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国夫人。女笛师香罗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承认了。
当时的越王杨素突然感到时光流转,仿佛刹那间又回到了跃马扬鞭的青年时代,几十万大军正结集在长江岸边,放眼望去,樯桅如林,四月的细雨漫天地下着。传令的兵士在马前来回奔走着,他骑在马背上眺望着雨雾中的长江南岸,那是一片莺飞草长纸醉金迷的大地,令他热血沸腾的大地。他的盔甲上聚满了小水珠,他的目光比阳光还要炽烈,很快,他便将攻下长江南岸的那个王国。这里有他无限的野心和希望,虽然这野心和希望还未在他心里十分明确,但早已成为他人生唯一的支柱。他经常想象自己在这个朝代出生的意义,做隋的柱国勋臣,父母如是教诲他。柱国勋臣吗,足够吗。不,他知道的野心远不止于此。但,只能止于此,柱国勋臣是他人生的极限,不可逾越。年轻的杨素有时远远看着站在扶栏而立的太子勇,心中会不由自主涌起一股愤怒。太子勇举止优雅,衣着华丽,他微笑地俯视着殿下站着的杨素,目光轻扫。对于太子勇而言,杨素是何许人,完全无足轻重。杨素默默低下了头,握紧了拳头。三月的阳光下,杨素暗暗下定了决心,一定,一定要把高高在上的太子勇拉下储君的王位。于是,他看到了站在柳树阴影下那个清瘦忧郁的王子广。他要用自己的手塑造一位君皇。这位君皇将替他实现他所有的野心和梦想,也实现他所有的怨怒与暴戾。
灭陈,他如是暗暗盘算着,他要让王子广立下旷世的功勋,他将一步一步实现自己的人生计划。
王子广穿着一身银白盔甲,清秀的面容在雨中呈现出一种近乎悲哀的神色。这样弱不禁风的少年,杨素刹那间有一丝动摇,王子广能担负起我今生的野心与计划吗。
渡江了。当呜呜的牛角号在细雨中吹起之时,杨素的心也如同饱涨的风帆。何等浩大华丽的人生游戏,即将开幕了。
越王杨素完全沉迷在了以往的历史中。他仿佛重新经历一次生命一般经历着自己的过去,每一个细节依旧那么激|情昂扬,那么惊心动魄。
陈的军队根本不堪一击,即使在第一次经历灭陈的事件时,他也有十分的把握与自信。开始攻城的时候,雨停了,他甚至策马走出了主阵,远远眺望着层云笼罩之下的金陵城墙。现在,还有什么能阻挡他的野心呢,他用右手做了一个抓握的手势,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蓦然,杨素只觉浑身僵硬,他恍如梦寐一般看见了一支白羽箭,那支白羽箭在四月雨后温润的和风中,笔直地分毫不差地指向了他的前额。他甚至感到了额头即将来临的痛楚,以及堕马的沉重感觉。所有的未来都将被这一支流矢结束,包括他的还未达到的野心和计划。历史中将不再存在杨素这一个人,将有另外一个面目模糊的人替代他在隋的地位,夺取他应得的功勋,而他,只是一名无名的阵亡大将,令人悲叹些许时日便被遗忘的人。他作为杨素这个人在这个世界的任何存在的痕迹都将被抹灭。
(Сhā图三)
不。绝不。
越王杨素举起双手号啕大叫起来。这时,他发现他回到了内堂。堂中燃着昏昏的灯火,一片静阒。一个灵秀无匹的女子站在他的面前,目光清冷地看着他。他觉得冷汗在身上密集地涌出。深重的恐惧令他几乎连坐的力气也失去了,一下俯跪在了女子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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