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反的,伊朗也是第三世界,却在这几年用激烈的力量去对抗第一世界。我们在台湾报导*教国家的信息,常常是翻译自美国新闻,对于*教国家的印象,就是*、野蛮、恐怖分子很多,我们并不知道像伊朗这样的*教国家有什么样的文化,在近百年来受到什么样的屈辱,只知道在*教文化中,一个男人可以娶四个太太,我们透过美国人的转述,觉得这个文化很落后,就是屈辱了他们的文化、他们的族群生态。我们从来没有好好认真思考,伊朗之所以为伊朗的原因。
伊朗导演阿巴斯(Abbas Kiarostami, 1940—?)的电影,我一直非常非常喜欢。尤其在台湾这么快速、这么讲求物质的社会里,实在更应该安静地去看看阿巴斯的电影,像《樱桃的滋味》(A Taste of Cherry)。阿巴斯是留过学的,他也有受到第一世界资本主义意识形态的影响,所以他的电影里有一幕是导演要一个女孩说“我爱你”,这个女孩是临时演员,前面台词都没有问题,每到那一句“我爱你”时,她就讲不出来。导演说,你怎么搞的,你现在应该讲这句话。女孩说好,可是开麦拉后,镜头对着她,她还是讲不出来,就这样重复了二十几次。那部电影很奇怪,我想没有耐心的观众大概看不下去,我第一次看也觉得莫名其妙,这个导演怎么会一直重复,那个女孩也一直重复,为什么这么一句简单的台词,她都说不出来?让导演简直是气死了。
最后有人把导演叫到旁边说,这里的女孩子不可以跟男人讲这句话,因为她还没结婚。虽然导演认为他是在拍电影,它并不是现实人生,可是对一个*教信仰的女孩来说,她就是说不出口。
阿巴斯要说的是一种信仰,不是因为拍电影,就什么都可以放弃,要*服就*服,要船沉之前拉美丽的小提琴曲就得拉,那是意识形态的包装。在泰坦尼克号沉船的惨剧发生时,有人拉着小提琴吗?会感伤、浪漫到这样的程度吗?
我们常常不知不觉受到意识形态影响,却以为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当然,台湾也有一些自觉的人,在电影界里像是侯孝贤、蔡明亮,都是我很尊敬的,他们努力地让台湾有自己的身份,让全世界知道原来有一个叫做台湾的地方,有两千多万人是用这样子的方式活着,一点都不虚假。
生命中幸福的开始
我自己曾坐在佛罗伦萨的亚诺河畔,思考着一个文明、一个文化,写下了《叫做亚诺的河流》(收录于《写给Ly's M》,一九九九年联合文学出版),我思考着这座城市很多的前因后果,这里的人经过长达一千年的中世纪,承受宗教对于人的压力,一种禁欲、对欲望的不可讨论,才慢慢地、一点一点地从宗教的禁忌中挣脱,去确立人的意义,开始画人。在前一千年中是不可以画人的,因为人没有被描绘的价值,但从那个时期开始,他们开始面对身边的人、开始去描绘,所以今天我们能看到蒙娜丽莎坐在那边微笑,它不是一个简单的肖像画而已,它标志着一个人可以被当成|人看待的意义与价值。
我坐在那条河边想,在我们的文化里,人一直是面目模糊的,也很少去思考人的意义与价值。我们似乎很少有一幅能让你记住的肖像。当然,我们会在某些地方看到少数几个肖像立在那里;或者打开报纸、打开电视,看到许许多多的肖像,一个凶杀案里就有两个肖像,一个杀人的、一个被杀的。肖像似乎无所不在,却好像没有一个可以被记忆、被欣赏,或者被仰望、被思念的,它能够稳定地存在着,而不被时代冲毁。我想这是为什么佛罗伦萨的文艺复兴时期会让人怀念,因为人的生存价值与意义,在那样的一个思索过程中,留下来的肖像是足以作为榜样,引领每一个人去努力的。我们的社会好像少了这一个部分,是消失了或者是被冲乱了?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