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小清过去扶起香罗,在茶盏中取了一点凉水弹洒在她的脸上。香罗呻吟着醒过来,她用惊恐不安的眼睛看视着侍女小清和卫国夫人,这,这里是哪里,我怎么会到这里来的,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们呢。她的脸上显出村妇般的愁苦之相,以前面相中的那股清灵和傲慢完全消失不见,恍若两人。
这里是卫国公的府邸,你昏倒在街衢上,是卫国夫人救了你。侍女小清事后这样向那被附体的女子解释,她取出一包银子,这是卫国夫人送你的盘缠,回去好生过日子吧。我好好地在山里砍柴,怎么会到了长安城的呢,还穿这么华丽的衣裳。村妇接过银子,一边感谢,一边喃喃地疑惑着。
九、鸾镜佳人旧会稀
卫国夫人对香罗的叙述满怀疑虑。这是一个有头无尾的故事,种种关键还没有被说出就又隐入了未知的黑暗中,卫国夫人想,香罗没有道出的天机究竟是什么呢。消逝的亲人,错裂的历史,不复记忆的记忆,卫国夫人有一种强烈的恍惚感和不真实感。她让侍女小清把全部窗闼都打开了,在清凛的霜气中,她清晰地感到肌肤因寒冷而有的紧绷,她伸出手去,将五指一一聚拢,握起,又放开,把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她的心正盈盈地跳动着——这些都是真实的。卫国夫人眺望着远处覆盖着皑皑积雪的远山,问侍女小清,香罗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式来告知我这样一段故事。
侍女小清柔声回答说,可能她想传达某人对国夫人的思念之情。
覆着白雪的远山一般的记忆,卫国夫人想,被白雪所覆盖着的,究竟是花团锦簇的美景还是怪石嶙峋的峭壁,皑皑的白雪阻断了真实之相。她把几天来香罗的叙述细细回忆了一遍,沉吟着说,虬髯客的身份和飞烟的身份香罗说得并不翔实,他们究竟是些什么人呢。
侍女小清默默无语,她在卫国夫人的身后弹起了小忽雷。弦声一反小忽雷往常的清厉,深沉悠远,如思如慕,卫国夫人思绪万千,蓦然间,层层叠叠旧事如江潮海汛般涌上心头,无数的记忆充盈了她全部脑海,在她还未来得及用意识一一加以辨别的时候,记忆之浪便如它的突如其来那般倏地退落得空空如也,心头唯剩潮来潮往之后的一片净土。卫国夫人有一种如释重负般的失落感,她无限怅惘地叹息了一声。
一曲完毕,卫国夫人问侍女小清,这是什么曲子。
侍女小清回答说,这曲子名叫忆故人。
忆故人,卫国夫人悲伤地想,我的故人欲忆也无从忆起。
而卫国公听说了香罗的事情,并不觉得十分意外,他安慰卫国夫人,你的过去本来就有无限的可能,香罗所说的故事只是其中之一,不必过于深究。卫国夫人默默无语,许久才说,可我知道确实有飞烟这么一个人存在,我如今非常想念她,我从未如此强烈地想念过一个人。卫国公把卫国夫人轻轻拥入怀中,如果她也想念你的话,完全可以来见你,你并没有被隐藏在诸如天涯海角之类不可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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