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亦观悄悄溜回来时发现并没有人回来,只是汤芙不见了。汤芙毫无方向感的朝前走去,碰到人就躲,不知不觉又来到了风满亭。站在亭上极目远眺,校园的大好河山令人心仪,三三两两地学生悠然于小径上,偶尔发出几声嬉笑点缀心情。大学生活还真有滋味,汤芙想裂嘴一笑来配合自己的思维,谁知嘴裂大了,逗出撕心裂肺的哭声。这声音比孟姜女哭长城还惨烈,可恨的是风满亭居然没有被哭倒,这一下更惹怒了汤芙,她改变了哭姿,由站着哭变为抱着亭柱子吼,手指死命地抠挠本来就不结实的柱皮。可是亭子依然没有倒。汤芙破坏公物未遂,累得瘫坐在地上,自己与白冰峰的一幕幕像电影似地播放,背景音乐是陈小东的《比我幸福》。其实也不是不知道男女朋友意味着什么,只是自己依然撑了下来,似乎前方还有什么东西令自己走下去。直到这一刻心终于死了,心中对白冰峰那个冰清玉洁的梦熄了。从此在汤芙眼里白冰峰是白彦的情人,是众男人中普通的一个。像世上众多为情心碎的人一样,汤芙选择从事一项吃力不讨好的工作:从文。虽然前有拿破仑财政部长勒伯汉的谆谆教诲“女人的使命是激发他人的灵感,而不是自己写作。”;后有孔夫子掏心窝子的彷徨: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更有用身体作教材的魏收,因写了《魏书》,死后骨头被人从墓里刨了出来晒干。可是汤芙早把生死看淡,我心匪石,不可转矣。文学青年多半是以模仿起步的。文章分二种,一种是以词藻碓砌感情的,大凡背几个冷僻的成语词汇,历一段丧亲失恋都可以落笔点蝇成为后来者模仿之良选;一种是以经历化成感悟的,此种人必先半世受累,阅尽沧桑方可悟出一番良言,模仿颇不易。汤芙是新手,自是对华丽迤糜的文章着迷。忽地得了一本何其芳的《画梦录》,惊为天人之作,时刻不离枕边,夜夜吟咏“夕阳如同一支残忍的笔在溪边描出影子。”“初秋的夜如一藕花色的蝉翼一样的纱衫飘起淡淡的哀愁。”“衣角发出冷的清响。”之类的幻语。而且再也不肯入世为俗,表达思想能用书面语的坚决不说白话文。比如感动叫枨触,烦闷必说愊忆,默默无言是愔愔,继续被替成赓和,并且为写出了“我不敢眨眼,生怕那美从我的眼睫尖下滑落”这样的句子激动不已。写出的文章忽忽悠悠的,生怕人看得懂。小说《守约》应时而生,汤芙写完美文后投到校刊《清流》上,不想社长正为稿件犯愁。社里搞文学的很多,可搞文章的就少了,汤芙的小说堪为文学青年的代表,决定刊用。这天汤芙正在教室上自习,门口一个憨憨的女孩冲她招手。汤芙指指自己的鼻子,那女孩笑着点头,待汤芙近前方道:“我是《清流》主编,你的小说很好,决定选用。只是人手少,只好让作者亲自校对,你不介意吧?”汤芙大受刺激,作出一副知恩图报的笑脸:“怎么会?你们也太辛苦,交给我好了。”接过打印稿一个字一个字地校,恨不能把笔划也拆开。乾清认得那女孩是文学社的头把交椅,忙凑过来问何事。汤芙淡淡地道登篇稿子,乾清满脸仰慕,一块跟着读下来。《守约》1我又坐在校园里萧然的石矶上。这里大概就是校园里最荒凉,最寂寂的角落吧,一轮西沉的残阳,一颗愈百的古树伴着一个心凉似秋的我 ……起风了。这是我所崇拜的如画如诗的自然界中惟一一处败笔。风,代表着波澜,代表着宁静的不复存在,代表着生命的骤然变迁。一片落叶随着风的节奏舞动起生疏的舞步自醉在昨日的梦里,它可曾想过从此它便要睡在沉寂的土地上再也感受不到生的气息?风停了。我听到沉静中自己的心跳———凭着女孩独有的敏感,我知道他就站在我身后不远处。他在期待着什么呢?期待着从冰山般寂寂的生命中获取生的活力与希望?期待着从死水般的冷漠中获得水的清音与柔情?好一个痴迷的梦中人啊!然而我却无权打碎你的梦。我自己又何尝不是在梦里颠簸?九月十七号,就是今天,你我约定的最后期限。一年,是一很长的时间么?长的可以使一个人忘记自己许下的诺言?诺言,不是必须遵守的么?难道说过的话可以不算?人生最大的闹剧莫过于两个人的戏,其中一个已御妆而去,另一个却固执地守在独角戏中不肯放弃……我开始喜欢秋天了。秋的悲凉与悱恻,秋的成熟与练达,对了,还有“秋的神韵”(这是你的句子)所以,我不怪你。春红的火热与娇媚算得了什么,唯有秋花的饱经风霜与神韵方令人蒙昧思服。脚步声由远而近,由轻至重……你来做什么?这么急切切地打碎自己的梦?也好,梦醒了便不会轻易再做梦。我坐着,你站着。可我深知在我们的精神里你坐着,我站着。你,亦如一年前的我。“令人怜爱的小妹妹”,一年前他这样称呼我。“为什么总独坐在这里?”低沉沙哑却透着春的朝气。我不由得上下打量着他:一张朝阳般灿烂的脸,眼睛里流露出对一切事物的关切与渴盼;一身运动衣,我仿佛看见了运动场里他矫健的身影。不错,这正是个该追梦的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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