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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词}(2)

用了两把锁,自带的一把,以及软皮管一把穿过车轮钢条。

短短一个月里的欢喜和骄傲,结束得比融雪更快速。

{出行}

在大阪的风味烧小店里,热情的店长免费送了我几份小吃和啤酒。

­干­完一大杯时他问我:“一个人离家来这里旅行啊?”

点头说:“是啊,这已经是第六次啦。”

也许有点喝醉了,因为无法解释是怎样统计得出的数字。

一个人旅行。一个人来这里旅行。还是一直以来,离家的次数。

从哪里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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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rd、tired}

爬一段山路时选错了方向,小有名气的历史村落妻笼和马笼,普通人大多游览完前者后走去后者。我却逆行,从马笼出发往妻笼。后来才发觉,由此,我必须面对将近七公里的盘山上坡路。

距离旅游旺季还遥远,漫漫的山路上走大半个小时也没有遇见他人。竹林与茶花,极偶尔出现的民居紧掩房门。虽然竖着巴士站牌,数字却显示发车频率在一个半小时一次的巴士,比我的双腿更加不可指望。日晒完整,只能一百米一百米地疲倦地走,嗓子要冒烟。总算找到落脚的凳子,坐一坐,不远处是高海拔的雪山,白­色­冠顶,反­射­日光后非常刺眼。

后来遇到一位来自欧美的背包客,因为在先前曾经短短碰面,我替她拍了几张照片,于是再次相逢后短短对话几句。用忘得零零落落的英语边冲她比画边说:“这对我来说太难了。”

“那你要返回吗?”

“不知道。但这对我太难了。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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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家}

比起眼下总是蹲守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入,从前的自己却几乎是以离家出走为拿手。

——尽管用这样沾沾自喜的评价,却是以质而非数的突出见长。

我第二次离家,十八岁时从上海前往了北京,然后这场告别长达两年之久。当时自己一贯在课堂上昏昏欲睡被老师评价成笨学生的大脑,在离家出走的过程中却发挥出处处的智慧闪光,旁门左道地最大限度活跃脑细胞,为了能够在街头平安地经济地合法地流落更久。正值一月底严冬,只要可以落脚,在旧式澡堂的躺椅上睡两夜。整个视线里斑驳的石灰墙,挂在凳子上的无主棉毛裤。

吸进肺里的浓重潮湿的暖气——物质守恒,多年后以结晶的形状渗入土壤。

比起彻底的第二次,在之前还发生过第一次,起因是和父母之间严重的冲突,以极端叛逆的心理,一整夜坐在屋里撕掉和他们的所有合影,然后在墙壁和家具上用油印笔写下大字报一般咒骂的话。换到任何将来时都会认为幼稚的举动,可当时却沉浸在浑身因为愤怒而刺痛般颤抖的激动中,凌晨时分甩了门离开家。

第一次没有真正走远的意思,抗议的成分居多,因而过了一星期便在有所软化的父亲的劝慰下回到家中。打开门的那一刻,心里有胜利者一般轻微的得意,走到自己的屋子,看见之前墙上的字迹已经被擦拭­干­净的时候。

然而,第二次离家,没有争吵的导火线,晚饭时一家人坐在桌边吃完,看新闻,中间Сhā播广告,随后我回到房间,父母在外看电视,偶尔聊天。

看书,在写字台前涂涂画画,也睡了一觉。短短的一觉,为了在凌晨起来。

凌晨3点50分,先去卫生间拿毛巾沾湿了稍稍擦把脸,带着行李走向大门。

{汤谷温泉}

很多年后站在东京繁华的地铁广场里,拿着刚刚在可供上网的咖啡挈茶店里搜索来的十几个电话号码。因为意料外的变故,预定的行程被迫中断,如果不能立刻找到落脚的地点,也许就要露宿街头。最初我在书店里翻阅着各种旅行书刊,希望能够记住里面登记的一两个饭店号码,后来发觉更智慧的方法应该寄托网络。

由帘子遮掩的小单间,键盘和电脑界面都是日语。身边没有笔,向老板借来一支,要找纸,只有之前在书店里发放的一页广告宣传。

密密麻麻记录了十四个号码在上面。

然后换来大把零钱。一百元硬币,把它们堆满在话机上,逐个朝对方拨去号码。

“您好,我想咨询一下住宿问题。”

“一个人的话……”

“就是这个周末,还有空房吗……”

直到有家位于汤谷温泉的旅店老板在那边温和地说“可以入住”。

总是在一场通宵后坐上飞机,半梦半醒间挣扎着吃午餐,面前的液晶小屏幕里播放着电影,却由于时间限制永远无法在飞机降落前看完结局。而转向小小的圆形窗户,身下是一整片海洋。蔚蓝的,圆弧的水面与天空交接。

坐车抵达旅馆,三十出头的老板背着自家的小孩一边引我去往房间,拥有窗下就是溪流的极佳朝向,清澈得几近透明的水。

对岸碧绿的树林送来某种气息。

泡了温泉,室内的与露天的,整个头晕晕乎乎。晚饭时被住在隔壁的一对老夫­妇­招呼了与他们一起。

睡前躺在地上仰看着灯光。之前的啤酒从毛孔散发,又留下更多在血液里。

我在这里。每天都会用电话卡往家拨去国际长途。而总是唠叨又亲切的母亲每次都能说上十几分钟,离开这几天,家里怎样,她怎样,父亲怎样,宠物怎样,昨天下雨了,今天又放晴,明天应该还是晴天吧。

好在有与她互补的父亲,接过电话后他问:“今天去了哪里,怎么样?累吗?”

{电话}

回到第二次离家。

二〇〇〇年冬天的火车站候车大厅,返乡的人群如同塞满篮子的黄豆,迅速地流向每一片刚刚疏空的地方。

把巨大的行李箱挡在面前,我拨通了家里的号码。

接电话的是母亲。

第二次的彻底的出走。不辞而别将近三星期后,她接起我打去的电话。在小年夜里。

追着一个影子,不停地,不停地跑。

跳上断墙残垣,翻过灌木,只容一人通过的河岸,最后是铁皮的楼梯。踏上去嘎嘎作响,而一步步往前,空间愈加狭窄,光线黯淡。从浅黄到深灰,最后是浓黑。

等到回头时,出口是尽头一个犹如针孔般微弱的亮点。

那就把自己继续埋身于黑暗,赌注下在总有一天以翠绿的形式重新破土而出。

只是在那之前——

她说“喂”。

我回答“是我啊”。

很快的停顿后,她说“是你啊”。

“嗯。”

“你现在在哪?”

“哦……我在北京了。”虽然实际并非如此,但当时这么说了。是为了断绝他们找我回家的念头吗。

母亲则很简单地相信了,她说:“噢。我和你爸爸猜你应该也已经去了北京。”

“嗯。”

“你爸爸现在不在。”

“哦是嘛。”

“明天除夕,他出去买东西了。”

“……哦……”

“那我让他回来后打给你。”

“哦,好。”

非常平静的,没有哭喊、争执和沉默的电话,被淹没在人群密度最高的候车大厅里。

坐在对面座椅上的一家三口分着一袋面包。也有人把报纸盖在头上睡觉。

挂了电话,用脚尖踢着地面上的瓜子壳,把它们聚拢到一起。

{门}

屏住呼吸后,脚步也放到最轻。

但你知道走在木头地板上,总会发出无法控制的偶尔的嘎吱声。以及自己的骨头与骨头,它们相互蹭压的声响。

离家时的凌晨4点,屏住呼吸地开门。

当时家里安装着厚重的安全铁门。带有两个锁。时间久了,偶尔故障甚至会失灵,在门的这边或那边满头大汗地转着钥匙或锁纽,直到父亲带着神奇的缝纫机机油赶来解决问题。

他们睡在几米外的卧室里。

所以寂静的夜晚,要把两副锁,在最小的动静里打开。

用心跳擂出胸腔的力气屏住呼吸。

第一把锁钮,小心地回转它。

“咯哒”。“咯哒”。“咯哒”。不可避免。

第二把锁体积上也略大。是要将把手整个按到下面的开关。

一定会发出不小的声音。

满脸通红。身在一片燥热的黑暗中。

终于在咔嚓声后两副锁全都改变了位置。整扇铁门随之小小震动着朝外松开一隙。

我的整个身体都在紧张中凝固。无法动作,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

如果身后响起询问:“你在­干­嘛?”

如果响起这个声音。

如果被发现。

如果往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假设总是最没有意义的怜惜。

关门是与开门时同样巨大的工程。不得不又一次屏息凝神地,手按在门沿上,极轻极轻,非常轻地将它推回原位。用每根高度紧绷的神经去放大锁孔契合时发出的声响。

——啪。

从门的这边走到门的那边,花了十分钟。额头满是细汗。楼道里的黑暗失去刚才的裂口,一瞬恢复完整。我以轻微的夜盲症站在原地,无论睁眼闭眼,眼前却几乎没有差别,分辨不出什么东西。

比害怕的心更加沉重。

摸索出了楼道,冬天时节,4点时屋外没有人影。橘黄|­色­的路灯稀稀落落。

终究。朝前走吧。

“——总会有一天,以翠绿的形式,钻出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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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系}

不到一小时后响起了手机铃声。接通后传来父亲的声音:

“……喂?!”

其实在那之前我知道,父母在辗转找寻我。甚至用当时他并不熟练的技能,父亲通过网络给可能与我相识的网友写信。因为随后有好心的朋友将这封邮件转发过来。那时我坐在网吧,以数天没有洗澡的样子面对电脑屏幕。离家一个月,在网上联系日后的栖身之处,也是那时预备前往北京。忙碌的新鲜的,并且有些大胆的事,当时占据大部分情绪的是兴奋。随后收到了朋友转发来的父亲的信。

当然,直到今天还能记得信上写了什么,只是,希望可以忘记,希望把这样的信忘记,这样的,一个做父亲的人,酝酿许久或急促间写就,顾不上合适不合适,撒网一般投递出去的信。

“如果你们有她的消息,请和我联系。谢谢。”

和邮件一样,努力想要忘记的还有与父亲通的电话。

他在话筒那边对我说:

“……喂?!”

{电车}

坐过很长途的JR线电车。坐过很长途的###。

从东京去往长野的饭田线,有一半时间车厢里只有我一个人。它穿越森林和山洞。在一侧的窗户上映出绿­色­的河川,另一边的窗户上匆匆送过几片雏菊。

偶尔一座大山,于是隧道显得特别长,列车久久地摇晃在白­色­的灯光里,仿佛只是震动而没有向前或向后的知觉。

它驶上田间,两节车厢的短短的身长。

把绿­色­带往金黄的路线。

{火车}

从南往北。

去北京前先要买火车票。也不知该说命中注定还是纯属巧合,买到了三天里最后一张硬座票。之前还在犹豫,听见窗口里传达出这个信息,立刻点头“我要的,我要的”。离开长长的队伍。

那年冬天一直在下雨。

离开上海前的最后一晚,忍无可忍地离开原先出于经济考虑而胡乱投宿的网吧和小旅店。找到一家三星级的酒店,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在这里过一个符合“最后”­性­质的夜晚。

单人间的软床,带热水的卫生间,窗下就是福州路(那个时候一定没有想过几年后会在十几米外的福州路书城里搞签名售书吧)。

只是疯狂的、潦倒的,以及脏到一定程度的住客而已。为了对得起付的六百元费用,勤勉地洗了三次澡。

去附近的小吃店里买了热馄饨,坐在角落的桌子,望着路上往来的行人。

父亲离开席位去窗口领点心,母亲坐在旁边的凳子上,一手握住父亲的包,一手拿出纸巾将桌面擦­干­净。

我抽出三把一次­性­塑料汤匙,软软的薄片很容易刮破嘴。

母亲注意到,提醒一句“小心点啊”。

以前的普通场景。

合时宜与不合时宜地回想起来。

第二天在12点前退房,尽管我的火车晚上8点才开,但多留一会儿就会影响房费,所以即便要在车站滞留七八个小时,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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