她的苍白。白寒看她无动于衷,突然合身扑向那张冷漠的脸。
沙小弦朝旁一翻,再回归身位时,抬起长腿重重一切,白寒下肢吃痛,跳了起来:“沙小弦,你真他妈的毒!”
沙小弦将他踢下床,冷冷地说:“少惹我。”白寒咬咬牙,站起来使劲一扑,把她压在了身底,嘴唇早已慌不择路地亲吻上去,到处盖章子。沙小弦垂下眼,手指细细摸索,突然一抬手击向他的额头,趁他张嘴,把柠檬塞了进去:“滚。”
右手还狠狠拍了一掌,确保柠檬吞得更深。
白寒猛地卡住脖子,翻下身掏出障碍,拿起床头她喝了一半的杯子猛灌。放下杯子后,他盯着她的脸阴笑:“还是亲到了几口。”
沙小弦扯过雪白枕头,盖住脑袋,下了逐客令。
白寒站着看了很久,一直到兜里的手机响起:“这么晚了,盈盈怎么没睡觉?”语声又变得软哄动人,带着淡淡的命令口吻:“早点睡,我明早就过来。”
沙小弦睡至半夜,察觉有人躺在身侧,一言不发拐起了手肘。白寒眼疾手快,强捏住她的手腕,一只腿也蛮横地压了过去:“沙宝,让我抱着你睡。”
沙小弦极不耐烦,抡起那边手臂,劈头盖脸又是一阵狠击。白寒紧紧抱着她的身子,躲在她后背,死不松手。两人对峙了几分钟,白寒终究不敌,再次被踹下了床:“再来就杀了你。”
一个小时后,白寒第二次突击,败下阵来,灵敏地跑出房。
一个半小时后,白寒卷土再来,这次还带来了厚实的被子,把沙小弦包在被毯里,重重地压着她。
几次折腾,沙小弦筋疲力尽,最后看着白寒忍着伤痛喜滋滋地抱住她,无能为力。
白寒亲了亲她的脖子,笑着说:“睡吧,宝贝。”两手拢在一起,首先闭上眼睛。
沙小弦听着他的心跳,侧过头,也渐渐熟睡。
睡梦中,两人并侧卧倒,姿势无法更改,白寒嘴角始终带着一层淡笑。
伤情
晨雾初升,阳光还未灿烂,白寒就已睁开眼睛,仍是静静地抱住怀里的人,动都不敢动。
淡薄的光亮渗入,近在咫尺的沙小弦呼吸低沉,脖子上露出一截苍白紧致的皮肤,由于长年久拘室内,上面衍生出一股不正常的淡色纹路,像细小的丝线。
后背的双脊尖锐突起,刺一样地扎了他一晚。
他看了一阵心酸。南部沙岛不是他的势力范围,但监狱的生活他能想象。光线沿着她清瘦的脸庞侧削过来,颧骨那一点紧绷凸透在明亮里,他盯了半天,才想起书里“形销骨立”那个词。
难怪杨散再也坐不住,频频打探她在狱中的各种情况,频频致电给他要求放还沙小弦,尽管他们都知道,除了阿澈,没有人能决定她的任何事情。
太阳渐渐地爬进窗台,怀里人尚无动静,向前蜷缩在自我天地里,带着防备的姿势。别人看不出来,他常在道上漂,怎么可能不知道,用手护住脑袋,那是为了防止别人的突袭。
白寒抱着沙小弦又静静呆了几分钟,最后一点一点松开他的手,退出了房间。下楼吩咐管家好好照顾她、尽量劝她不要出去,叮嘱手下跟紧人、不要弄丢了,开车离开公寓。
趁着晨曦没散,他直接去了盈盈住所,面对小斑鹿质疑的目光,又是好一顿解释脸上擦伤,还哄着她吃了早餐,目送她下楼,去天成工作。
盈盈做得很好,已经顺利成为凌艺雅的私人助理,而且听话,只暗中和他联系,隐藏了身后的实情。正在抽烟发呆时,接到了杨散电话,嗓音一如既往地嘶哑:“白寒,你来一下。”
杨府显然比白宅还要豪华,光从镂刻大门驶进车子,走完绿树森森的庄园大道,就花了白寒三四分钟,停好车,管家带他上了顶楼视听室。
果真是大手笔,里面的装潢呈现代奢华风格,电子荧屏占满了整面墙壁,各种设施一应俱全,明亮橱窗处,还有一大片宽敞的地板,看起来可以晒日光浴、趴着看风景……
“这是为小弦准备的,楼下还有整层的体育场,方便她跑步锻炼。”杨散坐在沙发里,唤回了白寒到处打量的眼光,“五年前我亲手设计了这栋庄园,就是为了把她接来,让她过最舒适的生活。”
白寒走回来,坐在杨散对面,抽出烟:“可以不?”得到首肯后,透过烟雾看对方泛红的眼睛,先是一阵沉默。
“哥,我知道你的意思。”他倾身向前,找不到烟灰缸,最后掐灭了烟,“五年前,是你用一半财产扶植我坐上这个位子,又动脑子帮我处理了一切,除去阿澈的死不说,你一直比我有本事,有实力,最有资格照顾小弦。”
“芝加哥商学院金融PhD学位,南北商界最有前途的银行家,年青有为,富可敌国,时经报评论哥的话一点也没掺假,这样的男人,天垮下来都砸不上几个。”拣开了场面,他缓缓环视四周,又接着说,“七年来只爱一个女人,想看又不敢看,这样的事,换到我白寒身上,根本不可能。”
烦躁地喝口水,白寒把杯子放下,低头看向交叉垂落的手掌,松软无力:“说了这么多还没点到正题,哥这么聪明,一定也懂我的意思。”
整个过程杨散不发一语,沉默地靠在沙发上,眼里的光恢复了沉敛而平静。
白寒抬起头,面目上是前所未有的笃定:“但是小弦不认识你,只记得我,把她留在我那里,更能方便照顾她。”
杨散长久地闭上眼睛,闭着嘴没说话。过了寂静的五分钟,他低下腰从几底抽出两个牛皮纸袋,倒出了里面的资料和照片。
照片是黑白色的,尺寸很大,清晰地显露出两个身影。杨散双手各按住一张,转移头像,向白寒推了过去:“左边是小弦七年前刚进沙岛照的,右边是她今年检查身体摄影仪扫描下来的。”
白寒尽管有准备,但抬眼看时,脸上也深为震撼。
两幅照片差别太大了。
左边的是娃娃脸,长头发,Burberry条纹T恤圆满撑起,在下巴处露出了白皙柔嫩的皮肤,没有笑,眼里满是不屈服的光。
右边脸型尖瘦,头发花白,蓝色囚服像是飘荡的布,干扁扁地贴在身上,镜头下的皮肤苍青透白,过道光线模糊,映出一层暗沉的冷寂之色。她的脸没有表情,两眼直视前方,整个人趋近麻木。
手指不断摩挲照片,杨散低下身子慢慢地说:“沙岛西座1217号,沙小弦,身高172厘米,体重48公斤……味蕾功能完全丧失,所以吃不进东西;头部受过两次重击,患有脑震荡后遗症,对人对事不敏感,因为大脑不愿意多记;后背深度灼伤,皮肤神经末梢坏死,受伤区域感觉不到痛意……她啊……”
杨散猛地朝后倾倒,仰靠在沙发上,用手捂住了眼睛。他的手指在洁白衣袖外,随眼睑的跳动颤抖个不停,视听室里长久地死寂,白寒抬起绯红的眼睛,这才发现,一缕透明的泪水沿着杨散指缝缓慢滑落。
“白寒,我真的做错了,我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过。”杨散按着眼睛,维持着不动的姿势,“如果要我再选一次,我一定不让阿澈出现在她面前。”
因为此后,便是无尽无穷的灾难。
白寒闭口压抑很久,稳住嗓音开口:“小弦在沙岛,是不是受了虐待?”
“沙岛那边有个她抓进去的头目,等她进去后,那女人纠合同宿监的二十个囚犯不断骚扰她,打了整整三年,狱长和警司都被那人收买过,消息没传出来,她怕照顾她的简小姐伤心,一直躲着不见人,外面更不知道她在里面过的日子。后来披露了虐囚事件,她被分到单间,情况才有所好转。”杨散哽咽难言,“我说不下去了,你自己看吧。”
白寒咬咬牙,手指拨弄纸张,看完了后面的资料——沙小弦尽管身手了得,但面对一轮又一轮的陷害、挑衅,只能饱受折磨,磕磕绊绊地度过余下三年半:拔草时有人踩她的手,放风时有人丢石头,甚至吃饭,都有人冒着她的拳头抢下她的饭食倒掉,要么就是挤进牙膏类的脏东西,天长日久,为了饱肚子,她竟然麻木地吃了下去……
白寒紧紧压住面皮的震撼,继续看下去:简苍小姐好不容易买到上述证据,控告沙岛监狱有虐囚事件发生,可惜官司没打赢,简小姐就下落不明。余下就是沙小弦不胜侵扰,动手打架后被关禁闭的次数。其中还附带了她的咽喉被牙刷刺穿,伤了声带的报告。
除此之外,没有额外说明。
“头两年在国外治病,一直收不到小弦的消息,回国后派人去探望她,总是传来她不见客的口讯,虐囚事件曝光后,沙岛监狱想挽回公众形象,拒不接受我买通关节的钱,只答应把她放在重监宿,用来避开外界骚扰。”杨散嘶哑着说完,疲惫地放下手,眼睛没有睁开,“白寒,我为她做得太少了,你给我机会弥补吧。”
白寒低头数秒,苦笑:“我知道你还爱着她,其实这几年我也送人进去了,就是罩不住她……”站起身,脸色苍白朝外走,“让小弦来选择吧,她肯定有自己的想法。哥,关系到你的政治前途,我劝你最好不Сhā手。”
白寒紧攥着方向盘,直到看不清路线,抬手摸了摸眼睛,才发现自己泪流满面。车子驶进白宅,在停车库里先抽了根烟,交代完阿信去查沙岛那边迫害沙小弦的终身监禁头目,转身走上主楼。
手下看了看他,凑过来小声报告:“沙小姐吃完两个苹果,一直坐在房里看电视,不说话,也没出来过。”
白寒推开门,正好对上沙小弦的侧影。她背靠沙发,除了偶尔眨下眼睛,整个人静默成一尊冷淡的雕塑。可是她的眼光非常专注,看起来像被电视里的节目吸引了注意力。窗纱遮掩了外面的阳光,她就坐在一片黯淡的阴影里。
白寒暗地揉揉脸,笑着走了过去:“沙宝,看什么?”没人回答,他看了看屏幕:麦兜的故事。
粉红猪向校长买粗面,校长不厌其烦地回答他没有,旁边的小猫告诉他“麦兜啊,他们的鱼丸跟粗面卖光了。就是所有跟鱼丸和粗面的配搭都没了”,小猪还很理所当然地问:“哦,没有那些搭配啊,麻烦你只要鱼丸吧。”
沙小弦动了动嘴角,极快地牵动一下,笑容很僵硬,马上消失不见。白寒低头看着她,紧握起手掌,半天不说话。
很凑巧,他遵循白家叔伯的旨意,从小接受了正常的中文教育,他除了明白“形销骨立”这个词,也听说过“哀而不伤”的特质。
白寒推推沙小弦:“沙宝,在我这里住下去?”
没反应。
“留在我身边?”
还是没反应,其实在一周前他就遭受过这样的拒绝。
想起阿信的前例,又矢志不渝地追问:“给你钱又不要,想继续找工作?”
“嗯。”
“愿不愿意去杨先生旗下做事?”杨散开了间服装公司为她定制服装,他知道。
预料中的不答应。
白寒笑了起来,说出心底的答案:“我表妹缺个球童,我带你去看看。”
麦兜的故事还在继续,沙小弦仍在聚精会神地看。白寒坐在她身边,抽烟,没再说话。等了很半天,他才听到沙沙的一句:“先看完电视。”
白寒驱车把沙小弦带到了健身会所,在网球场找到了白依依。看完电视,沙小弦不说一句话就朝门外走,他明白她不愿多留的意思,只得抓起车钥匙跟上。
白依依穿着运动装,脸上红扑扑地透着粉嫩,噘着嘴听完白寒的话,她回头仔细地看看身后帅哥,脸色突然一变:“不行,坚决不行!我讨厌她那张脸。”
沙小弦继续无动于衷地站着,白寒猛地抓住白依依的手臂,第一次对她冷言相向:“去给沙宝道歉!否则以后给我滚远点,你的事我统统不管!”
白依依扭着发痛的手臂,眼泪簇簇流了出来:“她长得像冷双成,翊喜欢那个女人,哥哥又不是不知道!”
白寒咬牙:“她和顾先生没关系,和任何人都没关系!”
白依依还在哭哭啼啼,白寒转身,抓起沙小弦的手就走。白依依扑了上去,哭泣:“哥哥,哥哥,翊已经不管我了,你不能也这样……”
“放手。”沙小弦突然沙哑着说,白寒下意识松开手腕,她又灵巧地腾身一跃,扬起右脚尖,踢飞了一个橄榄色的网球。
那球飞往场外,改变砸向白依依的曲线。一名先生气喘郁郁跑上来,一叠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家夫人是个生手,不小心把球打偏了……”
白依依白着脸,回过头对着两人,咬唇:“谢谢沙宝……小姐。”
沙小弦看向白依依,冷漠地问:“冷双成是谁?”
沙小弦在白依依公寓里住了下来,名为球童,实际上是顾翊声称遵循约定送回了白依依,又没解释什么,导致白依依情绪低落,白寒送“沙宝”来帮忙看住她,他也可以经常去探望,隔着依依的面,沙宝不会动不动揍他,等于一举几得。
而且按照他丢下的要求,堂兄不能勉强他们,只能偶尔约见“依依小姐”,才能看到沙宝,这一点,又让他十分满意。
杨散打压白祖沙的事,他模模糊糊知道,但是没有管,因为白家枝繁叶茂,关系太盘根错杂了。
他的母亲是白家唯一的大小姐,生下他后就要他从了母姓。父亲那一脉没有任何势力,杨散就是父亲兄长的孩子,二十多年前,白家远亲白祖沙强娶美貌婶婶,杨散的母亲,生下了依依,白祖沙彼时有势力,他遵循族里绕七绕八的辈分,唤依依一声“表妹”,但不屑于白祖沙的身份。果真,杨散学成归国后,暗中收购白祖沙产业,报了父辈呕血冤仇,白家叔伯见杨散后生可畏,又恃白祖沙目中无人,也就默许了杨散的入侵,打算培养他做一个白家人。
纸没有捅破前,大家都装作不知情,顺带不多嘴,没向依依揭露什么。
白依依整个四月都不高兴,砸坏了很多东西,家里人除了表哥白寒来看她,基本上都忽视了她,更别提安抚什么情绪。
沙小弦来到这里第一晚,就听清楚了她的抱怨:“沙宝,你说冷双成有什么好,翊肯定是怕她生气,把我送了回来。那女人心肠坏,总是对我假笑,不管我骂她什么,她像是没听到似的,气死我了,等我走了,她肯定又向翊告状……”
“顾翊就是顾先生?”沙小弦沙沙地Сhā了一句。
“是啊,外面人都叫翊顾先生,他的名声很大……”
“小皮说的是他。”最后,沙小弦在白依依不解的目光中,走出去找地方睡觉。
一直来探望她的冷双成,原来他们都认识,还有个名气大的男朋友。无意识地拼凑出一些消息,她蒙上脑袋睡了。
交涉
整个四月阳光普照,晴朗的天气一般会给人带来好心情,不过冷双成这个月过得并不安心。
工作、生活都有难题。
继上次木子小姐之后,当她在一楼大厅做接待工作时,又遭到了两次投诉,已被外交部徐经理严厉警告,并处罚季度奖金。徐经理的眼睛在镜片后透出一股明光,十分清醒:“我知道冷小姐不服气,陈、何两位客人看起来来者不善,而且又掌掴冷小姐,无论换成谁,心底都会觉得难过。在这里我想提醒冷小姐一件事,工作时既然无法避免冲突,为什么你不将损失降低到最小,反而越闹越大?”
冷双成默然良久,然后躬身抚住衣襟:“受教了。”
康明外交的服务理念已经很好地被徐经理诠释出来:即使有天大的委屈,只能忍着,不能反驳,如果忍受不了,就得巧妙化解。
小春闻讯赶来,看着她苍白的脸色直皱眉:“阿成,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就算是康明内部人整你,也不可能接二连三做出恶劣的事啊!”
她的心情实在是糟糕透顶,沉默着没说话,不断用冷水清洗脸颊,仿佛要洗去所有的耻辱。小春看着她岿然不动的侧脸,慢慢看出了门道:“阿成,你看到了那张照片?”
“嗯。”她拿出自带的毛巾擦干水迹,又默默折好,“占了报纸这么大篇幅,想装作看不到也不可能。”
顾翊和凌艺雅的合照,英俊的男人在高档咖啡厅,侧耳聆听美女的欢声笑语,仍是那么登对。完美的拍摄使她面对着广告部的讥笑讽刺,辩驳不了任何言辞,用来肯定顾翊的话绕在嘴边两三匝,最终还是咽下。
“所以说你一改常态,开始关注时事报道也不好。”小春踮起脚,拍拍她的头,微笑,“我们家阿成爱得别扭,只知道搜刮报纸上的报道来表达想念,见了面又对人家凶巴巴的,完全没有平时的文雅。”
跳坐上大理石洗手台面,小春又歪着头咧嘴笑:“阿成啊,不是我说你,你真的打算这样下去吗?”
冷双成靠在职员更衣柜上,低头不语。
“你的感情我不多嘴,我只是觉得康盛对你不错,每次发生了点什么,总是他第一个打电话来。在医院躺了一个月也没闲着,天天为你的事操心,长情哪!”看了看那张愈来愈低的脸,小春最后叹了口气:“我已经多嘴了,不烦你了,你自己考虑,我先撤。”挥挥手朝门外走。
冷双成却是抬头笑:“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嗳,听说你谈恋爱了,这次是哪个美男遭遇?”
小春回头叉腰,凶神恶煞:“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好像我杜小春要辣手摧花?安凯能咬上我的钩,证明他有眼光……”狂笑着离去。
“是啊,所以不敢表白的人永远伤心。”冷双成喃喃低语。
小春从前面的暗恋打击中抬起头,先迈开第一步,的确可喜可贺。正低头喟叹,电话震动,掏开一看,果真是康盛打来的:“挨骂了?”传来一阵低沉的笑声,那轻快的嗓音又接着说:“不会在哭吧?”
“没有。”她口齿清晰地回答。
康盛的声音柔和而轻松:“徐经理打算明年提前内退,向总部推荐你顶替她的职位,她越是对你严格,越是让底下人没话说。还有——”他继续笑:“五年前我刚进康明,也是从基层做起,在徐经理手下挨了不少骂。”
冷双成一怔,过了几秒,垂下眼睛:“谢谢你,康盛。”
“荷,第一次叫我康盛啊。”那边持续低笑,“以前就算下公函都不能让你改称呼。”
冷双成一阵窘迫,出于礼貌,没有挂断。
“冷双成,你老实告诉我。”康盛的嗓音一改轻松,变得严肃,“到底是谁在为难你,你心里肯定有答案,告诉我,我不想看着你受苦。”
冷双成没有说话。心底是有个人的影子,只不过太遥远,显得飘渺。她还记得以前的教训,至今脑后还留了个小小疤痕,时刻提醒她要远离顾翊。
在顾老爷子反对她和顾翊交往时,她曾经被人围截过,对方在巷子里把她的头都打破了,还撂下一句狠话“顾先生出身高贵,你这种黄毛小丫头不要缠着他,要不然看见一次打一次”,那种轻蔑口吻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从头到尾都很突然,她坐在小诊室里发呆半天,才猛然想起肯定是理事长派人来的。因为爷爷说过,顾老爷出身旧式豪门,对顾少爷期望很高,从小就加强对他的管制,为人独断专行,像个封建社会遗留下来的君主。
她气得眼泪流个不停。
顾翊从国外商谈回来,打电话约她见面,她推脱了两次,终于令顾翊不耐烦,亲自在公寓电梯里拦截到了她。
“顾翊,你是贵族是吧?”冷双成把挎的包包朝他怀里一扔,身子已经冲了上去,“哪一国的?法国?英国?还是小日本?”她抓着他的衣领,两眼冷睁,对准他隐怒的眼睛,“出身高贵,有多高贵?你告诉我!”
二十三岁的身体爆发出无穷无尽的怒火,那是她畅快淋漓的年龄。
顾翊单手抓着她的东西,另一手去扯她的手腕,冷冷地说:“四分之一日本血统,祖母是贵族长女。”
冷双成难以置信:“居然是真的?”
顾翊抓住她的手,想带走她:“有人跟你说了什么?”
冷双成支吾:“爷爷……爷爷说的……”想起脑后的伤,执拗地抽回手腕,抢了包包回头就走。
顾翊看她摸后脑勺,抓过来发现了伤势:“你爷爷打的?”这次他的怒火更盛,已经拽起她的手,拖着朝13层走,“我去拜会一下老人家。”
爷爷常拿鸡毛掸子追着她打,把她抽得身上发紫,脸角印红,让她出不了门,顾翊每周约见一次,还能看到她脖子上的红印子,不过这一次,因为怕爷爷知道伤口更反对他们交往,她好心地隐瞒了实情,却让他误会了。
“放手,顾翊,放手……嗳,我叫你放手听到没有……”冷双成惊恐大叫,双手拖着顾翊的胳膊,可惜刹不住他的脚步,“嗳,我的脚快被你拖断了,你放开我啊!”
那只手臂稳固如铁。
情急之下,冷双成想都没想,抬起右脚就朝他膝盖踢去,结果喀嚓一声,顾翊屈下身子,扶住左膝,痛得冷汗淋漓:“这只脚刚才你用电梯门夹过……”
冷双成白着脸,扑上去扶住他身子,后悔得说不出话来。顾翊叫底下保镖带走他,两人不欢而散。随后,顾老爷知道了孙子的伤情,叫去她爷爷扑头盖脸骂了一顿,爷爷回来以后羞愧流泪,开始绝食……
“冷双成,冷双成?”电话里传来康盛惊慌的声音,“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冷双成从纷纭往事中回过神,压抑地笑了笑:“我在。”
康盛先是沉默,过了会又说:“你不愿意说,我也不勉强你。要记得保护好自己,因为那几巴掌,像是——打在我的脸上一样。”语声黯然,最后切断了通讯。
冷双成盯着镜子里失神的脸,背靠着橱柜,慢慢地滑坐下来。发了一会儿呆,开始拨打顾翊的电话。
一声,两声,三声……开始出现缓时未接的现象。
一个月以来,一直是这样,她知道他大多在赴凌艺雅的约,每次打过去,多少能听到佳人的欢声笑语,后来她干脆不打电话,顾翊有所察觉,向她解释是在工作。
什么样的工作要频频约会呢?
顾翊还是很聪明,在那边笑:“你过来看看就知道。”
显然不能,就算明知道小弦在那边,她也不可能说走就走。港旗这边,徐经理给了她很多额外的工作,没接到今天康盛电话前,她根本不知道,经理吩咐她熟悉一本又一本人事簿,回访一个又一个客户,原来是为了要她接手外交部的工作。
双休能喘口气,和李离在一起说说话就很不容易。李离住在康宅里,随身护理康盛的伤情,通过和她聊天,惊喜得知原蓝天医行隔壁,小竹快餐店的老板祈满竟是她去年烹饪夜班的讲师,李离马上欣然前往,声称去捧祈大哥的场。
她其实有些纳闷,李离真的不知道萧先生在找她吗,因为一个月来,没听到李离提过一次萧从影的名字,倒是萧从影来过康明,打听李离去向。
同样地,超模萧从影一出现在大厅一层,整个康明总部都沸腾了,如果不是徐经理驾轻就熟地用眼光杀死众美痴心、彭执理以笑面虎的威势遣散众人,冷双成还得花好长时间把客人带进电梯。
萧从影一边和彭、徐两位高层寒暄,一边抽空回头感谢她的“保护”,而且对她出现在一楼服务岗位,礼貌地没有询问,也没有任何惊奇。萧从影走向康太办公室,小春从她背后冲出来,抓住她手臂一阵猛摇:“天哪,天哪,阿成,你告诉我,那个帅哥是不是萧从影?”
冷双成叹口气:“你先放开我……”
最后,以要到萧从影亲笔签名为诱,成功地送走了超级无敌杜小春。可惜,萧明星什么时候离开的,她也不知道……
顾翊很快地拨来电话,再一次拉回她的思绪:“冷双成?怎么不说话?”
“……”她擦擦汗,发现现在太容易走神了,难道是默认了两人这种相处的模式?
“刚才想别的去了。”暗暗吐纳两次,平稳情绪,并没有道歉。
顾翊的语声平稳,带着洞悉一切的冷静:“想知道照片的事?”
“是。”
顾翊那边先沉默:“冷双成,你相信我吗?”
“不信。”回答得很爽快。
顿时寂静,不闻声息。
冷双成懂顾翊的意思,觉得很愤怒:“今天你要老实告诉我,否则以后出现任何结果,本人一概不负责!”连今天遇到的憋闷都没让她这么生气过。
顾翊的声音还是平稳:“在捶柜子?手痛不痛?”
冷双成怒极,一声不吭挂断电话。想到四处潜伏危机,只有她还在坚持,又愤恨地捶了一下柜门。
顾翊第二次打过来,语声平静:“你冷静点,我再说。”
“那你等五分钟。”
顾翊没挂电话,果然等了五分钟。“这张照片是外人偷Pāi的,今天刊载的报纸不是天成的产业。”
冷双成先呆滞,过后清醒过来:“你的重点是什么?不慎被抓拍?无辜受害者?”
传来顾翊笑声,低沉、了悟:“是我错了,我马上开除凌艺雅,登报声明你是我未婚妻。下午飞过来向你赔罪。”
冷双成紧握手掌,发晕:“顾翊!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她又一把抓住头发,猛拉,“我……总之你真不是个东西。”
顾翊嗓音扬起:“冷双成,就这样定了,等会记得看我召开的新闻发布会。”
冷双成握住电话,大喊:“顾翊,顾翊,不准去!”看他没说话,恨得咬牙:“以后不和凌艺雅单独见面就行。”
“好。”
“……”这么快答应,相反地她没话说。
“我们有多少天没见面?”那边顾翊突然冷淡地问,“还记得吗?”
“……一个月?”
“四十一天。冷双成。”语气依然平淡,“中间只给我打过十七次电话。”
冷双成不作声。
“这周你一定要过来。”
“……我还有额外的工作……”
“你没想过我?”声音继续冷静。
“……”
“我一直在想你。”
“……”
“我空出下午的时间。”
“……”
“傻瓜不过来,我就过去。”
“OK,OK!”冷双成低喊,“我周五晚上结束工作就来找你,可以了吧?”不待回答,喀的一声抢先挂断。
任务
走出员工更衣室,徐经理已经等在大厅里了,脸上还是那一副严肃的神情。冷双成连忙小步赶上,温声询问工作安排。徐经理板着脸,递过一层厚厚的文件纸,语声凝重:“这里是近两年拒绝投保康明的客户,总部要求你这个月完成三分之一的推荐工作。”
来了,又是磨砺耐性的case。康明好像了解她不擅推荐的缺点,不断给出走访客户、反馈意见的任务,整个四月就是这样跑断了腿,冷双成摩挲着纸页,低头沉吟不语。
“有问题吗?”徐经理抬高了声音。
“一共有十位客户顽力抗拒康明服务,我粗粗翻查档案,发现他们大多是五十开外的小型家庭产业老板。这个年龄段的客户,家庭生活基本稳定,儿女在外谋生,所以他们没有多大压力,一致认为投保康明完全没必要。徐经理这次给我的任务,说实在话,的确有些难。”冷双成躬身示意,考虑得很清楚,“这个月只剩下20天,不但要走访完上一批客户,还要说服三到四位很顽固的客人,时间上安排不过来。”
徐经理冷冷顿首:“冷小姐果然是聪明人。这个工作你不能推脱,这样吧,从现在起,你结束大厅的接待工作,专程去跑这个case。”
冷双成再次躬身道谢。她明白,康太已经知道三四年前毁约北部子公司那件事,不断给出难度高的工作磨砺她,看来真的是想提升她进外交部或者宣传部,来应付法国化工的那笔大单。
拿体育上来说,就是热身。
冷双成盯着电子屏,发现没有新闻发布会,心下安稳,转身和总台阿米交接完工作,还不住哄磨说,如果有个叫做沙小弦的“帅哥”来找她或是打电话来,一定要帮她稳住人,至少得套出电话里的下落……阿米睁大眼睛频频点头,冷双成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换好裙装走出门去。
港旗东水街,最大的自由贸易市场。
冷双成按照资料上的地址,来到第一家客户店铺前。玻璃柜台里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各色模型,有旗舰、有飞机……但没有娃娃。她偷偷打量了一下里面,心底有了主意。
“老板,每样硅胶我都要一份。”笑盈盈地说。
生意上门,老板停下了五月天一直猛摇的扇子,来了精神:“好咧,是叫车给你送回去吗?”
“不忙。”冷双成笑得眉眼弯弯,“我看老板这里有加工台,让我先试试每种硅胶的密度。当然,我会先付清耗费老板材料的钱。”
老板报出了三倍的价格,常和模型打交道的她,不说二话递过大钞。
双手缠好纱布,从工作台出来,冷双成趁着模型热度,来到天棚外借光雕塑。她坐在台阶旁的小椅子上,扯过一个台板铺在膝盖,左手熟练地捏着娃娃身子,右手拿起了工具刀。
一笔一笔下去,多余的硅胶泥旋转着落下,一个人物雏形慢慢凸显出来。老板好奇地凑过来,咧着嘴巴:“小姐的手法比我家工人还纯熟咧!这是什么东西?两个眼睛像鸡蛋?”
“凹凸曼。”冷双成忍住笑,回头看老板,“制作简单,用整块模板不需要截断,而且孩子们很喜欢。”
手上用刷子不断刷转,她又低头忙着模型:“老板卖硅胶的利润还没有模型大,怎么不考虑把硅胶倒出去,转手做儿童玩具?这样单纯做孩子生意,效果更好啊!”
冷双成漫不经心的口气引得老板一阵惆怅,然后才说:“我这硅胶积压太多了,我看卖不出去,才琢磨着弄两个模型来吸引顾客……”
冷双成递过涂色的娃娃,故意打断老板的话:“这块模板一共做了5个,我先去前面转转,老板可以把它摆在柜台前面,看看有没有市场。”
临走前,笑着说:“卖掉了记得分红。”
冷双成向前转了一个小时,因为资料上的客户还有两家住在这里。第二家是做塑材生意,她在冷饮摊前坐了十分钟,就看见有四个顾客上门,明白了这家生意好、被劝保的难度性最大,马上提笔在记事本上做好记号。第三家老板是个大胖子,还没等她去摸情况,骂骂咧咧的嗓音传了出来:“你们这些兔崽子,现在翅膀硬了,打个电话回来就算拜了你老子五十大寿,都他妈的给我滚!”
冷双成翻开包里的资料核对,找到一行字:赵有凡,男,1959年5月12日生,育有一子一女……
赵老板明天的生日,看起来子女有些不孝。
这个有突破口。
冷双成连忙打电话订了个寿桃和彩幅,频频吩咐写清是“康明盛企”回馈赠贺,尽管她知道赵老板从来没和康明公司打过交道。
先安好了线,她心满意足地朝来路东头赶,经过十字街交叉的停车场,她好像听到有人喊了声“冷双成”,回头看时,人马喧嚣的街道外掠过一张张陌生的脸,她怀疑是幻听,抓紧帆布包,低头钻向了人群。
如同一尾灵活的鱼,片刻消失在人海中。
再回到塑胶店,老板摇着扇子迎了上来,声称已经全部卖完,还有孩子围在柜台询问蓝色款的凹凸曼情况。
“我认识一家流水线作坊,是以前打工的翼神软件旗下的产业,老板如果想卖硅胶,我可以帮你介绍,作坊里也有很多卡通模型,老板还可以和他们谈谈,看他们是否愿意转让……”
老板是个生意人,当然以生意人的眼光在看冷双成。
冷双成微微一笑,面色诚恳:“我知道老板肯定在怀疑我的身份和目的。其实我是康明公司的推保员,今天上司给我出了个难题,要求我说服老板加入安保业,我很想努力完成工作,所以来找老板试一试。老板卖的那批硅胶,积压时间有些长,如果在制作过程中引发事故,康明安保部门完全可以帮你理赔……”鞠个躬,递上相关宣传资料,“请老板考虑下,即使不加入安保,那批硅胶生意我照样帮老板介绍,谢谢老板了。”
老板张着嘴,接下了资料:“……今年换了个这好脾气的小姐啊……小姐先回去,过两天我给你电话。”
冷双成擦擦汗,朝外走,刚走到店铺口,阳光下一个伟岸身影一把抱住了她,低下唇摩擦在她耳边,辗转低语:“你要跑到哪里去?总算抓住了你。”
熟悉的男人气息萦满周身,还带着淡淡衣染清香。
冷双成扬眉,手肘撞击来人胸口:“顾翊,放手!”迎面看向老板惊呆的脸,不动声色地笑:“这是我叔叔,今天刚从法国回来,时差没调整好,有些热情过了头。让老板见笑了。”
顾翊沉着脸,松开了手臂。
显然,全身上下名牌服装的叔叔来头更大,老板摇摇扇子,笑着说:“我明天就给冷小姐答复,两位走好。”
冷双成向老板告辞,当先沿商街朝外走。路上不断有人看向她身后,她不回头,继续走得悠闲。终于走出贸易市场,抬手遮了遮阳光,站在路边不动,等出租。
一只有力的手掌抓住了她手腕,顾翊的俊脸转了过来:“还在生气?”
冷双成朝左边移了移,干脆连人带手拖进了树荫里,不说话。
“我刚才喊你,回了头还要跑?”
“没看到你啊!”
顾翊想了想,软下身子,语气温柔:“我只有两小时空闲,好好陪我说说话,别生气了。”
冷双成推开他的脸:“这么忙还来港旗?”
顾翊先沉默了两秒,再低沉地说:“我只知道挂断电话后,什么事都做不了,一直想见到你。”紧紧抱住她,嘴唇埋在柔软发丝里,“我感觉你又想离我远远的,心里很害怕。”
冷双成再推:“刚才真没看到你,不是故意跑开的。”恨不过又抓了一下他的脸,“少来软化政策,你要是真害怕,这个月还敢和美女频频约会?”
顾翊低头亲吻:“有些事情要通过她才能完成,别多想,以后不需要见面了。”
冷双成拼命把他推开:“这里是大街,你给我老实点。”
顾翊矜持地站了一会,眼里蕴起一团浓墨的黑色,看着冷双成稍显冰冷的眼珠,手掌又靠了过去:“说了不准穿裙子,你穿成这样,存心折磨人。”
冷双成低下头,牵了牵长过膝的春秋裙,一派标准的淑女风格:“离我远点。”
“你去了一楼大厅?”
冷双成把顾翊送到候机室,坐在他身边问。
顾翊笑:“问到了你的情况,更重要的是宴请你的同事,让我赔礼道歉。”
冷双成惊奇追问,才知道她出来工作时,顾翊已经做了挽救措施。原来他猜到康明有人会因照片讥笑她,特地赶来出现在大厅,以冷双成男朋友的身份宴请各位,承诺晚餐及余下娱乐消费由他私人签单,并留下了接待人员。
真是个聪明人。一举几得。
冷双成喟叹,起身送他登机。顾翊突然抓住她手腕,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不避嫌疑地将她压在柱子上狠狠地亲吻,事情只在一秒钟发生,熟悉而暧昧的味道充斥鼻端,嘴里辗转厮磨的都是他的热度,冷双成被抵住后背,像只菜鸟一样反应着:两眼大睁,极力后退,脸上抑制不了惊滞之情。
这幅场景居然成为定格。
——·——·——·——·——
PS:李离在分割线下面,明天见:)
距离
夜色素淡遥远,微风穿过窗纱,拂起冷双成垂下来的额发。左手捏着塑胶模型,她用工笔刀还在一点一点地刻画。台灯的光柔和似纱,倾泻下来的光辉也蒙上一层寂静色彩,合着雕刻的身影,书房里的世界空灵而静谧,仿佛让时间停止了流逝。
除了工作,在做感兴趣的事情时,她最容易沉入无我境界里,专注、孤寂、与世隔绝。光线笼罩静默周身,视线盯到手上娃娃脸面上,冷双成摸了摸形似沙小弦的模型,默默地问:你到底在哪里?
一个月来毫无音讯,身体瘦的不成|人形,沙小弦,你到底在哪里?
夜风盛起,窗台上的花蹁跹拂动,传来清远花香。不知哪里,响起了一首缠绵的曲子,抬头侧耳倾听,还能辨别韵律般的嗓音:“我终于明白我两走的路并不同,只要你和我能在同一片天空下……”
震撼,原来是她以前焦虑得睡不着时,看过的电视剧Сhā曲。想起剧中那个背负深重的女孩子,她不禁又拉开抽屉,低头注视那封简苍留下的信,洁白的信封上写了一个名字:沙小弦。
周二,康明主楼。
雪色纱布一层一层缓缓褪下,一道深红疤纹爬在康盛左小臂上,小麦色的肌肤有了一丝瑕疵。他看了看目带探视的李、冷两人,抿唇拉下衬衣袖子,顺带扣上了白金袖扣。
再抬起头时,英俊无铸的脸冷淡矜持,极快地掠过隐忍之色。起身提起西服领子,他正待穿上外套,李离的手已经伸了过来:“我来帮你。”落落大方的语气,就好像以前在护理他的伤势一样。
康盛看了眼呆立的冷双成,弯嘴避了避:“让我自己试试。”李离了悟地抿嘴一笑,高雅紫缎上衣衬得人脸白如玉,尤其搭配同款下裙,外形极为抢眼明丽。
冷双成后来才发现李离的美丽,在这之前,忧心忡忡康盛的伤势去了:“伤口恢复得怎么样?”
康盛走到一边,检查衣着。李离也没隐瞒他,直接对着神情关注的冷双成:“做了神经修补术,左手能恢复感觉,肌肉也没有萎缩,你看他手指,仍然和以前一样白净修长,只是功能不灵活,很多时候拿取东西不利索。”
冷双成皱眉,没怎么听懂医学解释:“你的意思是说还有……嗯……伤残可能?”
李离又微微一笑:“双成,你也知道,康盛每次都不让我帮他做手掌对屈运动,看你来了,他更是不配合,所以恢复情况一般啊。”
冷双成抿了下唇,不好接话。她知道,康盛想要她来亲近他,而不是李离。
李离还是直看着她抿嘴笑。
静寂中,康盛那边溢出一丝抽气声,他转过身,额上的冷汗吓得两人一惊:“怎么了?是不是手臂很痛?”
康盛穿好了一只袖子,用手提着左肩,掠了点笑容:“没什么,牵动伤口而已。”嘴上虽然不以为然,眼睛却牢牢盯住冷双成,眸色深沉。
李离拍拍旁边:“双成,还是你去吧。”
冷双成抿唇,看了下康盛的汗珠,还是干脆地走了过去。李离笑着退出休息室:“我去下洗手间。”
随着康盛配合地张开胸怀,一股很淡的清香散透过来,像极了窗台上的花,深远迷人。男人低下的脸近在咫尺,微微抬头就可以看见他眼底的震颤。冷双成根本不敢再近身,小心翼翼地扶起他手臂,帮他穿好了上衣。
低下头,利落地扣起西服扣子,这才想到,即使是顾翊,她都没有这样温柔地对待过。刚抬起头,对上一双满藏炽热的眼睛,抖颤的波纹蓄满了压抑,使她不自觉地撇过身子:“好了。”
康盛慢慢直起腰身,嘴唇最终缓慢地离开她脸颊,没有亲下去:“冷双成,不要离开我。”他沉默地低下眼睑,身影像个孤独的孩子:“我发现……换成别人,我真的没法将就。”
一个月来,美丽的私人医生在电话里,一次又一次向她转告:“双成,康盛今天还是不配合按摩,眼睛一直盯着门外,他是不是在等你来?”
暗自叹息一声,冷双成走向门口,停住:“我会帮你恢复左手机能,其余的话,康盛,以后不要再说了。”扭开门锁走了出去。
康盛默默地站在休息室,抚了抚左臂,低哑嗓音飘进了她耳朵里:“如果我真的残废了,你是不是能陪我一辈子。”
冷双成没有回答,直接带上门。走到电梯口,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是冷小姐吗?我是昨天硅胶店的老板,现在给你答复——我愿意加入康明安保。”
冷双成这才面露喜色:“谢谢你啊,老板。”
老板在那边呵呵直笑:“没什么没什么,是我应该做的。”
冷双成想了想,突然心中一动:“老板……我叔叔……后来是不是找过你?”
老板先没作声,停顿下才接着笑:“顾先生给我打过电话,说是请我多体谅下冷小姐的难处,他说得很客气,我看两位也是实在人,就把这事给定了。”
“他怎么知道你的电话?”冷双成很惊奇。
“外边摆着的模型底座刻了电话号码。”
真是个滴水不漏的人。冷双成心悦诚服地道谢,算得上是搭进两份感激:“谢谢老板。”
康盛请两位女士吃饭,临出门时,冷双成借口总台阿米找,先前一步离开,康盛笑笑,继续礼貌地请李离去法国餐厅。
两人坐在公司派出的车子上,一如既往地找话漫谈。康盛问李离:“离医生有哪些爱好?”
李离偏头想了会:“喝茶、摄影、看风景。”
“我看离医生几次拿DV采风,你说的摄影是指这个?”
李离笑笑:“是啊。”
康盛敲了敲手臂,沉吟:“像离医生这样的女士都爱这些吧?”
李离认真地想了会:“我是这样的,别人的情况不清楚。”看着他沉默的侧脸,又好心地说:“双成喜欢看电影。她掌握语言很有天赋,爱通过电影对话揣摩发音。不过她很讨厌法语、日语,擅长英语、韩语,你可以请她看些外国片。”
康盛眉眼一动,嘴角笑容盛起:“谢谢离医生的善解人意。”
两人在餐厅里交谈得很愉快,男士英俊文雅,女士明丽可人,不时发出一些轻缓的笑声,吸引了不少就餐者的视线。李离看康盛左手不灵便,体贴地为他切割好牛排、安排餐饮,如果不是两人举止自然、剥离了亲昵,不明事理的人还以为他们是对情侣。
康盛细细吃了几口,抿嘴放下高脚杯,冷淡看着餐厅门口。
身穿银灰色西服的萧从影走了进来,英俊不凡的外表,完美比例的身材,走到哪里都能掀起一阵小高 潮。
康盛拿餐巾擦了擦嘴,抬起墨黑长眉,不动声色地招呼:“萧先生。”
萧从影站在李离身边淡淡颔首,以示回礼。低头看李离一直漫不经心地吃午餐,他倾下身子礼貌询问:“我可以坐下来吗?”
李离拿起水杯喝水,看了看:“萧先生随意。”
康盛笑了起来:“我已经用餐完毕,可以退场了,两位慢聊。”
李离连忙擦嘴,也站起身:“康盛,我送你回去,下午三点还有场按摩。”
康盛抬眼再看看萧从影苍白的脸,掏出电话,笑着按下通话键:“冷双成,你来接我。”
“我不会开车。”
“那陪我走回去。”
“……”
“忘了对你说,蒂娜的萧先生也在这里。”
果然,那边有些慎重地加强语气:“李离的先生,萧从影?”
康盛再看看无动于衷的李离和面带隐妒的萧从影,忍住笑:“是的,你快点来。”
冷双成马上火速赶到,接近以鼎足之势分居桌旁的三人,看到场景有些低靡,首先了解局势:康盛留住了李离,李离正劝说康盛做护理,完全忘记身边还坐着个抢眼的男人。萧从影抿嘴不语,保持着矜持而礼貌的风度。
冷双成走到萧从影身边,微笑:“萧先生,我朋友是你的粉丝,能帮她签个名吗?”
萧从影起身,还礼:“好。”坐下来在海报上签名,并掏出一张名片,一起递了过去:“冷小姐的朋友如果还有兴趣,欢迎来蒂娜做客,我亲自招待她。”
冷双成连忙称谢,康盛站起来,对李离说:“离医生,我下午还有些私事要处理,只能麻烦萧先生送你回去了。”
李离惊奇:“是什么?”
康盛动了动唇,轻声说“外国片”,李离有些了悟,轻轻地笑了下:“你去吧,别忘了三点做护理。”就好像又回到医行,掌握了患者自由的医师。
康盛笑着点头,招来侍者买单,再目视冷双成,请她随他出去。冷双成看了看奇怪的三人,斟酌片刻,发觉李离没有离开之意,就尾随康盛而去。
“萧先生不顺路吧?”李离客套地问了一句,“我想回去休息,先走了。”
萧从影伸手抓住了她手腕,也站起了身子:“李离,给我个机会,我有话对你说。”
“萧先生想说什么呢?”李离语声温和,没有一丝不耐。
一如以往的温和,对待患者应有的脾性。
萧从影紧闭着嘴,看着面前这双不含感情 色彩的眼睛,发现艰难地开不了口。
这个嗓音温柔的人,没有把他当成前夫或是熟人,看他的眼光完全是陌生的,但是她却得到了多数人的喜爱,尤其是康太,留她在康宅做客,要见她一面难如登天。
他在北部心神不宁,察觉到注意力不能集中在工作上,心底越来越慌后,动身来到港旗,并告诉下属,他打算在南部滞留一个月,工作完全是遥控指挥。
刚打听到李离陪康盛外出,公司的车子从法国餐厅转返,他再也按捺不住,抓起外套直接驱车赶来。
看到了两人言笑晏晏的一幕,李离从来没有这样对他笑过,有可能她温柔地笑过,只是他错失了机会去抓住。
今天,李离仍然对他温声细语,他却感觉不到一点暖意。眼睛深处没有波动,瞳仁里看不到他的影子,即使两两相对,这种宁静的温和横亘了万里鸿沟。
转身
五月薄阳暖意渗人,李离步出西餐厅走了几步,白玉般的脸染上一层淡色烟霞。萧从影说服她换个地方谈话,刚把车驶出弯道,就看到一个胸前挂着相机的男人站在街边。
职业敏感告诉他,如果现在下车去接李离过来,一定会被记者抓拍。看了看凭街而立的佳人,他抿下唇,当机立断推开车门,走向她那边。
果然,那个记者看到他出现在阳光下,连忙举起了相机。
萧从影笑着拉过李离手腕,将惊恐睁大眼睛的人揽在怀里,单手按住她的后背,低唇轻语:“配合下,有记者,我不想你曝光。”李离抓着包,两手无措放在身侧,不过聪明地没有挣扎。
“先生,我们先商量下。”萧从影左掌笑着抵住镜头,右手扶着李离后脑,手指穿Сhā进她的黑发,不住摩挲,最后将她脑袋按向了自己肩膀,“别拍我的同伴,我给你独家专访。”
记者惊疑地推推眼镜:“萧帅从来不接受专访。”
萧从影摸出名牌,夹在指尖,递给了他:“再约个时间,绝不食言。”记者狐疑地接过,萧从影趁机将李离揽在胸口,扶着她的腰,带她进了车子里。
两人坐定,萧从影歉意地笑了笑:“委屈你了。”
李离两腮被捂得生遍嫣红,衬着紫色衣衫和白玉脸廓,十分惹人怜爱。有几缕发丝拂下耳边,萧从影一时没觉察,手指已经伸过去,搭起了她的头发。
李离避了避,从容说:“让我来。”将发圈拉下,用手拢了拢头发,再不慌不忙扎好。
萧从影怔了一下,收回落空的手,转头专心开车。
李离靠在座椅里,眼睛缓缓扫视两旁街道,对刚才发生的变故根本不在意,竟然欣赏起了港旗风景。
车里长久沉寂,萧从影松了松死攥方向盘的力度,看了眼身边恬淡的人,低声说:“李离,我一直在找你。”
李离的脸稍稍贴近了车窗:“我知道。”
车窗外映照出波光粼粼的沿海区域,她一直专注地看,完全没想到身后滞留了沉默的空气。明丽的光线像圈弧形,一道一道掠过车窗,把萧从影的俊脸分割得明暗不清。他沉默了足够久,才能问出心底最介意的事情:“为什么不给我回消息?”
找了她整整一年,既然她也看到了,为什么不给他只字片语?
李离回头笑了下,自然恬静:“我们已经离婚了,没必要再联系。”
萧从影仔细辨认她的笑容,发现没有一丝造作,脸再也无法转过来,车子猛然打滑一下。李离有些惊讶地看了看他,没有说话。萧从影抑制住心底的苦痛,抓紧方向盘,再次低缓道歉:“对不起,又让你害怕了。”
萧从影下榻港旗最大的海滩公寓,临窗远眺,触目一片蔚蓝海景。蓝天白云意态优雅,闲适地妆点了海滨城市。李离喝了口茶,坐在沙发里,眼睛还是忍不住透过随风蹁跹的纱帘,去搜寻片角风景。
萧从影脸色有些白,沉默地坐在李离对首,注视着面前漫不经心的人。她的眼光没看到他,越过了他的身后,得知这个事实,更让他雪白了脸颊。
终于,李离回神了,温和地笑了笑:“萧先生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萧从影低下眼睑,看着咖啡杯子:“我要说的会不会吓到你?”
感觉她离开他的世界,像是过了一个世纪,机会如此来之不易,他不敢轻言错过。
李离又温和一笑:“不要紧,在做医生时,我经常遇到各种各样的事情。”
“李离,我不是你的病人,也不要把我当成病人!”萧从影脱口而出,“我是你以前的老公,萧从影!”说完后,又懊恼地抿住唇,墨黑的眉皱起,尤带困兽之情。
李离正眼瞧了瞧对面的先生:“噢,不好意思,都成习惯了。你……要说什么呢?”
萧从影抿了口咖啡,没有抬起眼睛:“我恐怕没法骗自己,说我什么都不在意,因为我发现我真的很爱你。”
李离很吃惊,重重靠向了沙发背,背部已经变得僵硬:“萧先生,我虽然猜想过你找我的目的,但我没想到你会这么说,这也太——”她想了想,找了个词语继续下去:“太奇怪了。我对你的认识只停留在五六年前,你当明星走|茓的时期,我以为你走南闯北见识多广,一心缠着你、介入了你的生活,我后来向你道歉过,也愿意为青春的荒唐买单,所以我签了那张离婚合约。”
她在萧从影难言的沉寂中站了起来,抚了抚裙角,恢复了自然:“你看就像我师兄说的,我总是在不经意间做错事,如果我的话让萧先生难受,我先给你赔罪。”躬躬身打算离开。
“吓到你了吧,李离?”萧从影抬头,眼底已经有些颤抖,他两步跨过,抢过了她的手腕,“别走,听我说完。”
李离张了张嘴,没发出一丝声音,神情带着倦怠的冷漠,和萧从影的眼睛对峙两秒,叹口气:“好吧,你说。”
萧从影落座沙发,拉下李离也坐在他身边。李离悄悄抽动手腕,没扯回来。萧从影好看的脸再次没法绽开笑容,他先是沉默着,抓起李离蜷紧的手背,亲了亲:“你可能不知道,刚才偶尔能抱到你,我心底一直跳个不停,你安静地站在我怀里,没有反抗,我像个傻子一样站着,根本不知道放手。这种感觉骗不了人,我知道,是我以前没注意到的幸福和甜蜜。”
李离静默地听着,坐着不动,侧脸沉寂。
萧从影看着她的脸,一鼓作气:“我是个不合格的老公,自私又无知。以前总是忽视你,没有照顾你,把你丢在冰冷的公寓里,让你孤独地生活三年。等到我也疲倦了,回到搁置这么久的家,有天晚上一觉醒来,发现房间里空荡荡的,我才感觉到有些事情不一样了。”
“书柜里少了书,很长时间没看到你,心底有种很惊慌的感觉告诉我,你可能已经离开了。我到医行里去找你,你的助手说你很早就在收拾行李,听完我就明白,你在等9月份简小姐离世,到了最后,打算抛弃所有的东西,抽身退个干净。”
“李离,我说过我是个无知的男人,在感情上,我醒悟得太迟。你走了后,我开始整夜地睡不着觉,一直想象你以前的样子,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种感觉会变得很强烈,强烈到一定要我找到你,一定要对你说出心里话。”
萧从影把李离的手放下,眼睛沉沉地看着她,语含忐忑:“李离,我悔过得太晚,还能有机会吗?”
李离一直没有说法,脸上神情很淡薄,最后归于了平静:“萧先生,你没必要这么小心翼翼,其实除了那一纸荒唐的婚约,你和我之间不存在什么深厚的感情。”
萧从影突然重重捶了下扶手,嘴唇紧抿,有如受伤后无助的孩子。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向沙发背一靠:“李离,我知道你对我没感觉,但是,我真的爱你。”
李离再次起身,整理好裙角:“对不起,能让我回去吗?我给不了你任何帮助。”
萧从影站起来,让开身子,脸色苍白地去为她开门。李离经过他身边时,他又迟疑地请求:“让我抱抱你,就抱一下。”
李离看着他的脸,考虑了几秒,然后摇头:“再见了,萧先生。”
萧从影不知从哪里迸发出一股勇气,不等李离走出门,突然死死地抱紧她的背脊,李离惊愕地低声叫唤:“萧先生,你冷静点。”萧从影没有说话,没有松手,两只手臂像禁锢的枷锁,强大的力度穿透西服袖子,勒得李离摇摇晃晃。
最后,李离感到脖颈处有两片滚烫的唇挨了一下,正瑟缩一动时,有些湿润又停留在上面,濡濡的,模糊的,她判断不了是什么。
“让我先转身,我不能看到你走的样子。”萧从影的声音沙哑着说。
改变
绿树下,海风微熏,暖意扑人。李离沿着海湾公路慢慢朝前走,视线大多流连在白云海沫上。
萧从影,这个名字从记忆的角落里翻了出来,遥远而陌生。记忆仿佛裂了道缝,经过今天下午的面见,才促使她回想起以前的事情。
他说他爱她,这句话让她很吃惊。要知道,对于一个结婚三年,没见到老公十次面的妻子来说,爱这个字一旦被对方说出口,首先就失去了让人信服的力度。
甚少归家、未曾同床、等同于陌生人的老公;醉心静处、渴望飞走、冷淡接受事实的妻子,这样的相处怎么看都觉得怪异,怎么会产生爱的可能?
她的房间狭小而安静,在那里,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疲劳的夜晚,豪华的公寓只是套在匣子外的装饰,就好像空有老公头衔的萧从影。看起来很美,但是美得不切实际——她不了解他,他不屑于了解她,仅此而已。
李离摇摇头,站在路边苦笑。看了一会海景,她突然发觉这里的海比以前呆过的小镇还要漂亮,于是脱下鞋子拎在手上,像个梦幻天真的少女,踩在温润海水里,追着浪花走来走去。
公寓的风清凉而安静,穿过素色窗纱的缝隙,袅袅诉说港旗市的无言风情。萧从影背靠着墙壁,空洞地盯住窗台,并不知道眼角流出了泪。好像在他生命里,从来没有现在这么困苦过,第一次发现真心爱上一个人,却是她执意离开的时刻。
那种痛说不出口,但是身体在灼热地燃烧,让他能清醒地感受到,李离对他,是真的抽离了所有情分,真的做到了毫不关心。
爱上,是不是就很荒唐?
自出生起,他除了有张漂亮的脸蛋,还继承了母亲酗酒、夜不归宿的孤独,童年时期没有父亲,一直是独立自主地生活,直到高瘦、颐指气使的男人出现在他面前,告诉他跟他走,可以接受到更好的教育。一般情况下,大多数渴望家庭和稳定的男孩都会选择后者,但是萧从影清楚地对着他父亲说“不”。
“我知道你要干什么,父亲。”他使用了很严肃很正统的称呼,“你会送我去英国,接受严格苛刻的精英教育,然后包装好我的身份,让我风光回国,做萧家第二台生意机器。我不愿意跟着你,我要过我自己的生活。”
庶子,不需要背负太多,责任、荣誉,那都是太子萧政所需的东西,他只需要痛痛快快地挥霍就可以了,用光母亲所得的份额,然后再抬头自己挣,活得畅快淋漓无所顾忌。
但是父亲Сhā手了,强行干预他走|茓的场所,封杀他试图效力的公司。他对此冷淡处置,不停地飞往各个地方,打算和父亲顽抗到底。
李离在这个时间出现了,像是一阵清凉的风,就这样坦荡地吹在深浅不平的人心里。萧从影继续抵制父亲的渗入,但他没想到,中间隔了一个李离的距离。等他心甘情愿地放弃抗争,爱情又有如幻影,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什么,美好的感觉已经远离。
五月的午后,街道上滤过一层明亮的光,无论是站着享受风景的女人,还是失魂落魄躺着疗伤的男人,都无法抵御阳光的洗礼。空气中酵发一些淡然的气息。
冷双成追上康盛不紧不慢的脚步,体贴地走在他左手边,隔开行人的碰撞。康盛回头看了一眼,笑:“别对我这么好,我会越舍不得放开你。”
冷双成窘迫地拉开了点距离。康盛又靠了过去:“下午有什么安排?”
“工作。”
“还是跑客户劝保?”
“是的,计划去另外三家。”
“昨天到现在,有没有成功的机会?”
“已经确定了一个。”冷双成说出来也有些轻松,“下午再多努力。”
康盛笑着伸出手,想自然地去揉她的脑袋。手指还没触及到,她突然察觉,下意识地打了一下。
“……”康盛捧着左手,痛得脸发白。
冷双成脸色都变了,扑过来扶他坐在公园路的长椅上,一个劲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你怎么样了?”
康盛抿住嘴,眼睛落在她着急查看的脸上,墨黑的瞳仁像是定住了一样。冷双成倾过身子,虚抬着他手臂左看看右看看,就差当街撸起袖子一探究竟了。两人保持胶着的身形片刻,最后,冷双成闻到了领口透出的清香,才清醒过来,朝旁边悄悄挪动。
康盛垂下漆黑的眼睫,淡然地笑了笑:“还满意吗?”
冷双成避开话题:“你没事就好。”
康盛抬眼笑:“肯定不满意,没有哪个女人会要残废的男人。”
冷双成看他笑得冷淡的脸色,突然知道这个话题不能回避。涉及到男人的自尊,她相信宁愿拿出来狠狠戳开伤疤,也不愿捂着让它流脓溃烂。
冷双成坐了过来:“康盛,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康盛极快地说,神情无虑,“看你在怀里,想抱抱你又不行,于是就想到了现实中相互扶持的夫妻。”
冷双成没有跟上康盛的思路,怔忪靠坐,也不好接过话题。
午后浓荫遮掩,风入密枝,传来飒飒清响。阳光犹如透亮的釉彩,渲天朗照,晴空之下一片静谧。冷双成目视稀稀落落走过园子的人,注意力渐渐被四周风景吸引。
红的花,绿的草,闲散的游人,这么可爱的地方,最适合沉淀心神……
“这地方不错,宁静,让人坐下就不想走。”康盛倒是先开了口。冷双成点头认同。
“你刚才一动不动,在想什么?”康盛问。
冷双成有些迟疑:“在想一个人……我一直在找她。”
康盛微微动容:“还有什么人让你挂心?”
“……康盛,总部还有工作空缺吗?”
康盛笑:“先告诉我那人的情况。”
冷双成考虑了一下,还是照实说了:“我想近身照顾一个女孩,叫沙小弦,刚从监狱里放出来的,她和人沟通很困难。据狱警转交给我的档案记载,她擅长体育、搏击、音乐等多项技能,智商检测是165,注意力高度集中时,有罕见的博闻强识本领。你这样看着我,是不是有些不相信?其实我也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
“还有没有要补充的?”康盛一直笑,“说清楚,我很好奇。”
冷双成咬了咬唇:“她长得很帅,像个男孩子……个性有些突出,不爱说话……我们看起来七分相似,而且,我希望她是我的妹妹。”
康盛吃了一惊:“你妹妹?荷,你要妹妹?”
“嗯。”
康盛忍不住又好笑:“白送你老公都不要,竟然去搭认一个妹妹。”
冷双成微恼:“康盛,不准开我玩笑!”
“好!好!”康盛单手投降,笑起来,“你接着说。”前面刚说完,后面就惋惜地叹口气,低微,几乎听不清:“我没有开玩笑……”
冷双成抿紧唇,皱眉:“我如果是姐姐,她就必须听我的,以后不准再跑了。”
康盛侧落着脸,又问了几句,冷双成小心避开敏感的,一一给他解释。最后,康盛答应了她的请求,笑问:“可以安排安保部或外交部,这事算是定了,你怎么感谢我?”
“我请你和李离一起吃饭。”
“单独请才有诚意。”
“……”
“请我看电影也行。”
“就今晚吧,你有时间吗?”
“看电影?”
“不是,是吃饭。”
康盛笑得开心:“绝对有时间。”
冷双成不说什么,起身想告辞去工作,康盛笑着说:“和你聊天很开心,你去吧。”招招手送她离开。冷双成暗想这算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和平共处,的确过得很开心,尽管一如既往有些窘迫,不过好在两人言语温和,化解了不少尴尬。
进入花园小区,刚敲开第四家客户的门,还没来得及说清来意,四十开外的女主人就砰的一声关上门,咯得她鼻子生痛。鼓足勇气再按响门铃,女主人气势汹汹开了门,突然吼了句:“麻生,上,咬死这个女的。”
一条高大的德国牧羊犬冲了出来,冷双成看得分明,猛吸一口气,双掌擎地,灵巧地翻了个转身。为防止狗扑击,又一连翻了几个筋斗,最后落在木栅栏旁的垃圾箱上,蹲下来气喘吁吁。
“太太,太太,你,你这是干什么?”
女主人看她好半天,上上下下打量:“没想到还有两手。”冷哼一声,扬过头趾高气昂地走了。
冷双成爬下来,哭笑不得。
显然,这份工作不简单,会让她遇到各种各样的人,甚至是莫名其妙的。
垂头丧气走出住宅区,一道深色的人影俊挺如树,仍站在长椅边。“冷双成,怎么了?进去一次头发乱成这样。”康盛忍着笑问。
冷双成慢慢地走了过去:“还没走?”
康盛试着抬起左臂,去顺她的发丝,发现冷双成只是退让,不敢再打落,笑容拉得更大。
“是不是碰上了难题?”
冷双成点头。康盛又笑:“南座706室?我记得没错吧?姓张的金店老板。”冷双成迟疑地望着他:“是这位客户,你认识?”
康盛摆摆手,笑着朝里走:“我去帮你问问。这个如果谈定了,你陪我看一场电影。”
冷双成着急地跑上去,意图阻拦:“嗳,不行,嗳,康盛,我不答应!”
康盛推开她,笑得意味深长:“刚才看你急切赶我走,忘了转告你,这家客户以前康明资料反馈过,女户主是个典型的妒妻,敌视一切上门找她老公的女人。”
冷双成微微张着嘴巴,说不出话。康盛趁机摸了摸她脑袋,一笑转头,扬长而去。
康盛顺利归来,声称有后续电话跟进。
只剩下最后一家计划拜访的客户。
冷双成让康盛在私人公寓外等她,拿着资料慢慢地敲门,没有按响门铃。手都敲酸了,最后不耐烦地猛拍:“丁子建!丁子建!躲在里面干嘛不开门?”
宽厚大门很快被推开,一张白净的桃花脸露了出来。
“双成,是你啊?哈哈哈哈,媳妇儿来了,我高兴死了!”小丁看清楚了是冷双成,一把抱住她的腰,热情地蹭了又蹭,“快一年没见面了吧?”
冷双成推开他,还没站稳,小丁突然又大叫一声:“哎呀,我站在副本里没动,一准被别人P了!”风风火火冲进了公寓。
冷双成只得随后跟进,站在宽阔的,没有多余家具的大厅里,缓缓打量。
沙发床、挂屏、超豪华音箱、配置先进的手提、飘拂乱舞的窗帘、蒙上灰尘的水晶吊灯,除此之外,还是空旷。
即使几年不见,小丁还是迷恋网游,好像永远不会发生改变。
害怕(改错字)
“你母亲的!爆我蓝怪又玩偷袭!”小丁伸长脖子大叫,身子离开座椅腾在半空,一副恨不得冲进画面亲身厮杀的样子。愤恨不平骂了几句,一回头,看见冷双成冷着脸站在身后,这才像想起了什么,呵呵笑:“双成,别站着啊,口渴吗?”
冷双成毫不口软嗤笑:“你这里有水?”
小丁挨了过来,冷双成先声警告:“别搂搂抱抱的趁机揩油,站远点。”
小丁无限委屈:“我想你啊,好不容易见你一面,不抓紧机会多傻。”
“我有正事找你谈。”
小丁抬起桃花眼,先怪模怪样地看了冷双成一眼,像是受了委屈的大媳妇。还没装多久,回头看看手提界面,又爆出一句粗口:“X的,那小子出了安全区,等着,老子这就领通缉令追杀你。”
看见小丁又不在状态,冷双成干脆走过去,伸手去切电源。小丁吓得哇哇叫,一把冲过去抱住了她的身子:“双成双成,有话好好说!好好说啊!”
……
两人终于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小丁看着冷双成板起来的脸,不断偷偷伸手,想东摸摸西摸摸,冷双成一面拍他的手,一面冷声劝告他入保康明。
“没必要啊,我爸爸本来就是康明的余散股东,履成合约上有自带的续保措施。”小丁只觉得手痒痒的,忍不住去骚扰“师父”,想抹平她眉间的一缕倦色。冷双成听后大为惊奇:“丁爸爸是康明股东?怎么资料上没显示?”
小丁咧咧嘴,终于偷袭成功,捏到了她的左侧脸下巴:“那是绝密资料,本家人才吐露。”
冷双成转过被夹红的脸,冷冰冰地盯着他。小丁大感不妙,笑着求饶:“双成别生气,啊?一时没忍住才伸的手……要不,我也让你捏一下?”
一只抱枕猛飞过来,砸中他的脑袋,接着,冷双成拿起早已卷好的网络报册,乒乒乓乓四处捶打。小丁大声呼叫,夹杂着嗡嗡不明的抽笑。冷双成一张后妈脸打了很久,才停下来厉声说道:“说了给我清醒点,再粘人就打断你的手!”
跑了一天,还要对付一个没正形的大男孩,烦的很呢!
小丁撇撇嘴:“我知道啊,顾大神就是看我爱蹭你,不准我两再见面。”
冷双成一怔:“怎么扯到顾翊身上来了?”
“上个月他来找过我。”
“四月?”
“四月三号上午十点。我记得很清楚。”小丁看起来戚戚然,很不高兴,“当时正在做任务,把账号开到东海沟杀虾子,有人敲门我懒得动身,过了一会,顾大神自己推门走进来了。”
“他叫两个随行下属收了工具先回去,自己留下来找我说了点事。”
“双成,你干吗还答应和他在一起?”小丁本来说的好好的,突然语声一转,大叫了起来,“那人心思很深啊,气场又恐怖,你怎么受得了?还是弃暗投明,做我媳妇吧!”说完,眼巴巴地看着一脸沉思的冷双成。
四月一号到港旗,四月三号找了小丁,来一趟还真是办了不少事。好像顾翊背着她又鼓捣了很多……
“顾翊不至于动手打人,那肯定是骂你了?”冷双成摸出电话,看着小丁,“你告诉我,我给你讨回公道。”
小丁看懂她的动作,喜滋滋地说:“还是双成心疼我。”看见对面脸色快转阴天,想了想,“顾翊知道欠款的事,不过他说你不喜欢有人干预,就没还。临走时又说,今年抽奖把紫晶之剑派发给我账户,算是作为不见面的保证,我一想紫晶之剑多难搞到手啊,一激动什么都答应了……”
紫晶之剑,通过《天外封神》网游竞技晋级才能匹配的极品武器,四个区共一组服务器只出一把,配戴者享有网上网下骨灰级粉丝无限赞誉,这个诱惑,对小丁太大了。
冷双成还在回想,小丁摇着她的手臂,已经哇哇叫开来:“紫晶之剑等于封神之巅啊,双成,趁下半年翼神举办第二届电子竞技,我拿着紫晶剑代表本服出战,到时候要多拉风就有多拉风……双成,双成,你也回来吧,军师的位置给你留着!”
冷双成拍下他的手,脸容严肃:“顾翊找你就为了这些?”
小丁一愣,干笑:“荷呵呵,你还想他干什么?每次来一趟,冷飕飕地剐人不见血,一准让我得瑟几天……”不管冷双成怎么诈,总之是不改口。
冷双成又问起丁父亡故前的那个签单。小丁兴致恹恹解释了几句:“爸爸生前好像要转出股份,拿钱去加拿大定居,康明当时的老总康明丽雅(康太)不答应,爸爸有些生气,从国外飞回来找她交涉,结果飞机出了事,爸爸妈妈都……我回国后就把这事搁置了下来。”
小丁歪靠在沙发角,手里抓着抱枕有一下没一下地抛,像是被遗弃的大孩子。冷双成看了他一会,抓住抱枕,拍了拍他肩膀:“都过去了,我现在才明白你为什么沉迷网游,杀人放火可以让你忘记现实吧。”
小丁闷声不作气,半天才回过神,突然双眼闪亮起来。
“双成,让我再见识一下炫酷PK法。”想都没想,他又向她扑了过去,抓住胳膊到处乱抖,“刚才在海里有人恶意攻击,媳妇儿给我报仇。”
冷双成捞起卷筒,威胁他放手,小丁拽着她的手腕,不断央求。冷双成见他变得死皮赖脸,人被拖着走也走不掉,干脆回头又是一阵猛敲。
咚咚清脆两声,有人敲了敲门板,随之传来一道低沉嗓音:“冷双成,原来你和客户这么熟。”
小丁从招架的双臂下,偷偷打量声音来源。
一个俊挺的男人站在敞开的大门前,深色西服突出了他极强的存在感。五官、身材堪比电影明星,墨黑的眼睛和网游里NPC一样,明亮不逾,藏着千变万化。
“又是个BOSS级的哥哥。”小丁鉴定完毕,喃喃,“就是不知道和暗黑天卫比,斗不斗得过他。”
暗黑天卫据说是以顾翊为原型,反正他是斗不过。
冷双成瞪了小丁一眼,早已敛容向康盛介绍:“康盛,这是我学弟丁子健,读书时没少受他照顾,今天想趁着这个见面机会,一起请你们吃饭。”
巧妙抹去刚才爽快答应请客的原因。
康盛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笑着走了起来,得体、沉顿:“小丁我认识,英朗赫赫有名的电子神兵,校友录上还挂着他的照片,迷倒了一批后进门的学妹。”
小丁咧嘴笑,大喜过望:“哎呀,哥哥真是明眼人……”迎上去,恨不得攥住他的手不放,彼此笑得地老天荒。
冷双成向小丁介绍了康盛身份,小丁身子瑟然一抖:“你就是康明老大?不会吧不会吧……”转身走了几步,在原地转圈圈,“原来还有这回事。”
康盛看向冷双成,冷双成也惊奇地问:“小丁,你到底要说什么?”
小丁停下来,笑了一下,有些干巴巴:“没什么……康明的牌子压得死人……你们不逼我入保就行……”一溜烟蹿到手提前坐下,按住鼠标又去厮杀。
冷双成不好披露小丁的家事,微皱着眉准备搪塞一两句。康盛却笑了笑:“没问题。”不再追究。
小丁紧眼盯着屏幕上的打斗,忙得手脚慌乱,呼吁不断。一时之间,超低音响、PK声波、“见死不救啊,灭绝师父”混杂在一起,空旷大厅热闹得像大片上映,现场感十足。
其余两人无可奈何地袖手感受。
冷双成稳伫不动,康盛掠了掠嘴角:“是在说你吧,冷双成?”
既然上司开了金口,她没必要再忍耐嚎叫,于是果断地走了过去:“我来。”
小丁一跃而起,冷双成接过位置,康盛忍不住好奇,也慢慢地走近。
左手按住快捷键,右手鼠标灵巧点击,冷双成一会收回手指,在主键上运指如飞,一会滑行鼠标,拉开两臂距离,手法繁复如影,让人眼花缭乱。
两道紫红光圈滋啦啦绕黄金战剑旋转,她操纵角色从海崖角砰的一声跳下来,站在圈内灵敏转身,抡开贯注魔力的武器。
“一齐按住ALT、Tab和F1,不断切换和平、战斗模式,持续3秒松开手指,你处在绿色状态,仇家砍了不掉血。这个无敌PK不能多用,用多了会引起玩家警觉,到时候GM追查起来,翼神封了你账户就得不偿失。”
冷双成殷殷叮嘱,五指连动,操作角色杀光一片。嘭嘭嘭抱团光环跃起碰撞,屏幕上的光影极其绚烂,再看幕后PK者,身板沉稳不松,抿住的唇和流畅的侧面配合,形成一种冷厉之感。
“偶像啊!”小丁嚎叫不停,激动得要打滚,“传说中的无敌炫酷PK,千秋万代,一统封神!”
康盛闲适地站在最后,他弯腰看了看冷双成凝神侧脸,直起身若有所思:“还是玩网游最专心。”
专注、孤寂、与世隔绝。
晚上小丁吵着要吃西餐,当看到冷双成体贴地为康盛切好牛排,他明显地艳羡了:“双成,双成,我也要你帮我切!”
推动餐盘,执拗地不收回来。
冷双成侧过头,语含警告:“没断奶吗?”
小丁嘿嘿笑:“不准偏心。”
康盛看看对峙的两人,开口说:“小丁先吃这份,等会再去中餐厅。”小丁坦然收下,看着冷双成眉开眼笑。冷双成举起刀叉准备再切,康盛伸手拦了拦,摇头:“不用了,你可以少吃点,去了中餐厅再点喜欢的。”
“啊,我忘了双成不喜欢西餐。”小丁见康盛考虑周到,由衷叹,“康老大还是细心些,难怪我讨不到双成做媳妇儿。”低头吃两口,意态怏怏,猛地一拉冷双成衣袖,躲在餐巾下悄悄说:“双成,你要是不喜欢我,我可以考虑把机会让给康盛。”
冷双成冷冷瞪了一眼睛:“胡说什么,快吃饭!”
小丁嚼了两下,又扯下她的身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的眼睛透着一股清亮,神采奕奕,“我清醒着呢!刚才想了半天,还是打算实话实说——康盛比顾翊强,最起码他对人真诚。”
冷双成忍耐半天,最后一巴掌拍掉不断凑近的脸:“闭嘴,吃饭!”
两人先送小丁回公寓,康盛向冷双成告辞时,交代她明早上顶层商谈工作,也转身离开。冷双成清洗完毕,倒在床上发呆。
小电子钟嗡嗡发出响声,提醒她九点已经到了。摸出电话,凝指对在1号键上,迟迟没有按下。
不可否认,顾翊做事不显露山水,很多时候都在暗中进行,但是他对她没坏心,原则上的事还是多方为她考虑。
冷双成接通了电话:“顾翊,你忙吗?”
几乎每次都是先打听,担心耽误了正事。顾翊的声音在那边透出沉稳:“不忙,在等你。”
说点什么呢?
她淡淡呼吸。
顾翊等了一秒,先警觉:“怎么了?”
“……我今天碰到了小丁。”
“他说了什么?”顾翊的声音还是很沉静。
“你去找过他,引诱他不准见我……”絮絮叨叨说了一些,欠款、丁父、PK倒是一字未提。
顾翊静静听着,整个过程没有说话,到了最后,突然Сhā一句:“你肯定去了他公寓,一直是你们两个人?”
“……”
“小丁没缠着你?”
“没有。”冷双成回答得当机立断。
小丁的话她还记得,再惹他被得瑟几天,她心里也过意不去。
“再回到上面那个问题。你和他单独在一起?”
“……”冷双成咬唇:“不是,还有第三个人……”
“康盛?”顾翊的声音冰凉了起来。
冷双成想了想,还是解释了几句。顾翊先是一阵沉默,才冷淡开口:“你最好回北部工作,这样我们都放心。”
冷双成抿住嘴不说话,顾翊也在那边等待。切断通讯前,她终于说了实话:“爷爷遗嘱骨灰迁回南部,终生不踏进北区。”停顿下,又接着说:“顾翊,你别多想,早点休息。”
“如果明早能看见你,我现在就闭上眼睛休息。”
“会见面的。”她清晰地说了一句,切断,“我爱你。”
孤勇(改错字)
一个爱藏住心事的人,怎么会突然说这样的话?
手机里传来盲音,再拨过去时,永远没人接听。
“怎么了,少爷?”银光看着特地停下会谈的顾翊,有些惊奇,“冷小姐不接电话?”
“很不正常。”顾翊淡淡敛眉,脸上带了少有的担忧之色。一双墨黑的眼睛怎么也不能沉静下来,做到波澜不兴。
“什么事都能补救,就是怕她跑出了格。”
银光点头,知道这是实在话,一直生长在顾家,顾翊做什么都不会回避他,他亲眼看着少爷一步步算计对手,同时,也一步步为感情操碎了心。
昨天,顾翊带着一张放大的照片去找顾天野,顾家老爷,银光也在场。
“爷爷,你再去找她的麻烦,我就把这张照片公布出来,登报声称是我主动追求她,执意娶她进门。你考虑清楚,再干涉我的私事,只会爆出顾家内部不合的负面消息。”
到时候,亚欧投资方纷纷抽出所注资金,天野集团多少会受到辖制。
顾翊语气冷漠,手指推出拍摄清晰的照片,身子不动,却如帝王般孤不可攀。顾天野在茶几对面,看了眼孙子强吻冷双成的照片,修剪整齐的雪白胡子冷冷抖动起来:“死小子,翅膀硬了,想造反?听说你昨天去了港旗一趟,是找她去了?”
“光,爷爷今年多大了?”顾翊突然转向银光,发问。
银光拿不准少爷意思,迟疑:“顾老爷明年后满七十……”
“七十在古代算是高寿了。爷爷已近古稀之年,应该明白很多道理,再做些幼稚的事,传了出去,只怕让国外的亲戚看笑话。”
顾天野听见冷冰冰的语气,气得发抖:“我是找过三个女人,怎么了?不警告警告姓冷的丫头,她还不知道好歹!”
顾翊眼光一冷:“那些女人还动了手,三巴掌。”他站了起来,居高临下俯视,眼睛丝毫不避,“爷爷应该知道,就算被她踢碎了膝盖骨,我都不动她一根小指头。你这么大方地打来打去,是往我心里扎刀子。”
走出门,冷冷地吩咐带来的人:“爷爷,你还是去国外散散心,天野的运转,在法国也能遥控指挥。”
“计划会不会出漏洞?”银光看着沉吟不动的人,再提前话。
“小丁不敢说出内幕,刚才电话也证实了。”顾翊冷淡回答,“上次去港旗拜访客人,都带了我一些私人目的,真实意图别人看不出来。”
“凌小姐、盈盈、汤老、小丁,所有的线都串起来了,少爷考虑了这么多细节,我就担心最后出什么意外。”
“除了冷双成,所有事都能掌握。”
顾翊把掌中手机抛向书桌,双手Сhā进西裤口袋,低头看着府宅下的辉煌灯火。宫廷般的外墙一片寂寞,簇拥了正中的明亮,在夜色中显露,气势分明。镌刻的身影站了很久,才冷声询问:“老爷子安排好了?”
“已经送到法国公寓,留下了一半的保镖,是自己人,就怕老爷子人脉广,偷偷想办法离开法国。”
变相的软禁,无论到哪个国家,都属违法。
“总之不要让他回来给我添乱,冷双成被他赶走过,再来个第二次,大家都别想活了。”
顾翊冷冷地警告。银光听出这句话的份量,转身掏出电话给法国下属:“我再强调一下。”
同一个晚上,冷双成一遍一遍听着手机音乐,背靠在床头,没有伸手接通。
顾翊显然很懂她,听见她的告白,一定会不安心地打来电话追问。
但是接通后,再说些什么?
眼光盯着墙壁上的画,是一幅古意写生山水,方便她借鉴绘制《唐宋》青峰背景。悬崖壁角巍然挺立一株颀秀沉香,扶风飒飒,静静沐浴千仞高度的阳光。
带有孤勇的力量。
冷双成现在明白为什么喜欢看它了,因为能鼓舞、安抚人心,就像顾翊给她设置的《安神曲》。
细细回想起来,除了不知道是否有血缘关系的沙小弦,整个世界都在反对她的爱情。
爷爷心痛拉着她的手,要她离开顾翊,似乎能看懂她的内心,满含悲戚地闭上眼睛;顾理事从头到尾反对得很彻底,甚至上个月派出车前卒来刁难;小春叫她多考虑下别人,语带惋惜;康太磨砺她的工作能力,康盛在背后默默支持,三人巧妙避开所有关于顾翊的话题;就连今天看到了小丁,小丁都说顾翊心思深沉,不是好老公的人选。
北部还有人反对他们的交往,凌艺雅就是其中一个。
凌小姐的乖巧,冷双成能够想象。两次追问顾翊,他终于出示了一份调查资料,上面记录着三月三十晚、发生在卡萨布兰卡的事。
不同于顾翊,她一针见血提出几个关键问题:“凌小姐贵为千金,抛开家教修养,在保镖面前哭了半小时,没有人能做到无动于衷。这里面是不是有推敲的可能?凌专员疼爱独女,狠得下心来对付别人,果真印证了爱女如命的传闻。”
顾翊笑着捏她的脸,叫她先别伤心,他正在处理这件事。至于怎么处理,频频约见凌艺雅和她最初的愿望大相径庭,这些又成了梗在喉咙里的刺——顾翊总是回避实质性问题,不给她明确答案。
把她当成孩子来哄着,稍稍质疑,就警觉地要她相信人。
她的确一直在相信,四周已是遍布危机,只有她还在苦苦坚持,正是相信他的原因。
就算天空压了下来,整个世界都在反对,孤勇的人往往带了破釜沉舟的决心。
“我爱你,帮我坚持到最后。”
冷双成趴了下来,下巴搁在交叠的双臂上,眼睛看着一闪一闪的蓝色光芒,还是没去点开跳动的“顾翊”来电。
安神曲沉浑大气,一声声回荡在房间里,如同刻进记忆,生生不息。
第二天清晨,上到康明总楼,康盛已经坐在投影室里等她了。
他按动遥控器,在电子屏上一张张显示法国来华商团的人物照片,旁边还配有文字解说。商团以中等身材的皮埃尔先生为首,要取得皮埃尔的注意,才是外交和宣传部的头等大事。
“商团资料徐经理早就给你了吧?”康盛在工作时,态度完全不一致,“说说你有什么办法。”
冷双成走了过去,低头审视熟记于心的资料,给思路一个缓冲时间。
“我们能想到的接待和宣传,天成那边也能想得到,要找突破口。”手指掀开几张照片,最后定格在四十多岁的高个身上。她将照片推到康盛面前:“弗朗索瓦先生是皮埃尔的好朋友,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后来又一起开办公司,感情非常深厚。皮埃尔先生为人谨慎、工作原则强,但是愿意听取弗朗索瓦的劝告。我查了下背后消息,资料上没有记载的——弗朗索瓦先生三十岁才有女儿,爱女又因惊吓患了后天失语症,他极度疼爱这个小公主。这次来华投资,小公主如果随行,我们可以安排人员好好款待。”
“名单上没有小公主的名字。”康盛点了点名录,提醒。
“我知道,我们可以发公函邀请她,小公主很喜欢中韩一些明星,相信寄去邀请函,弗朗索瓦先生很乐意带上她。”
“有什么办法,能让十五岁的孩子一看到公函就高兴起来?”康盛虽然在问,但笃定的姿势透露出一种胸有成竹气势。
冷双成抿抿嘴:“可以附送一批偶像造型吸引她的注意力。”
“好主意。”康盛笑道,“你去办吧,都交给你了。”
“为什么是我?”
康盛从上衣口袋摸出一张签卡,笑,“已经给你联络好了,形体设计师华小姐每周一、三、五下午增设手语课,你可以去学习一下。”递了过去。
“康盛,你早就想到了对策?”
康盛笑而不答:“我两想到一块儿来了,而且你也是最合适的人选。离医生说你学习语言有天赋,接待工作应该难不到你。”
看了看冷双成憋起的唇,又笑:“我不会法语,以后康明就仰仗冷小姐了。”
“我也不大熟练。”
“那再给你请位法语老师。”
冷双成直摆手:“算了,我回去多温故下。”
康盛笑着站了起来,俊挺的身子在暗淡光芒里顿时显眼。
“市中心影院本周播放法国影片,有风格独异的《天使艾米丽》,也有快跑动作《B街十三区》,要不要一起去观摩?”
冷双成吓得两只手都摆动:“我宁愿回家听教程。”
康盛也没勉强,转身坐下:“还是这么小心,我又不会吃了你。”
冷双成温声告辞,走出康明,继续为工作任务奔波。
硅胶店老板点头了,送寿桃的老板还在观望,小丁不好勉强,家有妒妻的金店老板联系不上,而且那位女主人打来电话,声称约见上次上门推荐的先生才行……
至今只敲定一人。
实在不行,到了最后再向康盛开口,让他去劝说那位彪悍的女主人。
冷双成站在太阳底下,咬咬牙,又奔向了港旗东水街,劳心劳力。
到了周四晚,经过她反复拜访,厚颜缠说,送寿桃的老板抽下嘴里的烟,突然问:“冷小姐站店里一天,家里人不找你吃饭?”
冷双成笑了笑,不见黯然:“赵老板,爷爷前年一去世,我就成了一个人。”
赵老板又追问几句冷爷爷的情况,她一一笑着回答,最后,赵老板叹口气,点了头:“在外面讨生活不容易,看冷小姐这么孝顺,我就当帮你爷爷做点事,签了这笔保单!”
冷双成躬身告别,一个人沿着街道朝出走,走着走着,不知道为什么,眼泪突然流个不停。
眼前景色模糊了很久,两旁株植的树一直倒退,再转出车行道,一辆蓝色私家车无声无息驶上跟前。
“你怎么了,冷双成?”康盛着急从后座跑出来,拉住了她的手臂。
冷双成继续朝前走,不回头:“别管我,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康盛放开了手。
夜空中传来一阵悠扬歌声,好像是诗人的浅吟低唱,那么温柔、打动人心。更远的天边,五颜六色的烟花绚烂燃放,充满了热闹和欢腾。
冷双成抬起头,看着中心影院映得忽明忽暗的霓虹灯,发了会呆。
迎面,天使艾米丽在巨幅广告里微笑,黑黑的眼睛藏着孩童般的天真……
回过头,康盛还站在品尼街灯下,柔和的光拖长了一道静寂的影子。他并没有说什么,面色自然,只是眼睛和艾米丽比较起来,显得沉静而专注。
“康盛,我请你看电影,你帮我说服上次的金店女户主。”
康盛站着没动:“只要你开口,我一定照办。这场电影我不想看,我去找离医生陪你。”
“走吧。要开场了。”冷双成头也不回,走向明亮大厅。
即使是最讨厌的法国片,又能奈她怎样?为什么生活总是充满反差?明明爱上一个人,却抵制他会说的语言,到头来,还是得回到原点,去说出他最擅长的法国话。
康盛打电话给李离时,李离正和祈满在一起。
他们随便找了个酒吧,两人坐在吧台边,一直聊着两三年各自的变化,算是续接了上次见面没说完的内容。
祈满问了李离的情况,李离没有隐瞒他,说了和萧从影的事。
“怎么不考虑回头呢?”祈满笑着问,很好奇。
李离拿起杯子浅啜一口:“不可否认他的条件很好,但是我对他没感觉。”
祈满笑了起来:“李离,你想过以后的生活吗?要不要考虑再结婚?”
李离看了看对座的人,两三年不见,休闲款式的服装还是他的最爱,白净的手指,温和的谈吐,不同于饮食男女,他永远那么斯文秀雅。
“不知道,时机如果成熟了,我不排斥再爱上别人。”她也笑着说,出自真心,“阿满怎么不结婚?”
“没有合适的对象。”祈满轻轻拨开话题,眼光徐徐扫向酒吧。
悦耳铃声响起,李离推开滑屏,细细听着康盛来电。还没说出什么,那边又急忙忙说了句“不用来了,她已经走进去了,我得去看看,打扰”然后通讯被切断。
李离笑着对祈满解释几句,然后两人继续和气地聊天。
机会
酒吧里人影渐渐稀了,微醉的客人三三两两坐下,祈满和李离微笑不减,你来我往聊些外地风光,想是清酒薰面之故,她的脸颊透着一种淡淡的红,灯光下越来越娇丽可爱。
李离没有发现祈满的眼神变得专注,仍是兴致勃勃叙说:“双成对我说过Land’s End,英格兰的天涯海角,灯塔、浪花、西海岸,经过她描述,那里美得像一幅画。”
“你想去?”祈满温和地笑,“听起来就很美,风景一定差不了。”
“是啊!”提到世界美景,李离抑制不住孩子般地向往,“Cornwall的最西南端,面临大西洋,对于我来说,是意味着能够到达的最远的地方。”
高清电视屏幕上切出黄金访谈节目,是由本地一家电视台举办的名人录,大有名气。祈满抬头看时,节目已经播放了五六分钟,他点了点桌面,笑:“李离,快看电视。”
萧从影身着休闲服坐在橘红沙发上,面容沉寂,偶有笑容,暗条纹深色衬衣一改往日明快俊朗的对外形象,凸显出几丝深沉内敛的气质来。
“比两年前瘦了很多。”祈满看着萧从影的脸,对李离一笑。
李离也挪过身子,靠在吧台上,一面啜饮,一面漫不经心地观看。
主持人是那天街边遇到的记者,她还记得。电视里,主持人问到了萧氏珠宝以后的动态,萧从影回答得很利落:“有望向南部扩展业务。”承认了向港旗商家抛出的橄榄枝。
主持人笑问:“萧帅就是为了业务来港旗?”
萧从影微微低头,沉顿一下:“不是。”再抬起头时,说得斩钉截铁:“是为了找一个人。”
主持人笑容变得更大,开始走往常观众最感兴趣的八卦路线:“萧帅能否透露下私家消息?”
镜头前一片沉寂,萧从影俊脸肃然,面容上敛着一层迷离的光。他抿嘴沉思良久,才慢慢地吐出字句:“我从来没有公开表露过内心,所以下面说的话,我能保证绝对是真实的,希望她也能听得到。”
李离动了下,想转过身子,祈满又淡淡地笑:“听他说完。”
萧从影的脸还是那种冷淡矜持的样子,不过他的眼睛稍稍低垂了下去,仿似难以接受让镜头能直接捕捉到眼底的愁痛。
“五年前我就爱上了一个人,但是我不知道我爱她,浪费了中间能呆在一起的三年。等我发现我爱她的时候,她已经离开了我,而且始终不相信我们中间能有爱情。我这次来,就是为了找回她,可惜……”沉默了很久,又努力吐出几个字:“我只想说一句话——如果你爱上一个人,一定要尽可能对她好。”
说完后,他突然起身,大步走下演播台,离开了镜头。
主持人显然没料到会遇见这样的情况,先是有一丝丝惊慌后,然后马上说:“Сhā播一段广告,稍作休整。”
祈满看着李离微侧的脸:“李离,看来他真的爱你,这是现场直播。”
李离笑了笑:“我知道,听了他的话,如果说我心里没一点波动,那肯定是假话。不过我感觉自己还是很平静,没什么过多的想法,没去想以后会怎样或者一定要回应他。”
祈满仍是温和地笑:“你理智得可怕,看他消沉寂寞的样子,是女人都会心软。”李离侧着头,眼光飘向远一点的霓虹灯,看似在慢慢回忆什么。结束了漫长的思绪,她正眼回望祈满,说得很认真:“年少轻狂的日子我也有过,当初我爱上他的时候,抛弃了一切个人喜好,满心欢喜地呆在他身边,只求他多看我一眼。尤其知道能嫁给他,我高兴得两晚睡不着觉,一定要吃‘安定’才能镇静下来。再后来离了婚,我才明白一个道理,不是说努力了,就一定能得到回应,爱情还是需要两个人去维持,如果有一方先转身离开,剩下的那个就支撑不了多久,而且会感到怨恨和伤痛,好在我是医生,看多了生死,一旦把感情放下来,就没那么悲伤,只不过他现在有些怅然,处在转变初期,肯定会感到伤心、沮丧,就像我当初一样,不过时间长了,他也会忘记伤痛,重新再投入一段新生活。”
祈满摇头:“李离,这话千万不要对别人说,不了解你的人还以为你是说话不负责,轻飘飘地推脱爱情。”
李离淡淡地看着他,神色自若。
祈满微微叹息:“李离,你是生性淡泊,所以在感情上也表现得自然平淡,萧先生就不同了,他这次能开口,肯定就不是你想的那种慢慢适应、然后忘记的男人。”看着李离不为之所动的侧脸,又问:“要不要打赌?”
李离笑了起来:“阿满,说了这么多,我怎么觉得你像萧家大哥,一直去操心萧从影的事?”
祈满还是摇头:“李离啊,你想的太简单了。”他的面容一肃,也像萧从影那样深沉起来,眼里的墨黑焕发微亮光彩。
“我想弄清楚你的想法,看你对萧先生是否还保留情分,因为我不想找不知情的借口去Сhā进别人之间。”
李离有些吃惊,忘记放下杯子,身子一直退,看着祈满不说话。
祈满拿下她的玻璃杯,语声平持,脸带温和:“你没有想错,是的,我也爱你,只不过没有他那么强烈。所以我想问的是,如果你真的不爱他,要不要考虑和我交往?”
李离抿着嘴,神色有些赧然。一直视之为兄长的男人也向他告白了,没有任何准备的她,显得束手无策。她侧过身子,双手握着玻璃杯,低头沉默不语。祈满坐在她的身边,没有给她任何压力,就好像以前两人相处,她来店里听音乐看电视,他在后台帮她准备午饭,如同一家人那么随意、自然。
“不必感到有压力,你以后想见我就出来下,不想见我就不要接电话。”祈满还是在笑,既斯文又闲适,完全放得开的样子。
“快看,萧先生又回来了,我们听听他最后说什么。”
经过祈满的手指碰触,李离转过脸,应他的要求,去把萧从影的故事看完。
萧从影低沉眼睑坐着,神色恢复了平常。主持人正在热场:“各位观众大家好,欢迎继续回到《名人访谈录》。在刚才Сhā播广告的时间里,许多观众朋友纷纷打进电话,声称支持萧帅的‘追回举动’,一致强烈要求那位小姐再给萧帅一次机会,下面请导播接进热心观众的电话……”
接下来,电话声援足足进行了五分钟,有三名不同年龄段的观众发表了他们的看法与希求,那诚挚的语气,好像丧失所爱之痛的不是萧从影,而是千千万万希望找回所爱的群众,一种强烈的呼吁通过电话线被传递到港旗各个角落。萧从影越是心痛不语,越是得到群众的极大支持。
“如果那位小姐也在看节目,能不能打进8825817这个电话,告诉我们你的想法呢?来,请所有的观众朋友停下来,一起为萧帅祈祷,希望老天能听得见,帮助他达到愿望……”
电视里的热情达到空前高涨,场内观众都站了起来,翘首看着大屏幕。尽管大家都知道这只是主持人煽情的结果,但目睹萧帅难受在前,谁又能那么狠下心去打击输掉爱的人?
连萧从影都抬起了头,两眼凝聚,神色中透着希翼和紧张。
祈满忍不住笑了笑:“萧先生好高的群众基础。”
李离默默地盯着电视,没说也没有动。
祈满掏出电话,平置在吧台面,微笑着说:“李离,做点什么吧。我也在等你的答复。”
时间在一秒秒流逝,场内场外窒人的寂静。萧从影的神情仍是专注,矜持端坐,眼睛里的隐痛通过镜头,一丝无余地展现在世人面前。
祈满也专注地看着李离,气息温文,不带丝毫强势。
波折
镜头内外,时间好像凝滞了一般。
李离低眼看着散发幽幽光亮的手机荧屏,沉默数秒,伸手拿起来拨通了电话。现场直播间里突然微起骚动,部分观众的抽气声、惊叹声也传了出来。主持人做出噤声的手势,场地里又恢复了寂静。
“主持人你好,麻烦你把内线切掉,我有一句话想私下对萧先生讲。”李离对着电视荧屏,干净利落地说道。
祈满静静看着她,嘴角露出了微笑。
“是她。”萧从影先验明身份,语声有些嘶哑。然后看向主持人,眼色却是深沉。主持人得到了首肯的致意,离开了下镜头,回来把通讯耳塞交给了萧从影。
李离先试了试封闭声音:“萧从影。”
这么久了,第一次听她喊这个名字,萧从影身子微微一震。
直播间里果然没有外响。李离停顿后开始说,语声平缓:“这是现场直播,如果我不打来,会有损你的颜面,所以考虑后我还是打进来了。我想对你说,希望以后再也不要出现这种情况,你能做到吗?”
萧从影垂下眼睛,黯然:“好。”
“好好生活吧,萧从影,我们已经结束了。”
随着李离淡淡的一声,镜头上,萧从影以手抚额,遮住了眼睛,背部缓慢地靠向沙发。
李离将手机交给祈满,微笑说道:“走吧,这里空气太沉闷了。”
祈满买单随后出来,将休闲外套披在李离身上,温和地笑:“李离,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接受了我?”
古典街灯散发柔和光辉,李离站在黑漆灯柱下,拉着外套两襟凝神想了一会。最后,她也展开了温和的笑容:“阿满,我不想骗你,现在就接受你,会让我感到很奇怪,因为在这之前,我一直把你当大哥来看待的。我——”她将眼睛移到灯座上,表情有些不好意思,“我其实很喜欢吃你做的饭。”
祈满爽朗一笑,携着她朝前走。两人沿着朦胧清雅的街道朝前走,一道道灯光淡淡掠过,剪落两人并肩相伴的影子。李离默无声息地走很久,抬头看了看远处的霓虹灯,回头笑道:“这种宁静的感觉真是好。”
祈满站在她身边,陪她看着星星灿漫的夜景。
港旗的夜迷人、温柔。
过了很久,祈满看看身边恬静的女子,终于忍不住问道:“李离,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呢?”
“没有定性。”
又一会寂静。
“总有些影子吧?比如温柔的?开朗的?”祈满又笑了笑。
远景深远,点缀星点光芒,似乎明灭可见一份朦胧轮廓。李离出神地看了一分钟,说道:“如果真要我形容,我只觉得像眼前这场夜景,模模糊糊有些轮廓,但不是很明显。”
祈满又给了个“继续”的眼神。李离看了微微一叹:“好吧,就满足你好奇心。我从读书起就没谈过恋爱,接触最多的是男医生,和他们呆在一起的时间长了,潜移默化接受了他们的习惯。所以我想,可能同门容易让我更亲近些。”
祈满扭过头,朝向暗处,叹口气:“医生这个职业害人不浅。”
李离呵呵笑了起来,两人又朝前走了一段路,各自沉吟不语。走完一条街,李离回头看走来的路,最后笑着说:“阿满,今晚发生这么多事,我累了,想回家。”
可是,她的家并不在港旗。
市中心影院。
钢琴、手风琴、吉他等多种乐器交织在一起,多层次质感的音乐流泻出来,带有欧洲传统风味。从先进入影厅,冷双成一直没说话,等到这段充满童话情趣的乐声响起时,她干脆闭上了眼睛。
康盛坐在身边,不放心地问:“冷双成,你这是干什么?”
冷双成做出一个噤声手势:“认真听。”
康盛笑了起来:“你真是让人奇怪,我还以为你现在很伤心。”
冷双成坐正身子,笑了笑:“还伤心又能怎样?还不是要这样过下去?真正承受不了时,我就会好好休息一下。康盛,别问了,看电影吧。”
散场后,特地提醒他等人少了再走,要不左手受到挤压会影响复原。
“你的左手不需要按摩吗?这两天都没看到李离。”
“不碍事,晚上回去了,叫妈妈试着按一下。”
冷双成护在康盛左侧,陪他慢慢走出影院,看着他说:“谢谢你了,康盛。”
康盛爽朗一笑:“我也谢谢你。”
接送的车随后驶来,替他开关好车门,冷双成坚持自己散步回家。康盛没有勉强,挥手作别。
靠在通心桥玉兰灯柱上,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她又发了一会呆。五米开外,祈满偕同李离,从她面前慢慢走过。盯着两人背影片刻,最后还是笑了起来。
李离好像没选择萧从影。是何原因她不关心,她只是觉得李离很淡泊,远比一般人看得开,除了无忧无虑的小丁,李离算是第二个少有烦忧的朋友。
回到公寓已经十一点一刻,搁下一直紧攥住的手机,洗洗后倒头睡觉。
第二天是星期五,答应和顾翊见面的日子。
冷双成从早上到下午一直忙个不停,想尽量赶出五点前的时间。回访完今天计划中的最后一个客户,她合上记事簿,长长吐出一口气。
肚子饿得咕咕叫。才想起来就吃了个早餐,中餐没有对付。一手抓着面包啃,一手抓着包赶路,这时,电话响了。
来电显示是康盛。
冷双成默默吸着酸奶,默默看着手机屏幕暗下。
再接着走,康盛来电第二次亮起,她站在路边,不动。手机铃声破天荒第三次响起,声声催急。
从来没有这样的先例,康盛会连接三次打过来。
冷双成无奈,接通了电话。
“金店女主松了口气,约你明天上午详谈安保合约。九点在‘花园小憩’见。”被叫者一片寂静,那边又传来惊疑的语气,“冷双成,你在听吗?”
“我在。”冷双成微不可闻叹了口气。
“是不是有问题?”
“我要回一趟北部。”
沉默几秒,康盛声音才明快地说:“你可以打电话通知客户再约时间。”
“不必了。”冷双成回答,“我明天一定去。争取来的机会不能错过。”
康盛切断了电话。
冷双成向前走了几步,找到一家冷饮店,进去坐下。平静了三分钟,按下1号键:“顾翊,有空吗?”
那边先是有些嘈杂:“等我会。”中间一段过程,嗡嗡声远去,最后顾翊嗓音传回来,还透着一股空旷:“五点了,你现在在哪里?”
“港旗。”
顾翊语声扬起,低沉中带了些力度:“别对我说你突然来不了,我不听那样的废话。”
冷双成艰难地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三天前说了句我爱你,然后再也不给我消息,你是想掐我玩,冷双成?”
冷双成听着危险的声音,挤出两个字:“……不是。”
“那就过来,让我看看你。”
冷双成趴在桌子上,脸部贴着冰冷的玻璃,闭上眼睛:“顾翊,如果我过来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不行。”
斩钉截铁的声音。
“……”冷双成一阵语塞,“我在港旗有工作、有朋友,生活比那边开心。你不能强留下我。”
“过来再说。”
“你先答应我。”
砰的一下,电话里传来捶桌子的响声,吓得冷双成微微一震。就在惊疑间,顾翊冷冰冰地说话了:“难道你看不见我们中间出现了问题?这次你一定要过来,给我解决的机会!”
冷双成最后回答:“我尽量把票换成明天下午的航班。”
同一天,西顿酒店。
时间悄悄流逝到五月夏初傍晚。夕阳度过落地橱窗,隐隐透出一股明亮的光。
杨散递过订单,为对面的两位客人点了西京牛排。剩下来的大部分时间,眼光一直注视左前侧。
淡黄的光辉洒落背窗而坐的沙小弦身上,朦朦胧胧的效果削弱了她的冷漠气质。紫蓝色高领薄绒衫,灯芯绒长裤,衣服和身边的白依依是同一款。只不过依依下身穿了俏丽短裙,平添了几丝知性美。
这一周,他和白寒联手做了几件事。
谎称依依身边的伴同身体要健康,带她去事先预定的医院检查,专家会审后制定一些恢复方案,再吩咐依依天天哄着她服药、治疗。也有令她惊疑的时候,白寒再恰到好处地出场:“沙宝,你先治好了身体,才能保住这份工作。”
还在冷漠地僵持。
白寒再施软压:“你不是想赚钱吗?现在招人做事的地方都要体检,身体好的人才行。”
依依先是不配合,后来白寒谈过一次,说了她的伤势,依依马上哭了起来:“还有女孩子这么惨啊?你放心吧,哥哥,虽然我讨厌冷双成,不过我不讨厌她,我会对她好好的。”
既然三人都达成了共识,下面的事情就很顺利了。
每天上午带她去医院电疗、疏通口腔感官,做牵引、温热理疗,直到她不耐烦为止;下午依依拉她上街,带她到处shopping;晚上回公寓看电影碟片。
他在这一周送来各种时装,供她和依依随便挑选。没想到,依依恶作剧给她换了这一套,据说是从他底下的旗舰店买来的情侣装。
当然,一周内,对于他隔天出现的频率,她还是表现得很冷淡。
依依时不时抱怨:“沙宝,你说说话好不?总是不吭声又不动,别人都笑我找了个哑巴男友。其实我知道,她们心里妒忌得要死,因为那些男人长得比不过沙宝!”
白依依拿起橙饮,浅浅啜饮两口,歪着头看沙小弦:“沙宝,橙汁很甜啊,要不要喝?”
沙小弦拿起刀叉,又放下。杨散移过切得细碎的牛排,说道:“九分熟,热度刚好,你试试。”西蕃花配胡椒,可以刺激口腔的味道。
依依不解:“杨先生,牛排九分熟好吗?”
映着深色西服,杨散的笑容看起来也显得沉敛。
“沙宝喜欢吃熟点的。”
沙小弦推开刀叉,抓起了餐巾盘上的勺子。白依依又要开口说什么,杨散眼光一敛,透了些清寒,成功地阻止了她的惊讶。
她马上醒悟过来,沙宝在监狱里用餐具习惯了。
杨散又帮她将牛排切好,默默递了过来。
三人无声进餐。
白依依用餐巾按了按嘴角,抬头朝远处一看,一个熟悉的身影进入眼帘。
顾翊穿着黑色西服,侧身站在一旁,让一位长礼服美女拎着裙裾先行下楼梯。银光走在最后,经过他身边时,他低声吩咐了几句。
美女脸尖眼大,不是凌艺雅,她没见过。正忍不住要招呼,耳边传来一道冷淡嗓音:“依依,坐下。”
白依依回头看,看见杨散背靠座椅,眉眼漠然。
第一次见到“杨先生”对她冷漠,的确令人犹豫。没想到,身边的沙宝沙沙地开口了:“那人是谁?”
白依依咬着唇:“翊。”
“就是你说的顾先生?”
白依依点头。
沙小弦不说话,低头继续吃。
“杨先生,你认识那位小姐吗?”白依依指指长礼服美女。那一行三人逐渐朝大厅正门走去。
“不认识。”杨散笃定地说。
白依依看越来越远的身影,扶着桌角顿了下脚,最终着急地喊了一声:“翊。”
顾翊回过头来。
杨散轻轻地叹口气,几不可闻。
沙小弦吃完擦嘴,抬起了头。
称呼
单眼皮、鼻子秀挺、薄唇、五官精致而立体,皮肤白皙透冷,黑黑眼珠不兴波澜,宛如定住一般。人静静地坐在背光里,深色紫蓝衬出了她的冷漠疏离。
很熟悉的一张脸。
除了和冷双成形似,还是画卷里的天使原型。
顾翊回头看了一眼,马上走了回来。杨散礼貌起身,站在依依旁边。顾翊眼光扫过神色平稳或异常的三人,最后落在杨散身上。
“杨先生。”
“顾先生。”
两人客气地打招呼,一如从前的冷淡、沉稳。
沙小弦坐定不动,目光穿过站立的三人,看向大门前。
顾翊再看了一眼,直接对上杨散略显关注的脸,问:“这位是?”
看了两遍,当然要抓住最关键的人,问出最关键的要点。
杨散微微一笑,眼睛直对顾翊,笃定、深沉:“她叫沙小弦,是我的朋友。”
“沙小弦。”顾翊脱口念了一遍,再看看杨散,笑了起来,“我明白你的意思,杨先生。”
“翊,你明白了什么?”白依依许久未Сhā上嘴,睁大眼问。
杨散坐而不答。顾翊越过依依,走到沙小弦桌边,微微倾身:“沙小姐认识冷双成?”
沙小弦一直像冰雕一样坐着,听到这句话转过脸。门外,长礼服美女随银光上了私家车,款款离去。
“这个不是四天前的那个。”她突然说。
不开口则以,一开口必然沙沙有声。
顾翊抿嘴直身,眼色逐渐沉了下来。
杨散转向咬唇不语的白依依,问出关键所在:“依依,沙宝说的是什么?”
依依本来神色不愉,看了下顾翊的眼睛,最后噘噘嘴:“四天前,我带沙宝去你的旗舰店买衣服,看见翊和凌小姐在一起……”——两人从一家高档古玩店走出来,经过她们,上车绝尘而去。她气得把手袋都砸了,沙宝什么也不问,就站在手袋边,不要人拿,自己也不捡。
“沙宝,你认识冷小姐吗?”冷场间,杨散温和地问。
“冷双成经常来看我。”沙小弦站了起来,一股冷峭明快的气息随之升起,绝对没有平时的淡漠、颓废。
“一共来了二十次,每次等我两小时。程警司对我说,前年下大雪,风把她吹进了湖里。我大脑记不得东西,她的名字我最先记住。”她径直走过顾翊身前,一反常态说了很多,“我知道她在找我,我也对她说过,一定会回去。”
不知是告诉别人还是昭示自己,说完后,她慢慢走了出去。
顾翊盯着她的背影,沉默。
白依依茫然地看看四周,惊异地说:“沙宝怎么了?好像没有平时那样傻啊?”
杨散脸色变得凄冷,爬上几丝担忧的阴云。“智商165的人,怎么可能是傻子。”掩上眼叹,“我们猜不透她想什么,偏偏她能看懂很多,只是平时不愿意说。中心医院的陈博士也证实了,沙宝是选择性地使用大脑贮存,通常摒弃不感兴趣的记忆,留下她在意的内容。”
他的嘴唇默默掀开几次,脸上担忧越来越重,看得白依依呆愣:“杨先生,你好像在害怕?”
杨散面色一整,没说什么,招手唤来侍应生买单。
顾翊沉吟不语,白依依还在咬唇:“原来沙宝以前都在套我的话啊……”神情娇烦,透着不满。
顾翊抬头:“你对她说了什么?”
“翊和凌小姐的事情……”看到一双冰寒的眼睛,猛然咬嘴止住。
杨散看了一眼,说道:“依依,你带沙宝先上车。”依依再看了看顾翊,点点头离开。
窗边恢复清冷。顾翊先开口:“今晚凌府举办商宴,内定招商团统领人,消息不对外公开,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是凌志云。”
“刚才那位就是盈盈小姐?”杨散问。
“是的。”
“顾先生安排好了凌小姐和盈盈的融合?”
“这次麻烦杨少携带盈盈入场。”顾翊说,“多抬高一下盈盈身价,后面会更顺利。”
杨散考虑几秒:“好。”又强调一句,“顾先生,不能有下次。”
两人抬眼对视,矜持片刻。最后,还是顾翊先开口:“沙小姐好像对我有偏见?”
杨散笑了笑:“顾先生多担待。小弦先入为主,信了依依的话,照小弦刚才说的推断,她和冷小姐的私下关系不错……”
淡淡几句,各自套出一些消息,了解到沙、冷两人私下相交的可能性,顾翊眉头无法舒展,杨散脸色也说不上轻松。分手前,杨散提醒:“顾先生能否提供冷小姐的DNA检测报告?我想弄清楚,她们到底是不是亲姐妹。”
晚上八点,群星灿烂。
凌府有处著名的景观叫做“水榭洞天”,地底泉眼吐银数丈,哗哗流水声隔着两里也听得见。众多衣着光鲜的来宾从水帘穿行,恍如走过冰雪雕铸的宫殿。
白依依坐在白色栏柱旁,咬着唇闷闷不乐。
她收到凌艺雅的邀请,央求白寒一起赴约,被拒绝。白寒留在公寓说是陪沙宝。杨散携带酒店看到的美女入场,连顾翊都忙着和凌艺雅说话、和众人寒暄,没人能照顾到她。
金碧辉煌的大厅里音乐盛起,想必一众俊男美女会翩翩滑入舞池。想到配对,她更加郁结,抬头又不愿意看,捂起耳朵又没法隔离声音,最后愤恨地掏出电话,哭了起来:“哥哥,你来接我。你不愿意来?那我要沙宝接。还有,明天我要约凌艺雅打网球,我一定要打败她,你不答应我就死给你看。”
白依依躲在喷泉后,攥着包包玩水,无论谁来邀请都决然不应。
杨散穿着裁剪合身的西服走了出来,站在台阶下:“依依,我带你去大厅。”
白依依哗地划开水:“不去。”
“那再等等,我送你回去。”
“我等沙宝来。”
杨散转过了身子,背手站着雕塑下。
“杨先生,你去说说,让庭院岗卫放沙宝进来。”
杨散离开了会回来:“已经交代好了。”然后静静地等待。
水珠如银倾泻,水雾逐渐浮起。夜色下,沙小弦一身休闲装扮慢慢走来,雪白水柱衬托了紫色的深。
杨散看着沙小弦的眼睛,沙小弦什么也没看,眼珠像以前那样清冷,走到白依依身边,站定。
白依依回头:“沙宝,你来了,我进去打个招呼就走。”
沙小弦退开一步,依依提着裙裾小步走了。
一些小水珠落在沙小弦碎发上,细雾蒙蒙,形成透明痕迹。夜风下她的脸依然苍白、岿然,杨散迟疑地喊了一声:“小弦……”
沙小弦转过眼睛,冷漠地对上他,没说一句话。
“你还记得以前的事吗?”
没人应答,夜一般的沉寂,风一般的冷清。
杨散一步步走过去:“小弦,你真的不认识我?”
沙小弦站在阴翳里:“杨散。”
脚步停了一下,他又问:“还有呢?”
“财阀。”
杨散再次艰难地停顿:“谁对你说的?”
“电视上放过。”
再问,沙小弦又不愿意说话,他耐心地诱她开口,声音尽量沉稳:“小弦,你能记住我的名字,我很高兴,还能不能说说你心里的想法?”
沙小弦站着不动,也不回答。杨散走到她身边,低头看着她。
像个冰雕站了两分钟,她突然迎上渗落的光亮,走了出去:“她是谁?”
杨散抬起头。
顾翊最前,站在一边,还是让身后两位女士先下台阶。
凌艺雅拎着晚礼服小心翼翼踏足,姿势优雅。白依依裙角卷起一枚款款的花,小步上前,站住了第一位。
杨散沉吟,推断出一句:“凌专员的爱女,凌艺雅小姐。”
白依依小踏步回到沙小弦身边,轻轻噘起嘴:“哼。”
“顾先生的女伴?”沙小弦沙沙地问。
杨散微微叹气,不接话。白依依仍是没顾虑,再次哼了一声。
沙小弦转过身,依依连忙赶上。
这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句语声, 轻雅而略显惊异:“顾翊,她不是冷小姐吧?”
威胁(补全)
沙小弦停住了脚步,转过身。
酒红色晚礼服,火艳而妖娆,服帖地熨在凌艺雅玲珑曲致的腰身上,夜色中发出夺目炫彩的光。她依在顾翊身边,隔着若有若无的距离,正抬首询问面色平静的男人。
顾翊凝视较之清瘦的脸,动都没动:“不是。”
“他长得很美,像希腊雕塑。”凌艺雅侧头打量,语气由衷感叹。
白依依首先反应,冷哼一声,低低说:“就你喝过洋墨水,显什么摆。”其余人注视着这尊美丽的雕塑,各自沉吟。
朦胧凄清的夜景中,沙小弦静静走近凌艺雅,面目的深邃撕破夜纱,一种立体的清冽呼之而来。凌艺雅眼色变得惊异,仍在保持礼貌得体的微笑。
“不要惊慌。”沙小弦沙沙地说,止住了想伸出手臂阻拦的顾翊和杨散。她的眼珠墨黑、定如深潭,静静地注视凌艺雅时,折射出一种沉笃,好像透过她,能看到另一个形似的影子。
凌艺雅吃惊地退了一步,抓住顾翊的右臂,花容略略失色。
“看清楚了吗?”沙小弦清晰地说,“这张脸不一样。”
语声仍是平静,不含挑衅。脸庞却离凌艺雅不到二十公分,直接和她面对面。顾翊持续不动,既没有抽去支撑,也没有阻止沙的靠近。杨散刚动了一步,白依依就抓紧他的手臂,笑着靠了上去:“杨先生,我们听沙宝说完。”
沙小弦嘴角一抿,溢出一丝轻忽无痕的笑纹,有些冷漠,凌艺雅看得最清楚。
“下次别认错人。”沙沙的嗓音准确无误,她指着心口笃定地说:“她每痛一次,我都有感应。”
凌艺雅更加吃惊,她攥紧了手臂,皱眉问:“沙宝……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沙小弦看了顾翊一眼,转头再次离开,没有说话。
白依依拎着裙子,欢快地追了上去。
杨散慢慢走到惊呆的凌艺雅跟前,点头向顾翊招呼,低声说:“麻烦顾先生照顾下盈盈,我去送送她们。”
顾翊说好,看了下杨散。杨散回视,再点点头,转身。
水幕纷纷扬扬散落,顾翊看着杨散远去的背影,想了想,先声说:“沙小姐是杨先生的朋友,杨先生对她很看重。”
凌艺雅咬唇,眼眶泛红,低低地说:“顾翊,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没人帮我,我很伤心。”
“我叫保镖带凌小姐去休息。”顾翊轻托她的手臂,将她扶稳站好,“你的脸色不好。”
凌艺雅轻轻退开,摇摇头:“我没事。”
顾翊走向大厅,突然又折过身子,看似无意:“沙小姐刚从封闭的地方出来,和人沟通有些困难,你不要多想。”
凌艺雅整整脸色,微笑:“我不会生气,我先去补个妆再来。”
顾翊点头,继续上台阶,银光从罗马圆柱后迎了上来,轻声说:“少爷,顾老爷那边一直有人探望,保镖没法阻止。”
顾翊站着考虑一秒:“不闹到警察Сhā手就行。”
银光看见凌艺雅匆匆离开的背影,询问发生了什么事。顾翊简单说了两三句,再次叮嘱:“事情没成之前,不准惊动凌艺雅。现在更是关键时期。”
银光迟疑:“冷小姐那边呢?”
顾翊摸摸上衣口袋,掏出一根烟,含在嘴角。银光递上火柴匣,顾翊噌的一声划开,看着火星:“帮我瞒住她。”
银光担忧地望着他:“少爷都说冷小姐现在意见大……”
“光。”顾翊点燃烟,冷声喝止,“我在等她来。”
寂静一刻,忽闪忽闪的烟星,带着随时熄灭的趋势。
“沙小弦的资料传过去了?”
“是的。杨先生已经收到。”
再次沉寂,顾翊靠在柱子上抽烟,银光迟疑地问:“不告诉冷小姐沙小弦的消息吗?”
“等她过来再说。”顾翊转头看了眼银光疑惑的脸,又冷淡地说,“沙小弦肯定对我有偏见,不能让冷双成先见到她。”
杨散开车送依依和沙小弦回公寓,从后视镜看到依依紧攥着小弦手臂,小弦像个木头人坐着不动。
“哈哈。”依依一路上笑得很开心,“沙宝,我好崇拜你。”
沙小弦冷漠地看着夜景,一直没说话。
“凌艺雅吓得脸都白了,看不出来沙宝power这么强啊,完全震住了那只狐狸精。”依依一阵唧唧咕咕地笑,“对了沙宝,你干嘛要吓她?”
沙小弦回过头,沙哑地说:“她找人打过冷双成。”
依依脸色一滞,有些白:“沙宝,呵呵,我只骂过冷双成,你不会找我麻烦吧?”放开了手臂,偷偷打量身边岿然不动的侧脸,发现没有反应,又大胆地推了推。
杨散嗓音里也带些惊讶:“这事我们都不知道。”
“小皮无意说的。”沙小弦说完这一句,再不开口。依依好奇地追问,没得到小皮是谁,噘起嘴。杨散眉眼透出深思,询问:“沙宝,你说的痛一次有感应是真话?”
“是啊是啊。”依依睁大了眼睛,“听杨先生一说,我才想起来,沙宝刚才吓凌艺雅时说过。”
车窗外霓虹灯映照一张冷漠的脸,流利鲜明的线条,如刀工雕琢。但是没听到她说过一句话。
杨散开车回凌府,正在沉思沙小弦的问题,接到了白寒打来的电话:“哥,依依晚上笑个不停,话也说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小弦呢?”
“在看电视,不说话。”
杨散微微叹息:“还是老样子?”
“是的,好像什么都看,又好像什么都没看进去。”
杨散心痛地说:“她有心事就这样。肯定和冷小姐有关。”
“哥,到底出了什么事?”白寒的声音很急,“你告诉我啊?”
“小弦说她能感应到冷小姐的痛,暗地威胁了凌艺雅,不准凌艺雅再去找冷小姐的麻烦。小弦其实很聪明,没有点破来说,只是让凌艺雅捕风捉影。她还用这个机会试探顾先生的反应。顾先生也看出了她的目的,一方面不能出手,一方面又要稳住局势,弄得很难堪。”
杨散三言两语概括完,白寒在那边笑了起来:“能看到凌大小姐吃瘪,难怪依依这么高兴……”顿了下,声音带着明悟,突然“哦”了一声:“哥,那看来冷小姐的事在沙宝心里排第一啊。”
杨散抿嘴不说话,专心看路况,过了很久才回答:“DNA检测配对明天就能出结果。”
教训
周六,晴,上午九点。
白依依邀请凌艺雅来到环境优雅的“观湖园”,杨散名义下的私人会所。两人携带各自的啦啦队和亲友团分据网球场两侧,换装、热身、呼喊,气势不亚于现场直播的WTA职网大赛。
白色网球帽、粉红运动套裙装,两人差不多装扮,站在薄薄阳光下,青春、俏丽的容颜洋溢着夺人光彩。还没有上场比试,双方的粉丝就唧唧咕咕地欢叫,掀起了不大不小的热潮。
场地裁判是依依拜托杨散请来的,正容坐在高架椅上,面色温和。
白寒低头抽烟,烟雾升腾飘散,好像受到刺激,眼睛又微微眯着。杨散一身PAUL&SHARK休闲装,正身坐在两团欢乐粉丝间,单独占了一排,双掌交握垂在膝盖前,气质显得内敛。
白寒慢慢走近坐下:“哥,你今天有空?”
言下之意杨散听得懂。依照以前惯例,他是隔天才出现的,而且他工作的确很忙。
“在等配对结果。”
“依依胡闹你也随着她?”
杨散坐着不动,视线也没收回:“小孩子,多宠着她点。”
白寒掐了烟,吞吐两下,最后淡淡地问:“沙宝呢?你给个明确答复。”
杨散终于回过头,眉眼深沉:“白寒,小弦的事不打商量,我一定要带走她,给她最好的生活。”
眼睛沉静而笃定,白寒与之对视两秒,又垂下眼睫掏出烟:“还是让沙宝选吧。”默默吸了一口烟,笑容苦淡,浮起一个讥讽的纹路:“就怕她谁都不愿。”
杨散没再说话,球场又涌进一批年轻人,帅哥美女亮丽登对,稀稀落落经过他们身前。有两三名看清情势,都站定招呼:“杨先生。”
语声恭敬。
杨散淡淡点头,示意他们随意。白寒又问:“他们怎么认得你?”
“天成的职员,以前去总部谈生意,顾先生介绍过我。”
“这下好了,依依势力又显了单,估计要生气。”
果然,球场外侧的白依依已经开始噘起嘴,大声叫喊:“沙宝,你过来!”神情好像要得到糖果奖励的小孩。
一道瘦削挺拔的身影慢慢从耳门出现,沙小弦拎着一个塑料板凳,走到了阳光下。
棒球帽、T恤衫、灯芯绒长裤,沉默的深色映衬了皮肤的苍白,明亮光线下极为抢眼。
看台上马上有人惊叹:“……长得真美。”
“猪,那是帅。”
杨散淡淡掀开嘴角,笑了起来。白寒看着下面,又低头猛吸一口烟。
不同于先到的少男少女,天成后来的美女们都矜持坐在两人身边,微微欠起身子,招呼:“杨先生好。”再坐下时,自然地形成一个包围圈。
杨散笑着回应,起身:“我去接个电话。”回来后,捡了个靠边位置坐下,看似漫不经心。等白寒醒悟过来,身边已经围满了美女,他只能迎上一张张巧笑倩兮的脸,心里叫苦连天。
沙小弦背靠网球后侧,安静地坐着,手里拈拿两粒黄|色网球,标准的ball boy准备模样。无论白依依怎么拍网拍子催场、咬唇不耐,她都木桩子一样坐定不动,一双淡漠的眼睛藏在帽檐下,看着前面。
凌艺雅气定神闲地走到网绳前,和白依依猜了球局,先拿到发球权。
黄|色小球被高高抛起,网拍挥过后,拉成一道凌厉的光线。二发时,凌艺雅选择的大都是右旋切削球,球速、力度可媲美职业选手。
白依依支撑不了多久,很快就累得气喘吁吁,而且还没有破发。叫了暂停后,咬唇跑向沙小弦,快要哭了起来:“沙宝,原来她这么厉害,我怎么办啊?”
仍是透着小儿女的娇态,就像平时有了麻烦,总是去找“万能沙宝”。
万能球童也像平常反应,抬头给出了答案:“抢位上网,破她右旋。”
白依依紧紧咬住嘴:“你说的我都不会啊。我平时只是打着玩玩,没想到她是专业的,这下糗出大了。”
沙小弦拉低帽檐,不再说话。
凌艺雅隔着球网微笑:“依依小姐,还继续吗?”笑容明丽,露出如编贝齿。
看台上有人举起粉红球球,大叫:“艺雅,赢了请客!”
凌艺雅没有回答,继续微笑。
“哼!”依依跺脚,“等等!”回头对着纹丝不动的人,“沙宝沙宝,你说话啊,干嘛不理我?”
沙小弦低头看地面,成了一个冷淡的影子。依依拿球拍砸了她头顶一下,愤愤说:“只知道捏球玩。沙宝,我恨你!”跑过去接凌艺雅第三发。
凌艺雅的发球还是刁钻,依依败下阵来,五分钟内丢了第一盘。两人之间的差距太大,看台上粉丝嗤笑不断。依依跑到沙小弦身边,喝口水拿起毛巾擦汗,发现自己的球童一脸冷漠地捏着球,又“哼”的一声,把毛巾砸到她脸上。
转头就跑离球场。
沙小弦起身清理场地,将散落的球收到网篮里。拿起最后一个网球,听到凌艺雅正在旁边打电话:“顾翊,晚上能空出时间吗?最多需要你一小时。嗯……盈盈买了一尊麒麟玉石,想请我们一起去看看。”
沙小弦走回原位,背后隐隐约约传来一句:“没关系,如果能来,七点西顿见。”
比赛时间已到,依依没有回来。凌艺雅坐在对首,慢慢地喝着水,表示可以等待。
阳光静静照耀,逐渐炙热升温。
“沙宝,依依哭着不出来,帮个忙。”
面前遮着一片阴翳,沙小弦抬起头。白寒眯着眼,淡淡吐出一口烟:“她挺喜欢你的,你去把她哄出来,在更衣室。”
沙小弦站在更衣室外,敲了敲门:“出来。”
门板后传来哭声:“都滚开,她们笑我的时候怎么没人来?”
再敲了敲门,嗓音沙沙的:“出来。”
咚的一声,门板传来重力捶打:“别管我,反正我是多余的!”
“出来。”
第三次敲门,节奏、语声依然平缓一致。里面没了声音。沙小弦等了三秒,没人回应,她转身离开。
走到一层出口,身后传来依依凄厉的喊叫:“死沙宝,不知道多等一会啊?这次你先走了,永远不准回来!”砰的一下门被摔得很大响声。
沙小弦扭过头,回到了球场。白寒站在原地吸烟,抬眼看了看她:“还在哭?不出来?”
点头坐下。
“凌艺雅练了三年网球,依依不是她的对手。”白寒低下头,在阳光下撒落一道影子,遮住了坐着不动的人。
“依依曾经绝食自杀过,医生查出她情绪波动大,我才把你送到她身边,希望你帮我盯着她。白家产业垮了,依依的身份地位比不上以前,我们怕她想不开,所以事事尽量迁就。”他继续说着,沙小弦继续低头沉默。
“你上吧,打败凌艺雅,让她高兴点。”
沙小弦终于动了动,伸出手,捏起一个网球,五指搓碾。
“还是老习惯。”白寒笑着蹲下身,看着她低垂的帽檐,“手里喜欢捏东西练韧劲。拿柠檬塞我的嘴。”
沙小弦抬起眼睛,白寒连忙退后一步,笑:“就这样说定了,你去把剩下的两盘打完,赢了给你一百万。”
沙小弦站起身:“好。”
“输了就做我老婆。”
沙小弦突然转过身,右手朝后压了压帽子,露出的眼睛冷冷盯住白寒:“盈盈喜欢你。”肯定的语气。
一丝欢愉的笑定在嘴角。白寒慢慢收起笑脸,回视:“沙宝,你真是不简单,听我接两次电话,就能推断出这一点。”点上烟,弹开火柴梗,“你很让我吃惊。”
沙小弦正手握着球拍,走上球场。
白寒站在身后:“我只要你。”
球童打扮的身影没有回头,走到网绳前站定。
凌艺雅接受了换人,裁判表示无异议,粉丝却尖叫:“不公平,不公平,帅哥少打了一盘,没有消耗体力!”
“发球局都归凌小姐。”白寒坐在沙小弦凳子上,歪歪斜斜地喊,“凌小姐如果不愿意,可以下次再约个时间。”
凌艺雅微微一笑:“不必了,我很想请教一下沙小姐的球技。”
比赛继续进行,打量一眼沙小弦后,凌艺雅将球抛起,发了个右旋,卡住了左侧边角。沙小弦伸拍阻拦,没有触到球。
凌艺雅露齿一笑,仿佛试到了对手的实力。再次发旋球,又被漏接,不由得抿抿嘴:“沙小姐很客气啊!”
沙小弦低头,握拍在球身稍稍一切,反削力将网球弹起,骨碌骨碌旋转在网拍上。
“热身。”她将球拍伸过网绳,镇定地看着凌艺雅。凌艺雅一愣,拿起还在旋转的网球。
第二盘第三发时,局势突然变化。
沙小弦高高跃起,像倾泻的雨箭,彻底爆发出力量。每一次弹跳抽球,网球都被扣到底线,左右交叉不成规律。
身体的灵敏和柔韧可见一斑。
这次换凌艺雅追赶网球,累得气喘吁吁。最后以沙小弦反超两球胜出第二盘。
“沙宝,你在干什么?”休场时,白寒细细看过她的打法,不放心地问,“打长线底球,调动凌艺雅满场跑?”
沙小弦蹲下身,找到一瓶干净的水。拧开后喝了一口,盯着凌艺雅说:“等她没力气。”
嗓音有如风吹落叶,沙沙地瘆人。
白寒伸过脸,凑到她面前,没发现什么异常。等到第三盘开局后,他就看出了沙小弦意图:通过切球、扣球,拉开前场后侧距离,消耗凌艺雅跑动的体力。
凌艺雅渐渐挪不开脚步,幅度变小。
最后一击来临。沙小弦腾空跃起,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衣摆窸窸窣窣沾染了风声。她的右腕突然一折,球拍带个下压的动作,攒力扣杀网球。
黄|色光影成V字形呼啸而去,反弹地面,狠狠砸上了凌艺雅的脸。凌艺雅惊叫一声,再也没力气避开,只得下意识用手臂阻挡,网球撞击胳膊,磕向她秀气的鼻子。
鲜血一点点滴了下来,凌艺雅跌坐地面,冷冷地抬起头:“沙小姐,你什么意思?”
“痛不痛?”沙小弦越过网绳,走到她跟前,俯下了身子,“下次小心点。”
眼珠沉静,语声平稳,凌艺雅却气得咬起唇:“你针对我?”
沙小弦直身,摸了摸裤子口袋,掏出一方雪白的手帕,低下眼说:“不敢。”捡起跌落的网球,擦了擦上面的血迹,回头走向偷笑的白寒。
远远跑来一群人。
杨散和天成的职员赶下台,扶起了眼眶泛红的凌艺雅。杨散看看白寒那边,沉吟一番:“凌小姐,我送你回去。”
凌艺雅用毛巾按住鼻子,含糊应声。众人狠狠剜了沙小弦一眼,尾随离开。
白寒接过黄|色小球,翻看两下,笑着问:“沙宝,最后一发你特地挑的这个?我看这里的球都被你捏了一遍。”
沙小弦咕嘟咕嘟喝水:“这球最硬。”
白寒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依依球童打败凌府千金,沙宝真是给白家长脸啊!”
惊喜
十点一刻,杨散驱车来到依依公寓,要求所有人退出房间,单独留下了看电视的沙小弦。白寒看了看他凝重的脸色,似乎猜到了什么,拉出叽叽咕咕笑个不停的依依。
杨散坐在沙小弦左侧,平稳地说:“小弦,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沙小弦从动漫频道移开眼睛,看了看他。
“你真的能感应到冷小姐?”
屏幕里,华丽石柱、壮观宫殿缓缓投映,双子宮殿竖立着两块小天使雕塑。沙小弦看到这里,嘴角微微一动,很轻的讥讽慢慢浮现:“凌艺雅相信就行。”
杨散几不可闻叹口气,掏出一叠资料,用稳定的手指递了过去。沙小弦并不接,杨散按住纸张,反推到她面前:“根据DNA检测报告显示,你和冷双成小姐是异卵双生的亲姐妹,基因型概率达到5/9,你是姐姐,这里有你们的出生证明。”
沙小弦眼珠好像定住了一般,先凝固聚集正前方,过了一分钟,才慢慢低下来,扫视摊开的纸页。
“1982年4月1日,你们在南投医院出生,两年后被父母送到福利院收养,随后他们失去了踪影。1986年顾老先生成立教育基金会,通过五年时间准备,特地挑选了四名不同出身的孩子进行幕后栽培,冷小姐本来不在名单内,后来察觉到她的血型特殊,才补录上来。”
“名单里还有两个小孩,谢银光和安信。他们由父母陪伴接受了长达10年的精英教育,你们却被分开了,你在4岁时被送到简家,1年后冷小姐被送到冷家,简东五、冷木贤两位家主都是顾老手下,他们服从顾老安排,利用基金辛苦栽培你们,并不知道你们的关系。”
资料上列出各项证明,包括这四名孩子接受教育时、基金会提供的的各种费用,来支撑结论不假。
沙小弦两指一拂,挥开最上面几页纸,低头查看下面印有“冷双成”字样的资料。被推开的纸张是顾天野为沙小弦设定的身份档案,属于她四岁后的部分,对外声称的内容都在上面,杨散看到她这么不以为然,又轻轻溢出一声低叹。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纸张簌簌响动。沙小弦低头时,从白皙额头看过去,未经修饰的眉、秀挺的鼻子,都敛集一层冷漠的光。
但是神色没有惊异,仿佛她内心早就能接受这个结果。
“小弦,难道你知道冷小姐和你有关系?”杨散微微动容。
沙小弦抬起头,两粒眼珠像玻璃球透澈:“曾经推想过。”
“什么时候?”
“冷双成第一次来,我心里跳得厉害,起伏大。”沙小弦一连说了三声,杨散可以猜想当时两人见面的震撼。
“你真的能感应?”
沙小弦又不说话,恢复了雕塑般的身躯。
“医学上不能证实这种现象必然产生,由于双生子的情绪周期惊人地一致,有可能冷小姐感到低落时,你受到这种情绪感染,也觉得心理上不好受。”杨散语声沉稳,说出求证后的结果。
一片寂静。
沙小弦默默坐了五分钟,仿似在考虑什么。等她再抬起眼睛,一种清冷、笃定的光辉也凸现出来:“你打个电话。”
“找谁?”
“顾翊。”
杨散惊疑:“找顾先生做什么?”
“证实一件事。”嗓音沙沙响。
杨散没有动:“小弦,你?”
沙小弦抓起冷双成的资料纸页,对上那双略显紧张的眼睛:“这上面没有记载,我却能知道冷双成得了抑郁症。”
杨散靠向沙发,面色难抑震惊。沙小弦面容仍是安静,抿着嘴,眼中却透出一股冷厉。
沙小弦戴上棒球帽,穿好来时的长袖T恤、短衬衣,不发一语朝大门走。白寒追上几步,慌张地喊:“沙宝,你去哪里?”
沙小弦没有停止脚步,白寒转头看了看楼梯扶手旁的杨散,叫道:“哥,沙宝到底怎么了?”
杨散没有说话,失神踏下最后几步阶梯,摇了摇头。
白依依冲了出来,死命抱住沙小弦背脊:“沙宝沙宝,我收回更衣室的话好不好?你不要走啊!”纤秀的手腕紧紧抓着不放,泛起红晕,“我不准你走,你还没吃我做的沙冰!”
桌子上,静静呈放一杯冰,杯沿缓缓洒落刚打磨的冷水滴。
沙小弦动了两下,没有挣脱,沙哑地说:“我出去一下。”
“骗人!你连衣服都换好了。”依依大叫,死拽着不放手,“我知道,你出去就不想回来!”
沙小弦无奈,喊了声:“白寒。”
白寒不动。
依依的手臂像藤蔓一样紧紧缠着,最后,沙小弦只能掰开腰里的手指:“不准派人跟着我。”
中午十二点,沙小弦来到以前和简苍居住的公寓前,站在大树下看了很久。白色木栅栏几经风雨侵蚀,斑斑驳驳都是脱落的油漆。
这里有最亲切的记忆,最真实的感情,没有欺骗,没有算计,最重要的是,没有迫使人抑郁的空气。
走了一个亲人,又来一个,而且是通过善良的简苍,把她们牢牢扭在一起。
沙小弦摘下帽子,手指翻开帽檐里衬,一串发散了水渍的数字出现在眼前。
冷双成的电话号码。
周六同一天,同一时间,港旗的冷双成忙个不停。
上午九点前就等在“花园小憩”,金店女户主迟迟不到面,打电话没人接,走开又不行,枯等一个多小时。十点多,女户主姗姗而来,手里挽着“麻生”左右晃荡。
茶餐厅不许宠物进门,冷双成磨破了嘴,答应由她看管麻生,才使客户懒散地点点头,移步花园商谈。坐在凉亭里,她一手拉着不断刨爪子的牧羊犬,一手指着合约细细解释,客户还慢吞吞地说:“哦,是这样啊,那我再考虑下。”
冷双成暗自叹气,微笑着递过牵绳。
女户主转身离开前,眼角高高一挑:“冷小姐有空吗?陪我逛逛街。”神情却不容拒绝。
冷双成起身跟上,再次充当免费保姆。每经过一个专卖店铺,她像个傻瓜一样站在门外,拉着狗不敢放手。大概是看到她汗如雨下、累得快趴倒还好脾气的样子,女户主终于开了金口:“下午三点,花园小憩等你,正式签约。”
冷双成大喜过望,连声称谢。送走大尊菩萨后,突然又想起顾翊的约定,咬着嘴掏出电话。
才响了一声,那边就接通了:“在哪里?”
“港旗。”
这边的街道喧嚣,那边的环境沉寂。顾翊不再说话,冷双成张了张嘴:“……工作真的很忙。”
“我也忙,但是我一直在等你。”顾翊的嗓音轻而低沉,却透露出一种蛰伏的危险,“为了下午能接到你,推掉了所有的会谈。”
很快,冷双成就发现他没有说假,那边传来了银光越来越近的声音:“少爷,你两餐没吃,我打电话叫管家送份煲汤来。”
顾翊声音远离了电话,大概对银光吩咐了什么,又传了回来:“冷双成,我只要你一句话,来不来?”
冷双成默默看着对街,世界依旧车水马龙,流淌着快而高的节奏。
“真的没法来。”
刚说出答案,手机里砰的一声,传来一阵盲音,但是不同于平时切断的惯例,这次干脆直接,带着轰然回响。
冷双成猜想,顾翊终于被磨得失去耐性,第一次摔出了手机。
茫然地踏上街道,心里还在揣测,突然滴滴车喇叭大响,一道白色宾利冲到她跟前,有人探出窗叫:“小姐,您不要命了?”
冷双成回过神,发现车头离她膝盖只剩三公分,脸色白了一白:“对不起,对不起。”快步走过。
“冷小姐。”身后又传来一句温和的女声,“你怎么了?要当心路况啊!”
冷双成回头,康太从另一辆车里出来,走到她跟前:“去哪里,我送你一程?”
康太不断打量冷双成脸色,冷双成窘迫地避了避。康太微笑着说:“冷小姐,看你心神不宁的样子,到底出了什么事?”冷双成没有回答,只笑了笑,康太也不勉强,继续笑着提醒她注意安全。
人家像个妈妈一样叮嘱自己,冷双成由衷感激:“谢谢康太。”
这时,手机震动起来,她连忙掏开查看,发现是个陌生号码,有些诧异地接通:“你好。”
寂静一秒,一个沙哑的嗓音响起:“冷双成?”
冷双成不由得站起身,砰的一下头撞上车顶:“沙小弦?”没人回答,她顾不上发晕的脑袋,又抓紧车门着急地喊:“我知道是你!你在哪里,告诉我!”
手腕突然被人大力抓住,回头一看,康太脸色透着紧张:“冷小姐,你冷静点,车还在开,现在下车危险!”
再次醒悟过来,怏怏地倒向沙发座椅。
等一切安定下来,沙小弦的声音无比清楚地说着:“今晚七点以前,赶到西顿酒店,来接我。”然后,喀嚓挂断。
“真的是小弦。”冷双成攥着手机,喃喃自语,“真的是小弦,五十天了,终于想到要回来。”眼前变得模糊不清,她连忙抬头,不让泪水流出来。
无声无息地激动几分钟,她的头脑才慢慢拼凑出四个关键词——今天、七点、北部、西顿。
她现在还在港旗,下午还有客户合约。
而且,她刚拒绝了顾翊,坐在康太车里,很有可能被人看见失常的模样。
冷双成偷偷看了看旁边,果然,康太在微笑:“冷小姐是不是有困难?这次你会说出来吧?我可以帮你。”
冷双成犹豫着说出工作上的困难,并解释了沙小弦是她的朋友、需要她去接回来,康太爽快点头:“你去吧,下午的合约我亲自替你签好。”
忘记
沙小弦从简苍故居转身,坐上了大巴。车里空位很多,她斜靠在铁杆子上,双眼无意识地盯着车窗外的海景。
“哥哥,哥哥,你怎么不坐呢?”衬衣角被一个小娃娃牵住,朝上的小脸蛋露出红扑扑的粉嫩。
沙小弦低头看着娃娃清澈无比的眼睛。微微停顿一下,她牵着他的小手坐下:“站着看得远。”
沙沙的嗓音说得很慢很轻,怕吓坏可爱的小精灵。
下车后,海镇的景色怡人如故,除了紧紧关闭的铁闸门。走到加油站前停住,正默默注视蒙上灰尘的小院,隔壁一位婶婶路过看到了她:“沙宝,是你啵?找老皮来了?”
沙小弦摘下帽子,朝婶婶点点头。
婶婶亲切地拉着她的手:“老皮和小皮现在享福喽!你走了后,一位姓杨的先生来找老皮,说是感谢他们照顾你,给了一大笔钱,把他们接到城里去住了……”
婶婶说了很多,沙小弦不动也不回答,任由人扯着胳膊,絮絮叨叨:“我好像认得杨先生,电视里常看到他啵,要当政府里的大官,叫财政什么着?”
……
沿加油站往回走,坐车来到市区。走进美发沙龙,那几位叽叽喳喳的前卫小美女还在,像小蜜蜂一样穿来穿去。
穿着白衬衣的男人回过头,柔顺的黑发,清瘦的脸,只看了一眼,马上喜出望外:“沙宝,你真的来了!”
阿汀,恢复了沙龙老板身份的Kin。
沙小弦让他打理自己新生的头发,剪刀飞舞得很少,上色后,寥寥几下,短碎漂亮的发型赫然在目。
阿汀认真做头发,并没有像上次那样多说话。沙小弦掏了掏长裤口袋,摸出一大卷钱搁在桌面,阿汀皱着眉挑出一张,然后贴身弯腰,把余下的钱重新塞进她口袋。
两人好像合演哑剧,旁边的小妹妹一直好奇地睁着眼睛。
沙小弦从头到尾没说什么,不以为然地扣上棒球帽,转身走向大街。阿汀跟在后面,无声无息地尾随。走了很久,阿汀大声说:“沙宝,我知道留不住你,下次你还来吗?”
“那伙人有没有再找你?”
上次来边缘讨债、打架的人,一看就知道有组织有准备,她清楚。
沙小弦背对不动,阿汀看了一会,靠在墙壁上怏怏地说:“我爸爸欠了一大笔赌债,跑路了,债主是凌府的一个保镖,他派人来捣乱的,要我抵押妹妹。凌府一直和白少争地盘,上次在边缘闹出事,估计给白少惹了不少麻烦。”
“没来找你?”沙小弦再问。
阿汀沉默。
“打了哪里?”沙沙的嗓音照样平静。
阿汀默然不应,看到帅哥背影要走开,又急得大叫:“他们一直在找你啊,你别去惹他们,那个头头被你切断了声带,还躺在医院里!”
沙小弦继续朝站台走,阿汀三步跑上去,拉住她的手:“沙宝,不准打架!你一见血就控制不了自己,我很怕你出事!”
酒吧里的打斗还历历在目。
沙小弦回头,沙哑有声:“我从不惹事。”一字一顿地强调,眼珠透亮分明。
阿汀看了一怔:“沙宝——”语声变得软哄、温柔,“你总是这个样子,一个人冷冰冰地走来走去,其实我情愿你留在我身边,像往常一样让我给你洗衣服做饭,你占住我的床铺睡觉,什么都不管。”他低下头,恳求:“沙宝,你留下来好吗?我想,我想和你在一起。”
沙小弦看着远远驶过来的公车,没动,脸庞还是沉寂。阿汀依依不舍地牵着她,最后,她挣脱手臂,正对他的眼睛:“有男人喜欢我,我就会离开那个地方。”
阿汀怅然,退后一步。
沙小弦上车前,回头说:“阿汀,多谢你以前照顾。”
五点,边缘酒吧正好开张。
沙小弦走进大厅,舞台角落稀稀拉拉站着几个美男,在调试灯光。刚接近熟悉的吧台,就有人娇滴滴喊了一嗓子:“唉哟,是沙宝啊!”
呼啦一声,众多花枝招展的美男涌上前,软着身子围住她。一个个伸出欺霜赛雪的手指,东揩一下西揩一下,还是没个正经模样。
“长胖了点。”不知是几号美男按了按她的脸颊。
“头发长了。”有人大大方方摘下她帽子。
“衣服没换。”长长的手指偷偷撩开衬衣,美男勾头看了看,“胸部也没长大,证明还是没男人。”
沙小弦突然呼的一下伸出拳,众美像花蝴蝶朝外散了散,又矢志不渝地围拢过来,依旧东摸摸西摸摸。一个彩粉眼影的美人扒开众人,挤到跟前,指着自己鼻子问:“沙宝,沙宝,我是几号?”
沙小弦看了他好半天,最后沙沙地回答:“不记得。”
“哼——”众美愤然,“离开不到半个月,就不记得了,沙宝果然对美男没想头。”都拽着纱衣,袅袅娜娜地走开了,剩下沙小弦像个木桩子呆站。
店长打着哈欠,从散开的花朵后面慢慢走上前:“沙宝,你老子我总认得吧?”
沙小弦看着他的脸,点点头。
店长得意地摸摸嘴唇,娇笑:“CD迪奥彩膏就是好,涂了个性感的唇形,我家沙宝也动了心。”
拉着沙宝坐到一边,认真地问:“沙宝,你真的不记得他们了?”
“嗯。”
店长挽了挽纱巾,笑得很得意:“爱上沙宝的男人惨了,几天不见面,就被你忘个干净。”
沙小弦不作声,沉默地看着舞台。
店长倒了一杯汽水,推给她:“你既然来了,我得给白少打个电话说一声。宝啊,你告诉爸爸,今天跑这里来做什么?”
“看看。”
店长笑:“这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杨先生提供了一笔资金,让我们扩大营业,走夜总会的路子。”
沙小弦不动。店长又咂摸着试探:“宝啊,给爸爸说心里话,你到底怎么了?”
沙小弦喝完了汽水,摘下帽子,放在手里捏着:“不准告诉白寒。”
店长一愣,马上明白是指电话的事,笑了起来:“沙宝,我以前是怎么对你的?还信不过爸爸?”
沙小弦凝视他清亮的眼睛。这双眼睛像大巴上的那个孩子,清澈无比,虽然不能洞悉人心,但不会欺骗算计。
“我有一个妹妹,我不想她做第二个简苍。”最后,她沙沙地说。
晚上六点四十,西顿酒店灯火辉煌,客人、侍者、乐师穿梭来去,举止文质彬彬,氛围高雅非凡。
沙小弦进门前受到过阻拦,她瞪了一眼门童,穿着制服的少年怏怏拉开门。外卖小子的装扮和大厅氛围格格不入,她不以为然地扫视两眼,坐在角落窗边。
俊美的容貌、苍冷的皮肤引得众人不时回头,好在文明人居多,他(她)们打量过后就不再张望。
冷双成很快出现在厅中,额头上还有一层薄薄的汗。两张相似的脸越来越近,大厅里的人再次惊讶探视。
“小弦。”冷双成的笑发自真心,喜悦殷殷。
沙小弦等她坐下,先没说话,推了推水杯。冷双成拿起来,默契地喝了两口。
“你和我是亲姐妹。”沙小弦开门见山。
冷双成明显呛了一下,咳嗽:“小弦,你说什么?”
沙小弦掏出一张折好的对比结论纸页,摊开。冷双成低下头认真审视,脸上的笑容逐渐扩大:“看来这是真的,我很高兴。”
虽然沙小弦看起来还是冷冰冰的,不过不妨碍她一直笑着对话,问东问西。沙小弦偶尔回答几句,简单扼要地说了说五十天的过程,大多时候都是冷双成挖空脑子去猜,再经过“沙宝”指点,才凑齐了这段分离时间的生活。
老皮家、白寒、边缘酒吧、杨散、白依依。
冷双成听到白依依名字,问:“她怎么样了?”
“小孩子。”沙小弦依然简要。冷双成也点头笑:“的确,以前老爱约我,去了后就一直骂人。”
侍者送上西式糕点,沙小弦拿起一块,默默地吃。冷双成看她还是保留以前喜好,松口气,也试着尝了两口。
“我看过顾翊和凌艺雅。”
沙小弦突然冷冷说了一句,冷双成再次被噎住了,她抢过水杯喝了一口,琢磨着接话。
“我只说一次,不要打断我。”沙小弦端坐不动,眼珠凝集在形似的脸庞上,那上面有阴霾逐渐兴起。
撇动嘴角。继续说:“你肯定爱那人,要不不会生气。他的智商不低,应该知道凌艺雅的根底,却没有反应。有两个可能,一是他爱凌小姐,二是在利用凌小姐,随便哪个都对你不利。因为凌艺雅比你狠,为了得到那男人,她什么都能忍,什么都做得出来。”伸出手指一指:“看那边,冷双成。”
冷双成茫然回头,二楼罗马雕杆旁坐着一个长裙曳地的女子,侧身优雅,只是鼻子稍稍隆起。
“凌艺雅进来五分钟,打过一个电话,要是没猜错,是叫顾翊来。”
冷双成回过头,看着冷漠面容的沙小弦,抿嘴:“小弦,你到底想说什么?”
“听我说完。”沙小弦沙沙地说,波澜不兴,“我故意用球打坏了凌艺雅的鼻子,她稍稍冷冻处理就敢出门,说明她很珍惜这次约会机会,也可以看得出来平时这两人约会次数不多。她喊顾翊很亲热,说明那男人私下默认了这种关系,只是在公众场合对她表现得冷漠。”
冷双成惊呆地坐着,眨了下眼睛后才说:“顾翊,会这样做?她直接叫他顾翊?”以前可是叫“顾总”的。她脸色沉了沉。
沙小弦面色漠然,喝口水:“冷双成,这些都是实话,你可以打电话求证。今天就算你不来,我也会来这里看结果。”
冷双成完全云里雾里:“什么结果?”
“我从来不多说话,因为嗓子痛。你仔细听。”沙小弦伸出右手,握起了勺子,“顾翊这人心思深,爱不爱凌小姐马上试得出来。等会他进来了,看他对凌小姐的态度。要是他不来,你打个电话叫他来,看凌小姐的反应。”
说完,低头就抄起蛋糕吃。
冷双成听她一会叫“凌艺雅”,一会叫“凌小姐”,晕了半天才弄明白眼前这个165智商的人,说话语气里就包含了讽刺之意。不知为什么,她很相信小弦的判断,看来隔得近情绪的确可以传染啊。
“小弦,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想了会,认真地问。
嘴角沾满奶油沫的帅哥抬起头:“我对他不放心。”
冷双成怔怔。
“我不想你做第二个简苍。”
黑黑的眼珠,冷漠的脸,沙哑的嗓音。尽管面容沾了奶油很滑稽,但是她的语气毋庸置疑。
冷双成伸出手,用纸巾擦去她的碎沫,笑着说:“好,都依你。”
会面
两人跑了一天,都闷声不作气地吃糕点、喝水,默契得像是在家里共进晚餐。透过各自的眼睛,她们看得见清盈的对方,如同中间隔着镜子,瞳仁里惊人地镶合了重影。
她是她的影子,她也是她的影子。很多时候,心照不宣,会意就行。
冷双成没有看一眼向门口,沙小弦没有问一句原因。到了七点二十,正对大门与二楼的沙小弦眼神依然沉静,身子稳靠背椅,抓了一个橙子等待着。
冷双成看了看她的表情,微笑说:“按照以前惯例,顾翊约会最多迟到十分钟,而且他现在正在生气,应该不会来。”
沙小弦目视凭栏远眺的静美身影,冷淡地说:“凌艺雅比你有耐性。”
冷双成不回头,只轻声询问:“我们走好吗?”
沙小弦抬起眼睛,不动。
“不管他做什么,何必让他难堪。”冷双成笑了起来,招手买单,表情和她一样的不以为然。
“你很相信他?”
“不一定,主要原因是不忍心。”表白了自己内心,相信她能听得懂。
“你要让我相信。”沙小弦沙沙地强调。
否则她会一直有成见,冷双成懂这个道理。叹息着掏出电话,按下通话键。
那边很快接通了,看来是摔坏了手机也不会改变号码的硬道理。
没人说话,冷双成只得先开口:“有时间吗?”
“有。”
冷冰冰的语气,意料中的嗓音。
“能来一下西顿吗?我们见个面?”
顾翊语气松动了:“你现在在西顿?”
“嗯。”
“我马上来。”那边说得急切肯定,冷双成迎上对面沉静的眼睛,又冷淡地提醒:“不要急,我这里有朋友,不会走开。”
顾翊已经切断了通讯。
“什么都没问?”沙小弦开了口。
冷双成笑了笑:“估计在急着赶来,没空问。”
沙小弦看着她笑容,慢慢放开橙子,抓了又抓:“不,现在还看不出他的心思。”
以顾翊那么精明的人,应该想得到凌艺雅也在这里,冷双成还是听懂了沙小弦的潜台词。既然没办法避免,那她就陪她看下去。
十分钟后,顾翊身穿正装快步走进大厅。千篇一律的黑色西服,集中突出了他的沉稳气势,色彩虽然单调,但存在感强烈。
二十分钟的路程十分钟赶来,除了搜寻的眼睛,全身上下找不出丝毫缺陷。
凌艺雅站起了身,面色有些惊奇,顾翊微微点头,就朝角落的落地窗走来。
沙小弦清清楚楚看到了这一切。
走来时,男人墨黑的眼睛和她双眼对上,停顿了一秒,转到侧立一旁的冷双成身上。
而且神色如常,不见一点慌乱。
仿似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
再微微移动目光,越过侧身沉默的冷双成,她可以看得见凌艺雅雪白的脸颊。
顾翊走得近了,眼里的光变为热切。冷双成从旁边搬来座椅,开了口:“顾翊,她就是小弦,我的——姐姐。”
沙小弦还是坐着没动。
顾翊一把握住冷双成的手,把她挤进里面的位置,紧挨着坐下:“我见过沙小姐。”
沙小弦轻微地掀动嘴角,露出一丝模糊的笑。
冷双成在桌底抽动手,没有摆脱强悍的力道,痛得皱眉:“放手。”
坚韧的手指稍稍松了松。
身边的男人和对面的姐姐两两相对,一个矜持一个冷漠,都不说话,她只得又开口:“顾翊,凌小姐也在这里。”
“我知道。”顾翊的眼睛移到她面容上,语声平稳,“你打电话我才来。”
冷双成垂下眼睫,用空余的手去扒他手指,纹丝不动后,抿嘴猛揪两下。
“平时呢?”她沉声溢出三字。
顾翊面色依旧。手腕岿然。
“我来接小弦回港旗。”冷双成再三打破沉默。
这本来就是她来这里的目的,出于真诚,她直接对他说出事实。“明天就走。等会我们自己找酒店休息。”
顾翊有反应了,握住她的手指加强了力度。“这么急?”嗓音里也带了惊异,面容不再波澜不兴,紧张、不舍的颤动从指缝间泄露出来。
有人懂,“嗯”了一声。
“沙小姐请你来的?”他侧身问。
冷双成点头,手指又是一紧。
“看来我请不动你。”他的声音说得轻柔,眼里却没有笑意。那种笃定让冷双成不再怀疑,如果不是在这公共场合,他一定会连身扑上,责问、质疑他心里在意的事。
身旁有些装饰物,还能抵挡一下外界的视线。否则就难逃尴尬。
沙小弦静寂地坐了很久,足够她看清所有。
远处的凌艺雅拈裙坐下,姿态恢复了从容优雅,她打过一个电话,唤来一位男士坐在她对首,弥补了晚餐的缺憾。
面前的顾翊只管看住冷双成,眼睛里没有别人,如果这种旁若无人或者目中无人是装出来的,只能说明他的城府和脸上功夫足够深。
再看冷双成,眉目抑制着无奈、烦躁,动作幅度不敢过大,只能在桌底对付他的纠缠。
很多东西不需要说明,行动举止已经表露干净。
不枉她打起精神要鉴定一场戏。
最后,沙小弦站起身,把橙子装进裤子口袋,沙哑地说:“我走了,冷双成。”
冷双成抓起匆忙挽来的Coach手袋,紧跟着就要走,顾翊却没有动,拦住了她的出路,手腕也是强悍有力。
“嗳,沙宝,等等。”她急得脱口而出。
沙小弦回身走了过来,站在顾翊身边:“放手。”
顾翊握着冷双成的手,昂然站起,较之高挺的身躯岿然不动,嘴里说得冷淡有礼:“我送两位。”
“你不工作吗?”冷双成甩手。
“现在能空出时间。”
沙小弦看了眼冷双成的脸,转身再次离开。冷双成没能甩脱桎梏,语含警告:“放手,顾翊,我赶时间。”
“放手就难得见到你。”他的眼珠沉笃带股执着,嗓音低沉。
冷双成追寻沙小弦远去的背影,微微叹息:“小弦和我第一次见面,话说得很少,她的心思我还没完全猜透,很担心她反悔决定,你放手吧,有时间我一定先约你,好好聊聊。”
顾翊手腕不动,宣示着立场和决定。
“我知道我们出了问题。”冷双成再叹,“你相信我,我不比你好过,趁我找回小弦的时间,你好好处理和凌小姐的关系。”
“你给我的时间太少了。”
“我知道。”她说得真诚。
“我和凌艺雅没有关系。”
“顾翊,何必撒谎,凌小姐一直在看着你呢。”
冷双成转头要走,顾翊更是不放松:“你真的不相信我?”
她不由得笑了起来:“顾翊,你敢不敢和我一起走上去,听凌小姐喊你什么?”
“好。”
冷双成一怔,顾翊已经紧紧抓住她的手,大步迎上雕花楼梯。凌艺雅果然站起身,手扶栏杆微笑招呼。
“顾总。”她喊得清清楚楚。
顾翊微微点头:“凌小姐随意。”
冷双成抿唇,抬起岿然不动的眉目,还之一笑。
顾翊继续抓着她走出门。等到了车水喧嚣的街道上,冷双成又慢慢一笑:“好厉害的两个人。”趁顾翊掏出新手机、吩咐司机把车开过来,突然一屈膝,磕上他的腿弯,砸得他松了手。
“冷双成!”顾翊高声一喝,语气抑制不住惊慌,“你去哪里?”
冷双成头也没回,钻进夜景,一溜烟跑了。
清醒
五月的夜低迷、温柔,薄脆的风迎面窣窣吹来,清浅拂送规划整齐的花卉馨香。高楼林立、灯火丽影、一阵又一阵的鼎沸人声四聚而起,却给人有些窒息感。
北部的夜还迷人,也难以抵挡对港旗的依恋。那里清净、无忧,可以不去考虑更多的症结。
这是跑动时的冷双成的整体印象。
她顺着沙小弦消失的右侧急切奔走,视线晃动中,除了浓郁压抑的夜景,哪里都没有那抹瘦削的影子。四处的光影好像挤压了过来,她马上警觉,停住脚步,阻止眩晕继续发生。
沮丧地坐在花坛边。不见了沙小弦,只能等她打电话。
喧嚣的声音洒满全城,宣泄的灯光痛快地照射,北区的人们活得恣意淋漓。冷双成静静打量周围,内心有些艳羡,慢慢吐纳气息。
头部受了撞击,身体又没有休息,多少会引起不适,她得照顾好自己。
电话震动,低头看,顾翊来电,掐掉。
不知过了几分钟,再次低头,发现是李离,诧异地接起:“李离?”
李离笑声阵阵:“双成,有人担心得饭都没吃好,我特地打电话来问问。”
原来是康太转告了一切,冷双成的声音里也带了了悟:“噢,我很好,谢谢。”
“真的好吗?”那边还是笑。
漫不经心的口气却让她顿了顿:“一半高兴一半愁。”如实相告,一如从前的亲切交谈。
传来李离开始走动的声音,仿似到了一个寂静的地方,她的嗓音一改轻慢,变得凝重:“双成,怎么了?”
冷双成知道她不会向康家吐露什么,但还是觉得难开口,整理下情绪,开始斟酌着说:“刚才得到证实,沙小弦是我的姐姐,这个消息让我很高兴,不过后来又遇到一些不愉快的事,让我现在很发愁。”
李离呵呵笑:“双成,你心里怎样想的,顺着心意就行。”
“好的。”微笑阖上手机。
说出来简单,做出来难啊!冷双成握着手机,心里忍不住喟叹。
她还记得那晚看到的李离恬静的脸,不受尘世困扰的样子,让靠在玉兰灯柱下的她没来由钦羡。很多时候,她都选择相信别人,坚持内心所想的东西,只是没想到,这次回北部,会给她带来这么大的冲击。
她在默默承受工作里的压力、感情中的猜疑,顾翊在背后和她讨厌的人约会;她在坚持岌岌可危的信任,顾翊不断爆出暧昧的新闻;她多次追问顾翊到底在做什么,也是想极力挽救第二次薄弱可见的爱情,无奈每次都被他推脱过去……
最主要的是,无论别人怎么说、怎么做都不能轻易打击她的信念,她只相信眼睛看到的内容——顾翊和凌艺雅,绝对有问题。
什么时候他们能默契到,他只要一个眼神,她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那就做个了断吧,顾翊。”冷双成呼出口气,单肘衬在双膝上,喃喃自语,“既然你不能帮我坚持下去,那就做个了断。”
凌艺雅或是她,只能选其一,道理就是这么简单。没必要再无止境地纠缠下去,第一次恋爱里饱尝猜疑和压力,没想到第二次还是如此。
暧昧的日子,她受够了。
正想着,顾翊又打来电话,这次她爽快地接起:“喂。”
“为什么要跑?”顾翊的声音压抑了抖颤的部分,恐慌和怒气一听无余,“为什么要跑?说!”
“跑开才能想清楚一些东西。”
“你要想什么?和我好好呆在一起就这么难?”声音的恐惧混杂颤抖不减,最后还狂怒地升起,“你难道不知道我很担心?”
“担心什么?”疑惑不是假的。
“你走路总是不小心,爱撞在车上!”
冷双成张了张嘴,哑口无言。她发现这是实在话,加上以前恋爱时,心不在焉地横穿街道,她前前后后共经历过3次事故。
探望康盛归来1次,昨天接到电话后1次,还有1次是在顾翊的眼皮底下发生的。想起一周前在东水街顾翊说的害怕她跑掉的话,她初始以为是他的软化计策,这次彻底地相信了。
听着电话里传来低沉的呼吸,面色上的寒冰稍稍缓解。两人似乎在暗自较劲,都不说话,最后,还是冷双成温和地发出声音:“听到这样的话,别人都会以为是好老公打来的责怪电话,可惜我难以消受美人恩情。”
明知顾翊看不见,还不知觉地笑了笑。
温吞的语声马上让顾翊降了温:“你什么意思?”
“我一直相信你爱我,总是愿意承受一切,不过现在快撑不住了。”
说得干净利落,也说得顾翊那边没了声音。
“因为你一边在爱护我,一边在狠狠伤我的心。”后面还有一些话,她就没再说了。涉及到“爱”和“悲”的,还是让她难以启齿。
“你在哪里?”顾翊问得慌张急切,“告诉我你在哪里?有什么话当面说!”
“好。”冷双成回答得也干脆,“明天离开前,一定约你见面。为了避免有什么误会,我们好好谈一次。”
顾翊比她先一步切断联系,不知道是不是又摔坏了手机。
她继续坐着发呆,像个等待父母认领的小孩,眼睛里的执着混和夜色,穿透清凉的风,渐渐落出一片沉寂之色。
不知过了多久,沙小弦从花坛后走了出来,沙沙地说:“我不来,你就这样等着?”
冷双成惊喜回头,脸上洋溢大大的笑:“沙宝!”怕她再消失似的,跑过去拼命挽着她胳膊,眉开眼笑,“我总觉得你在我身边,原来是真的!”
姿态自然而亲昵,脸蛋笑意盈盈,一扫刚才悲戚、断然的影子。
沙小弦看着她的眼睛,摸了摸帽檐:“我一直跟着你,你坐在这里发呆半小时,现在想清楚了?”
冷双成不由得微微张嘴:“你都听到了?”
沙小弦点头:“明白自己的感受就行,别人说的话都是狗屁。”
冷双成带沙小弦下榻三星酒店,发现她什么都没带,放好证件、手袋,抓起手机和钱包拉她出了门。问她要不要给白依依或者白寒挂个电话,她像个木头人不回答,多问几次,才动了动眼珠子:“我没号码。”
“他们没给?”
“不记得。”漠不关心的声音。
冷双成大奇:“你对数字不敏感?”
“嗯。”
冷双成呵呵直笑:“我也是啊。”想了想,又偷偷地说,“沙宝好像对男人也不感兴趣。”
瘦削的身躯在电梯里映着锃亮的影子,沉寂之间,才听到沙哑的嗓音冷漠地说:“男人都靠不住。”
街道上人影幢幢,依然热闹非凡。冷双成牵着沙小弦的手,擦着人缝走,小情侣一般都回过头惊叹:“好漂亮的龙凤胎。”
解释过几次,发现小弦没有反应,她也逐渐释然。
两旁的玻璃橱窗明净,照得出倒影。冷双成拉过沙小弦,并肩站着,笑道:“沙宝,你和我穿一个型号。”
沙小弦的眼珠渐渐聚集在光亮上,里面清清楚楚反照出一切,包括相邻不远对街的动静。她默默看了一会,突然说:“你去国美大厦等我。”转头抽开手臂。
冷双成惊叫:“沙宝,你去哪里?”
“我去买汽水。”
冷双成还在惊疑不定地站着,沙小弦指了指街尾一家店:“我爱喝老牌子。”转身走得坚定,瘦削的背影缓缓融入人潮。
冷双成目送她没有丝毫异样地离开,摸摸脑袋,也转身朝前找国美大厅。
打架
水流般的人群来来去去,顷刻遮住了沙小弦留给冷双成的背影。
沙小弦斜Сhā对街,步伐稳定地走向街尾,左侧玻璃橱窗上掠过一阵又一阵光亮,她笔直走了三分钟,再果断地折回身子,就能看见冷双成正在放心离去。
直接拐进旁边的一条街巷。
巷子宽窄适中,属于暗街之类的地方,十一天前,她也来过这里,买到了白寒在卡萨布兰卡消遣的消息。经过这么多天,巷子里的环境没有发生多少改变,渗水的墙壁,坚硬的青石板砖,高高悬挂的路灯,一切静物透过朦胧夜景,潜伏出致命的凄清。
伸手摸进长裤口袋,掏出捏了一晚的橙子,慢慢朝前走。
巷子里除了滴滴答答的水声,还有闷哼倒地的男人声音。随着缓慢靠近的脚步,眼前的情景让她看得很清楚,也是预料中的场面:阿汀双手捂腹,蜷曲着倒在水渍渍的砖面上,满脸痛苦难抑。一个扎辫子的男人提起他白色衣领,挥手又狠揍了一拳。
“呸,不还钱又不说出那女人下落,简直是找死。”辫子男吐出一口痰,扑地黏在阿汀身上。
“找我吗?”沙小弦沙沙地说,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一步一步走得平稳。
苍白的脸,深黑的瞳,冷与静的气质黑白分明,地上拖着一道长长的影子,她就像暗夜修罗破空而出。
寂静深巷突起沙哑嗓音,辫子男抬头,脸上闪过一丝惊慌神情,脚跟还朝后大退了一步,看了看四周围堵的手下,他又阴恻恻地笑:“等你很久了。”
“沙宝,他们抓我来,就是为了引你上钩。”地上的阿汀嘶鸣了一句,血水不断流出嘴角。
辫子男冷笑:“不准多嘴。”抬脚就要踢,一个黄|色圆球突然飞过来,狠狠砸中了他的膝盖。“啊——”地一声惨叫,他抱住右脚猛跳。
“我也找了你们一晚上。”
沙小弦摘下棒球帽,挂在依墙搭建的晾衣杆头,冷漠地直视前面。
从边缘到西顿的路上,从西顿到下榻酒店的路上,她都留心观察街道巷脚的动静,只是记不清那批闹事者的脸,她迟迟没办法找到人,等到一伙年轻仔扳着阿汀的肩膀进了暗街,也马上跟了进来。而且在餐厅里,她把蜡烛油灌进橙子肉,下意识地捏水果试硬度,直到夜色降临,才起身离开。
当然,做所有事的前提必须是瞒住冷双成,先确保她的安全。
辫子男看了眼沙小弦这边,突然转过头,对身后穿黄T恤的年轻人说了几句话,沙小弦听不清楚,地上的阿汀却微微动了两下。
“一起上。”最后他发出了指令。
话音一落,原本站定不动的沙小弦猛然起步,一阵风冲向打手圈子,临到跟前,她借力蹬上左侧墙壁,长腿一伸,脚带千钧扫向人群。
有两人顿时倒下。巷子里一片酣战。
冷双成站在国美大厦外,踮脚望着来路,不知不觉等了**分钟。手机里没有陌生来电,沙小弦又不见踪影,她总觉得心神不宁。宣传壁下走来一批游客,一个黄|色T恤的年轻人从人群后钻了出来,趁她低头查询时间,突然抢过手机,拔腿就跑。
“嗳,你干嘛,我在等电话!”冷双成急得大喊。手机掉了不要紧,关键是沙宝找不到她就惨了!
黄T恤一溜烟扎进人堆,没有回头,却把手机贴近耳朵,像是在接听电话。冷双成一看,更急了,连忙追赶过去。那道黄|色背影始终没跟丢,一直在熙熙攘攘的人潮里钻前钻后,最后身子一拐,跑进了暗暗的街巷。
冷双成刚刚追到巷子口,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前面隐隐约约传来男声嘶吼:“沙宝,你冷静点!”她大吃一惊,更加拼命冲了进去。
巷子中段围着一群混混,沙小弦双脚腾空而起,似灵敏的豹子分击众人,一个白衬衣的男人背靠在墙壁上,小心翼翼躲避飞过来的拳脚。看到她跑过来,又喊叫:“小姐,小姐,求你报个警,要打死人了。”
“阿汀,不准报警。”混斗中传来沙哑的声音。
冷双成吸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发现沙小弦能控制局势,捱墙根走近扶起了阿汀。打斗场面她不是第一次见到了,没必要害怕,而且她愿意听沙宝的。
“我先扶你过去。”
冷双成搀扶着阿汀,准备经过混乱群,放他先离开。墙壁上突然扬起一团模糊的黑影,她眼角扫到,心里一激灵,硬生生推开阿汀,双掌擎地,利索地向前翻越了几个周身。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站定后,她冷冷地问。
两个手提啤酒瓶的小青年恶狠狠地逼近,不作声。冷双成扭开上衣领口两粒扣子,嘴里诅咒:“见鬼,又要打架。”双肩垂下,灵活甩甩手。
虽然在国外接受的是淑女教育,回来后又被顾翊管得紧,但不能阻止她正当反击,尤其在今晚这个时候。
考虑一秒,冷双成还是挑起一根竹竿,捏在头顶转个圈子,试着摆出个温和的笑:“来吧。”
混战的人越来越多,好像从巷子尾又加入了六七个年轻仔,其中不乏身手好的黑衣男。她撑了十分钟,用棍子打退三次进攻,沙小弦腾空跃起,一个筋斗落在身后。
“你们先走。”沙沙的嗓音再次命令,“他们叫了人。”
冷双成喘口气,发现走上前的冷美人眼露凶光,透出一股彪悍的红,微微一怔。阿汀手捂胸口,咳嗽出血丝:“我们最好回避下,沙宝见了血就控制不住自己。”
还没说完,沙小弦冲向墙壁,长腿第N次借力侧踢。冷双成丢下竹竿,扶起阿汀,刚走两步,右手门洞里突然钻出一个人,手中瓶子哗地劈开夜色,结结实实朝两人额头磕去。
她想都没想,猛地一扯阿汀,抱住了他的身子。
砰的脆响,玻璃瓶在冷双成后脑粉碎,污浊的液体合着黑红色的血迹流淌下来,顺着白皙的脸庞蜿蜒。
“啊——”她痛苦地低喊一声,蹲下身子,捂住了眼睛。
阿汀回抱住冷双成,用后背抵挡住那人的脚踢,倒下:“你怎么了?怎么了?”
“眼睛痛!”冷双成颤抖着声音,“好像烧了起来!”
“臭娘们,今天是洗发水兑肥皂水,送你个教训,下次再敢惹事,朝死里打!”有人大声呸了一口,吼叫,“走了!到手了一个,可以撤了!”
“妈的,那女的也太变态了,这么能打!”群声埋怨。
十几个混混分两侧逃离。沙小弦回头看了一眼,突然面色一寒,紧抿着嘴,一言不发猛力抢跑。追到辫子男身后两米,双腿凌空弹跳,小腿架上脖子,一招反剪将他拖了回来。
她灵敏爬起,压住男人身子,强韧的拳头像雨点般落下。辫子男惨叫不断,摆动的头颅四周都洒满了血滴。
灯光映照着沙小弦苍白的脸、冷厉的唇,她的眼里迸散骇人的血红,手肘开合,机械快速地砸击。
“沙宝!沙宝!”冷双成闻声大叫,支撑着站起,双手摸索向前,“别打了,我很害怕!”
杀猪般的叫声传到深处,隐隐回荡,吓得那批混混也不敢跑回来救老大,她怎么不怕沙宝的疯狂?
地上的男人已经没了声音,沙小弦回头看看鲜血直流的冷双成,又砰的一拳砸在半死软尸的脸上。
沙小弦用街角水喉冲洗冷双成眼睛,脱下小皮的衬衣,为她缠住了头。冷双成面色冷白,乖乖坐在台阶上,劝慰:“沙宝,我没事,就是眼睛有些蜇人,过2天就好了。”
“头痛不痛?”
冷双成停顿一下,还是选择摆了摆头。
沙小弦接过阿汀递来的水喉,清洗手臂脚踝的血迹。“你怎么来了?”她沙沙地问。
阿汀咝咝抽气,Сhā了句嘴:“沙宝,刚才那男的叫黄T恤去国美,我听到了。”
沙小弦停下冲洗,看着他。
阿汀马上接话:“‘还有一个在国美,去引她来。’辫子就是这样说的。”
冷双成不由得张嘴:“他们是谁?怎么知道我在国美?为什么要引我来?”
阿汀羞愧地低头:“都是我害了沙宝和冷小姐,辫子他们来讨债,我只够还利息的钱,他们就抓了我,用我引沙宝上钩,报边缘里打架的仇。没想到沙宝真的来了,估计今晚你们一出门,就被他们盯上了。”
并解释:辫子男找沙宝一个星期,天天晚上在北区大街小巷转悠。刚抓到他时,辫子就说过,要是那女的不来,今晚就该你倒霉,叫人给你收尸吧。
沙小弦扣好棒球帽,双手Сhā在长裤口袋,背对他们站了很久。听完阿汀絮絮叨叨补充的话,她掏出一方雪白的手帕,弯下腰,小心擦拭冷双成眼角。
一直沉默着,脸上好像没有任何想法。
“他们是凌家的人?”终于,沙沙的声音开口了。
“不是,辫子是专门收高利贷的,躺医院的那个是他大哥,出事之前给凌家保镖开车。”
“他们从什么时候跟踪的?”
阿汀摇头:“不知道,国美这片是他们常呆的地盘,是不是一上街就被跟了?”
沙小弦没有回答,只是说:“我知道了。”然后送冷双成去临近的医护所包扎,阿汀也缠上了绷带,只有她拒绝检查身体,额头、嘴角、手腕擦了些碘酒,草草了事。
和阿汀分手前,沙小弦掏出那卷钱,要求他搬离北区,并表示会叫白寒转账还清欠款,阿汀不答应,她冷冷地说:“不是白给你的,攒了钱就还给我。”
阿汀看了眼她的脸色,接过钱道声谢转头离开。
继续穿着皱巴巴、血污污的短衬衣朝回走,一路紧紧牵着冷双成的手。如果有路人转过目光露出惊疑,她就恶狠狠地瞪回去。冷双成眼部缠了三层纱布,总是迟疑地问:“沙宝,你没受伤吧?让我摸摸看?”
“没事。”
“那个扎辫子的……”
“死不了,我有分寸。”
冷双成摸索着,抓了抓沙小弦手臂:“以后别打架了,你那个样子好凶啊!”
沙小弦赶紧牵过她,避免行人碰撞:“这些人必须揍。”
“……”
“对付流氓的人要用流氓的方法。”
“又不听话,哪有这么多流氓要打。”
沙小弦的唇轻轻吐出三个字,不让冷双成听见:“凌艺雅。”
阿汀他们心态纯良,她却推测了一个可能:今晚她们才刚见面,谁能知道她们在一起?除了顾翊就是凌艺雅,而且在冷双成走出西顿后,她看到凌艺雅打过第三个电话。
下榻的酒店出现在眼前,沙小弦带着冷双成走进面积不大的接待厅。吧台后的小姐站起身,脸上带着一层薄薄的红晕,礼貌微笑:“顾先生在等两位。”
沙小弦脸一沉。
与此同时,“冷双成”惊慌的嗓音在身后响起,一道黑色身影冲了过来,抢走冷双成的手,把她抱住了怀里:“你这是怎么了?”
冷双成挣扎一下,被箍得滴水不进:“顾翊,放手啊。”
顾翊转过她身子,前前后后仔细检查,眉头紧锁,脸色阴沉。沙小弦赤着脚站在一边,冷眼看着隐怒的男人,等了五分钟,不动声色地说:“意外。”
顾翊放开冷双成,松了松领带:“说清楚。”瞳仁幽深,快要掀起连天风暴。
沙小弦冷冷直视:“没必要,你靠不住。”身躯挺得白杨一样直。
顾翊的眼睛更寒冷了,身子站着不动,熨帖的西服随胸膛微微起伏。沙小弦冷冰冰地和他对视,不避开视线。
一片寂静,没人发出声音。下属都远远地站在门口,接待小姐赶紧低下头,保持着震惊的红晕。
“沙宝,沙宝!”冷双成着急地喊叫,伸出了双手,“我们走吧!”摸索着抓紧沙小弦,躲在她耳边偷偷地说:“不准打架,你打不过他。”
沙小弦扶稳手臂,沙沙地瘆人:“一定要试试。”又“咝”的抿紧嘴,后背被揪了一把。
顾翊拉回冷双成扯进怀里,面对冷漠的沙小弦,口中冷冷吩咐:“光,打个电话给杨先生。”
警告
沙小弦坐着不动,不愿意让“闲杂人等”进入她和冷双成下榻的房间,冷双成随她的意思,只靠在沙发背上昏昏沉沉地睡,顾翊发现冷很听沙的话、连自己健康状态都顾不上时,又去催促了杨散一次。
他看着冷双成苍白的脸,不断询问请来的医生是否有大碍,医生也面有难色:“冷小姐头骨以前被敲击过,留了旧伤,这是第二次受创,所幸力道不是很大,如果还有下次……”
顾翊面如死灰,身躯虽然站得笔挺,手掌和眼睑却颤抖个不停,医生看了他一眼,后面没再开口。沙小弦听到这里,清冷的脸也扭曲起来,打破希腊雕塑的完美,迸发出几丝狠戾。
“脑震荡吗?”她咬紧嘴唇问,渗出了血丝,“下雨天就会痛?没休息好就发晕?”
医生推了推眼镜:“是的,先生也患有这方面的病史?”
沙小弦先闭了下眼,神色苦痛,身子突然跳了起来,狠狠一拳砸向了顾翊的脸。顾翊脸部先塌陷一片淤红,过了会逐渐青肿,他还失魂落魄地站着,眉峰敛集颤抖的萧索。
“你都听到了?”沙小弦嘶哑地大喊,手脚出拳利索,“她以前就有头痛病,是谁打的?你他妈的不是人,亏得小冷瞎了眼,还要跟着你!”
一拳又一拳雪团一样砸上眼角、上身。很快地,血水成丝流淌下来。
顾翊像个木桩子不躲不避,如果能抵消心里的痛苦,他愿意接受身体的伤虐。银光他们先是措手不及沙小弦的爆发,清醒过来都冲了上去,拉住了她。
“再受重击,她就会死。”沙沙的嗓音濒近失声,嘶嘶吐出几个字,“头痛的滋味你现在也尝到了,很好受吧?”
脸颊青肿,嘴带血丝,头颅里嗡嗡的响,这种滋味的确难以承受。顾翊一指横侧,缓缓抹去嘴角的血迹,抬起头:“她受的苦我来还,你怎么打都可以,不准Сhā在我和她中间。”
沙小弦抱住头,终于自己的头痛病也发作了,呼的一下坐倒在沙发上。顾翊示意医生过去诊治,又俯向昏睡中的冷双成,用指背轻轻揩她的脸:“我现在才知道,这就是你一直抗拒我的原因。”
也是发现《唐宋》那晚,她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原因。
第二次答应和他交往,言谈举止之间没有十分亲密,眼里却带着犹豫不定,明明是爱着他,脑后的伤疤、心中的烦躁提醒她一次次远离,这就是她平时承受和隐藏的东西。
他是真正懂了。两年前顾老爷子造成的伤痕,不仅损伤了她的头骨,而且给她留下了阴影。可惜她以前欺骗他,说是自己爷爷打的,拒不接受做脑部CT,逃过了他的坚持。等到上次找爷爷谈判,他才彻底得悉这个秘密。
顾翊吩咐银光守住门,把冷双成抱进新开的房间,轻拍她的脸,低声:“醒醒,醒醒。”手底人没有反应,他凑近嘴唇在她耳边:“宝贝醒醒,我有话要问你。”
冷双成昏沉犹坠软絮,松靡靡地靠着头,被拍了一两分钟,渐渐出声:“顾翊?我在哪里?”
顾翊伸手挽住她的腰,把她的头靠在胸口,在耳畔低唇摩挲:“告诉我,今晚发生了什么事。”
蒙住眼睛的人朝外蹭了蹭,抬起手指摸摸脸:“这是什么?怎么有水滴?”又摸向他的嘴角,惊讶,“肿起来了,你打架了?”
顾翊拉下她的手,等待她清醒的过程,淡淡地说:“没有,你给我说说今晚的事,说完了我送你去休息。”抹去渗出的血珠。
“有人欺负沙宝的朋友,沙宝进去帮忙,他们为了报复,把我也引进去了……”开始断断续续转叙所有过程,他仔细地听清每一个字,一边给她喂水。
“还记得他们的长相吗?”再低声问,尽量不起波澜。
“有两个穿黑衣服的,身手很好,有一个扎了小辫子,也能打。”
“黑衣服的有什么特征?”问出心底的猜疑,毕竟惹得外面智商165的人怒气冲天,他也不是完全没感知。
“耳朵,耳朵下,鹰的刺青。”
顾翊完全懂了,亲了亲她的唇,温声说道:“你先睡下,等会我抱你回去。”
“我要和沙宝在一起……”
床上的人很快没了声音,再度陷入沉睡。
顾翊扭开门锁,进了隔壁安静的房间,掏出手机:“接白寒。”
白寒的内线被切了进来:“什么事,顾先生?”
“今晚九点,凌府出动了至少两个飞鹰手下,在暗街弄瞎冷双成,打伤了沙小弦。”
那边没有声音,隐约的呼吸都没传过来。
顾翊在他震惊的同时,直接说:“我告诉你解决的办法,一切费用由我支付。”
“这事算我一份。”
“你找4个和飞鹰一样纹身的手下,在11点去凤凰街、勃兰街前后砸‘盛记珠宝’、‘国美大厦’,那是政府招商部徐老的股份,这个资料没人知道。用八百万买断4个人的口供,向警方证明他们看到的就是飞鹰,为了追斗狠的混混,出现在盛记和国美。这场戏你要演好。”
白寒声音低沉地笑:“感谢顾先生提供这份资料。”
“明天我让不属于天成的产业刊登消息,凌府肯定就要忙着调和徐老的矛盾,你趁机把这两条街收了。把勃兰街43号住的男人拖出来打一顿,不要明说为什么,就叫他放聪明点,然后派人跟着他抓拍照片。”
“那男人是?”
“凌艺雅去了2次,只买了一幅画,而且是高价买下来的,送到了两年前明珠影楼画展上为他扩大宣传,这个男人肯定和凌家有关系,是凌夫人的情人最好。”
白寒沉默数秒,再接话:“我明白了。顾先生在试他的反应,然后抓凌家人的痛脚。”
“照片先不要泄露,等盈盈的影带一起公布。”
“顾先生要等到什么时候?”
“法国化工之后。”
白寒应允,追问沙小弦的伤势,得到答案后,顾翊再次强调:“不准惊动凌艺雅,把她留到最后。”
杨散火速赶到,步入休息房间后,看到沙小弦的景象,英俊的脸上一改往日沉敛,禁不住流露出慌张神情来。只是半天不见,她的装扮与离开前大相径庭:手腕脚踝袖口松松卷起,衣衫血污,脸带青紫,还赤着脚,冷漠的气质不变,斯文整洁的影子却一点没体现。
她坐在沙发上,和眼蒙纱布的冷双成面对面,视线偶尔转到侧立凝神的顾翊身上,又像针一样狠狠地扎下去。
仿似带着深仇大恨。
“沙宝,你又打架了?”杨散顾不得和顾翊招呼,大踏步走了过去,沉声而问。
沙小弦眼皮动都未动,冷冷地盯住前面,不说话。
杨散站在她身边,微微躬身:“今晚去杨宅休息吧?”
仍是没有反应。
冷双成从床头靠起身,朝前伸出手:“沙宝,杨先生在和你说话。”沙小弦面容终于稍稍松动,默契地伸出右臂,接了她手腕走过去:“打架了,不去。”
“我头晕,先睡会,等会你叫我上楼。”
“嗯。”
冷双成低下了身子,沙小弦坐在床沿,又恢复了冰雕模样。
杨散几不可闻叹口气,撞上对面同样深沉而无奈的眼睛。这才发现对方脸颊青紫,也挂了彩。他刚要开口询问,接到禁止的眼神,了悟,再还以歉意一笑。
“顾先生,后天房产界举办开碑剪彩,他们托我送来请柬。”挥挥手,身后保镖送上烫金红帖。
顾翊看了眼沉睡的冷双成,沉吟:“典礼过后还有宴席,时间上拖长了。”
杨散双手交握,体贴地没有接话。剪彩后应酬多,而且“顾先生”只参与有目的的活动,他知道。
“有哪些人?”
“平常出现的都会到场。”
那证明规模不小,地位不低。
“我会送上贺礼。”顾翊最后下了拒绝出席的结论,“不一定有时间亲自去。”
沙小弦突然站起身,拍了拍冷双成的脸:“我走了,三天后来接你。”冷双成磕磕绊绊地扑起身,显得有些不清醒:“嗳,沙宝,你去哪里?怎么说走就走?”
沙小弦越过顾翊身前,冷冷盯了他一眼,饱含警示之意,然后一言不发走了出去。杨散点头告别,尾随跟上。顾翊俯下身,抱住依依不舍的冷双成,低声哄劝。
“沙宝怎么了?”她惊慌得像个孩子。
他的嘴唇吻住她的脸:“沙小姐估计有事,你好好地呆在我身边。”
冷双成虚张手臂,在空气中摸索两下,颓然放手:“总是跑走了,哎,抓不住。”
顾翊猛地钳住她的腰,将嘴埋在她脖颈,并未亲吻,只是颤抖。
“顾翊?顾翊?”推推不动,再推。
“我没事,你别学她就行。”
沉默。可以听得见彼此的心跳声。
“冷双成,不准再说要分手的话,你吓得我甩开电话,第一反应就是朝出冲,要找到你。”
还是没人回答,空余低缓的呼吸。
“留在我身边。”
冷双成的脑袋松软垂下,磕在他肩膀上,顾翊请求了几次,没动静,回头一看,原来她又睡着了。
摊牌
冷双成被顾翊抱进宝马,断断续续在想什么事令沙小弦改变了主意,居然去杨散府宅休息。头晕沉得厉害,好像脑袋里钉了根木楔子,脑壳缝一透风,一点一点的痛意争先恐后跑了出来。鼻端下传来顾翊衣领清香,还有他一直紧张的声音:“冷双成,头痛不痛?”
她想不到街道是平坦的,只觉得身子在悠悠晃动,有如被温柔的波涛包围。昏昏沉沉睡得久了,那种湿濡濡的潮水又冲上她面颊,滚烫了皮肤。眼睑忍不住微微跳动,奈何下坠的速度太快,让她睁不开眼睛。
是有人抱着她吧?像哄着孩子入睡,在轻轻地晃荡?
世界里很安静,除了脸上的潮湿,她努力侧了侧脖颈,擦到两片颤抖的嘴唇,溢出模糊语声:“顾翊……你哭什么……”
没有人回答她,只有低低的,像负伤野兽般的闷沉。
眼前永远是雾蒙蒙的,阻隔了一切光明和希望。无论冷双成睁不睁眼睛,这种窒息的烦躁有增无减。在清醒或是昏睡时,她都能感觉到很多东西:
医生翻查她头发的手指,针尖扎进静脉的刺痛,熟悉的嘴唇流连在耳边,轻柔的动作为她清洗身体。到了一定时候,药汤滑入口腔,顾翊叫醒她进餐;晚上有人睡在身边,强劲的手臂挽住她腰肢,呼吸低沉。
意识里留有黑暗,却没有哭泣。那种压抑着心痛的嘶哑哭声不再出现,换成了男人的低语:“快点好起来,留在我身边,我再也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她猛然惊醒。辨析周围环境。
“少爷,你该上药了。”这是银光温和的声音。
“不要吵醒她,把文件拿下去。”这是低哑的声音,带有疲惫的煎熬。
房间内留下一片寂静,窗外隐约可闻鸟雀的啁啾。
冷双成手肘动了动,支起身子,突然伸来两只手掌,架在她腋下。微温的气息萦满上身,独有的感知使她开了口:“顾翊,现在几点?”
“下午四点。”
“第二天了?”
“嗯,手别乱动,明天才能拆纱布。”坚韧的手指抓住她胡乱挥动的手掌,握在掌心,“头还痛不痛?”
冷双成用空余的手摸摸脑袋:“不痛了,很清醒,嗳,你让开下,我要刷牙洗脸。”手掌朝前摸索,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脸,想了想,趁他扶她站好时,又碰了一下。
“咝”的一声传来,极轻微。
她咬咬嘴:“你真的打了架?”
“没有。”说得还是果断。
由得他扶着走:“沙宝打了你?”
没人应答。她握了握他的手:“对不起。沙宝看我受了伤迁怒你,我明天就走。”
两条手臂猛然抱住她,顾翊的声音低在耳边:“我不怪她,她把你留在我这里,也是出完了气的意思。这次好不容易等到你,我肯定不让你走。”嘴唇咬了咬她脸侧,手掌把她小心翼翼地送进盥洗室:“去吧,等会我帮你梳头发。”
清洗完一切,顾翊真的帮她梳理头发。
她的头发长及背后,笔直垂下,平时随便扎了个参差不齐的马尾。摸索着拿起发圈和梳子,旁边就有手接了过去:“我来,你坐好。”
顾翊的声音透出沉稳,如同平常商谈时的指挥若定,冷双成将信将疑地坐下。
动作轻柔,梳齿轻轻地刮过头皮,不显疼痛,等了五六分钟,脑后一直有发丝拂来擦去,痒得她直缩脖子。
“好了没有?”她忍不住问。
“别动,又散了。”手掌掰正她的后脑勺。
又等了一分钟:“我脖子酸。”
“马上好。”嗓音有些迟疑,“耳朵边的头发不听话。”
冷双成呼的一下挥开他的手:“轻点,拉得我头皮痛,要是头发不好扎,去把梳子沾点水。”
最后,顾翊谎称要检查劳动成果,转到她正面,捧起她两边脸庞,恶狠狠地扑吻上去,怎么踢都不松气。吻得迷迷糊糊时,她又忍不住说:“顾翊,你有时候像我爸爸。”
嘴唇终于分开了,淡定的声音也传过来:“叔叔也做过。”
“不是。”推开他霸道的环抱,用一种回忆的口气,说得很迟疑,“你总是照顾我,帮我洗澡,喂我吃饭,还给我扎头发,这些事都是爸爸做的。”
微凉的手指摸了摸她的脸:“我很乐意,如果有可能,我愿意回到你10岁的时候,一直这样看着你,等你长大。”
冷双成沉默了下:“顾翊,你以前从来不说这样的……”还是咬唇吐出疑惑,“情话。”
“我以前是白痴。”他的声音否定得干脆、彻底,“爱得怕失去才知道痛苦……”
良久沉默。氛围有些低迷,空气中酵发矛盾的因子。
“你很聪明,感觉我要说什么了,先堵住我的想法。”她轻轻地说,尽量表现和刚才一样的从容、随意。
可是他已经破解了她越是表现得镇定、越是要疏远的脾气——
一只强韧的手捏住她手掌,语气低柔:“你栽的锦带开花了,我带你去看看。”
顾翊府宅有座占地宽广的花园,冷双成被牵着手,穿过层层馨郁花香,安置坐在花园凉亭里。
两年前,她在这个花园里消磨了很多时间,种植了玫瑰、垂丝海棠等多种株丛,顾翊偶尔一次回来拿文件,默不作声看她培根松土,站在身后发问:“你最喜欢什么花?”
“锦带。”她回头说得肯定,“锦中玉带,花中君子,希望能培养你这方面的气质。”
当事人垂下墨黑的眼睛,神情有些冰冷:“估计要让你失望了。”
她果然失望了,栽下锦带后,花枝未经扦Сhā、分株,迟迟不能绽放它的美丽,就像她的第一场恋爱,得不到有效保护,感情无疾而终。
现在,它居然开花了,难道是预示了主人的执着与奇迹的美丽?
不过,她还是想摊开来说。
“顾翊,你应该记得——我说过要好好谈一次。”
满园花香扑鼻,偶落几声疏朗鸟语,周围的一切营造出一个极佳的放松环境。
他真的是个聪明人,知道挑选谈话的场景。
接下来一番话更加印证了聪明人的洞悉分明:“你先告诉我,沙小姐对你说了什么。”
“好,避免有误会产生,我可以明说。沙宝说你要么制造暧昧,要么在利用凌小姐,不管哪个结果,都对我都不利。”冷双成冷淡地开口,面目保持镇定的完整,“这两种假设,其实我都很反感,你对我直说吧,到底想干什么。”
顾翊好像坐在她身侧,微温的热度一直环绕着她。
“有个职员想结交凌专员,请求我中间牵线搭桥,说了几次后,我就请来凌小姐,让她们先做了朋友。”他的语声干净利落,不经过拼凑、犹豫,极具说服力。
冷双成却没有他笃定:“别人拜托你就做?你从来没这么好心。”
正在凝神找话里破绽,突然有两片柔软的唇伸了过来,到处亲。她发力推开,沉下脸:“少来这一套,你照直说。”
沉稳的声音马上响起:“那位小姐懂古董,介绍她们认识,我可以脱开身,不去指导凌小姐的‘古玩鉴赏’课。”
她再推:“糊弄人吧,你和凌小姐约会还少?”
嘴唇矢志不渝凑过来,啃:“是我做得不对,你原谅我这次,下次再也不敢了。”
冷双成干脆呼的一声站了起来:“顾翊,你就承认私下和凌艺雅有暧昧行为吧,这样好让我死心,再也不纠结不头痛了。”
顾翊手臂大力圈紧她,透出主人不易觉察的慌张抖动:“别乱说话!我不准你死心。”
“你解释不了我眼睛看到的,我真的不想再纠缠了,就这样散了吧。”
她的口吻变得冷淡无奈,不知不觉脸上露出一种坚决。顾翊紧紧抱住她很久,才听到沉闷的声音:“每次人多时,凌小姐要表现得亲密,会有意直呼我的名字,我不好拂她的面子,就默认了。”
冷双成咬嘴:“你总算承认了,难怪这么默契。放手!”挣扎起来。
包围圈纹丝不动,一如既往的强悍。
“放手啊!弄烦了我就打人了!”开始按照以前恋爱的老套路走,没法如意,就得出手,否则她也不会说出这么多次“顾翊欠揍”。
果然,强悍的人还是有知觉的:“随你处置,我不答应分手。”
“你以为还像以前,打几下就算了?我告诉你,这次我是下定决心要离开你。”
“为什么?”
“不想再活得抑郁了,每次靠近你,心里总觉得堵,还得提心吊胆,防止突然有什么事要发生,情绪控制不了半天,就会变得焦躁,这对我很不利,因为抑郁症就是这样加深的。”
沉寂。
有手指轻轻碰触她的脸:“你到底在怕什么?”
冷双成沉默,低下脸庞。
“顾天野?我爷爷?”
她突然烦躁起来,推动身前的墙壁,没成功,只得咬紧嘴、手掌不住拍打,“顾翊,我们不适合在一起,既然两次都证明了这个结论,你还是接受事实吧。”
可惜不管她怎么淳淳善诱,紧抱住她的人都不松手。她发狠问:“是不是我表现得温和,你就觉得谈话不严肃?”
“不是。”他再次利落地否定,“我只知道一件事,就算打死我,我也要和你呆在一起。”
太阳要下山了,唧唧鸟鸣剪过一两声宁静,冷双成坐在凉亭长椅上,默默听着花丛中虫子嗡嗡嗡拍打翅膀的声音。
空气弥漫锦带馨香,世界退去喧嚣,回复静谧,她感知、倾听一切,努力平息心情。
顾翊死赖着不放手,果然被她好打了一顿,整个过程死不吭声,任她捶砸身子,最后,她都放弃了怒气,无奈喘气:“你一定要我打死你?”
他站在两三步外问:“气消了没?”
她扶着椅子坐下:“你大方点,放我走才行。”
“那你还是打死我吧。”说着,真的走了过来。
冷双成把他赶走了,一个人坐着。清醒后酝酿起的情绪被他一隔断,现在荡然无存,只剩下说不清的烦躁堵塞在心里。她也看得出来,他这次绝不松手,态度的坚定和以前完全不一样。
过了会,银光来接她回正厅就餐。
“冷小姐,少爷不准我多嘴,我还是忍不住要说几句。少爷为了你,和老爷子撕破脸,不惜做违法的事,还不值得你相信?”
“什么违法的事?”
“软禁。”
冷双成吃了一惊:“软禁理事长?”
对方沉默,她想了想又问:“银光,顾翊叫你来的?”
“看来冷小姐不相信我的人品。”
她马上不说话了。银光的纯良也使她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刚进大厅,她的手指就被温暖的大手抓了过去:“我能挨着你坐吗?”实际上,行动远比询问快,不容她置喙。
顾翊带着她小心坐定:“有中餐和汤面,你想吃哪一种?”
“面条。”
这个不需要他动手喂。
在扶着碗窸窸窣窣吸食面条时,一只手掌落向她头顶,摸了摸头发:“冷双成,你吃面的样子真乖。”
脸突然红了。两片温热的嘴唇咬上她的脸侧,偷袭:“像个小孩子。”
晚餐后,顾翊对她说去处理公文,安置她坐在沙发里,放电视音乐给她听。她抓着遥控器,衬着手肘一个个换台,仔细聆听外界新闻。中间夹杂着各种电视节目声音,一个女播报吸引了注意力:“截至13日傍晚六时,‘盛记珠宝’‘国美大夏’被人打砸一空,直接损失逾六千万。现场一片狼藉,到处都是警务人员、消防队员身影,除去三名大楼保安负伤,所幸再无群众发生意外……”
听到这里,冷双成站了起来,赤着脚摸索出门。凭借头脑往昔记忆,右拐朝前,扭开了书房门锁:“顾翊……”
几秒过后,身子被一双有力的手臂腾空抱起:“怎么不穿鞋就跑来了!地板上凉,容易得病!”
“我刚听到消息,国美,国美那里是你做的吗?”她紧拍手臂,示意他放下。
顾翊继续抱着她送回卧室沙发,声音响起在头顶:“你说勃兰街的事?那是白寒的地盘,不用我操心。”
她向后退了退,靠在沙发背上:“我觉得你也没什么好心。”
脸边的男人低声:“怎么不信我?”
她再朝左边挪开两步:“很多时候,你就像流氓头子。”
流氓又凑了过来:“不对你流氓就行。”
“顾翊,你坐好,我和你说个事。”推拒很久,冷双成严肃地说。身边沙发瘫软一下,顾翊坐了下来。
“我隔在你和理事长中间,闹得顾家不合,长久下去对三方都不利,我们分手。”她这次不再带劝导口气,直接敲定结果。
屏幕那方突然传来一阵音乐,隐隐可闻钢琴、小提琴奏鸣。“不要吵了,看电视。”他淡淡地说,死拽着她的手指不放,无论再怎么敲打抗拒,都是不能撼动一分。
疑惑
“顾翊,你为什么不分手?”掀开他手指,冷双成问出疑惑。
他的强悍他的温柔时刻交杂袭来,她心底有浓浓的惊异,可能是找到了往日熟悉的感觉,相反地,她深受困扰,没法再犀利地张起爪子去伤害他。
顾翊的手指握住了她的下巴,稳定:“你当我两还是小孩子?吵吵闹闹明天又能和好?这是第二次开始吧?一不小心让你跑了,哪里去找第三次?”
她不说话,止步。两片薄唇咬了过来,无限缠绵:“冷双成,我的死活都在你手里,你就可怜我一下,嫁给我吧。”
柔韧的嘴唇出其不意捣起她的舌头,吻住不放。滚烫的气息扑面而来,铺天盖地都是他的搂抱、他的味道。她快窒息在火热的怀抱里,磕磕绊绊极力清醒:“顾翊,你冷静点!”
还在纠缠。
她深深震栗于他的突然爆发,蜷起拳,呼——发力捶了下他的后脑。
看来还是要用老办法。
顾翊的嘴应声离开:“嫁给我吧,冷双成。”他的语气说得无比认真,可以觉察到颤抖的唇停驻在耳畔。
她摸了摸左手心,那里面有道很浅的伤痕:“顾翊,难道你还看不见?如果我们结婚,将得不到所有人祝福,这样的婚礼我不敢。”
手指细细摩挲两下,清浅的伤疤变得粗糙起来。正凝神细思,强劲的手掌又接过她手指,紧握不放:“我知道你在害怕,想离开我,凌艺雅的事也是你找到的借口,你真正担心的是爷爷的反对。”
她不由得张嘴:“你真是我……顾家闹成这个样,出乎我的想象。我们不要再错下去了。”
他拉起她的掌心吻了吻:“给我一周时间,我把这个事处理好。其余亲友的祝福,我也能找到位。”
嗦地一下抽回手,像是被烫着一样:“顾翊,你听话的智商我实在不敢恭维。”手肘衬了衬,远离几公分,“我不可能嫁给你。”
小提琴乐声悠扬,冷双成背靠沙发聆听钢琴合奏,突然手腕一带,一双有力的臂膀将她拖了过去,隔着睡衣袖子,都可以体会到主人强悍略带温柔的怀抱。
她拐起右肘,不耐烦地撞击一记,顾翊闷哼一声,安静了。
“你去工作吧。”移出身子,下逐客令。
“多陪下你。”
“不需要啊。”
“那多陪下我。”身边人语声镇定,察觉到温热的唇又要偷袭,她避开了脸庞。
手指按动遥控器,摸索转换频道。一阵梆子、皮鼓敲击传来,平喉低婉的粤剧唱腔幽幽怨怨:“落花满天蔽月光……”
冷双成马上停止了按键,嘴角轻轻一扯,也跟着小声哼鸣:“借一杯附荐凤台上。”
旁边的没有反应,呼吸低沉。等到她低唱第二首《双莲荟萃》时,顾翊终于忍不住说话了:“这是什么?”
“国粹。”
“你听戏?不嫌老?”
她捏了捏手指,冷淡回答:“陪爷爷一起看得多。”顺势调大了音量,合着缠缠绵绵的粤剧曲调,继续小声跟唱。
“男声也学得这么像。”脸上沾湿了他的唇,轻轻啃咬后快速离开。沙发床又趋宁静,他果然转身走了。
碾走了顾翊,她歪着身子听各种各样的音乐,古典的,戏曲的,现代主义的,空间里充满了热闹的喧嚣。意识跟着流水细丝般嗓音消沉,不一会儿沉入了里衬。
好像有淙淙水声,空气沾染了湿意。她马上惊醒,拽住了睡袍衣襟:“干什么?”
顾翊的手掌继续剥她衣袍:“给你放了热水,洗了再睡。”
冷双成拍掉他的手:“你出去,我自己来。”侧弯腰身,伸手划了下水,试出水深。
“浴池?”她扬起声音问,尤为惊讶。
“嗯。”身躯腾空而起,两脚被他放到了池底,站在一片柔波荡漾的热水里。她伸出手推,顾翊沉声低喝:“小心点别动!滑倒了怎么办?忘了眼睛不能沾水?”
她咬牙推:“你先出去,给我带上门。”垂着衣袖笔直地站在浴池,薄冷的嘴唇言辞坚决。
喀嚓一声传来门板轻响,她不由得呼出口气。温水冲荡脚掌,指缝像是倏倏的穿过水藻丝,她忍不住多走了两步。结果呼哧一下,结结实实滑倒在池底。
“满意了?”
就在她扑腾扑腾划水,找地方借力站起时,浴室里响起一个冰冰凉凉的声音。
冷双成咬牙切齿:“顾翊你个王八蛋,果真站在这里看戏!”奈何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又愤恨不平地拍了一掌水面,水声哗然翻滚。
门板那里传来细微声响,看来是靠在门上的人起身走动:“说了我帮你洗,你又拼命往外面推。纱布现在沾了水,眼睛痛不痛?”
冷双成先抿着嘴不动,等他靠近抱起身子,突然挽住他的脖子,恶狠狠地咬了一口。“咝”的轻微抽气,抱住她的手臂明显抖动两下,颤了颤还是稳铸如铁。“眼睛痛不痛?”温柔的呼吸近在咫尺,他再次不放心地追问。
她朝后靠了靠,脚掌一滑,险些又栽到水里。那双强悍的臂膀紧紧拖着她,拉进了怀里:“我们两个都打湿了,一起洗吧。”
冷双成扶住他的手臂,恨不过抓了脸庞一把,痛得他微微一缩:“就知道你不安好心,淋浴不用,要把我抱来这边。”
顾翊的呼吸低在嘴边,矢志不渝到处扎堆。她朝左边躲,他追到左边,再往另外边去,正好撞上了他的嘴唇:“不是,这边是温泉水,可以泡澡。”
“那你放下我,我坐着泡。”
铁铸般的手臂好像没听到似的,利索地剥开她**的衣袍,呼的一下抽走。“嗳,你!”冷双成慌乱低喊,挣扎着离开他的包围圈,一只手掌突然沿她光祼的背往下摩挲,定在了腰肢上。
“你想干什么!”她大感不妙,用手肘格挡落下来的头,脸红得透水。
没有人回应,却有两片温热的嘴烙在她胸口,很快地含住了顶端。轰隆一下,她大张着嘴,被看不见的雷劈中了神经,酥麻地抖了抖手腕。
男人的嘴还流连在胸前,辗转反复,吐弄的都是她的柔软。最后,她克制住难堪和酥软,抬肘在背后猛然一敲,将他噗嗤压进了浴池。
“真是死性不改。”
半夜醒来,床上突然多了一个人。
“顾翊,你去客卧睡。”
手臂仍然像章鱼缠住她腰身。
冷双成挣扎起身:“要不我去客房。”
手臂强悍不动,一条腿也横压过来,低声:“别动!再动就忍不住了!”
浴室里一阵闹腾后,她成功将他驱逐出境,摸索着泡了个澡。顾翊和她纠缠时,重点突击她前胸,含糊着混声:“冷双成,你是要折磨死我吧?让我吃不到嘴里,快要炸开了。”
她能感觉水珠滚过胸脯的温润,一线线地都是拖拉痕迹。一双颤抖的嘴唇始终留恋其上,占了不少便宜,也饱尝过她的不少拳头。
清洗完毕,她听不到一点声音,自己摸到一间卧室里倒头睡下。泡了温泉澡后,全身上下的毛孔变得舒适清洁,她好端端地睡了一觉,才动了动腰身,就发现有人蛮横地抱在身侧……
于是死推。
身后抵着滚烫的炙热,冷双成不小心碰到了,吓得快要跳起来:“顾翊!你真是个混蛋!”
有力的手臂将她拉回怀抱:“我一直睡得安稳,是你在怀里擦来擦去。”
冷双成咬住牙:“这不是你的卧室吧?还敢恶人先告状。”手脚并用,就要爬开。
身上传来一股大力,随即四肢被人紧紧压住。一具强健的躯体直扑下来,抵住了她的胸膛。“我好像烧了起来。”低哑的嗓音缠绕在耳边,如同负伤顽抗的困兽,她还没做出反应,强劲的力道停留在上空,询问:“可以吗?”
压抑的呼吸起伏,熟悉的男人气息渗入了毛孔,开始烙印她的皮肤。
冷双成微微颤栗:“顾翊,今晚陪你做了,明天你让我离开。”
“不行。”他咬了下她的脸侧,翻落身体,躺在旁边低声呼吸。他的牙齿咬得她下巴痛,脖颈处的沐浴香淡薄飘渺,像穆穆晨风一阵阵清凉。
很让人清醒。
冷双成伸出手指,小心翼翼碰了碰火热的躯体:“顾翊,你说过不强制我……”颤抖的指腹刚感触一片跳动,只听见低哑一声“别动,那是我胸口”,滚烫的胸膛又压了过来。
明知他看不见,她还是闭上了眼睛,伸出颤抖的嘴唇,镶合上他的。
疯狂的火焰一触即然。
胸前睡袍被拉开,迎进微凉的空气,紧接着,两片炙热的唇狠狠地抓住一边胸脯,融在嘴里化成酥软,口舌吞吐后,顶峰巍巍屹立。右侧的寂寞被他一手掌握,五指揉捻带力,酥痒的抖动几次跳出他的手掌,随着无意识的挺身,紫珠迎空傲然。
“嗯——”她死死地咬住嘴,两手揉捏着床罩。
手掌的热度还停留在胸脯,亲吻的嘴唇却向下游移,她颤抖得更加厉害,艰难地抬起头,低喊:“不行!顾翊!你上来!”身上的男人恍如不觉,继续向下摸索,柔软的嘴已经亲到了下肢……
冷双成娇燥难耐,猛地伸出手,抓住了他的头发。“那里不行。”可以想象平时沉静的眼珠必定会隐含惊怒,她还是提着他的头发,轻声说:“顾翊,那里不行。”
火热的身子再次扑倒,狠狠蹂躏。她的胸口、下肢、后背都有两片嘴唇浏览过,力道深浅不一,磕上了细密的咬噬,她根本跟不上他的动作,四肢被他任意摆弄,尽量打开了满意的角度。每一次进入都要到达身体深处,仿似舍不得离开,他的下体深入浅出,畅快淋漓地宣泄力量。
“抱住我。”身上的男人暗声说道。
她颤巍巍地挽住他的脖子,将脸藏住他耳侧,终于抑制不住,溢出一两丝呻吟。突然,身躯被大力掀转,后背上覆盖了一个坚硬的胸膛。
他拖抱住她的身子,手掌掠夺胸前软峰,从后面加紧侵略。一阵又一阵的酥麻与燥热遍走全身,她咬着唇,快要哭了出来:“轻点……轻点……”劝说无果后,干脆双手撑住床面,合着动作簇簇颤栗……
整个晚上,她不知道被弄醒几次,迷迷糊糊配合着顾翊的狂热。如果不是相信体内的男人是爱她的,那些抽送,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施虐。
第二天,有人在耳边轻轻地唤:“起来了,冷双成,十点医生过来拆纱布。”她全身酸软无力,酣困得睁不开眼睛,一个柔软的舌头含住胸口,吮吸个不停。
意识遭遇电流,刹那清醒。
冷双成推了推胸前的脸:“给点时间让我梳洗。”顾翊把她抱进盥洗室,亲吻她的脖子:“等会帮你扎头发。”
这次的梳理显得熟练些,过了五分钟,一个马尾就成型。喝了点牛奶,她一直斟酌着开口,没想到顾翊又说:“两天前我已经通知康明你负伤的消息,那边答应给你一周假期养病,你就乖乖地呆在我身边。”
冷双成捧起面包,默默地啃。
“我昨晚求你留下来,你为什么不答应?”
睡梦中,有人一直抱住她的身子低声说:“冷双成,留在我身边,不要再逃了。每次你离开,受了伤回来,我都被吓得半死,我真的受不了这种折磨啊!”
她嘟哝着翻过身子,继续睡。
现在,这个问题还是被他提到了桌面,不能回避过去。可能看她没作声,淡淡的衣染清香又传过来,温热的唇凑近了耳边:“宝贝,告诉我。”
她停下了手里的面包,喝了口他喂到嘴边的牛奶:“我先吃饭好吗?等拆了线再说。”
复苏
沙小弦把冷双成放在顾府三天,自己留在杨散府宅也扎扎实实呆了三天。
受伤那晚,她冷漠地坐在后座里,看着庄园铁门缓缓打开,随车掠过两旁植株。巍然、沉霭,青树在夜色中透出稳重的风度。
默默丈量车程,三分四十秒,看来府宅占地面积不小,主人财势倾天。
走进豪华大厅,一身落拓潦草的样子让管家、帮工目瞪口呆,那种惊异仿似在告诉她,杨府从未接见过如此客人,她镇定地接受各种辨析目光,身后的杨散却上前两步,以她看不见的表情说:“这位是沙宝沙小姐,我的——朋友。”
众仆突然慌忙散去,各司其职。
上了二楼,杨散带她来到装饰精美的衣帽间,推开宽广的柜门:“沙宝,房间的衣服都是我为你准备的,随你挑选。”
他从头到尾都很沉静,一如从前的稳定,好像无论碰到了怎样的她,他都泰然处之。
沙小弦转过眼睛,结束对他的判断。她的身上依旧血污脏乱,明亮的灯光打在她光祼的脚上,更加衬出地板的锃亮。一排排衣物整齐地排列四周,空出了中间的冷:长及足踝的晚礼服、短装套裙、款式典雅的淑女装、风格明丽的休闲服饰……应有尽有,色彩上也偏向高贵和醒目,以紫色和深蓝为主。
“那件。”她指了指一件长睡袍,棉质滚花领,凛然的黑色。
杨散走过去,替她取下,温和一笑:“左手边是浴室,右手是你的卧室。”
沐浴出来,沙小弦赤着脚走进卧室,径直坐在单人沙发上。
房间呈套房构建,里外设施一应俱全,想来也是考虑到客人的方便闲适。她静静地坐了一会,在头脑里飞快闪掠一个又一个片段,眼睛珠子沉笃地盯住落地窗帘上。
响起礼貌的敲门声,打断她的思维。杨散推门而进,身后跟着手拿器械的白衣女医师:“沙宝,让医生检查下好吗?我很担心你的身体。”
沙小弦考虑一秒,点头。杨散退出房间,医师温和说道:“请沙小姐脱下衣服,我做全身软组织查检。”
“光身?”薄唇抿紧,嗓音沙哑不耐。
“不会占用沙小姐多长时间,如果有肌肉损伤,还得做个热疗。”
沙小弦直接拒绝,坐着不动。医师站在一旁,好像看不见她冷漠的神色,一直微笑不语。最后,她对上礼貌的笑容,沙沙地:“伤口再清理一下就行。”
杨散坐在会客室内,静静听着特意请来的医师汇报:
“沙小姐脸上、手腕、脚踝一共十一处擦伤,没有特大皮肤软组织拉伤情况,上过药就可以复痊。后背有60%烫伤伤口,集中分布在斜方肌下背阔肌上,皮肤表层带扭状疤痕,其余部位皮肤光洁完整,呈苍白体色。”
女医师坐在对面,推过隐藏拍摄的照片,低叹:“杨先生,背部的伤就是她不愿意暴露身体的原因吧?”
杨散低头审视照片,捏住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
在白府时带沙小弦去检查,她就拒绝治疗后背,对于她的伤,他心里早就有准备,今天第一次见到照片,还是难以控制内心的情绪。
那些一道道伤疤,像红色藤蔓爬在瘦削的背上,深沉刺眼。
垂下头抖了很久,他又轻声问:“可以植皮掩藏伤痕?”
“最好取用患者自己的头皮或者有血缘关系亲人的皮肤,这样可以避免排斥反应。”
“……形体方面没大碍吧?”
女医师莞尔一笑:“杨先生是在担心她女性特征不突出?这个没问题,沙小姐现在身体瘦弱,多做做复健运动,胸部会慢慢凸……好转。”
杨散苦笑:“我是问她能不能穿晚礼服,我想带她参加晚宴。”
“只要不是露背装就没有问题。”
杨散点头,礼貌起身送客。那位医师走到门口,突然转过头,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杨先生,我妹妹是美体塑形师,可以帮助沙小姐打造体形。”
杨散交握双手,淡淡一笑,并没有回答。随后她的一些话也让他打破面部沉寂,微微动容:“以我时常为妹妹打下手的经历来看,沙小姐是典型的九头身美女,而且她的胸部到脚和整个身长之比接近0.618,罕见的黄金分割比例啊!”
他在会客室坐了很久,回套房去看时,沙小弦已经用枕头蒙住脑袋睡了。淡色粉壁上空余一盏柔和的灯,橘黄的光辉笼罩住蜷缩的身体,看起来瘦弱的,小心的,像个提防面世而惶然无知的孩子。
杨散轻轻带上门,小心坐在对床沙发上,眼睛盯着那团寂寞的影子,在熟睡后,她才卸下冷漠和颓废,留下一点脆弱的外形,落差如此之大,很直接地刺痛他眼腺,沉重的呼吸已经开启。
没有人知道这样的身体吃了多大苦。
没有人。
清凉的风越过阳台,簇簇扑向窗帘,他坐在夜里,一直沉默到凌晨。
清晨六点,沙小弦起床洗漱,挑了一套休闲装穿上,径直绕杨散庄园内围静走。穿过长廊、鹅卵石小道、花园木栅栏、植株带,最后从风格迥异的露天游泳池绕回来,太阳刚刚升起,她的额头没有一滴汗。
可是她的眼睛检查了每一处细节,没发现有破绽的地方,主人显得完美而深沉。
进了正厅,杨散已经等候在餐桌后了。看她进来,他折好报纸,替她拉开座椅,躬身询问:“沙宝,住得习惯吗?”
“好。”惜字如金,落座等待。
杨散抚住衣襟下摆,在她左侧轻身坐定,深色西服映衬雪白的餐巾,强烈突出了存在感。他小心摊开餐巾,给她铺在双膝上,动作熟练得好像服务了很多年。餐桌摆满西式餐点,松饼、鲜果西米、果酱土司……散发诱人香气。
沙小弦推了推盘子,沙哑:“苹果。”
杨散笑道:“吃了这些后有苹果泥。”
再推:“苹果。”多年的习惯不改。
杨散依然温和:“做了一周理疗,你可以试试其他口味,改善口腔感官。”
沙小弦极快地扯了扯眉毛,思索一秒,抓起了银勺,开始铲吃西米露。
杨散一直看着她吃,狭长的眼睛里满是融融暖意。发现她铲起五下,斯文嚼了两口再也不动时,尝试着转过松饼餐盘,给她切了两块。
沙小弦拿起来啃,啃完后又不动。
再试着递过烤薯球,她也浅尝辄止。
杨散舒展眉眼,嘴角掠了点微笑:“沙宝,你只吃面前的食物?”
而且是吃得不多,他了然。
最后得到两粒红澄澄的苹果,沙小弦抓起来捏在手里:“饱了。”
杨散吩咐开车前往中心医院,前座的秘书翻开记录,仔细禀报:“杨先生,下午三点有场奠基礼需要你参加,随后七点的晚会也在安排之内。”
杨散侧过身,仔细检查身边人安全带是否扣好,淡淡地说:“今天不去公司,等会把文件都拿到我那里去,叫高级主管过来开会。”
秘书一怔,干练的脸也露出丝微惊异:“请问还有什么变动吗?”
“沙宝,下午和我一起去观礼?”
“不去。”
杨散回过头,对准秘书吃惊的眼:“推掉。”语声果断,秘书抿唇:“好的。”
他继续温和地问:“晚上参加宴席?”
秘书的红唇抿成一条直线,紧张兮兮地盯着沙小弦的嘴。沙小弦看向前方,沉静地掀开嘴皮:“好。”
从医院做完理疗回来,街道上人流湍急,匆忙的脚步奔向都市各地。她静静地看着街边,瞳仁牢牢捕捉每一个红路灯的动静,兀自出神。
杨散发现了她的专注:“沙宝,你盯着路灯路标做什么?”
算时间。注意力高度集中,她没有回答。
穿过中环街道,沙小弦突然打破沉默:“停车。”
车子尖利地煞在街尾。她推开车门,被杨散拉住了手腕:“去哪里?”他的语气透着慌张,深邃的眼睛难得隐隐抖颤,倾泻出一片墨黑的光。
“买玩具。”她大力挣脱,单手支撑,利落地翻过栏杆,闪身走进“博士行”。要了一个普通魔方和四联魔方,眼角撇过窗外赶过来的身影,又叮当一声,推开相连的木门,从后面隐蔽离开。
甩开了杨散,沙小弦大步走向后街。经过七年时光,北区地理规格没有发生多大变化,还是车行道连着蜿蜒伸出的侧巷,四通八达涌向深层次的远方。在一些特定的地盘里,会聚集各种失业、打混的流动人口,只要出得起价钱,这批流氓什么都敢做。
“找辆没牌照的车,听我吩咐冲出来堵住车行道,只要撑过了五分钟,给你十万。”
她直接走向角落里晒太阳的混混,趁绿毛脑袋抬头吃惊地看,掏出苹果朝天上一扔,然后利索地伸拳,将红扑扑的水果击得粉碎。
她看都不看,垂下汁水四流的手:“听明白了?”
年轻仔慢慢闭上O字型的嘴,点头:“明白——行有行规,不问雇主来历,要办成事。”
沙小弦回到玩具店,杨散还站在柜台前,身躯沉稳不动,眉目萧索一片。两位小店员指指点点他的背影,低声耳语,显得异常兴奋。
“好像是竞选频道的杨司长……”
“真人比出镜帅,电视里都是官方报道,把他说模式化了。”
“嘘!他一直站着不走,看起来很伤心啊!”
沙小弦穿过木门,从后面回到前厅,刚走近一点,杨散就抬起了浓密眼睫,好看的眼睛下抖散一片阴影:“你去哪里了?”
“上卫生间。”她甩甩手,不动声色地说。
杨散死拽住她的手腕,左手从口袋掏出一方斜格子手帕,低下头给她擦拭水滴。她用力挣脱,这次手掌却出奇地紧,卡住了她的瘦削不说,还带来了主人认真的声音:“沙宝,以后不要突然跑了。”
沙小弦看着他墨黑的眼珠,抿住嘴,冷漠地不说话,等了几秒后,她当先转头挣开:“我记得路。”
挑明
上午10时,回到杨散府宅,依依和白寒已经稳居大厅沙发等待他们的回归。
沙小弦嘴角和眉框还沾了青紫,在苍白的皮肤上尤为显眼。白寒迅速站起身,盯着她的容貌问:“怎么搞的,还痛不痛?”
沙小弦看了看泫然欲泣的依依,眉目岿然不动:“不要紧。”
白寒拉起她手腕,带些强力牵到依依身边,咧嘴笑:“你昨天跑了后,大小姐哭了一天,饭也不吃,把古董花瓶又砸了几个,今天听说你在这里,一早催着我带她来,又赶上你出门了,扭着身子在沙发里生闷气。”凑过薄而性感的唇,磕在冷美人耳边,低声,“哄哄,嗯?”
杨散走过来,坐在三人对面,眼光沉了沉。
沙小弦依言落座,没有推开白寒,后者乐得笑开了嘴,看到堂兄的眼神,他又连忙坐正了身子。
她拿出魔方,扭动几下打乱顺序:“依依,来试下。”
依依啪一声打掉她的手:“小孩子的东西。”
“锻炼大脑,训练注意力。”沙小弦垂下墨黑的眼睛,纤秀的长眼睫一动不动,“益智。”
白寒早忍不住大笑:“沙宝,你哄人的技巧真差劲。”
依依抬起红红的眼睛,像小白兔一样无辜:“死沙宝,你也欺负人!”哇地一声大哭,扑在木头人怀里,“你是不是嫌弃我弱智啊?”
沙小弦双手摊开,姿势僵硬地架在空中,任凭依依当胸哭泣。她的脸色如沉水,沙哑的嗓音却无比笃定:“依依,你要慢慢长大。”
从来没有听见沙宝表露过内心,这句话一落地,依依泪珠不断滚下,沙发里的两个男人吃惊地望着她。
“慢慢地明白道理,多爱护自己。”沙小弦左手垂在依依身侧,右手搁在沙发扶手上,气质仿若古代临政的王者,“不要轻易爱上任何人。”
她的薄唇冷冽清寒,黑眼珠沉笃不变,大大增强了话语里的真实感,所有人都惊奇地看着她,甚至是喜怒不行于色的杨散。
白寒艰难地发出声音:“沙宝,你到底怎么了?”
“我明天就走。”沙小弦起身上楼,留给后人一个不可企及的背影。
“哥哥,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依依咬着唇,惊慌,“沙宝的眼珠里好像有一团火光,可是语气听起来很凉。”
杨散伸出干燥洁净的手指,盖住了眼睑,微微颤抖:“依依,你上楼去看看沙宝。”一截雪白的衣袖露了出来,也在微微地跳。
依依不解,还是拈裙走去。白寒掐灭了烟,磕了磕几座:“哥,沙宝那话什么意思?”
杨散拿下手,语声苦涩:“说给我们听的。”
“她想起了以前的事?”
“不一定,但是心态上说得很清楚了,她不愿意相信人,也不愿意再爱一次。”
白寒低头,交搭双掌,松软无力地看向地面:“看来阿澈的事把她伤得狠了,我们无条件对她好,到头来还是没让她上心。”他淡淡地吐出一口气,“我们比不上依依,依依都能得到她的欢心。”
杨散没有说话,紧皱的眉隐带压抑,除此之外,面容还是沉敛。
白寒又试探着说:“哥,你看得出来沙宝在想什么不?她呆在北区快两个月,哪儿都不去,也没看她打听什么,就是整天地不说话……”
“我们一直在她身边,她不方便。”杨散一针见血。
“不过还是希望她活得松些,不必去操心什么。”
“那就万事不经她手,把她保护起来。”杨散手指交握,磕在膝盖上,意态儒雅。白寒盯着他看了两眼,又摸出烟,划亮火柴:“哥和顾先生明明不是一类人,手段却差不多……”
“说我心黑?”
白寒大咧咧地弹开火柴梗,笑:“脑子转得快,做事不显目的,和你们打交道,过去好远才知道被算计了,我得多学学。”
杨散嘴角静然,长眉淡敛。
“那两条街已经收了。”白寒突然又说,“按顾先生要求来的。”
杨散面目还是寂静:“他走第一步,我来接第二步。月底我就会投资重建国美、盛记,吸引政府官员入股,招商部的徐老肯定也按捺不住要来找我,到时候再多拉拢下,他和凌府的矛盾会更激化。等到法国化工来华,天成的竞争报价差不多要开始了……”
正门走进几个西装革履的精英男,他站起身,结束了和白寒的会谈:“我先找主管开会,吩咐重建事宜。”
套房卧室内,白依依凑过脑袋,好奇地盯着沙小弦手里的魔方。只见沙小弦左手钉住红色一角,右手灵活回旋,三分钟后,六面齐整的颜色俨然归位。
“你怎么做到的?”孩子心性的依依很快忘记了一切,脸庞差不多要擦上前面秀挺的鼻子,“沙宝脑袋瓜好灵活嘛!”
“四联的比三联的难,电脑上有参考公式。”沙小弦沙沙地说。依依好奇地打开超薄电脑,没想到屏保密码把她给拦住了:“要密码啊,否则上不了网。”
沙小弦凌晨就试过这台机子,也被拦住过,听她说后,只沉静地望着她。依依深受鼓舞,说了句“我去问问”转身跑了。过了几分钟,她脸蛋红红地跑回来,嘻嘻笑:“杨先生说了,密码就是沙宝的名字。”
沙小弦垂下眼睫,藏住了扼腕神色。依依输入搜索页面,一张张带有轨迹公式的图片出现在屏幕。她看了一会,噘嘴叫:“看不懂啊!”
沙小弦等的就是这一句,很快走过来,占住了座椅:“我来。”她飞快地浏览一遍,拿起四联魔方,左右扭动,五分钟后成型,依依不断惊呼,捧着两个小玩具左右瞧,她又说:“你试试。”
蓝色微光倾泻出来,映亮了一对熠熠闪耀的眼睛。趁依依好奇时,沙小弦极快地点开北区交通布局图,两粒瞳仁像微缩镜头,从左到右缓缓拉伸,哪里有岔道,哪里有红绿灯,上面都烙得清清楚楚。
两分钟后,依依弯下腰查看魔方轨迹图片,沙小弦已经回复了页面,顺便清理了IE浏览。再后来,白寒上楼,果然找了个借口查阅网页,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沙小弦坐在一旁看电视,白寒询问依依“沙宝做了什么让你这高兴”,两人嘀嘀咕咕一会,白寒走过来坐在身边:“沙宝,为什么要走,呆在我们这里不好吗?”
“不好。”
“为什么?”
“你们小心地看住我。”
白寒摸摸鼻子,凑过嘴唇想蹭:“那是为了你好,你老爱跑出去打架,万一出了什么事,叫我们哪里去买后悔药?”
沙小弦用遥控器抵住白寒的脸,眼色如刀。白寒咧嘴笑了笑,两手撑在她身边,故意当前转了个半圈,落在沙发右侧。
终于暧昧地虚抱一回,还偷偷擦到淡红双唇,他得意洋洋:“沙宝,别走了,啊?”一个拳头飞过来,击向他扬眉偷笑的脸,他眼疾手快拉住,身子又蹭了过去:“我喜欢你,不准离开。”
他的语气虽然轻佻,眼里的光却是温柔一片,两颗琥珀色的玻璃珠子一眨不眨盯住那张淡唇,好像生怕一个“不”字把他打入万丈深渊。沙小弦对着他笃定的眼,依旧冷淡:“有人喜欢我,我就会离开那个地方。”
白寒叹口气,突然发蛮力把她压倒在沙发上,低喊:“沙小弦,你他妈的给点反应好不好?老子从没这么低声下气求一个女人,我看我他妈也是中了你的邪,非要你不可。”
沙小弦面色不变,右膝冷冷一磕,再次袭击他下身。白寒算是摸熟了门路,两脚避了避,嘴唇拼死拼活地亲了下去。依依的惊叫响起在套间:“啊啊!哥哥不准打架!”
“依依别看。”万忙之中,白寒还嘶声叮嘱。沙小弦躲避脸颊,那些烫热的吻只落在脖颈上,她伸出左臂抵挡男人的唇,右手狠狠掌击他后背。
依依的喊叫引来杨散,局势很快发生扭转。面色冷峻的主人看了眼沙发上纠缠的两个身影,大步走过去,伸手提住白寒休闲服后领,冷冷一带,将他一条线地甩了出去。
“谁能解释下,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杨散抿住唇,拉开了领带,眼色阴鸷。
一袭翩翩风度荡然无存。
白寒靠坐在对面的沙发脚,伸指抹抹嘴角,无所谓地笑:“我爱沙宝,我看见她就昏了头,哥,你把她让给我吧。”
杨散眼睛一寒,还没做出反应,身后的沙小弦像匹敏捷的豹子,弹了出去。她合身扑住白寒,左手拉紧他衣领,右拳快速扬起。白寒呵呵低笑,两掌抱住她的腰,脑袋一直躲在她胸口蹭。在依依的喊叫中,杨散忍无可忍,一把捞起沙小弦腰身,发力拖开了两个濒临失控的人。
他的左臂出奇地用力,箍得她的身子无法动弹:“你们都正常点!眼里还有我这个主人?胡闹得无法无天!”身躯笔挺,尤带沉稳风度,整个凛然不可侵犯的家长趋势。
白寒两肘衬上沙发面,呼呼地爬起后背,笑:“哥,你忍得住不亲近沙宝,我做不到,只要她能挨着我,怎么打不管你的事。”
杨散不理会他的挑衅,低头轻问:“沙宝,你还好吧?”唇清声浅,温柔的男人气息包满她周身,微微的胸膛鼓动触动她后背,沙小弦恍惚了一秒,然后捶击焊如生铁的左掌:“放手!我不是你们的私人物品。”
听到了表白还是没反应,杨散低沉地叹口气,放开了手臂。
可以想见她现在的冷漠和情商。
杨散交握双手,立在房子中央:“白寒,你带依依先回去,晚上宴席她还有场芭蕾义演。”
白寒笔直站立,看着沙小弦不说话,眼珠里的光怎么也遮不住。
“沙宝,和我一起回去好吗?”依依咬着指甲,怯生生地从旁边走过来,推了推木桩子。
杨散孤高气势不减,白寒冷淡对峙。沙小弦回头看了眼沉稳身躯,突然走到沙发里坐下:“我答应过杨先生,要做他的女伴。”
白寒牙齿冷冷碾过下唇,调头朝门外走,依依赶紧拽起包跟上,身后又传来杨散低沉而磁质的声音:“白寒,我会帮你问清楚。”
宴席
晚上八点,群星璀璨。房产业继剪彩之后,在新开发的度假村举行豪华夜宴。一条条灯龙蜿蜒肆虐,穷尽喧嚣盛张风骨,一时之间,下起人工湖滩,上至辉煌悬式楼,都包裹在灿烂灯火里。
异军突起的商业、政界双料新秀携带冰雕美人赴宴,震惊全场。
立体深邃的五官、冷澈见底的双瞳、完美比例的身材,沙小弦展现在众人面前的是前所未有的美丽。深紫晚礼服利落收腰,裁出上下黄金比例线条,再辅以胸托、前开后掩的V字领设计,她的身上找不出一丝缺陷。
自从杨散扶着她的腰走进大厅,全场所有人视线落在这一对帅男美女身上。很多嘉宾看出生性谨慎的杨先生寸步不离美人身侧,纷纷围聚过来,趁举杯寒暄时一探究竟。
沙小弦面目冷淡低敛,沉静地站在包围圈里,接受各界探寻目光。脚下三寸名款凉鞋很大程度上限制了她的自由,如果不是杨散若有若无地环拥着她,最初的适应一小时几乎寸步难行。
下午在试衣间,杨府专聘的形体师频频劝说她盛装出场,首推这件名师裁剪的长款晚礼服,她却有所保留,看着一套裤装礼服不动。
最后,杨散走了进来,温声说道:“随沙宝。”
形体师指背缓缓滑下深紫面料,迟疑:“杨先生,这款晚礼服和你的衣服是配套的。”
杨散温和一笑:“不要紧,能请动沙宝出席已是我莫大荣耀。”
沙小弦看了看形体师欲言又止的神情,最终沙哑着嗓音说:“我穿。”
临到试穿女鞋时,杨散蹲下身,英俊的脸上满是温柔:“沙宝,我能否继续保持这个荣幸?”接过旁人递来的纤秀凉鞋,托在掌心。
沙小弦连忙缩回脚,冷淡地注视他:“不必。”杨散微微一笑,伸手将她光祼的脚踝从裙底拉出,低头给她小心地穿好。
内敛的眼睛,自然的神情,动作轻柔呵护,她直身坐在沙发里,静默得像座雕塑,没法一脚踢开他。杨散看着她,站起来说道:“走两步试试,如果不方便,今晚就不要这套晚礼服。”
尽管他有言在先,多年刻板艰苦的监狱生活早已剥夺她做淑女的权利,走了三四步,还是倒在了他怀里……
几经形体师提议,她带着两套服装出席了今晚的宴席,其中一套放在了奥迪后座上,而这,也是她一口答应预留的原因。
“杨先生,听说你有意重建国美,不知这个传闻是否属实?”
“杨先生,为避免投资大厦再遭打砸,你能否考虑下我们远方集团的安保业?”
……消息经过杨氏高层散播,传得很快,两三个比较灵敏的业务经理已经闻风而动,站得不远的政界人士把酒言欢,保持着聆听的风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