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又说:“爹,他还能在咱这唱几天戏?”
小伙子说:“大爷,我们后天一早就走了。这儿的队伍也要开拔了去打老共了。”
晚上葡萄到作坊帮忙,二大说:“朱梅这孩子命苦,痨病不轻哩。”
“可是不轻,”葡萄说,“听他说话嗓子底下拉着个小风箱。”
“拽一天琴弓子,也不省力。才挣俩馍。咱村五合也比他挣得多。”孙二大又说。
葡萄认识五合。五合来给孙二大打过短工,本来想让他学徒做糕点做酱油,就是治不了他的偷嘴,拉倒了。
“孩子是个好孩子。我说朱梅。谁家闺女说给他谁倒楣,看他拿什么养活媳妇?再说寿也太浅了。
葡萄手在油酥面上揉着,心里满是心思。
第二天村里有一家娶媳妇,趁着戏班子还没走,雇他们唱几段堂会。新郎原是抽上签去顶壮丁的,家里借了几十块大洋,找了个壮丁替身,所以娶亲就显出凑合来。也没有买白灰刷墙,只在新打的窑洞里用新麦秸加泥抹了一下。葡萄听见吹响器就耽不住了,赶忙把磨成的面装了口袋,扛上驴车,从河边赶回家,换上一身新做的棉袄。日本人投了降,日本货在史屯集上还总是俏销。孙二大店里进了日本产的假缎子,若他不先剪一块给葡萄留着,就让闺女、媳妇们抢光了。葡萄做的这件假缎子棉袄是粉底白花,颜色太娇她一直不想穿。这时把它套上,跑出门,又跑回来,照照镜子,心里没底得很。自己是个守寡女人,穿这么娇艳是要作怪去了。但葡萄怕谁呢?她胸一挺,下巴一抬,我葡萄是风流寡妇又怎样?铁脑刚死的时候,她一边头发长,一边头发短,在街上给人指戳说成是“奸细媳妇”,她当街叫板:“你不是孬货站到我面前来!敢当我面叫我奸细媳妇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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