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在体制内做最大的争取与改革,不能只靠老师,我想就算俞大纲先生在这个时代,他也会是很安静的。其实俞老师的时代,对他来讲已经是一个忧伤的时代了,可是,他是在一个非常优雅的文人家庭长大,他的哥哥俞大维、俞大绂,妹妹俞大,也都是一等一的院士。俞大维虽然是世界有名的弹道学专家,可是你听他谈起古学,也是非常精彩。这种家庭真的不得了,就是因为家教严,国学基础好,又学习到非常好的西学,而能成就他们的风范。
俞大纲对我说,他爸爸妈妈喜欢看戏,经常带他一起看戏、讲戏,他就变成戏剧专家了。他的教育是在日常生活中耳濡目染的,从来不是拿着书本上课,所以你听他讲李商隐,一首一首讲,不需要看书,因为从小爸爸就是跟他一面吟诗,一面唱戏,把李商隐讲完了。
我想,一个好的人文教育,还是要扎根在生活的土壤里吧。
欧洲的精英分子不少也是这样出来的。法国当代作家尤瑟娜尔(Marguerite Yourcenar),她是贵族出身,从来没有进过学校,但是她在一个很人文的环境中成长,从小父亲就带她看书、鼓励她写作。当然,现代家庭恐怕很难不把孩子送进学校在家教育。可是重要的是,教育不能够只求量,不求质,学校不是制造商,让学生一批一批得到文凭毕业就好了,还是要关心人的问题。即便是在这么一个物化的体制中,学校老师受限于许多的政策,至少要抱持着一种想法:能够关心几个就几个,尽到自己的最大能耐。
倾听孩子的心事
教育不是在教书,事实上这是一份救人的工作。
当我让孩子画了自画像,听他们讲述自己的故事而痛哭流涕的时候,我真的觉得这是一份救人的工作。你没有办法想象他们内心里会有这么多的事情,这么的严重,因为他们讲出来了,因为他们哭了,他不会走错路。
有的孩子告诉我,只要能不回家,他一定不要回家。这句话如果让他的父母听见了,一定会吓一跳。
事实上,这群孩子的父母正好是在台湾经济起飞的那一代,当他们在努力创造经济奇迹时,对于孩子却疏忽了关怀。所以这些孩子不是为反叛而反叛,他们是在反叛某一种程度的冷漠与疏离。
很多父母与教师真的忽略了一件事,他们所教育的对象不是一个物品,是一个人。你的任何举动,都可能对孩子的一生产生极大的影响。你的一点点关心,也会改变孩子的一生。就像那次自画像的活动结束后,学生们抱头痛哭,我走过去揉揉他们的肩膀,我相信他们会感受到。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们的社会会忙成这样子,没有时间停下来倾听孩子的心事,没有时间揉揉孩子的肩膀。
最让我惊讶的一次是我在大学担任系主任的时候,一个女学生不见了,一个星期都没有来上课,我打电话给她妈妈,她说:“我生意好忙耶,我把小孩交到你们学校,就是你们要负责,你们还要问我?”
我听了真的吓一大跳。
我的父母不是这样的父母,他们是不必等学校老师通知,就常常跟学校保持联络的。所以我不懂现在的父母,为什么七天不见孩子,还能忙着做生意?
我们今天面对一个长期以来不被注意、被忽略的课题,这个“果”已经显现在报纸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事件中了。我们冲得太快,没有办法一下子煞车,但可以慢慢地、一点一滴地去做,让物质的东西少一点,让心灵的空间大一点。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