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堂中渐渐变得沉默起来,如同巨石般沉重而厚实地矗立在人与人之间。
国主,小清这厢见礼了。侍立在卫国夫人身侧一直默不作声的侍女小清忽然走上前去见礼,她敛着手,并没有行主仆之间的跪拜礼。如今我的主人是国夫人,而不是扶余国主,事后侍女小清向人如此解释她当时的失礼行为。
小清,你太失礼了,退下去吧。
在屏退众人之后,卫国夫人在灯下举起了酒杯。大兄,你究竟是什么人。小清没有承认你是他的旧主,那么,你究竟是什么人,虽然你的样貌,性情甚至眼神都与我大兄全无差异。但,你到底是谁,我大兄他现在在哪里。
一妹,你何以如此肯定。虬髯客慢慢饮了一口茶,宽容而慈和地微笑着。你说对了一半,可以说我不是你义兄,但也可以说我是。
大兄,为什么这许多年都不来看我,我还以为大兄早已忘了呢。卫国夫人仔细打量着义兄。
当初,虬髯客眼色深沉,默默地眺望着窗外的夜色,三界发生了大乱,许多人事都被卷入了,飞烟也因此不得不离开了你,我也一样。失去了联系的三界就象孤岛一样,我们得不到人界的消息,而你们本来也不会知道天界的变化。如今三界的联系刚一重建,为兄就来看望一妹了。其中种种因果,说来话长,小清应该最清楚。我此次前来,只是想坦坦荡荡地与一妹见一次面,仍然以人类的身份问一妹和妹夫一个平安。另外,我也想以当事人的心情看一下这段被篡改得面目全非的历史。
他随后将杯中的茶一口饮尽,站起了身来,灯下的身影骤然显得巍然高大。一妹,为兄就此告辞了。将来,一妹如果有意,可以来扶余国找我。
将来是什么时候,扶余国又在哪里。卫国夫人恍惚地问道,有什么在她心底里开始汹涌,她开始感到惊慌失措。
一妹,你以后自然会明白的。
大兄,不要走,请留下来,大兄,大兄,请留下。她不顾一切一路追了出去,大兄啊大兄大兄。
她伸出双手,想挽住虬髯客的衣袍,却挽了一个空。凄清的夜色中,哪里还有她义兄高大的身形。她突然觉得心痛如绞,一下伏在栏杆上失声痛哭起来。这一生,她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与亲人永不再见的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与悲伤。
卫国公走过去,默默地将她扶了起来,义兄今日是来与我们正式道别的,以后再没什么遗憾了。
真的没有遗憾了吗。卫国夫人如同少女一般伏在卫国公的怀里,痛痛快快地哭着。卫国公轻轻拍着她的香肩。
末章、收将凤纸写相思
小清,请告诉我一切真相。卫国夫人站在窗闼前,冬夜月下的池榭有如广寒宫阙般虚幻不可触摸,楼畔池塘上结满了亮闪闪的水晶般的寒冰。卫国夫人看了看一身白衣的侍女小清,只觉得她的身上也闪着寒冰样特质的东西,甚至比寒冰还要透明皎洁,不染一点尘埃。
对不起,国夫人,小清并不知道什么真相。如果要知道事情的真相,就请明天去玄华观进香吧。侍女小清一如既往地沉静柔和。
是吗,明天,玄华观。卫国夫人悲哀地看着侍女小清,她清楚地知道,一旦她知道了真相,这个长久以来一直穿着白色长裙侍奉自己的神秘侍女便将离去,而这一切,却都有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城南玄华观原本是前朝玄华公主的府邸,在公主生前便已舍宅为观,专门供奉西方瑶池王母。观中池榭原本便胜绝一时,舍宅为观之后也便成为皇都的一大胜处。虽然新朝更替之后,风光不及旧时,但是观中香火仍然兴盛。
辰时,卫国夫人在侍女小清的陪同下,进入了玄华观。
玄华观的正殿是西王母的供殿,与寻常观宇中的西王母迥异,此时西王母不再是一个老年贵妇的形象,不知是什么匠师把西王母塑成了一名容貌绝美风姿飘逸的年轻女子,宛若处子,翩若惊鸿,骤眼看去,卫国夫人觉得有些眼熟,一股无以形容的亲切感汹涌而来,她垂下眼睑默默地回想了一下。
——惠妃,是惠妃的容貌与这西王母塑身依稀相似,但这塑身百倍于惠妃的秀美,尤其飘逸无拘,神采飞扬,那是一种压倒一切不容置辩的美。
卫国夫人轻轻叹了一口气,与侍女小清合掌礼拜,礼毕,侍女小清指着西王母身边的一名盛妆侍女问,国夫人可知此位女仙是谁。
卫国夫人打量了一下,摇了摇头,说,应该是仙界比较有名的女仙吧,许飞琼,还是董双成,恕我孤陋寡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