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君璃领着晴雪抵达汪妈妈口中的‘花厅’时,一眼就看见了当中主位上坐着的柳芊芊。
柳芊芊着一袭淡蓝色衣裙,裙裾上绣着洁白的点点红梅,用一条淡紫色织锦腰带将那不堪一握的纤纤楚腰束住,一头青丝则绾作如意髻,簪着梅花白玉簪,戴着赤金点翠衔珠步摇,但凡她稍稍一动,那步摇便发出叮咚之声,衬得其比之昨日又更添了几分可人之姿。
在柳芊芊左侧的另一主位上,则坐着一名着月牙色圆领长袍,衣服上用金丝绣着华丽图案,约莫二十二、三岁的男子,但见其下颌方正,目光清朗,剑眉斜飞,整张脸看上去十分俊朗,整个人亦给人一种器宇轩昂的感觉。
——不用说,男子定是汪铮年无疑了,只看外形,果然当得起全京城数一数二金龟婿的名头!
两个人并排坐在一起,端的是郎才女貌,好一对璧人,只可惜,男的是衣冠禽兽,女的是毫无廉耻之心的小三儿!
君璃冷笑着在心里为汪铮年和柳芊芊下了操评总结。
就听得引君璃来的小丫头子道:“回侯爷,夫人……人请到了!”
汪铮年头也不抬,只是摆手对那小丫鬟做了个退下的手势,待其行礼退下后,才沉声道:“我听芊芊说,你要跟我和离,还要我赔你五万两银子?”这话显然是对君璃说的,只是他的态度委实有够轻慢,压根儿没有将君璃放到与他平等的位置上。
君璃如何感觉不到汪铮年待自己的轻慢?她也正眼不看他,只自顾走到最近的位子坐了,动手斟了一杯茶,慢慢的吃起来,直接视汪铮年与柳芊芊若无物,现在主动权掌握在她手里,该着急上火的无论如何也不会是她!
果然很快柳芊芊便先沉不住气了,向君璃柔柔一笑,道:“君姐姐,汪大哥跟你说话儿呢,您心里有什么想法不说出来,汪大哥又如何会知道……”
话没说完,忽然注意到君璃今日的打扮,不由大吃一惊,这个下堂妇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漂亮了?漂亮还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她的背脊挺得笔直,顾盼间自然而然就有种寻常女子所没有的自信和骄傲流露出来,使得她大异于往日的灰头土脸,端的是光彩照人,让人一瞧之下,根本移不开眼球。ww
柳芊芊禁不住惊怒交加,这个下堂妇有意在这个场合打扮得这般漂亮,分明就是想勾引汪大哥,好叫他回心转意!
继而又忍不住恐慌,汪大哥同意休妻固然是与她情深,不想委屈她,却也有嫌君氏长得不够出挑,行事小家子气不够大家风范,当不得一府当家主母的缘故,如今让他见了眼前这个与素日大不相同的君氏,焉知他不会改变主意,不让君氏离开了?
因忙拿眼看汪铮年,惟恐遗漏了他一丝半点的表情变化。
果然就见汪铮年正盯着君璃看,眼里分明有惊艳之色闪过,柳芊芊心中登时警铃大作,忙柔声道:“汪大哥,茶凉了,我让人给你换一杯热的可好?”
却见汪铮年竟似没听见一般,仍目不转睛的盯着君璃看,柳芊芊心里的醋坛子一下子被打翻了,禁不住狠狠剜了君璃一眼,暗自在心里发狠,无论如何,汪夫人的位子她都要定了,君氏最好识相点,否则就别怪她心狠!
彼时汪铮年的确正盯着君璃看,他没有想到不过短短几日,君璃身上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变得如此光彩照人起来,以致他都要忍不住怀疑,先前的君璃与眼前的人,压根儿就不是同一个人了!
虽说是与君璃成亲已四载,但汪铮年拢共也就只见过她两面而已,其中一面还是前几日他刚回来时见的。他对她的记忆,始终都还停留在四年前新婚之夜他刚掀开大红盖头时,那张胆怯羞弱的脸上,他至今都还记得当时自己心里是何等的失望。他心目中的妻子不是这样的,就算他一早便知道自己未来的妻子不是很出色,只碍于孝道,不得不同意娶她,但他心里依然是抱了几分侥幸的,岂料她岂止是不出色,她根本连自家稍稍得脸一些的大丫鬟都不如!他汪铮年怎么会有这样的妻子,她根本配不上他!
从那时起,他便存了终有一日,自己要找个配得上自己的女子,来取她而代之的念头,为此,他无比庆幸自家父子于他新婚之夜却接到圣旨,之后更是一走便是四年,让他可以不用面对她那张让他多看一眼都不愿的脸。
而他也果真如愿找到了配得上自己的女子,温柔、美丽、才华横溢、落落大方,这才是他理想中的妻子,也惟有这样的女子,才配做他汪家的女主人!
却没想到他兜了一圈,才第一次认识了自己的妻子,一个看起来毫不逊色于他以为理想中的妻子人选柳芊芊的女子,不,应该说她比柳芊芊还要出色!
对汪铮年盯着自己看的行为,君璃很是厌恶,她打扮得漂漂亮亮可不是为了让他看的,而是为了让自己赏心悦目,因冷冷道:“我记得汪侯爷让人请我来,是商量和离之事!”心里对汪铮年的鄙薄又增添了几分,还以为他对柳芊芊有多情深呢,敢情不过是个色胚而已!
话音落下,汪铮年还没说话,柳芊芊已先道:“汪大哥,要我说,咱们何必为这起子外四路的人的芝麻小事浪费时间?不如早早解决了,好一起欣赏前儿个皇上赏下的那副张大家的画儿去!”
‘外四路的人’、‘芝麻小事’?
君璃当即忍不住冷笑起来,“柳小姐与谁是‘咱们’呢?你可别忘了,我与你的汪大哥这会子还没和离,我们就还是夫妻呢,能与他称‘咱们’的女人,至今都只有我一个,你算什么东西?还‘外四路的人’,怎么柳小姐以为自己是内四路的人吗?且等柳小姐真当上了汪夫人,再这么说罢!”
哼,她是不稀罕汪铮年,也迫不及待想要与之和离,却决不允许小三儿在自己面前这般旁若无人的嚣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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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大获全胜
( 君璃这番话说得不可谓不刻薄,以致柳芊芊当即红了眼圈,心里更是气得半死,欲泫欲泣的对着汪铮年唤了一声:“汪大哥……”
汪铮年闻言,方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心里才对君璃升起的几分兴趣就一下子被厌恶所取代了,这样的牙尖嘴利,任她如今再美再光彩照人,又哪里及得上芊芊的温柔贤淑半分?不但及不上芊芊,甚至瞧着还没昔日那个畏畏缩缩,一看见他眼里便闪着掩饰不住的羞怯与喜爱光芒的她顺眼!
他先还以为芊芊的话多少有夸大的嫌疑,毕竟君氏在他面前是何等的唯唯诺诺他是亲眼见过的,就算她已死过一次以致性情大变,也不至于直接变成另一个人罢?如今看来,芊芊的话明显还有所保留才是!
然更多的,却是对自己的厌恶,汪铮年呀汪铮年,你几时成了这样一个以貌取人之人?她君氏如今就算再美,也不是芊芊,况她除了这幅皮囊,还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优点?万幸汪夫人的头衔,将很快再不属于眼前这个牙尖嘴利,毫无妇德可言的女人!
汪铮年不再看君璃,而是安抚性的拍了拍柳芊芊的手,才冷冷说道:“你让芊芊带话给我,说不要休书,要和离,你凭什么以为我就会答应你?‘无子’一条你虽没犯,我要让你犯个‘恶疾’什么的,你应该知道于我来讲还是易如反掌的,让你带着汪夫人的头衔死去,和给你一纸休书,于我来讲其实并没有任何分别!”
其实是给君璃一纸休书,还是与之和离,于汪铮年来讲并没有太大的差别,君璃的嫁妆虽多,他还不看在眼里,倒不是说汪家的财富会比君璃的嫁妆更多,而是他向来自负,认为只有凭自己的能力挣来的东西,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也才是大丈夫所为。ww真正打君璃嫁妆主意的,其实是柳芊芊。
但和离与休妻除了在嫁妆归属问题上的不同以外,还有最大的一点不同,那就是和离等同于休夫,一旦传出去,男方是要受到世人普遍耻笑的,自负如汪铮年,又怎么能忍受这样的奇耻大辱?别说是真要和离了,只凭这两个字是君璃先提出的,已叫他难以忍受!
“哦,是吗?”对汪铮年的威胁,君璃嗤之以鼻,“那你大可以试试啊,看你到底有没有那个本事堵住我所有陪嫁人员的嘴,或者,你打算让他们与我一起都犯‘恶疾’?你觉得你有把握灭这么多人的口还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反倒是汪侯爷与人私相授受,无媒苟合之事,想来朝中会有不少人对其感兴趣,汪侯爷不如试试都有哪些人?”他自己都满头小辫子了,还想吓唬威胁她,别说门了,连窗户都没有!
最重要的是,他既然让人请了她来,可见早已在心里仔细衡量过得失利弊了,自然当知道什么样的选择对于自己来说是最有利或者说是损失最小的。
汪铮年的脸色就瞬间变得极难看,他原本还以为君璃就只是变得比以前牙尖嘴利了一些而已,却没想到她还变聪明了,懂得反过来威胁他了。
但他心里也清楚,君璃说的是事实,他的确做不到将她所有的陪嫁人员都杀了灭口还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他才打了胜仗立了大功回来,虽然瞧着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却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如今的他每一日都是如何的如履薄冰,既要防着功高震主惹得皇上猜疑,又要防着同僚们因妒忌而暗中下绊子,果真他让君璃不明不白死了,就等于是把一个现成的大把柄递到了对手手里,那才是丢了西瓜捡了芝麻,真正傻到家了!
倒不如顺水推舟,真与君氏和离了,再高调将芊芊娶进门,一来不枉芊芊待自己的一番深情,二来也可以让皇上认为自己虽打仗勇猛,却连家事都处理不好,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一个连家事都处理不好的臣子,能成什么大器?好歹多少减些皇上对自己的猜忌之心。
飞快在脑中将昨夜已反复权衡过的利弊再权衡了一番后,汪铮年有了决定,虽然仍觉得耻辱,但至少不像方才那般光想都觉得难以忍受了,因冷声与君璃道:“你不就是想要和离吗?可以,我答应!但你五万两你所谓的‘青春及精神损失费’,我却是一个子儿也不会给你的!”他就是将那银子白用来打水漂,也不会给这个可恶的女人!
君璃闻言,就微勾嘴唇笑了起来,看向一旁同样脸色很不好看的柳芊芊道:“我记得我昨儿个让柳小姐带的话是‘五万两,少一两都不行’,柳小姐莫不是没听清楚不成?还是听清楚了,却忘记转告汪侯爷了?柳小姐还是仔细想想的好,不然汪夫人的位子我可就未必愿意让出来了,到时候,说不得就只能委屈柳小姐唤我一声‘姐姐’了!”
汪铮年厌恶她,不愿跟她过下去,且对她的话有所顾忌是显而易见的,柳芊芊想要汪夫人的位子也是显而易见的,这便是他们的软肋,不比她,根本没有任何顾忌,所以,最终的胜利只会属于她!
果然说得柳芊芊着急起来,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小声开了口劝汪铮年:“汪大哥,要不就答应她罢?就当是打发叫花子了,没的白为她耽搁了咱们的好日子……”后一句话有意压得极小声,怕君璃听见了,跟方才一样,再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她在汪铮年面前温婉贤淑惯了的,可不能为君璃这个下堂妇而破功!
奈何她虽说得小声,君璃却仍听见了,只不过懒得跟她计较而已。
‘叫花子’?切,不过是柳芊芊安慰自己与汪铮年的话罢了,有本事她再给第二个‘叫花子’五万两去?只要丫们给得起,她是绝不介意再当一次这样的叫花子的!
不待柳芊芊把话说完,汪铮年已断然拒绝了她:“不可能!”看向君璃的眼神已快喷出火来。
君璃却是一点也不着急,只拿眼看柳芊芊,待看得其软硬兼施的拖着汪铮年进了内室后,才好以整遐的又斟了一杯茶,一边慢慢的吃着,一边等待起属于自己的胜利来,心里还在得意,啧,纸老虎神马的,对付起来真是太木有成就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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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全身而退
( 柳芊芊没有让君璃失望,不过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便自内室独自出来了,对君璃冷冷道:“汪大哥已答应你的要求了,但有两个条件,其一,你不能把这五万两银子的事透露出去,其二,你不能将汪大哥与我的事透露出去,不然汪大哥绝不与你善罢甘休。好了,你可以走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也没必要再在君璃面前保持温柔娇弱的形象,横竖汪铮年已不在这里;最重要的是,君璃即将拿走的,可是属于“她的”银子,那么大的一笔银子,她能强忍着不对她破口大骂甚至是大打出手,就已经算是涵养够好了!
君璃完全能理解柳芊芊此刻的心情,真的,换作是她忽然要被迫将这么大一笔在柳芊芊看来已是属于“她的”银子拿出来,也是会肉痛兼生气恼怒,恨不得吃了那夺去她的银子之人的,所以,她决定再添一把火,让柳芊芊更生气,也算是再为前君璃出口气,毕竟柳小三儿失去的只是原本就不属于她的银子,前君璃失去的却是惟有一次的宝贵性命!
因挑眉妩媚一笑,顷刻百媚横生,——这可是当初为了角色扮演需要,她曾苦练过多日的,闲闲说道:“柳小姐急什么,好歹我们也差点儿成了姐妹,也算是有缘,柳小姐何必这么急着赶人?况……和离书一日未拿到,我便一日还是汪家的女主人,柳小姐难道不觉得自己宾主倒置了?”
“你!”柳芊芊被她妩媚的笑气得柳眉倒竖,却又禁不住庆幸汪铮年这会子已不再厅里,不然君璃方才那一笑连她身为女人瞧了都会觉得招架不住,何况男人乎?再开口时,语气也因此而越发的不善:“你都已经得到所有你想要的了,难道还不知足?还是你后悔了,怕以你下堂妇的身份,以后再找不到像汪大哥这般好条件的夫婿,不想离开汪家了?我劝你还是趁早别做梦了,汪大哥是绝不可能再让你留下的!”
“我有说过我要留下吗?”柳芊芊越生气,君璃心情便越好,“是不是做贼的都跟你一样,一丝半点的风吹草动都会让其心虚胆寒呢?你放心,我对自己弃之不用的东西向来都是不屑一顾的,你既然喜欢,还当宝一般,就留着便是,只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今日他汪铮年可以为了你与我和离,他朝也极有可能会为了另一个女人而抛弃你,你可千万得小心了!”
一席话,说得柳芊芊的脸白一阵青一阵的,片刻方冷冷道:“这个就不劳你费心了,我与汪大哥情比金坚,凭是谁都休想拆散我们!你话说完了吗?如果说完了,就请你即刻离开!”心里已是快要气死过去,为君璃那句汪铮年乃是她不要了的,她却当宝一般!
君璃点点头:“我自然会离开,不过离开之前,还得向你道一声谢,谢你让我多得了五万两银子,这么大一笔银子,我可要怎么花呢?这样吧,以后你若是被汪铮年抛弃了,缺银子或是没地儿去了,尽管来找我,看在你今日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的份儿上,我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你放心!哦,还有,你记得催着点汪铮年,早日把和离书送到我手上,不然只要我还是汪夫人一天,你可连理论上被汪铮年抛弃的机会都没有哦!”
说完不再理会已被气得浑身发抖,整张脸都扭曲了的柳芊芊,起身领着晴雪扬长而去。ww
“哐当”一声,君璃与晴雪方走出花厅,就听得里面传来瓷器砸到地上粉碎的声音,主仆二人对视一眼,禁不住都抿嘴笑了起来。
晴雪因捂着嘴巴低声笑道:“小姐方才可真是好生威风,奴婢还从没见小姐这么威风过,早知道该带了谈妈妈一起来的,也好叫她老人家也出一口恶气!对了,小姐是怎么忽然间就变得这般厉害的,教教奴婢可好?那样奴婢以后若遇上这样的事,也就不怕了!”看向君璃的目光里,满满都是崇拜,小姑娘家家活泼的天性也无形中恢复了几分。
怎么忽然间变得这么厉害的?总不能告诉她她其实根本就不是她家小姐罢……君璃避重就轻道:“遇上这样的事是什么好事不成?真是个傻瓜,我巴不得这辈子都再没有这样威风的时候呢!”
晴雪想了想,点头道:“也是,这种糟心事,还是能不遇上,就尽量不要遇上的好!”
顿了顿,又忍不住好奇道:“对了小姐,方才您怎么就笃定侯爷一定会答应您的条件?奴婢可是捏了一把汗呢,怕侯爷一怒之下,真对小姐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来,到时候像小姐说的,侯爷固然后患无穷,可小姐您也再……真是万幸!”
怎么就那么笃定汪铮年会答应她的条件?
君璃微微一笑,“因为我在心里将汪铮年与柳芊芊看成两只纸老虎呀!”
“纸老虎?”晴雪一脸的困惑,“那是什么东西?”
呃,好吧,她出于习惯使然,又不知不觉说出了现代的词语,只得耐心解释道:“顾名思义,‘纸老虎’自然是纸做的老虎。老虎勇猛吗?自然凶猛,可如果是纸做的老虎呢?则不过只是虚有其表而已,并不能使人害怕。我在心里把汪铮年看作是纸老虎,自然也就不会再害怕他,而他见我不怕他,自然也就只能答应我的条件了!”
当然,她更应该感谢柳芊芊,若非有她“热心”帮忙,汪铮年只怕没这么容易答应她的条件,虽然柳芊芊帮她的忙是为了她自己,为了汪夫人的位子。
只不过话虽如此,却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直至这会子,手心里还都捏着一把冷汗,怕汪铮年真一不做二不休,真让她“因病去世”,死在汪家,到时候就算果真有人察觉蛛丝马迹顺藤摸瓜,查出了此事,她也再活不过来了!
万幸汪铮年与柳芊芊人品虽差,好歹没有差到如现代她曾听过见过的那些渣男与小三儿一般,已至无边的地步,所以她才能大获全胜并全身而退,真真是万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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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初提自立
( 君璃一身轻松的回到自己的房间,第一件事便是吩咐谈妈妈:“可以开始收拾咱们的东西了,等和离书一拿到,咱们便即刻离开汪家!”
想了想,又补充道:“对了,不是说我有一所宅子在城西的四条胡同吗?可留有照看宅子的人?若是有,即刻传话让他们打扫一下宅子,若是没有,就有劳妈妈即刻去雇几个人打扫,咱们离开汪家后好搬进去。妈妈顺便再打听一下,官府可否允许立女户?若是允许,需要什么条件和程序,咱们以后可是要自立门户的,这是头等的大事,马虎不得!”
三年前君璃曾接拍过一部历史性很强的电影,——当然,那时候的她还没资格出演女一号,但依然被那位在国内外都以严谨著称的导演下令,与女一号一起恶补了整整三个月的历史知识,所以自然知道古代好多连土生土长的古人都未必知道的事情,譬如古代无夫亦无子的女子,官府一般都是允许其立女户的,一旦立了女户,不但可以不用服劳役,在其他任何事情上,都与寻常家户一样,算是有了基本的法律保障。
因此早在昨日她初决定再不回君家的同时,她已暗暗打定主意一离开汪家,便立女户自立门户,与君家彻底断绝关系与往来,再不与其扯上半点瓜葛,省得再闹心,也省得再恶心。
“小姐不回府吗?”一席话,说得谈妈妈大惊失色,才因君璃竟真说动汪铮年同意和离,且也真得到了五万两银子而生出的喜悦之情也一下子大打折扣,失声道:“可小姐之前不是说……”
小姐之前明明不是这样说的啊,怎么竟会忽然之间变了主意,甚至还想到了立女户?要知道立女户的都是寡居无子之人,小姐还这么年轻,怎么竟会生出这样的念头来?难道她表面看似无所谓,其实此番是真被姑爷伤透了心?
“我之前说什么了?”君璃不待她把话说完,已嬉皮笑脸的接道:“我有说过我们离开汪家后要回君家的话吗?我记得我只说过‘我们无论如何都不会没有地方可去的!’,妈妈不妨仔细想想。”昨日忽悠谈妈妈之前,她已打定主意一旦汪铮年同意和离,她便抵赖到底了,这会子实施起来,自然毫无心理压力。
谈妈妈闻言,忙将昨儿个君璃说的话仔细回想了一遍,貌似还真没有要回君家这样的字眼,可她又分明觉得有哪里不对,因还想再说:“可是……”
“没有可是!”依然是不待她把话说完,君璃已打断了她,“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妈妈且安排人打扫宅子去,我与晴雪也要开始收拾东西了!”说完已自顾与晴雪说起要先收拾哪些东西,后收拾哪些东西来,一副忙得不得了的样子。
看在谈妈妈眼里,情知自己说什么都是没用的了,不由又是着急又是失落,着急的是自家小姐果真不再回君家了,她一个弱女子,又带着大笔的财产,就算立了女户,以后可要怎么办?万一有登徒浪子上门骚扰呢,岂非连个出头撑腰的人都没有?万一她将来遇上什么合适的男子,又该由谁为她做主?还有,舍弃了君家大小姐的身份,又顶着个和离的名头,小姐还能找到什么好夫婿,岂不是后半辈子也彻底毁了?
失落的则是小姐如今变得这么有主见,明显已不再需要她帮着拿主意了,照理她该高兴的,可心里却为什么空荡荡的呢?
谈妈妈心情复杂的一边嘟哝着:“若是大少爷知道小姐不回府,将府里的一切包括他这个惟一的亲弟弟都舍弃了,还不定怎生伤心呢……”,一边无奈的往门外走去,打算即刻去执行君璃的命令,毕竟君璃是主她是仆,尊卑有别,就算她再不赞同君璃的话,也不能不执行她的命令。
“妈妈且慢!”却在方走出两步后,被君璃给出声唤住了:“对了妈妈,当时你使人回君家报信说汪铮年要休了我时,大少爷在哪里?他是怎么个意思?”
君璃方才虽看起来一副忙得不得了的样子,实则一直在觑眼看谈妈妈,怕她伤心难过,毕竟她的一切出发点都是为了自己好,是以谈妈妈的嘟哝声虽小,却依然被她听了个正着,这才猛地想起自己还有这个时空的君珏这个弟弟,就算她不回君家了,就算她已不是原来的君璃了,她也有责任和义务为他的未来做出最妥当的安排。
可一旦自己离开君家,自立女户,从法律意义上讲,自己便与君家及君家的任何人都再无关系,若到时候君老头儿不让君珏与自己往来了,自己可要怎么办?难道就不管不顾这个弟弟了?自己万万做不到,这才出声叫住了谈妈妈,打算先侧面问问君珏是个什么样的人,有什么兴趣爱好,与前君璃这个姐姐的感情又如何,然后再据此来想想自己接下来要怎么办!
谈妈妈见君璃忽然问起君珏,只当她是忽然记起他所以回心转意打算回君府了,转悲为喜,忙转身道:“小姐难道忘记大少爷自十岁进学起,便一直在乐安的山塘书院念书了吗?算来至今已有七个年头了,真是苦了大少爷,除了过年,老爷几乎从不让大少爷回来,亦连当初小姐出嫁和大少爷中秀才,也只各让大少爷回来呆了三日,不然以小姐与大少爷的姐弟之情,此番发生这样的事,大少爷若是在京城,又岂会不为小姐出头?”
身为君家堂堂的嫡长子,还是年纪轻轻便中了秀才,明眼人一看便可确定前途无量、光宗耀祖之人,却等同于被流放在外且一被流放就是七年,君珏在君伯恭心目中的地位可想而知,就算谈妈妈使人回去君府求助时他在京城,又能怎么样呢?
君璃暗暗苦笑,苦笑之余,心里对君伯恭的厌弃又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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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要被热死了,这个鬼天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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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两难抉择
( 得知君珏在君家的处境并不比前君璃好到哪里去后,君璃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让君珏与自己一块儿脱离君家,自立门户,与君老头儿彻底断绝关系,反正君老头儿半点不稀罕他们这对儿女,那他们也不必再拿他当父亲!
不想她才刚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口,谈妈妈已是大惊失色,大摇其头,又急又快的说道:“小姐万万不可这么想,大少爷再等不到两年就要下场了,一旦中举,随即便将参加秋闱,虽说以大少爷的学识,十有八九能高中,但谁都知道那些主考官点取进士不是只看学识,还要看出身的,听说历年的状元郎就没一个是出身寒门的。ww原本以大少爷的学识及出身,就算不能高中状元,高中前几名却是大有可能的,可一旦大少爷离了府,改立了门户,就再算不得老爷的儿子,也再算不得君家的大少爷,到时候大少爷再下场会是什么情形,可就说不好了!”
说着急急喘几口气,又道:“况老爷就算再不好,也是小姐和大少爷的亲生父亲,无论怎样对待小姐和大少爷,小姐和大少爷都只能生受着,不然就是忤逆不孝,又怎么能因父亲有了不是,作儿女的便不认父亲,要自立门户了呢?一旦传了出去,便是少爷学识再好,又有哪个主考官会点取少爷?就更不必说万一此举惹恼了老爷,有意授意主考官打压少爷呢?老爷可是从二品大员,小姐万万不能因一时之气,而坏了大少爷的前程啊!”
——谈妈妈虽性子绵软,又是仆妇没什么见识,但君家毕竟是官宦人家,她在君家待得久了,耳濡目染,多少也懂了一些常人不懂的事。ww
也就是说,古代也是讲潜规则的?
君璃一阵无语,只得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君珏既然能年纪轻轻便中秀才,可见是有真才实学的,但如果真如谈妈妈所说,主考官点取进士除了看学识还要看出身的话,她就无论如何不该在这个时候拉着他一块儿离开君家,君老头儿再渣再不配做父亲,终究是君珏的亲生父亲,在外人看来,他与君珏便是一家人,一荣俱荣,说句不好听的,焉知之前君珏中秀才时,主考官没有看君老头儿的面子?
若她这时候拉着他一块儿离开了君家,在这个“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年代,可以说他的后半辈子就真是毁了,她不能这么自私!
可她又是绝不可能再回君家的,总不能就这样将君珏这个弟弟给舍弃了,以后再不管他了罢?她又万万做不到!
君璃的内心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天人交战中。
谈妈妈并不知道君璃这会儿是何等的纠结,见她不说话,只当自己还没劝转她,因忙又道:“大少爷打小便喜欢读书,最大的心愿便是有朝一日能高中状元,让那些敢瞧不起小姐,敢给小姐气受的人再不敢瞧不起小姐,再不敢给小姐气受,为此大少爷十年如一日的三更天才睡,五更天又起,便是连过年都不肯松懈片刻,大少爷这般拼命,可都是为了小姐,若此番真随了小姐一道离开,大少爷这些年的苦岂非都白受了?求小姐千万忍一忍,好歹忍到大少爷高中之后,再说离开的话,好吗?”
谈妈妈说到最后,已忍不住带出了几分哭腔,眼里更是盛满了哀求,让君璃不忍与之对视,可要让她就这样回君家去,她又委实不愿意,思忖半晌,只得道:“妈妈且容我再想想!”随即摆手打发了她和晴雪出去,独自沉思起来。
君璃权衡了一整日,依然拿不定主意回还是不回君家,为此甚至连晚上都没睡好,但这并不妨碍她第二日一早便起身,领着谈妈妈晴雪并另两个陪嫁过来的丫鬟坠儿和锁儿收拾东西,不管她回不回君家,汪家她都是铁定要离开的,趁早将东西收拾好,也省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这样过了两日,汪铮年使了汪妈妈来送和离书并那五万两银票。
看着那张盖了几个鲜红大印的和离书,君璃一颗一直悬在半空中的心总算是落了地,虽说汪铮年已同意了和离,又有柳芊芊在一旁时不时的敲边鼓“帮助”她,但在没将和离书拿到手里之前,任何变数都有可能发生,君璃表面虽看似胸有成竹,实则心里的弦一直紧绷着,就怕汪铮年忽然反悔变了卦,或是生出别的什么歹毒心思来,如今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
眼见君璃一脸的轻松甚至可以说是喜形于色,谈妈妈不由长长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当年夫人为小姐定下这门亲事时,是满心希望小姐能与……白头到老的,谁知道……”
君璃心情正好,因安慰她道:“也许是我命定的缘分还没到罢,妈妈且不必忧心,指不定我很快就找到一个真正待我好的男子了呢?”
谈妈妈还待再说,想着和离书都拿到了,事情已经成了定局,自己再说什么也是枉然,只得闷闷的道:“希望如此罢!”
君璃点头笑道:“是肯定如此,妈妈只管放心!对了,四条胡同那边打扫得怎么样了?咱们自今日起就要住在那里了,可马虎不得!还有,帮忙搬东西的人可都找好了?咱们押车的人可也都安排好了?妈妈传话下去,等搬过去安顿下来后,每人赏……唔,就每人赏十两银子吧!”反正她才发了一笔横财,又何不多给自己人一些赏钱,让大家都高兴高兴呢?
——事后君璃曾找谈妈妈了解过,得知自己当年一共只陪嫁了四个丫鬟并谈妈妈一个管事妈妈共五人,之后还有一个因病打发了出去,要搬家的话,人手显然远远不够。但好在她在京城那两个铺子和四条胡同的宅子还留有不少当年自她外祖父起便一直追随的人,也幸得这些人都忠心耿耿,不然君璃与君珏弱的弱小的小,早被他们吃得渣都不剩了,他们自谈夫人去世后,便只奉她与君珏为主,是不折不扣的“自己人”,要让他们来帮着搬个家,自然不在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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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回去便是
( 听罢君璃的话,谈妈妈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半晌方支支吾吾道:“宅子倒是已经打扫完毕,只是……只是我并没有让铺子里和宅子里的人过来帮忙搬家……”
彼时君璃正两眼放光的与晴雪清点着自己的一些金玉首饰,——饶是她因接拍古装剧已见过甚至戴过不少精美的首饰,依然被前君璃的首饰匣子弄得眼花缭乱,要知道这些可都是真货,是有钱也不见得就能买来的,不比剧组的那些首饰,瞧着虽美,却十有八九都是假的,是以闻得谈妈妈的话,她头也不抬,只是漫不经心道:“不是找的咱们自己人来帮忙,那是找的谁?不管找的谁,只要差事办得好,一样有赏!”
谈妈妈闻言,仍是支支吾吾的,“找的是,找的是……,小姐,老奴背着您做了一件您知道后铁定会生气的事,还求您能原谅老奴!”一边说,一边已“噗通”一声就地跪下了。
明知道她会生气,却仍做了的事?
君璃的心里攸地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来,也没心情再欣赏匣子里的首饰了,但仍先命晴雪扶了谈妈妈起来,——她毕竟不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实在受不了有人动不动就朝自己下跪尤其那个人还是个老人,才沉声道:“妈妈不要告诉我,你已趁我不知道时,回君家去将我其实不是被汪铮年休了,而是与他和离并且还得了五万两银子赔偿的事告诉了君……老爷!”她总共才来这个世界没几日,与谈妈妈最大的分歧,便是离开汪家后回还是不回君家,除了这个,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明知自己会生气,谈妈妈却仍做了的事。
事实证明,君璃的猜测正中靶心。
“回小姐,老奴是将您不是被汪侯爷休弃,而是与之和离的事告诉了老爷,老爷也已经同意您回去了,还说一拿到和离书,便立刻使管事来接小姐回去……不过小姐放心,有关那五万两银子的事,我一个字都没说……”谈妈妈说话间,眼神一直闪烁不定,心虚的不敢与君璃对视。
君璃就一下子没了语言,合着自己还该表扬她,夸她做得好才是?这才真是不怕狼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呢!
不过,谈妈妈此举虽有自作主张之嫌,倒是变相的为一直摇摆不定,拿不定主意是该回君府还是不该回的她最终做了决定,让她再不必为这个问题而犯难,也算是功过相抵了吧!
而谈妈妈见君璃脸上喜怒莫辨,又一直不说话,只当她是被自己偷偷回君府报信一事气得狠了,挣开晴雪的手便又要下跪,“小姐您骂我罢,我知道您还记恨老爷之前的绝情,不愿回去,可您真的不能不回去啊,且不说您带着大笔的财产却没人庇护会如何,您和大少爷名下那些庄子铺子若是没了君家这个靠山会如何,您若是没了君家大小姐这个头衔日后于姻缘一途上又会如何,单只为了大少爷两年后便要下场这一条,您都不能不回去,不然大少爷这些年的苦,可就真是白受了,尤其大少爷那般吃苦,可都是为了您,您怎么忍心让他白忙活一场,甚至前途尽毁……”
“妈妈不要再说了,”话没说完,已被君璃忽地出声打断,“我回去便是!”
正如谈妈妈所说,就算什么都不为,只为了君珏两年后要下场,她都该回君府去,以免君珏为她分心的,更何况谈妈妈还说过君珏最大的心愿便是‘有朝一日能高中状元,好叫那些敢瞧不起她,敢给她气受的人再不敢瞧不起她,再不敢给她气受’,——这让她想到了在现代的弟弟,他也是做什么都是为了她这个姐姐,时时刻刻不忘把她这个姐姐放在第一位!
有这么好的弟弟,别说只是为他回好歹也算是自己家的君家,且只须回两年,就算是要为他上刀山下油锅,她也心甘情愿,更何况君家也不过就是有个让她无比恶心的渣爹,有个显然看他们姐弟不顺眼的继母及其生的一群小崽子而已,算不得什么龙潭虎茓,她就不信自己两年后不能全身而退!
只是在那之前,她得弄清楚君老头儿明明一闻得汪铮年要休了她,第一反应便是叫她去死,如今怎么会忽然转变了态度?总不能就因为休书变成了和离罢?要知道这二者虽有很大的区别,但对于稍稍讲究些门风家声的人家来说,都是败坏清誉的事,君老头儿既然那么看重家族名声,又怎么会这么容易就同意她回去?
君璃想了想,因问谈妈妈道:“你上次回去见老爷时,老爷原话都说了些什么?老爷说话时,是个什么表情?这次呢,这次老爷又都说了些什么,又是个什么表情?”她总觉得君老头儿的态度有问题,让她无端生出一种“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感觉。
谈妈妈的表情就一下子变得局促起来,“我没有见到老爷,老爷怎么会见我一个下人?我都是托的老爷跟前儿的高管事帮忙说项,高管事是当年夫人一手提拔起来的……”
“那你都跟高管事说了什么?”君璃忙问道,就算那位所谓的高管事是当年谈夫人一手提拔起来的,人家如今领的可是君伯恭的银子,谁知道能信他几分?
谈妈妈思忖了片刻,“也没什么,就是告诉高管事小姐是要带着自己的全部嫁妆回去的,一应吃穿用度根本不必公中出钱,请他帮忙在老爷跟前儿说项,万幸高管事在老爷面前还有几分体面,一说老爷就同意了!”
君璃闻言,就忍不住冷笑起来,她总算知道君老头儿为何会忽然又同意她回去了,敢情是谈妈妈那句‘小姐是要带着自己的全部嫁妆回去的’起了关键作用!
想想也是,只为当年谈夫人将自己的嫁妆只分给自己一双儿女,而没有留给他之事,君伯恭便迁怒了前君璃姐弟这么多年,他对银子的热爱程度由此可见一斑,如今忽然有了这么大一笔横财摆在眼前,君伯恭又岂能有不动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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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嫁妆不回
( 弄明白君伯恭之所以忽然同意自己回君家的真正原因后,君璃虽为前君璃感到悲哀,悲哀她有这样一个父亲,但更多的却是庆幸,好歹她已约莫清楚了君伯恭的动机,不至于两眼一抹黑的回去任人宰割。ww
只是君璃不明白,君伯恭若一心图谋她的嫁妆,当初闻得汪铮年要休了她时,又怎会不为她出头撑腰?她只凭着一腔狠劲几句空话便做到了的事,没道理君老头儿堂堂二品大员做不到,毕竟汪渣男以“无子”休弃她的理由在她至今仍是完璧之身这个铁一般的事实面前根本站不住脚,难道是君老头儿顾忌汪渣男才立了大功,圣眷正隆,所以只能避其锋芒?
君璃把自己的疑问说给谈妈妈听,“……这又是什么缘故?”既然已经决定回去了,她少不得要把一切能弄清楚的都弄清楚,做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就见谈妈妈竟一下子红了老脸,片刻方小声道:“老爷并不知道当初小姐没有与姑爷……与汪侯爷圆房之事……”顿了顿,又小声补充道:“这样的事,本该三朝回门时夫人问小姐的,可小姐回门之日,正是姑爷……汪侯爷出征之时,故小姐只匆匆回去与老爷磕了头便离开了,况这样的事,老爷作父亲的,也是不好问小姐的……”
原来是这样!
君璃撇嘴,她就说嘛,君老头儿又岂会眼睁睁看着那么多银子落入他人之手,敢情丫根本不知道前君璃没与汪铮年圆房之事,以为自家是理亏的一方。
但如果他以为从她手里得到银子会比从汪渣男那里得到银子容易,那他就真是打错了主意!
君璃暂时不再问有关君伯恭及君家的事,而是吩咐谈妈妈:“即刻传话给咱们的人,让他们过来帮忙咱们搬家,除了必须留下守铺子和宅子的人,让其他人能来的都来,越多越好,等东西都搬过去后,我重重有赏!”
话音未落,谈妈妈已急道:“小姐才不是说愿意回去了吗,怎么……”
“我是说我愿意回去了,却没说连我的嫁妆也一块儿回去!”君璃微微勾起唇角,“怎么说我也是老爷的亲生女儿,身上流着老爷的血,老爷养我一辈子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哼,想算计她,别说门,连窗户都没有!
“话虽如此,”谈妈妈目瞪口呆,片刻方嗫嚅道:“可府里主持中馈的毕竟是夫人,老爷是从不管内院事的,我那天又与高管事说过了小姐的一应吃穿用度都不用公中出钱,这……”
谈妈妈是怕杨氏会在物质上苛待她罢?毕竟君老头儿都不拿她这个女儿当回事了,还能指望杨氏这个后娘对她有多好不成?只是她既然明知她回君家后日子不会太好过,为什么还偏要力劝她回去呢?
君璃暗暗摇头,到底不忍见她这般沮丧,因说道:“吃穿用度能用几个钱?不用公中出钱就不用便是,这点钱我难道还出不起?妈妈有什么好愁的,还是赶紧叫人来搬东西是正经!”撇开前君璃给她留下的那么大一笔财富不说,单只汪渣男赔给她那五万两,就已够她挥霍好些时日了!
谈妈妈却仍有些转不过弯来:“可府里的人都是踩低拜高,看菜下碟惯了的,小姐若不将嫁妆带回府去,他们见小姐两手空空的回去,还当小姐仍跟以前一样拮据潦倒,只怕又要看轻小姐了,小姐正好趁此机会一雪前耻!”
以前府里的人虽都知道小姐有夫人留下的大笔财富,但因夫人有言在先在小姐出嫁前,不能自由支配那些财富,小姐每月只有公中的二两月钱过活,自己都捉襟见肘了,自然拿不出多余的银子赏人,而新夫人却手握管家大权,孰高孰低,一目了然,以致那些下人虽顾念小姐主子的身份,不敢明着对小姐不敬,她们这些跟小姐的人却是受尽了白眼,早盼着能有机会一雪前耻,扬眉吐气了!
“我难道是为了那些人才回去的?狗咬我一口,难道我还咬回去不成?”君璃已经不耐烦了,难道经过这几日的相处,谈妈妈还以为她是以前那个任人欺负的君璃吗?有个唐僧奶娘真是伤不起,“只要他们不再犯到我头上,我管他们去死呢!妈妈还是赶紧叫人来搬东西罢,再说下去,天都要黑了!”
说得谈妈妈不敢再说,屈膝行了个礼,自安排人手去了。
这一回,谈妈妈的办事效率极高,不到一个时辰,便将近五十个人各司其职的安排妥当了,赶在黄昏之前,将君璃当日抬进汪家的所有嫁妆包括大件的家俱,都装车运出汪家,运到了君璃位于四条胡同的陪嫁宅子里。
余下君璃四下里看了一遍空荡荡的屋子,才笑得不无恶意的向谈妈妈道:“这下妈妈可以使人回去告诉老爷我已拿到和离书,可以派人来接我回去了!”
谈妈妈不由有些忐忑:“小姐这样两手空空的回去,真的行吗?”
“怎么不行?”君璃反问,“难道老爷有亲口说过我必须带了自己的全部嫁妆才能回去?”“亲口”二字还有意被她咬得极重,她就不信君老头儿有脸将自己心底见不得人的想法诉诸于口!
谈妈妈摇头:“这倒是没有……”
君璃微笑,“那不就结了!妈妈快使人回去传话罢,你没见汪妈妈已经在院门外晃了好几圈了?”
谈妈妈也是知道和离书都拿到了,她们自然不好再在汪家多停留的,更何况人家早有言在先,忙应了一声“是”,即刻使了人回君家去。
君家的人来得极快,领头的是个约莫三十来岁,梳圆髻,戴赤金双股金钗,瞧着很是精明利落的媳妇子。
当她看到汪家的门厅里君璃主仆五人都只随身带了一个不大的包袱时,脸色明显一僵,片刻方赔笑道:“敢问大姑奶奶,您有哪些东西是要运回府去的?奴才奉老爷夫人之命,带了好些人手和车马过来,大姑奶奶看是这会子叫他们进来,还是再等一会子?”
君璃一脸的惊讶:“我们主仆拢共就五个人,一辆马车尽够了,爹爹怎么使了这么多人来接?这也太浪费了罢!”面上虽满是惊讶之色,实则心里早笑翻了,君老头儿,最好气死你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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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换了个人
( “……我们主仆拢共就五个人,一辆马车尽够了,爹爹怎么使了这么多人来接?这也太浪费了罢!”君璃满脸惊讶的说完,又向谈妈妈并晴雪几个感叹:“先前我还觉得爹爹不疼我,如今看来,爹爹心里还是有我这个女儿的!”
此话一出,谈妈妈还没反应过来,晴雪经过这几日与君璃的相处,已约莫猜得到她的心思,忙笑着附和道:“这是自然的,小姐可是老爷的嫡长女,老爷不疼小姐,倒要疼谁去?”
主仆两个自顾说得忘我,并未注意到那来的管事媳妇悄悄撇起了嘴角,哼,什么‘爹爹心里还是有我这个女儿的’,什么‘嫡长女’,什么‘老爷不疼小姐,倒要疼谁去’,她们主仆倒是会往自个儿脸上贴金,也不瞧瞧如今府里是谁的天下,三小姐那才是老爷心目中真正的嫡长女呢,眼前这个短命鬼生的下堂妇算哪棵葱哪棵蒜?
这管事媳妇不是别个,却是君伯恭现如今的夫人杨氏的陪房陈进财家的,素日里在杨氏面前极得脸的,要不然也不会被使来走这一遭了,自然对君璃尊敬不到哪里去。ww
陈进财家的腹诽的同时,禁不住满心讥讽的抬起头向仍与晴雪说得高兴的君璃看去,打算瞧瞧她到底是哪来的底气这般自我感觉良好的?
却只瞧了君璃一眼,已不自知的瞪大了眼睛长大了嘴巴,一副受惊过度的模样儿。
君璃今日穿的是素菊纹象牙色对襟绫衫配荼色水波裙,头发绾作倭堕髻,只簪了一支点翠白玉响铃簪,行动间轻声叮咚作响,不着脂粉,不饰金玉,却反而更显清雅秀丽——别说与以往灰头土脸的她比起来犹如天壤之别,就算比起向来自负美貌的君家三小姐君琳,也是毫不逊色甚至还要漂亮得多,也就难怪陈进财家的会目瞪口呆了。ww
这个小贱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漂亮了?不但人变漂亮了,说话行动也没了以往那副畏畏缩缩,上不得台面的小家子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有最关键的一点,她那些嫁妆都到哪里去了,怎么她们主仆就一人一个小包袱就完事儿了?不行,她得即刻使人回去将此事禀告夫人才是!
陈进财的家见君璃主仆都未注意到自己,忙冲身侧与自己一块儿来的另一个着潞绸比甲,戴大红绒花的媳妇子,也是杨氏跟前儿得用之人名唤周百山家的使了个眼色,示意后者即刻使人回去见杨氏,看杨氏怎么说。
不想后者还未及行动,君璃已忽然出声笑道:“为了我的事,两位妈妈一路辛苦了,晴雪,赏二位妈妈一人二十两银子打酒吃!”陈进财家的以为她们主仆方才只是在说闲话,却不知她趁机吩咐了晴雪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是,小姐!”晴雪脆生生的应了,按君璃方才吩咐的自荷包里掏出两张二十两的银票,便不由分说塞到了陈进财家的和周百山家的手里,嘴里还笑盈盈道:“昔年多承二位妈妈照顾我们家小姐,奈何那时我们家小姐囊中羞涩,也不曾好生答谢过二位妈妈,如今我们家小姐今非昔比了,自然要好生答谢一下二位妈妈,还请二位妈妈不要嫌少,日后在夫人面前多为我们小姐美言几句才是,我们小姐势必不会亏待二位的!”
君璃又笑道:“说来我也有好些日子不见爹爹与母亲了,心中还挺记挂二老的,不知道能否即刻动身回去?若是迟了,影响二老休息可就不好了!”
一出手便是二十两银子,相当于她们两个将近一年的月钱了,嘴里却还说让她们‘不要嫌少’,还暗示以后不会亏待她们……陈进财家的与周百山家的都是人精,如何不明白君璃的言外之意,这是打算只回去人,不回去嫁妆呢!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暗想道,这大小姐的嫁妆虽不知道被她弄到哪里去了,但看来她身上却仍是大有油水可捞的,先把人接回去,再把这一节跟夫人细细说了,请夫人徐徐图之,想来夫人应当就不会生气了罢?毕竟她们虽在夫人跟前儿有几分体面,终究只是下人,君璃却是主子,老爷的嫡长女,又岂是她们能做主接回去还是不接回去的?
暗暗打定主意,陈进财家的与周百山家的先屈膝向君璃道了谢,才由陈进财家的向君璃赔笑道:“大小姐一片孝心,若是老爷与夫人知道了,还不定怎生高兴呢!时候的确不早了,奴才们这就服侍大小姐上车回府去,奴才们来时,夫人正吩咐厨房准备席面给大小姐接风洗尘呢,这会子回去,正是时候!”态度不知不觉间已恭敬了不少,“大姑奶奶”的称谓也改成了“大小姐”。
君璃微微一笑:“那我们这就出发罢,让二老久等可就是我的罪过了!”心里却在冷笑,看这两个奴才前倨后恭的样子,有孔方兄开道果然不一样!
当下一群人因簇拥着君璃至汪家的角门外上了打头那辆朱轮华盖车,谈妈妈与晴雪贴身服侍,其余人则上了后面的车,然后由跟车的妈妈并护卫团团围着,浩浩荡荡往君府行去。
“也不知道待会儿见小姐就这样两手空空的回去,老爷和夫人会是什么反应?”坐上马车后,谈妈妈仍忍不住担心。
君璃却是一脸的轻松:“我自有主意,妈妈不必担心,只管等着瞧便是!”她别的本事没有,对付那些既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的人却是一向最有办法的,汪渣男与柳小三儿便是现成的例子!
后面的马车上,陈进财家的也正压低了声音与周百山家的说话:“你说那个小短命鬼把嫁妆都搬去哪里了?当年她出嫁时,足足七十二抬嫁妆可是大伙儿都瞧见了的,这还不包括那些田庄啊铺子啊宅子啊什么的!”
周百山家的小声道:“十有八九是搬去她陪嫁的宅子里了,她不是在四条胡同有所宅子吗?不过你难道没觉得她跟以前大不一样了吗?不但人变得漂亮了,连性子也大变了,我瞧着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只怕夫人未必就能如愿,咱们到时候无事宁可躲远些,省得作了出气筒!”
“这话极是!”陈进财家的忙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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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回到君府
( 君府位于富康坊,与汪家一南一北隔了大半个京城,坐车的话,差不多要一个时辰,因此一行人浩浩荡荡抵达时,天已擦黑了。君府是一座五进的大宅子,门前种两株合抱粗的参天大树,枝叶如伞般密不透风的遮住大门,偏其时又已天黑了,四下里连个人影也看不见,竟无端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让心里本就对君府所有的一切的都各种抵触的君璃第一印象越发的不好。
陈进财家的命将君璃所坐的车直接赶进了垂花门,待车停稳后,才亲自上前请君璃下车:“大小姐,到家了,请您下车!”
“知道了!”君璃应了,由晴雪服侍着下了马车,被众人簇拥着往君府的正房行去。
一路上,借着抄手游廊上悬挂的灯笼发出的朦胧的光,君璃将君府的布局看了个大概,总体来说,君府布置得还算雅致,给人以书香门第的感觉,倒也附和君伯恭两榜进士的身份,不比汪家处处以富丽为主,想是因一家是堂倌,一家是勋贵的缘故。
陈进财家的与周百山家的引着君璃走了一程,在一所五间的正房前停下,陈进财家的因笑道:“大小姐稍等片刻,容奴婢进去通报一声。”
君璃笑着点点头,正待开口,就见两个穿石青色比甲,长得都眉清目秀的丫鬟迎了出来,远远的便笑着屈膝给君璃行礼:“大小姐可回来了,才老爷和夫人还念叨着呢!”
晴雪机灵,知道君璃已认不得二人,忙凑上前半步小声道:“这是夫人屋里的玉簪和金钗两位姐姐!”
其实不必晴雪告诉,君璃只看二人的穿着打扮,及其言语间的那种干练自信,便能猜到二人应是杨氏跟前儿得脸的大丫头,脸上早已满满都是笑容:“才不过一阵子不见玉簪与金钗两位姐姐,二位姐姐又漂亮了!”说着拿眼看晴雪。
晴雪便笑嘻嘻的上前,各塞了一个荷包给二人:“这是我们小姐请二位姐姐买花儿戴的!”
玉簪与金钗忙都赔笑道:“怎敢让大小姐破费!”
君璃笑道:“不过一点小意思罢了,两位姐姐莫不是嫌少不成?日后还要多承二位姐姐照顾呢!”
她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玉簪与金钗不好再推辞,忙屈膝向她道谢:“多谢大小姐!”待双双抬起头来,才注意到君璃不止说话行事变了一个人似的,亦连长相打扮也换了一个人,瞧着压根儿已再没有半分过去的影子,若是这时候让她们在别的地方单独见了她,她们绝对会当其是个陌生人!
两人与之前陈进财家的和周百山家的一样,都有片刻的目瞪口呆。
还是陈进财家的笑着开了口:“这会子更深露重的,两位姑娘还是快请了大小姐进屋罢,不然冻坏了大小姐,老爷和夫人还不定怎生心疼呢!”,才让二人回过神来,忙笑道:“都是奴婢们的不是,还请大小姐勿怪!”
说着往前面引路,边走还边笑道:“得知大小姐要回来,几位小姐和少爷都很高兴,这会子都在屋里等着大小姐呢!”
‘都很高兴’?君璃暗自嗤笑,只怕除了自己的亲弟弟君珏,这府里就没有一个人是真心高兴自己回来的罢?偏偏君珏这会儿还不在!
想到君珏,君璃心下有短暂的伤感,但很快便收起来,随玉簪金钗二人进了灯火通明的正房的花厅。
乍然从光线暗淡的地方走到光线如此明亮的地方,君璃的眼睛有片刻的不适应,还是略站了站,才缓过来。抬眼看去,就见正中坐着一对中年夫妻,左边坐着两个正太,右边则坐着两个年轻姑娘并一个萝莉,一瞧得君璃进来,正太与姑娘萝莉们都齐齐站了起来,只不过最小那个正太与萝莉的脸上分明有不情愿闪过。
君璃只来得及看这一眼,当中坐着的妇人已起身行至她面前,一把拉了她的手,笑盈盈的柔声说道:“好孩子,委屈你了,好在一切都过去了,你如今已回到自己家中,以后断不会再受此委屈!”
不用晴雪提醒,君璃也知道这妇人必定是她那个便宜后娘杨氏无疑,不由怔了一下,只因杨氏与自己之前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眼前的杨氏着一身湖色裹银白的褙子,身材纤细,肤白如雪,再衬上瓜子脸上一双雾蒙蒙的眼睛,让她有种雨打海棠般的楚楚动人之姿,瞧着也就二十五六的样子,实难想象她其实已是四个孩子的母亲,长女已经十五岁。
——君璃原本还以为杨氏是个精明凌厉之人,不然前君璃不会被养成那样的性子,压根儿没想到她会看起来这般的柔弱惹人怜。
但正因为如此,君璃心中反而越发提高了警惕,精明外露的人不可怕,反而是这种表面看似柔弱的小白花最具杀伤力,不说别的,只说君老头儿这么多年来除了一个庶女君珊以外,其余四个孩子都是与杨氏生的,杨氏的厉害已可见一斑,她可不能被她的外貌所骗,掉以轻心着了她的道儿!
不过要比演技,君璃堂堂影后专业人士又岂会输给杨氏一个“业余选手”?当下便反握住杨氏的手,满脸感激的哽咽道:“有母亲这句话,女儿便放心了,女儿方才还担心爹爹和母亲嫌女儿丢脸,不定会对女儿怎生疾言厉色,如今看来,却是女儿多心了,想想也是,儿女都是父母的心头肉,女儿是爹爹和母亲的女儿,爹爹和母亲又岂能有不心疼的?如此女儿以后长住家里也可以安心了!”
一席话,说得杨氏有片刻的怔忡,这个小短命鬼什么时候变得这般会说话了,她在人前不是向来连话都不大抖得利索的吗?
念头闪过,杨氏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君璃变漂亮了,还不是普通的漂亮,而是万里挑一的漂亮,连自己亲生的女儿,在京城闺秀圈里一向以美貌著称的君琳都不见得比得过她,心里就攸地浮上一股不祥的预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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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下几天雨,已经成灾了,哎……
对了,月色的《重生之郡主威武》已经快三十万字了,丫正日更一万哈,亲们米看过滴,快吧,保证不会失望滴哦,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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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君府众生(上)
( 杨氏心里又惊又怒,第一反应便是拿眼去瞪陈进财家的和周百山家的,这两个不中用的狗东西,难道小短命鬼变得与以前大不一样了她们都没看见,竟不知道先使个人回来与自己禀告一声,好叫自己心里先有个数?
四下里扫了一圈,却是既不见陈进财家的身影,也不见周百山家的身影,这才想起她们身为管事媳妇,近身服侍主子并非她们的差使,不由越发怒不可遏,暗想等下去后,看她怎么收拾她们!
但杨氏素来沉得住气,心里虽已是波浪滔天,面上却仍一派温柔从容的样子,拉了君璃的手继续柔声道:“这里是你自个儿的家,自然是你想住多久便住多久!”说着拉着君璃走到君伯恭面前,笑道:“别只顾与我说话,快见过你爹爹,得知你今儿个要回来,他连衙门都没去,一下朝便回来了,可见心里有多疼你!”
他是急着回来验看她的嫁妆,然后好据为己有罢?君璃暗自冷笑,面上却越发的感动,上前屈膝给君伯恭行礼:“女儿见过爹爹,让爹爹担心生气,都是女儿的不是,还请爹爹见谅!”说话的同时,飞快打量了君伯恭一眼。
君伯恭着一袭宝蓝底菖蒲纹杭绸直裰,头发乌黑,皮肤白皙,目光明亮,瞧着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非常的斯文儒雅,气质极佳,一点也看不出已是七个孩子的爹,——与方才乍见杨氏时一样,让君璃大吃一惊,君老头儿竟是这般的年轻英俊?若是放到现代,进了娱乐圈,没准儿还能一炮而红呢,毕竟在现如今的娱乐圈里,老男人反而更吃香!
君璃吃惊之余,更多的是却是庆幸,庆幸君伯恭与她现代的父亲长得一点也不一样,方才在路上时,她便一直担心这个问题,怕老天爷又玩儿她,让前君璃的渣爹跟自己的爸爸如自己与前君璃那样,长得如一个模子印出来的,那她铁定会怄死,君渣爹怎么配与爸爸长得一样,那根本就是对爸爸的侮辱!
君璃心念电转的同时,君伯恭已经开了口,语气颇为不善:“我素日是如何教导你的?谁知道你竟使家族如此蒙羞,就算不是被汪家所休,而是与之和离,一样丢尽了我的脸!枉我还身为礼部侍郎,明儿让同僚们知道了,我还见人不见了?”
尼玛的,你几时教导过我,不,应该是前君璃了?你但凡真教导过她一丝半点,但凡真有把她放在心上一丝半点,她又岂会落到年纪轻轻便走上绝路的下场?竟还有脸说这样的话,真是次奥!
君璃在心里“深情”问候君伯恭他老母,面上却一副欲泫欲泣的样子,“都是女儿的不是,辜负了爹爹的教导,给爹爹丢脸了,还求爹爹不要生气了,不然气坏了身子,女儿的罪过岂非越发的大了?”
说完抬起头来,任两行眼泪静静的滑下脸颊,肩头还一抽一抽的,就好像被雨打着的迎春花,孱弱娇嫩,却又分外精致,让人不由自主就会生出怜惜之心来。ww
——这是君璃方才自杨氏身上得来的灵感,看杨氏那副楚楚动人的模样,她料想君老头儿十有八九应该是喜欢这个调调儿的,不然杨氏在君府的地位如何能这般固若金汤?是以她也决定装一把小白花,看能不能换起老头儿的怜爱,如果能唤起,于她以后在君家只会利大于弊,如果不能唤起,就当是练一下演技了,反正她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果见君伯恭一下子愣住了,脸上也真浮现过几分怜惜之色,好半晌方有些心不在焉的唏嘘道:“一转眼,你都长成大姑娘了……倒是与你母亲有八九分相似……”说完便再没了话,只是发怔,似是在追忆往事一般。
看在君璃眼里,虽心喜自己的推测果然没错,却也对渣爹越发的不屑,只怕在今日之前,丫根本连前君璃长什么样子都没看清楚过罢?倒还有脸提起她母亲,他也不怕她母亲半夜来找他?
看在杨氏眼里,却是警铃大作,她是听府里下人们提起过昔年谈氏那个短命鬼是如何美貌,与君伯恭又是如何恩爱的,就算之后因嫁妆的事,让君伯恭恼了谈氏这么多年,二人终究夫妻一场,一日夫妻百日恩,又岂能没有几分情分?只看他才看了小短命鬼一眼,已不自觉转变了态度,便知道他心里对谈氏终究还是有情的,若是让小短命鬼再对着他哭下去,她即将煮熟的鸭子,岂非就要飞了?!说来也是怪她不察,连小短命鬼已似变了一个人都不知道,不然这会子又岂会这般被动?
杨氏恨得牙痒痒,面上却仍不显,上前娇嗔开口道:“老爷,好容易孩子回来了,您还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没的白让孩子伤心!况又不全是咱们孩子的错,显然那姓汪的也有问题,不然咱们好好的孩子,怎么才嫁进他们家几年功夫,就这样那样的毛病都出来了?可见是他们家有问题,且这问题还不小,不然咱们孩子怎么就会过不下去了,宁愿死后没有供奉香火的人也要和他各过各的?老爷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孩子都已经够委屈了,您就不要再说了可好,琳儿姐弟几个可还等着见过他们的大姐姐呢!”
一席话,打断了君伯恭的沉思,就禁不住鄙薄起自己来,谈氏都待自己那般无情无义不信任,害自己当年那次关键的升迁不成,以致自己如今还只是个没有实权的礼部侍郎了,自己还想她做什么?
再看向君璃时,便没了方才那几分怜惜,但到底也没有再训诫她,只是威严的冲杨氏点头道:“夫人说得极是,且让琳儿姐弟都来见过他们大姐姐罢,也好早点开席,吃完早点歇下,明日一早我还要上朝呢!”
“妾身早已命厨房随时待命了,老爷只管放心,不会误了您早朝的!”杨氏忙笑着应了,招呼君璃坐到右下首第一张椅子上后,方招手命君琳等人:“还不快来见过你们大姐姐,可都等急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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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怎么搞滴,眼睛肿了,肿得睁不开,又痛得要死,呜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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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君府众生(下)
( 方才君伯恭脸上的怜惜之色君璃是看见了的,不由对坏自己事的杨氏恨得牙痒痒,但杨氏话说得如此漂亮,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她亲生母亲,真个满心心疼她呢,她若再这样哭哭啼啼的,岂非就要辜负人家的一片心了?
君璃深知见好就收的道理,不会傻到那个地步,遂依杨氏之言,坐到了右下首第一张椅子上,等着她那群便宜弟妹们前来见过。ww
“见过大姐姐!”便宜弟妹们齐齐上前给君璃行礼,只不过最小的两个君珮和君璇脸上的不情愿和鄙弃之色遮都遮掩不住,这也是可以想见的,毕竟他们都是杨氏所生,杨氏是大人,虽不喜欢她毕竟知道遮掩,小孩子却还不知道遮掩或是即便知道也遮掩不住,所以这两个可以直接忽略不计。
君老头儿的庶女君珊也可以忽略不计,君珊的生母周姨娘乃当年谈氏的陪嫁丫鬟,只这一点,便注定了杨氏不可能待她们母女多好,所以她们母女就算不能成为她的帮手,至少也不会成为她的对手;再者君珊本身也是个老实木讷的,虽然长得也算个美人儿,穿着打扮也像个千金小姐,但她站在那里,只要不开口说话,别人就很容易将她当成隐形的,根本不可能会去生事。
——说起君珊这个庶女是因何而来,君璃又有问候君老头儿老母的冲动。之前谈妈妈为劝她回来,曾不止一次的在她耳边说当年君老头儿与谈氏的感情是多么的好,“老爷那时候才中了举人,正是该与同窗好友们多聚聚的时候,却在家守着夫人好几个月不曾出过门,与夫人好得蜜里调油,不知道多惹人羡慕,只可惜……”
吧吧吧的说了一大堆,惹得君璃都忍不住有些感慨了,觉得君老头儿也不算一无是处,但随即便生出个疑问来:“既然老爷和我娘感情那么好,怎么还会有二小姐?”君珊只比君珏小三个月,也就是说,当时谈氏还怀着身孕,但君老头儿已经在跟别的女人XXOO了,就这样还叫感情好?
谈妈妈一脸的理所当然:“夫人怀了身孕,不方便服侍老爷,自然要为老爷收个通房啊,也是周姨娘运气好,很快便有了二小姐,不然她也抬不了姨娘!”没注意到君璃已快吐血三升,还为君老头儿说好话,“老爷一开始本不愿将周姨娘收房的,夫人怀小姐时,老爷便没收人,是当时还在世的老夫人逼老爷的,说万一夫人这胎再生个女儿,她岂非到死都抱不上孙子了?老爷这才收了周姨娘……”
谈妈妈本意是为君老头儿开解,却不知君璃闻言后,对君老头儿印象越发的恶劣,觉得君老头儿根本就是一头人头马,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动物,不然哪能整天说着我喜欢你、我稀罕你,你是我的心肝,却在老婆怀孕期间,跟别的女人滚做了一团?还说什么是他老母逼的,牛不喝水难道还能强按头不成?啊呸!
君璃想到这一节,便恨不能吐君老头儿一脸的口水,但想归想,至少眼下她还不能这么做,说不得只能收回思绪,继续与便宜弟妹们周旋。
杨氏所生的长女君琳已经十五岁,着木兰青双绣梅花锦缎衣裙,戴赤金镶倒垂莲花步摇,生得面容婉约,眉眼柔媚,肤白如玉,说话轻声细语,笑容也是恰到好处,给君璃以极具亲和力的第一印象,只是即便她看起来再具亲和力,君璃亦是本能的对其生不出半点好感来,总觉得她的言辞笑容都虚伪得紧。
“欢迎大姐姐回家,以后咱们姐妹就又多一个可以说话顽笑的人了!”君琳盈盈给君璃行礼,虽在乍一见到君璃现如今竟变得这么漂亮后,眼里有惊怒闪过,但很快便恢复了常态,显然与杨氏一样,也是个有心计有手腕的。
杨氏的长子君琪十三岁,着一身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面容俊俏,举止有礼,笑容清爽,虽因年纪还小身量还未长成,却一眼便可知其长大后会迷倒多少怀春少女。
他彬彬有礼的向君璃问好:“大姐姐!”带着适当的距离,却没有虚伪做作的亲切,反而让君璃生出几分好感来,但也仅此而已,他毕竟是杨氏的儿子,而她的亲弟弟只有君珏一个!
眼见所有子女都已见过君璃了,杨氏因吩咐人摆饭,大家移至旁边的小花厅里落座。
待菜都上齐后,君珮四下里扫了一圈,随即鼓起包子脸不满的大叫道:“怎么没有蜜汁虾球和香芋肉丸!”
“大呼小叫的做什么,没规矩!”杨氏瞪他一眼,“今儿个可是你大姐姐的接风宴,自然都要捡你大姐姐喜欢的菜来做!”
又笑向君璃柔声道:“这蜜汁胭脂鹅脯、清蒸鲈鱼和荷叶口蘑鸡汤都是你爱吃的,你待会儿多吃点!”
君璃忙起身道谢:“多谢母亲关心!”
一旁君伯恭忽然开口道:“珮儿既喜欢吃那两道菜,就吩咐厨房即刻做了添上来便是,什么大不了的!”看得出来极疼这个才六岁的幼子。
杨氏闻言,眼里飞快闪过一抹得色,丈夫喜欢自己生的儿子,她自然乐于见到,但却不欲这样惯着君珮,因向君伯恭嗔道:“老爷虽念珮儿年纪小,难免多疼他一些,但也不能任他就这般随心所欲的没规没矩,不然堕了老爷的声誉,妾身的罪过岂非大了?”一副贤妻良母的模样儿。
说得君伯恭神色大霁,点头道:“还是夫人虑得周全!”说着举起了筷子。
眼见君伯恭举起了筷子,众人这才相继也举了筷。
大户人家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一旦开吃后,就连君珮也变得斯文,不再任性,席上只闻轻微夹菜的声音,整顿饭都吃得静悄悄的。
一时饭毕,待丫鬟们服侍着漱了口后,杨氏因笑向君璃道:“我已命人将你以前住的流云轩打扫出来了,你今儿个累了一天了,且早些回去歇着罢,有什么话,咱们娘们儿明儿再说也是一样,至于你屋里服侍的人,且先用着你素日服侍的,不够的过几日我再给你添上!”
君璃早瞧出杨氏心神不定了,知其多半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只怕她正迫不及待想召了陈进财家的和周百山家的来细问,反正她的第一步目的已达到,便也不多说,依礼给君伯恭和杨氏道了别,便被谈妈妈和晴雪等人簇拥着,回了杨氏口中的流云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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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周末,我都在兵荒马乱中开始,然后在兵荒马乱中结束,真希望儿子明天就长大到可以扔到幼儿园的地步,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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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别有居心
( 流云轩是个小小的三间,一明两暗带东西耳房并退步,院子四四方方的,极宽敞,边上种了一溜儿的桂花,如今开得正好,幽香阵阵。院角有两株西府海棠,因已过了花期,枝条上挂着小小的果实;房子都是刷得粉白的墙,深褐色的廊柱,乌黑的瓦,门窗与柱子是一个颜色,游廊窗棱的装饰俱是冰炸纹,与君家正院那种庄重得稍显呆板的风格有些不太一样,这里给人一种清朗的感觉。
虽然比不上君璃在汪家暂住了几日的那间院子那般敞亮阔朗,却也让她极是满意,毕竟这样的房子若搁现代,那可是小别墅级的,她即便拿出全部的财产,也不见得就能买得起,这大概也算是穿越一场的另一项福利了吧?
但谈妈妈与晴雪却不这么看,都觉得委屈了君璃,“……从前让小姐住这样小的屋子也就罢了,如今还让小姐住这样的屋子,可见说什么‘这里是小姐自个儿的家,自然是想住多久便住多久’都是假的,不然怎么不让三小姐四小姐住这么小的屋子,反而住在府里除了正房以外,最好的地方映月阁和听雨堂?”
难道人家多疼自己的亲生女儿也有错,这本来就是人之常情嘛,换了谁不是一样的?君璃腹诽,嘴上却道:“我倒觉得这里挺好,清清静静的,且也够咱们主仆住了,夫人要真是给我安排了大院子,我还担心你们打扫卫生累得慌呢!”
说得谈妈妈与晴雪都释然了几分,毕竟君璃做主子的都不介意了,因笑道:“也是,以前住在这里时,屋里服侍的就咱们几个,每日里光扫洒就要花去半日时间,果真换了大屋子,岂不是要花整日时间来洒扫了?”、“当初在这里一住便是九年多,早将这里一草一木都熟悉透了,真换了别的地方,我还未必习惯呢!”
君璃笑着点头,“那还等什么,还不进去?”说着率先走进了屋子。ww
谈妈妈与晴雪并坠儿锁儿见状,忙拿着包袱也跟了进去。
就见屋子显然已提前洒扫过了,窗明几净的,四下里的布置虽不富贵,却有着大户人家书香门第所特有的低调奢华,且每一样每一件,都摆设的恰到好处,颜色也很协调,让人一看便知,这屋子是用心搭配过的。
君璃不由有些吃惊,主持君府中馈的是杨氏,显然这一切就算不是出自她的手笔,也必定是她吩咐下来的,可她不喜自己甚至是厌恶自己,却是怎么遮掩都遮掩不住的,她会这么好心的为她布置屋子?
——君璃可不会认为这屋子原本就是这样的,毕竟前君璃在君府的处境她是知道的,她根本拿不出这些东西来布置屋子也没那个布置的能力,且杨氏也绝不会在其出嫁后,还命人将她的屋子保持原样,她又不是君琳!
不止君璃吃惊,谈妈妈等人也是一脸的惊讶:“咱们屋里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漂亮了?”
晴雪忽然指着墙角高几上摆放着的黄地粉彩镂空四季转心梅瓶叫道:“那不是三小姐最喜欢的梅瓶,平日里若非有贵客到,都舍不得拿出来摆放的吗?”
锁儿也指着当中花梨木桌上摆放着的水仙花青花花卉玟茶具叫道:“那可是夫人屋里的东西,怎么也到咱们屋里了?”
接下来,几人又分别指出了几样原本或是摆在杨氏屋里,或是摆在君琳屋里的东西,让君璃越发的狐疑,也越发提高了警惕,杨氏与君琳竟这般舍得下本钱在她身上,她们到底想干嘛?难道是想让她为这些所感动,再傻乎乎的自己献出嫁妆不成?
君璃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极大,前君璃自小失母,父亲又拿她当空气,惟一的弟弟还小小年纪便被命搬去了外院,与她鲜有见面的机会,她心里未必就不渴求亲情,若是让她见到阖家从父亲到继母再到妹妹都对自己这般“好”,十有八九会感动得立马对后者们掏心掏肺,到时候别说主动献出嫁妆了,只怕要让她献出性命,她都不见得会犹豫!
如果是这样,之前杨氏和君琳等人为什么会待她那般友好礼遇,亦连君伯恭都难得的给了她好脸色,就说得通了,他们毕竟不能直接动手抢她的嫁妆,果真这样,一旦传了出去,君伯恭和整个君家可还有什么脸面再在京城立足?倒不如采取怀柔政策、水磨功夫,让她自己献出嫁妆的好,这样一来,他们就不必担心会有什么后患了!
只可惜,他们再算无遗策,终究还是漏算了一点,那就是她已不再是原来的君璃,而是另一个全新的君璃,绝不会再任他们宰割!
君璃暗自冷笑,你们这群披着羊皮的狼,只管放马过来吧,看老娘会不会怕你们?老娘不但不会怕你们,不但不会让他们如愿,反而会让你们赔了夫人又折兵,让你们知道,出来混,迟早都是要还的!
这边厢君璃在心里暗自发狠,那边厢正房里,杨氏彼时也正气得七窍生烟,怒不可遏,“……你们两个狗东西,发生了那么大的事,竟也不知道先使个人回来回禀我一声,就这样自作主张的将那个小短命鬼接了回来,坏了我的大事,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夫人,当真是我素日里太过宽厚,待你们太好了是不是?”
陈进财家的与周百山家的跪在地上,头垂得低低的,大气也不敢出一下,就更别说抬头看上面坐着的满脸精明算计与戾气外露,早不见了先前温柔娇弱的杨氏了。
“说啊,你们两个狗奴才到底是哪里来的狗胆,竟敢这般自作主张?”杨氏说完,见陈进财家的与周百山家的只顾低垂着头,仍是一声不吭,不由越发怒上加怒,猛地将手边的三彩花瓣式茶盅砸到二人面前,“哐当”一声,便砸了二人一身的水。
二人俱是动也不敢动一下,只是跪着任杨氏打骂,直等到杨氏累了,打骂不动了,方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来,开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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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按兵不动
( 偷眼觑见杨氏骂累了,陈进财家的终于小心翼翼的抬起了头来,赔着笑小声道:“奴婢们之所以没有事先使人回来禀告夫人,原是有原因的,还求夫人息怒,容奴婢们细细道来。”
周百山家的忙也抬头赔笑道:“奴婢们又不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如何就真敢问都不问过夫人的话,便自作主张了?正如陈姐姐说的,皆是事出有因,白日里当奴婢们抵达汪家时,大小姐已经收拾完毕,领着人等在汪家的门厅里了,主仆几个都只人手一个小包袱,其余陪嫁一律不见,当是事先已转移到她陪嫁的宅子里去了。奴婢们就想着,若当时与大小姐来硬的,指不定一个不慎惹急了她,她便顺水推舟不回府,而是直接住进了自己的陪嫁宅子里,可如何是好,岂不是要坏了夫人的大事?倒不如依照原计划,先将人接回来的好,只要将人紧握在手里,其他东西还不是迟迟早早都会手到擒来?”
“是啊夫人,那些东西十有八九已被她转移到她的陪嫁宅子里去了,虽说老爷与夫人是她的父母双亲,占着名分上的优势,可那些东西终究只有她自个儿才有支配的权利,其实运不运回府里,都没有多大的区别,只要她不点头,咱们一样什么都得不到。若是换做以往的她,老爷亲自开了口,这事儿倒还一多半能成,可奴婢们在见到她之前,已听汪家的下人说,她早已不是昔日的她了,不但人变漂亮了,性子也变强了,且还变得有心计有手腕儿,不然如何就能让那汪侯爷改了主意,不再给她休书,而是同意与她和离?所以她今儿个只回来人没回来东西原也于咱们的计划无大碍,只要咱们叙叙图之,不愁不能心想事成!”
陈进财家的见周百山家的都要把话说尽了,忙趁其喘气之际抢着道,“况咱们去汪家时,前呼后拥的几十辆车近百个人,好些人都是瞧见了的,若就这样直接回来了,一旦传了出去,只怕于老爷夫人的声誉有损,偏当时天又快黑了,汪家又一径在那里赶人,所以奴婢们才自己拿了主意,还求夫人恕罪!”
说完重重叩下了头去。ww
周百山家的见状,忙有样学样,也重重叩下了头。
但凡人的怒气都是一而再,再而衰,三而歇的,杨氏发了一通脾气,心中的怒气已是少了一半,这会子再听二人分析得合情入理,剩余的怒气不由又消了一半,因冷笑道:“你们两个倒是聪明,只可惜聪明过了头!”
陈周二人闻得她话虽仍说得不好听,语气却已缓和了不少,不由悄悄松了一口气,今儿个总算是把这一关给过了!
终究是自己得用的心腹,杨氏也是要给陈周二人留几分体面的,不然寒了二人的心,以后还怎么指望她们竭尽所能为自己办差?杨氏深知“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道理,因抬手命二人起来:“罢了,你们也是为我着想,算是情有可原,今儿个我便不与你们追究了!”
待二人起来后,方又恨恨道:“如今看来,小贱人当是把嫁妆都转移到自己的陪嫁宅子里去了,她当年带去汪家的人虽少,她那个死鬼娘给她留下的铺子里人手却不少,那些人可是连老爷的话都不听,只惟他们姐弟二人之命是从的,小短命鬼让他们帮着搬一下东西,又岂有不肯的?我只是不明白,她怎么忽然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懂得穿衣打扮了不说,竟还变得伶牙俐齿,心机深沉起来,可真是活见了鬼了!”
一想到先前在正厅里君璃说话行事时的从容有度,杨氏就气不打一处来,再一想到她竟变得这般光彩照人起来,引得君伯恭指不定通过她想起了她那个死鬼娘来,她一肚子的邪火就更是越烧越旺,她费尽心机才将那个小贱人养成那副灰头土脸,上不得高台盘的小家子样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她这么多年来的处心积虑,竟一夕化为了乌有?真是可恶!
陈进财家的见杨氏发怒,犹豫了一下,才赔笑奉承道:“凭她如何变了一个人,终究还是原来那个她,如何就能翻得出夫人的五指山去?来日方长呢,夫人势必能心想事成!”
杨氏心里烦躁,连这奉承话听在耳里也觉得不对味,因不耐烦的挥手,“去去去,都下去,别在这里碍我的眼!”
“那夫人就早些歇下罢,可别气坏了身子,奴婢们就先退下了!”陈进财家的见自己马屁拍在了马腿上,不敢再多说,忙行了个礼,与周百山家的一起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这里杨氏方对着她心腹中的心腹,也是她的奶娘荣妈妈道:“妈妈怎么看这事儿?如此看来,那五万两银子的事,也许是真的了?”
荣妈妈打小儿伺候杨氏,说句诛心的话,在杨氏心里比她亲生母亲的地位尚要高上几分,自来最是看重荣妈妈的话;而荣妈妈也的确当得起她这份看重,不但在生活上将杨氏伺候得无微不至,在很多大事上,也给了杨氏不少好的意见,久而久之,便养成了杨氏一有什么事,便与自己奶娘,而不是与自己丈夫儿女商量的习惯。
“小贱人瞧着的确与往日大不相同了,陈家的与周家的这趟差使没办好,也算是情有可原。”荣妈妈见问,斟酌了一下,才答道,“我先还想着,那汪侯爷是什么人,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如何能轻易就被她拿捏住,竟生生同意将休书改为了和离?可这样不可思议的事儿罢,它还偏就成了,如此看来,只怕那五万两银子的事也是真的,这就不能不让人佩服小贱人的心计手腕了,咱们万万不能掉以轻心!”
——原来在日前谈妈妈回府之后,有人将一封匿名信辗转送到了荣妈妈手上,信上也没落款什么的,只说君璃得了汪铮年五万两银子。荣妈妈将此事告诉杨氏后,主仆二人都觉得这事儿不可能,毕竟君璃是什么性子再没别人比她们更清楚,她哪来的胆识和能力让汪铮年妥协?可如今看来,这事儿只怕八成是真的!
杨氏皱眉,“那依妈妈说,咱们该怎么办?琳儿姐弟几个的亲事可都还没定下呢,偏我手上就只那点银子,能为他们结到什么好亲?”
荣妈妈道:“所谓‘关门打狗’,这精髓便在‘关门’二字上,如今小贱人人都已经捏在夫人手里了,还怕夫人不能心想事成?依老奴说,咱们且先按兵不动,再徐徐图之,夫人可别忘了,大少爷的前程可还捏在老爷手里呢,老爷自来又是最听夫人话的,假以时日,不愁不能心想事成!”
杨氏想了想,眉头稍展,点头道:“妈妈这话有理,人都已经捏在咱们手里了,想捏扁揉圆,还不是咱们说了算?况咱们还有老爷撑腰呢,难道她还敢不孝不成?但只一点,不管那五万两银子的事是真是假,都万万不能让老爷知晓,不但不能让老爷知晓,除了你我,也不能再让第三个人知晓!再就是使了心腹之人,去那小贱人身边和汪家都打探打探,看能不能打探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果真那五万两银子的事是真的话,她可就指着它们填充她那一直不甚宽裕的体己钱箱了!
“夫人放心,我都省得了!”荣妈妈忙低声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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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就带孩子去打预防针,所以更新迟了,还请亲们见谅,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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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无耻渣爹
( 杨氏回到卧室时,君伯恭已经由她屋里的通房丫头暖香服侍着梳洗过了,正半躺在靠窗的榻上看书,暖香则侍立在一旁,用玉签簪了七寸甜白瓷盘里的西瓜喂到君伯恭嘴边,两人时不时还眉目传情一下,或是你捏我一下,我蹭你一下的,屋里也因此弥漫着一股暧昧的气息。ww
看在杨氏眼里,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尤其是在看到暖香袅娜的身姿和娇媚的脸庞,再一想到自己终究已是四个孩子的娘,比不得年轻时后,就更是恨得牙痒痒,这个死丫头,一瞧得她不在屋里,便急巴巴的赶过来勾引老爷,敢是一离了男人便不能活了不成?真真是下贱!
但当着君伯恭的面儿,杨氏便是再生气再恼怒,也是不会表露出丝毫来的,反而笑得一脸温柔的上前屈膝给君伯恭行礼:“老爷明儿还要早起上朝呢,怎不让暖香服侍着早些歇了,若是误了早朝,可如何是好?”
暖香这才发现杨氏回来了,脸上飞快闪过一抹慌张,忙放下手里的玉签,上前恭恭敬敬的给杨氏行礼:“夫人回来了,让奴婢服侍夫人梳洗可好?”
让你留下,好继续勾引老爷不成?杨氏暗自冷笑,面上却是一派和颜悦色,“这些事让小丫头子们来做就好,你已是老爷的人了,第一要紧的便是服侍好老爷,便算是为我分忧了!”
暖香忙赔笑:“奴婢虽已是老爷的人,却也是夫人的人,服侍夫人乃是奴婢的本分,实在当不起夫人这般说。”
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杨氏冷哼,点头笑道:“你能谨守本分,是个好的,也难怪老爷喜欢你!玉簪,把我匣子里那对白玉耳坠取了给暖香,——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老爷和我见了也高兴,且随玉簪去罢!”
“多谢夫人赏赐!”暖香情知今儿个是不能成事了,不敢再多逗留,以免真惹恼了杨氏,忙屈膝道了谢,自随玉簪去了。ww
这里杨氏方睨向一言不发看着自己的君伯恭,娇柔笑道:“老爷这般看着妾身做什么,敢是在怪妾身坏了老爷的好事不成?”话里终究还是带出了几分醋意来。
君伯恭闻言,一把拉了杨氏跌坐在自己怀里,才笑得一脸狎昵的道:“既然知道坏了我的好事,那打算拿什么来赔给我啊?”说着便往杨氏的颈窝边凑去。
杨氏忙躲开,亲昵的捶了君伯恭的肩膀一把,才娇声道:“都是一把年纪,若是大小姐不大归,指不定再过不久便该作外祖父的人了,还是这般不尊重,也不怕让人瞧了去笑话您?”说话间,想到君伯恭若非是等着要问自己有关君璃嫁妆的事,只怕早去暖香屋里歇了,不由又是一阵恼怒。
除了周姨娘,君伯恭还有一个妾室吴姨娘并三个通房,暖香便是其中最得宠的,他之所以在杨氏屋里等到现在,也的确是想问有关君璃嫁妆的事,不然早去暖香屋里歇了,毕竟杨氏瞧着再年轻,终究已不再年轻,如何及得上暖香那般年轻鲜嫩?
是以闻得杨氏主动提及君璃,他正中下怀,立时便接道:“休要再提那个孽女,真真是丢尽了我的脸!还说什么她回来后‘一应吃穿用度都自理’,难道我君家还缺那几个银子不成?不过是仗着她娘给她留下的嫁妆不菲,所以才敢这般轻狂罢了!”
骂了君璃一阵,才状似不经意的问杨氏:“你忙到这会子才回来,她那些东西可都安置好了?”他至今不知道君璃只回来了人,没回来嫁妆之事。
杨氏与君伯恭夫妻多年,如何不知道他是怎样道貌岸然之人?不然也不会一闻得君璃是与汪铮年和离,能带走自己的全部嫁妆,便即刻改主意同意她回来了,说到底,还是打的君璃嫁妆的主意,只不过,她谋算君璃的嫁妆是为了自己的儿女们为了这个家,君伯恭谋算君璃的嫁妆是为了谁,可就说不好了,毕竟君伯恭可不止她一个女人,除了她的儿女们,又不是没有别的儿女,以后也不是没有可能再添,她不能不未雨绸缪!
但无论如何,至少眼下二人的目标是一致的,是以杨氏见问,忙将君璃压根儿没带嫁妆回来之事说了,末了有意道:“没想到大小姐竟跟姐姐当年一样,连老爷都要防,难道老爷不是她的亲生父亲不成?夫妻之间不可信,亦连骨肉之间也不可信了吗,真真是让人寒心哪!”
君伯恭闻得君璃竟只回来了人,瞬间大怒,随即又勾起了对谈氏的旧恨,暗想若非当年没有足够的银子打点,他又岂会至今还屈居说来好听,好歹也是从二品大员,却压根儿没有多少实权,也没有多少油水可捞的礼部侍郎之位?因冷冷道:“他们姐弟何尝把我当过他们的父亲?跟他们那个娘一样鼠目寸光,上不得高台盘!既然他们不拿我当父亲,也别指望我拿他们当儿女,别怪我心狠!”
明明是他自己先立身不正的,却偏要把过错都推到自己的亲身骨肉身上……杨氏微微齿冷,但更多的却是心喜,君伯恭对原配的一双儿女越厌恶,于她的儿女们只会越有利!
因附和道:“他们的命原是老爷给的,便是要把命还给老爷,那也是理所应当的,何况老爷又不是要他们的命,只是要一点身外之物而已,他们却这般吝啬,也难怪老爷生气,若是琳儿琪儿姐弟几个敢这般不孝,我第一个便饶不了他们!”
“琳儿琪儿姐弟几个的孝心,我是知道的!”说得君伯恭怒气稍减,容色稍霁,片刻方问杨氏:“依夫人说,那个孽女的……事,可要如何是好?”总不能让他派人去女儿的陪嫁宅子里抢东西罢?传了出去,他还要不要在官场上混了?最重要的是,那些房契地契什么的,也未必就能抢得到!
君伯恭话虽问得遮遮掩掩的,杨氏又如何不明白他的真正意思?想了想,才照搬荣妈妈的原话道:“依妾身说,咱们且先按兵不动,再徐徐图之的好,老爷可别忘了,大少爷的前程可还捏在老爷手里呢,且大小姐能不能再嫁,什么时候再嫁,还不得您这个作父亲的说了算?假以时日,咱们不愁不能心想事成!”
也就是说,一时半会儿间他仍是什么也得不到了?君伯恭面露不豫,但转念一想,人都已经回来,且那些东西都已在君璃手里,族中那些长辈也已不能再倚老卖老的指手画脚了,假以时日,还愁自己不能心想事成,一解旧恨?这才稍稍释然了些,与杨氏歇下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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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们,珠珠的《上校的涩涩小妻》,今天,你看了吗?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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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有心添堵
( 君璃原以为换了新的地方,自己会不习惯,就像前几日她在汪家时一样,明明很疲惫,明明很想睡,却总也睡不着,或是即便睡着了,也大半时候处于半睡半醒间。ww
却没想到竟是一夜香甜无梦,清晨醒来时,都有些不知道身在何处何地了,许是这个地方是前君璃住了多年的,这具身体带着本能的熟悉感和亲切感?
命坠儿打了热水来,君璃快速洗漱过,又穿戴打扮好后,便命晴雪跟着,打算去正房给杨氏请安,她虽然心知杨氏厌恶自己且对自己不怀好意,自己同样也对她厌恶至极,但该做的面子活儿还是得做齐活儿了,那样自己先占住了理,别人自然也就休想挑自己的不是了!
君璃到达正房时,杨氏已经起身了,正由周姨娘吴姨娘并三个通房丫头服侍着梳妆,瞧得君璃一大早过来,因笑道:“你昨儿个辛苦了,又才遭逢了那样的事,正该歇着,不必这么早过来的,都是自家娘儿们,何必这般拘束,没的白生分了!”
一行说,一行朝身后拿镜子的周姨娘挥挥手,示意其推开后,方又笑道:“你是知道你兄弟妹妹们的,因都还小,平日里大多没认真请安过,便是连我自己,也还没收拾利索呢,明儿你大可迟些再过来!”
说着瞥见君璃今儿个穿了海天霞色的素绫裙子,淡水红轻罗褙子,梳了飞燕髻,簪了垂珠小金凤,垂了水滴白玉耳坠,一举一动间,衬得那张本就标志的鹅蛋脸越见风致,不由一阵牙痒痒,这个小贱人,一大早的打扮得这般妖妖调调的做什么,想勾引男人不成?那也得有男人勾引才成啊,也不瞧瞧这里是什么地方,岂容她轻狂!
君璃娇怯一笑:“母亲虽慈爱,给父母长辈晨昏定省却是咱们作晚辈的本分,女儿不敢如此不孝!”
说自己‘不敢如此不孝’,岂不是在拐着弯儿的说她的儿女们都不孝顺?
杨氏一阵气闷,却又不能反驳她这话不对,只得强笑道:“你这么早过来,想必还没吃早饭罢,不如就在我这里一块儿吃了?”命丫鬟,“吩咐厨房即刻做了大小姐爱吃的蟹肉烧麦和八宝蒸糕来!”最好噎死你个小贱人!
君璃忙笑道:“多谢母亲厚爱,那女儿就却之不恭了!”顿了一顿,才又道:“对了母亲,我回来前,曾使谈妈妈回来说过‘一应吃穿用度都自理’,这是二百两银票,做我和谈妈妈几个接下来半年的花销,不知道够是不够?若是不够,我稍后再使人给母亲送来添上!”
据谈妈妈说,前君璃未出嫁时,一个月就二两银子的月钱而已,便是吃饭穿衣什么的都是公中的,这二两银子只是零花钱,她一个月充其量也就花君老头儿十两银子而已,再连上屋里下人们的花销,也绝不超过二十两。ww她给杨氏两百两做半年的花销,算是够丰裕的了,杨氏若敢唧唧歪歪,她绝对有一车话等着她!
不过若君老头儿与杨氏真是打的想感动她,让她主动献给自己嫁妆的主意,那就更好了,那她就可以连这二百两都省了!
君璃说完,朝着晴雪一偏头,晴雪便将两张一百两的银票双手奉到了杨氏面前。
杨氏眼里就飞快闪过一抹愠色,这个小贱人,拿她当叫花子打发呢?
面上笑容却不变,仍是柔柔的,嗔道:“你这孩子,这是做什么呢,哪有在自个儿家里,还拿你自己体己花销的?传了出去,你父亲和我还要不要见人了,难道你父亲堂堂从二品大员,连自己大归的女儿都养不起了不成?还不快快收起来,再这样生分,我可要生气了啊!”就是要让阖府都知道你怀揣大把银钱,却在娘家白吃白住,连一个子儿都舍不得出,且看你的脸皮到底能有多厚!
果然是想“感动”她呢……君璃暗暗冷笑,嘴上却惶恐道:“爹爹与母亲虽满心疼我,不将我这点银子看在眼里,但我终究是和离大归的,若就这样在家里白吃白住,我怕时日一长,府里的下人们会背后说嘴,到时候母亲听了,岂不生气?”不先把话说在前头,直接将将来有可能出现的情况扼杀在摇篮中,难道等着被嚼舌根不成?
这个小贱人,到底是怎么变得这般心计深沉的?杨氏狠狠咬了咬牙,才一挑眉头,厉色道:“你是老爷的嫡长女,咱们君家的大小姐,谁敢背后说你的嘴?我第一个便饶不了她,你只放心住你的便是!”
君璃就微微笑了起来,等的可不就是你这句话?因屈膝冲杨氏福了一福,满脸感激道:“有母亲这句话,女儿再没任何顾虑了,以后也可安心长住家里,好生孝顺爹爹和母亲了!”
说完本欲命晴雪将银票收起来的,却忽然闪过一个促狭的主意,因笑向杨氏道:“母亲待女儿这般好,女儿没有什么可回报的,不如就将这二百两银子散与母亲屋里的妈妈姐姐们,算是答谢她们素日里替我将母亲服侍得这般好,不知母亲意下如何?”
杨氏既然正打着她嫁妆的主意,只怕早在心里把她的嫁妆都当成了自己的东西,把她的银子也当成了自己的银子,让她亲眼瞧着她用“她的”银子在她屋里收买人心,不知道她会是个什么心情呢?君璃坏心的想着。
果然就见杨氏脸上的笑差点儿就要维持不住,声音也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自己的银子,自然是想怎么花,便怎么花,我没有什么异议!”
又命玉簪等人,“还不快上前来谢过大小姐呢?”心里暗恨,不过仗着有几个臭钱,收买人心都收买到她屋里来了,真是可恶,她倒要看看,她能收买到几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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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藏不涨反掉,真是惆怅啊,米有动力鸟……
昨晚上前晚上孩子都睡一会儿闹一会儿,闹得我几乎就没睡过,不知道什么原因,这几天给他吃葡萄糖钙锌口服液补钙,不知道是不是这个东东有什么副作用?亲们若有谁知道的,还请不吝告知啊,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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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回 姐妹之间(上)
( 待玉簪几个代全屋子的人给君璃磕过头谢过赏后,因杨氏心里满是恼怒,也再装不出一副慈爱的样子与君璃寒暄,遂假借要梳妆,只管拿了面靶镜在手里,前前后后的看起来,又斥责周姨娘几个:“连个头发都梳不好,成日里一无是处,也不知道养你们有何用!”
君璃如何瞧不出杨氏是在指桑骂槐?只当没听见,连眉头都没动一下,仍微笑着吃自己的茶,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瞧在杨氏眼里,自然又添忿恨。ww
正沉闷之际,君琳领着君璇过来了。
“娘,”君琳一进门,瞧得君璃竟也在,不由吃了一惊,“大姐姐也在呢?”
“你这是什么话?”杨氏恼怒归恼怒,也知道无论如何现下不能得罪君璃,正暗自发愁不知道该怎么揭过这一篇,恰逢两个女儿来了,遂瞪君琳一眼,板着脸道:“你大姐姐一早就过来了,陪着我说了大半天的话儿了,哪像你们姐妹两个,没规没距的!”
君琳被母亲斥责,也不生气,娇俏的吐了吐舌头,笑道:“我们这不是怕吵到娘休息吗?”
说着看向君璃,笑道:“大姐姐也是知道我一向懒惯了的,明儿可千万别再这么早来了,不然娘越发要说我没规矩了。”一行说,一行不露痕迹的打量着君璃,见她明显精心装扮过,比昨儿个越发显得要漂亮几分,不由心下暗恨。
被昨日君璃乍然变漂亮了一事所刺激,君琳今日过来杨氏屋里之前,便有意精心装扮过了,上身是一件杏黄缎面牡丹折枝刺绣的对襟褙子,下系桃红绣牡丹百褶裙,戴了珍珠发箍并珍珠耳坠,还描了眉涂了胭脂,端的是艳若桃李,明丽动人。ww
她虽承继了杨氏的精明内敛,遇事极沉得住气,但终究还年轻,且一向自负美貌,如何能容忍以往给自己拾鞋也不配的长姐有朝一日竟变得这般漂亮?自昨夜回房后,便暗自打定主意,今日一定要压君璃一头,却没想到,自己是精心装扮过了,可人家也精心装扮过了,自己还是略微落了下乘,实在是可恶!
君琳说话行动虽一派娇憨,君璃却并不敢掉以轻心,只微笑着谨慎答道:“三妹妹说笑了,三妹妹都没规矩了,又还有谁是有规矩的?原是母亲过谦了……”
“假惺惺!”话音未落,一个声音忽然冷笑说道,却是被君琳牵着手的君璇发出的。
君璇梳着双环髻,Сhā白玉吐珠小金钗,颈上戴着赤金璎珞项圈,眼睛乌黑,皮肤雪白,看上去十分漂亮可爱。
只可惜,才小小年纪,已是如此的惹人讨厌!
君璃当即决定要将君璇讨厌到底了,遂假装没听见她的话,适逢有管事媳妇陆陆续续来回话了,君璃不想再多待,便起身笑道:“母亲有正事要忙,女儿就不打扰了,且先回去了!”
杨氏也不想再多看君璃的脸一眼,省得堵心,偏方才又当众邀请过君璃与自己一块儿吃早餐,便有些迟疑:“厨房只怕还没将你爱吃的蟹肉烧卖和八宝蒸糕做好……”
君璃不待她把话说完,已笑着接道:“不如就让厨房做好了,送去我屋里?”让她对着杨氏母女几个的脸吃饭,她还真怕自己吃不下!
杨氏闻言,正中下怀,但又不好表露得太明显,故意犹豫了一下,方点头道:“如此也好。”
“我正想着待会儿要去大姐姐屋里与大姐姐说话儿呢,不如这会子一块儿过去,整好可以与大姐姐一起用早饭,只不知大姐姐欢不欢迎我?”君琳忽然笑眯眯的Сhā言道。
不欢迎,非常不欢迎,一万个不欢迎!
君璃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君琳去她屋里,面上却笑道:“自然是欢迎的,三妹妹可是我素日里请也请不到的贵客呢!”命晴雪,“你先回去,吩咐厨房做了三小姐爱吃的点心备着,我与三小姐随后就到!”
“是,小姐!”晴雪忙屈膝应了,先退了出去。
这里君璃方与君琳一道辞了杨氏,联袂往门外走去。
不想还未及举步,君璇忽然叫道:“三姐姐,我也要与你一块儿去!”
说心里话,君璃各种不愿意让君璇也去自己屋里,小破孩儿一看就是娇养惯了的,万一在自己那里磕着碰着哪里了,她可真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可君琳已抢在她之前一脸为难的开了口:“大姐姐,不知道您欢不欢迎四妹妹也一块儿去?”
你丫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能说不欢迎吗?君璃暗自腹诽着,笑道:“三妹妹这是什么话儿,我自然是欢迎的!不过咱们姐妹三个都在,独少了二妹妹一个也不大好,我昨儿夜里还与谈妈妈说,等屋子收拾妥了,便请了几位妹妹一块儿去我那里聚聚,正所谓‘择日不如撞日’,不如让丫鬟去请了二妹妹一块儿来,就当是咱们姊妹提前聚会了?”
不管丫们打的什么主意,将君珊也一块儿叫去,等出了什么事,自己好歹还有个作证的。
说到君珊,君璃才猛地想起,君琳与君璇是杨氏的亲生女儿,不来给杨氏晨昏定省也就罢了,反正杨氏也不会怪罪,可君珊却是庶女,前程未来都捏在杨氏手里,讨好杨氏还来不及呢,怎么也没见她来给杨氏请安呢?难道是因为杨氏不待见她,命她不必过来?
想想也是,换做她是杨氏,天天看着丈夫与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偏这个孩子还出生在她的孩子之前,日日提醒着她的填房身份,她也一定不会待见君珊的,——如此看来,没准儿她可以试试争取一下君珊与周姨娘,让她们与她站到一条战壕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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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滚求各种包养啊,不然又要上班又要带孩子还要码字,实在累得米有动力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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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回 姐妹之间(下)
( 作为君伯恭惟一的庶出子女,杨氏不待见君珊,君琳与君璇也自然待见不到她到哪里去,很多时候,母女三个都是直接将君珊当空气的,因此闻得君璃的话,君琳明显怔了一下,才回神笑道:“二姐姐素来喜净,无事时多是待在屋里做针线,也不知她肯不肯去呢,不如还是别打扰她了?”
君璃笑道:“总是我回来后咱们姊妹的第一次聚会,少了她一个也不太好,要不让丫鬟问问她去,看她是怎么说?说来几位妹妹都长成大姑娘了,也不知咱们姊妹以后还能像这样聚上几次的?”说着有意看了一直在杨氏身侧立规矩的周姨娘一眼。ww
周姨娘若非是个聪明的,又如何能在生了君伯恭惟一的庶出子女后这么多年来,还在君家活得好好儿的?自然是立时便明白君璃是打算为君珊的婚事出力了,不待君琳答话,先就抢着道:“不如让婢妾问一问二小姐的意思去?”
说完不待杨氏与君琳发话,已不由分说的快速退了出去,显是打算拼着被杨氏磨搓的风险,也不愿放过能为女儿谋一个好前程的可能性机会,只因周姨娘深知以女儿那畏缩的性子,若是真使丫鬟去,她是一定不会去君璃那里凑热闹,宁可躲在屋里做针线的。
余下杨氏与君琳见周姨娘竟敢这般僭越,不由都暗怒在心,但杨氏素来在人前贤良惯了的,君琳则因周姨娘好歹也算半个长辈,都不便即刻发作,只得先自忍下,打算事后再与周姨娘算总账;恼怒周姨娘之余,亦没忘记将这笔账一并算到君璃头上,周姨娘何以温顺了这么多年,今日却竟敢这般僭越?还不是仗着君璃回来,以为自己母女有靠山了,也不想想,这个靠山究竟靠得住靠不住!
周姨娘很快带着君珊回来了。
君珊低着头走进来后,默默的给杨氏请了安,便无声无息坐到了角落里,衬着她身上不起眼的暗色衣裙,简直活脱脱一块背景板,惟一与真的背景板不同的,也就只是她多了心跳与呼吸而已。
君璃看在眼里,就忍不住暗自冷笑起来,杨氏还真是把“自己的孩子是块宝,别人的孩子是根草”这句话贯彻得彻底,先是前君璃,再是君珊,瞧瞧她都把原本好好儿的两个小姑娘给养成了什么样儿,尤其君珊都已快十七岁了,却连亲事都还未定下,又被她养成了这样一副小家子样,便是真要嫁人,又能嫁到什么好人家去?
她虽然不见得喜欢周姨娘,但也不希望一个好姑娘真长成了傻姑娘,所以方才暗示周姨娘的话,倒也不仅仅只是为了拉拢她们母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她还是愿意伸手拉君珊一把的。
君璃因笑着把请君珊过来的原因说了,“……想着好歹是我回来后咱们姊妹的第一次聚会,所以才扰了二妹妹清静的,二妹妹不会见怪罢?”
君珊看了周姨娘一眼,见后者朝她露出鼓励的眼神,方怯怯答道:“怎么会,我很愿意去大姐姐屋里与大家聚聚。”
君璃点点头,笑向君琳道:“既是如此,我们这便走罢?一来省得再扰了母亲处理正事,二来咱们姊妹也能有更多时间说体己话儿。”
君琳笑眯眯的应道:“今儿个我们可都是大姐姐的客人,自然全凭大姐姐安排。”
姐妹四个遂一道与杨氏行了礼,这才被簇拥着去了君璃的屋子。
晴雪方才已经知道君琳要来了,早将君琳爱吃的茶和点心准备好了,却没想到君珊与君璇也一块儿来了,忙上前行了礼,领着坠儿锁儿自去准备二人爱吃的茶点。
姊妹四人分宾主坐下,君璃不想冷场,也不想给君琳以机会打探什么,遂先挑起话头,与几人谈论起衣衫首饰来,毕竟爱美是所有女人的天性,一直将话题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一时间倒也其乐融融,甚至连君珊与君璇都有开口说话。
正是热闹之际,忽听得外面传来“哐当”一声脆响。
“怎么了?”君璃忙向外问道。
片刻后,晴雪走了进来,屈膝回道:“是锁儿沏茶时不小心,将茶盅掉到地上跌碎了、”
“原来是这样,”君璃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正要命晴雪退下,君璇却忽然开了口:“跌碎的可是那套水仙花青花瓷的?”
晴雪不明所以,有些茫然的点了点头,“回四小姐,是的……”
话未说完,君璇忽然站了起来,怒道:“不长眼的东西,那可是我娘素日最喜欢的一套茶具,便是其中一个茶盅,也卖了你们这群狗奴才都赔不起,如今竟给跌碎了!外面的人呢,还不快把人拖出去,给我狠狠的打!”
自己的东西,自己的人,几时轮到她在这里指手画脚了?若今日真任由她在自己屋里打了自己的人,以后她们主仆岂非人人可欺了?
君璃心中大怒,面上却是一派惊讶:“我就说那套茶具怎么瞧着那般眼熟,敢情竟是母亲屋里的,不行,我不能夺了母亲心爱之物,不然岂非太过不孝?”命晴雪,“你即刻取了五百两银票给夫人送去,再把事情的因由禀与母亲,请母亲恕罪!”
不待晴雪有所反应,又“忽然”瞧见墙角的梅瓶,“我记得这个瓶子好像是三妹妹屋里的,怎么也摆到我屋里来了?”
接下来,君璃又“忽然”发现了好几样东西不是杨氏屋里,便是君琳屋里的,遂命晴雪:“好生收拾了,俱与母亲和三妹妹送回去,再使人拿了银子去外面买几样摆设回来,屋里空荡荡的,来了个人瞧着不像,知道的,说是我素来不爱这些,不知道的,还只当是母亲苛待我了,那可就不好了!”
真让她使了人出去买摆设,才真是要被人说娘苛待她了!君琳恨得牙痒痒,面上却仍是笑眯眯的:“大姐姐这是怎么说,东西既已送给了大姐姐,自然便是大姐姐的了,岂有送出去的东西,再要回去的理儿,那娘与我成什么人了?原是四妹妹年纪小不懂事,还求大姐姐别与她一般见识!”
又喝命君璇:“还不快给大姐姐赔罪呢,所谓‘长姊如母’,大姐姐屋里的姐姐们,也是你能随意打骂的?”
只可惜君璇自小便是被娇宠着长大的,如何肯与君璃赔礼?恨恨扔下一句:“她是个什么东西,要我给她赔礼?休想!”便气哼哼的跑了。
君琳无奈,只得自己代君璇给君璃屈膝赔了礼,然后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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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回 杨氏护短
( 眼见君琳追在君璇身后出了自己的屋子,君璃只觉周围的空气都清新了一些,不由深吸了一口气,才笑向一旁在方才她对上君璇时,便开始一副天聋地哑模样儿的君珊道:“二妹妹怎么不吃点心呢,敢是不合胃口?”
君珊见问,忙略显拘谨的捡了一块小巧的梅花糕放在嘴里,待吞咽下去后,方小声道:“多谢大姐姐关心,点心很合我胃口!”
君璃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笑道:“都是自家姐妹,二妹妹何须这般拘谨?难道我是那老虎,会吃了你不成?”
说完见君珊于拘谨之外,又多了几分惊慌,只得柔声又道:“周姨娘是我娘跟前儿的旧人,不怕与妹妹说心里话,因着这一点,家里这些兄弟姊妹,除了珏弟,在我心里二妹妹便是排在第二位的,但也正因周姨娘是我娘跟前儿的老人,这些年来你们娘儿俩在府里过的什么日子,我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ww以前我一是年纪小,二是自身也是那泥菩萨,所以并不敢多与你们亲近,怕连累了你们,但如今不一样了,我自信有能力让自己,也让你们过与以前不一样的日子,所以,你真的不必这般拘谨,我们原便是自己人!”
因着周姨娘乃谈夫人跟前儿的旧人,且君伯恭的姨娘通房们,至今也只有她一个生了女儿,她们母女在府里的日子,的确很不好过,就说周姨娘罢,素日里只要君伯恭不歇在杨氏屋里,她便得没日没夜的立规矩,这还只是明面儿上的,就更不必说暗地里受的那些磨搓了。ww
所以君璃这番话,可谓是说到了君珊的心坎儿上,她虽然老实木讷,却并不代表她就不知道心疼自己的生母,不知道为自己的未来担心。当下不由红了眼圈,“大姐姐,姨娘若是知道您这么说,一定会很高兴!”
她还什么都没做,只是说了几句空话而已,已让君珊这般感动?君璃不由感慨,君珊她,也是一个很缺爱的孩子啊!
君璃不知不觉又多了几分真心:“姨娘这些年来过得极不易,你以后有了好日子,可千万要记得好生孝顺她!”
“大姐姐放心,我一定会的!”君珊忙点头,终于抬起了头来,看向君璃有些羞怯的道:“大姐姐可否让丫头取双近期内不穿的鞋来给我,我想给大姐姐做双鞋!”
“做鞋子可是最费事的……”君璃有些迟疑,只凭几句话就惹来君珊这般的感激,她总觉得受之有愧。
君珊忙摆手道:“不费事的,我都习惯了,大姐姐放心,最多几日,我便能做出来了!”说着有些沮丧,“还是大姐姐嫌我的绣工是跟着姨娘学的,做得不好……”
她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君璃不好再推辞,只得点头笑道:“我这就让丫头取鞋子去,只是要辛苦妹妹了!”说完扬声唤了坠儿去取鞋子。
君珊就笑了起来,为她木讷的面容平添了几分生气,“不辛苦,不辛苦!”
一时鞋子取来,君珊接过,又陪着君璃闲话了几句,终究不敢再多待,起身告辞去了。
余下君璃看着她弓背缩腰的身影,不由与谈妈妈晴雪感叹:“看来以前我在府里的日子,还不算是最糟糕的!”
前君璃终究还有个嫁人的盼头,——虽然事实证明,汪铮年是个人渣,她所嫁非人,但好歹有个盼头,不比君珊,压根儿看不到自己的前路在哪里,连个盼头都没有!
谈妈妈道:“小姐总是老爷的嫡长女,大少爷又会念书,指不定哪日便飞黄腾达了,她如何敢十分作践小姐?不过是不闻不问罢了,不比二小姐,身份又低微,生母又早已不得宠了,她自然是想怎么作践就怎么作践!其实她何至如此,女儿家总是要嫁出去的,到时候不过是一份妆奁的事,若是嫁得好了,于她的儿女们将来也是一份助力,旁人也只会赞她一声贤惠,何必这般不依不饶的落了下乘?”
“她若是能这样想,二妹妹又怎么会这么大年纪了,却还没说人家?”君璃冷笑,男人还无所谓,譬如君珏,年龄大点再娶妻成亲,反而能更成熟一些,可女儿家就不行了,尤其是古代的女儿家,一旦过了十八岁还未成亲,便算是大龄剩女了,人们只会认为其会不会是有什么问题或是毛病,又怎么可能再说到什么好亲?看来君珊的事,她得早些想个万全之策才是!
不提君璃在这边暗自筹谋,且说君璇离了流云轩后,一径便往杨氏的屋子跑去,才方到门口,已哭叫道:“娘,那个小贱人短命鬼竟敢欺负我,你快叫人去把她赶出咱们家去,我恨死她了,再也不想看见她!”
彼时杨氏正与荣妈妈并陈进财家的几个心腹议事,瞧得君璇满脸是泪的冲进来,大是心疼,忙将她搂了个满怀,一边给她拭泪,一边柔声问道:“璇儿这是怎么了,敢是谁欺负了你不成?”
君璇作为杨氏的小女儿,自来最得她宠爱,那可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甚至比对两个儿子还要宠爱,——毕竟儿子将来是要支应门庭的,可不能太娇惯,女儿却不同,终究是要出门的,待出了门,便不能像在家时那样恣意了,几时见她哭得这般委屈过?不待君璇发话,又怒道:“跟着四小姐的人呢,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怎么能让小姐哭成这个样子?”
“娘,不关她们的事,都是那个小贱人短命鬼不好!”君璇偏又护短的很,并不给杨氏罚自己屋里人的机会,只是一径的骂君璃,让杨氏立马将她赶出去。
她终究只有八岁,又在盛怒之中,以致说了半天,都没能将事情的因由说清楚,只反复说要将君璃赶出去,弄得杨氏虽心疼她,却因心里本就烦躁,以致渐渐不耐烦起来,还是君琳稍后赶到,如此这般说了一通,杨氏方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由越发对君璃恨得咬牙切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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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为设置了自动更新,于是放心与儿子睡到日上三竿,谁知道,米有设,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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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回 母女龃龉
( 杨氏本就正因君璃摆了君伯恭与她一道而生气,几乎一整夜没合过眼,偏一大早的君璃又上门添堵,让她气上加气,谁知道她一肚子的气还没散去,又闻得君琳说了方才在流云轩发生的事,新仇加旧恨,让她当即再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那个小贱人小狐媚子,怎么还不去找她那个死鬼老娘?跟她那个死鬼娘一样,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活该被男人抛弃,活该独守一辈子的空房,活该守一辈子的活寡……”
渐渐骂得不堪入耳,比起君府那些下等仆妇们骂街时的污言秽语也好不到哪里去了。
听得一旁的君琳是直皱眉,暗想娘都嫁给爹十几年,做了十几年当家夫人,更是有四品诰命在身的人了,怎么还是脱不了骨子里的市井小家子气?一旦传了出去,脸面性命还要是不要呢?
——原来杨氏祖上是行商的,还是自其祖父花尽生平大半积蓄捐了个官身后,才摆脱了商贾身份,跻身官绅人家的行列,但仍打不进京城的上流圈子。万幸杨氏的姐姐争气,竟嫁给了宁平侯作夫人,虽只是填房,却也是明媒正娶,之后又帮助杨氏嫁给了其时已是四品知府的君伯恭作填房,杨家这才渐渐被京城的上流圈子所接受,算是站稳了脚跟。
只是终究天性使然,一生气时,杨氏还是会忍不住露出几分市井气来,连带的君璇小小年纪,近墨者黑,也跟着沾染上了几分,张口闭口都是骂君璃‘小贱人’、‘短命鬼’之类的,半点大家千金的体统都没有。ww
“……打扮得那般妖妖调调的给谁看呢?想勾引男人不成,把咱们家当什么地方了,勾栏院吗?”
杨氏还在骂着,君琳终于再听不下去,红着脸打断她道:“娘,您说这些干嘛呢,一旦传了出去,旁人会如何说?况您就算不顾及旁人会怎么说,四妹妹还在呢,她年纪还那么小……”
话没说完,已被杨氏怒声打断:“你还知道你四妹妹还小呢?那方才在那个小贱人那里时,你怎么也不知道护着她?你是怎么当姐姐的?”
骂得君琳当即红了眼圈,也生起气来:“不是您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凡事多顺着她多让着她,以早日感动她,凡事都要为大局着想的吗?当时那个情形,难道我还真任由她让人把银票给您送来,真任由她使人拿了银子出去买东西不成?那您还要如何感动她去?让旁人知道了,又会如何说您?我全是按您的吩咐办事,全是为了您着想,您倒好,反倒骂起我来,以后我凡事都不管了,您爱怎么办怎么办去!”
说着说着,忍不住也大哭起来,拿帕子捂了嘴,便往门外跑去。
其实杨氏话才一出口,已经后悔了,她虽最宠最疼君璇,却最看重君琳这个才貌双全的大女儿,还指着她结一门好亲,以后自己好跟着享福呢,不想却在急怒攻心之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没脸,让她哭得这般伤心,不由又是悔又是痛,见她哭着往门外跑去,忙冲一旁的荣妈妈使了个眼色。
荣妈妈会意,忙看一旁陈进财家的一眼,示意其上前将君璇哄走,待陈进财家的依令将君璇哄走后,方紧赶几步上前,拉住了君琳,赔笑柔声说道:“三小姐别生气,这牙齿和嘴唇再要好,也还有咬着的时候呢,夫人也是被那一位给气狠了,所以才会一时乱了方寸,不是存心要给您没脸的,您就别生气了罢?所谓‘骂在儿身,痛在娘心’,夫人见您伤心,只会比您更伤心啊!”
君琳也不知是听见没听见荣妈妈的话,虽没有再往外跑,却仍顾自哭个不停。
荣妈妈见状,只得又赔笑劝道:“三小姐一定还不知道那一位只回来了人,却没回来嫁妆之事罢?此事可是老爷亲自交代给夫人的,昨儿夜里老爷为此发了顿不小的脾气,夫人心里难免不舒坦,偏今儿一早那一位又过来示威,拿了二百两银子来说是用作她们主仆接下来半年的吃穿用度,也不想想,二百两银子能做什么?打发叫花子,叫花子指不定还嫌少呢!夫人自然不会收,那一位便直接将银子散给了夫人屋里伺候的人,仗着有几个臭钱,收买人心都收买到夫人屋里来了!谁知道这会子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您说夫人能不生气?连老奴都气得心口疼,就更别说夫人了,三小姐就别生气伤心了罢?您越生气伤心,那一位便越开心,您又何必让亲者痛,仇者快呢?”
君琳的确还不知道君璃只回来了人,并未回来嫁妆之事,也不知道晨起在杨氏屋里发生的事,她当时见杨氏神色不好,还只当她是不待见君璃,还曾在心里暗想,娘不是让她千万要沉住气吗,怎么她自己倒先沉不住气来?压根儿没想到竟发生了这么多事,当下也顾不得生杨氏的气了,拿帕子两把拭了泪,便上前低声向杨氏道:“娘,对不起,我不知道您受了这么多委屈,都是女儿的不是!”
见女儿这般懂事,杨氏不由也红了眼圈,拉了她的手挨着自己坐下,低声道:“你没有不是,都是娘不好,白给你没脸,你别生娘的气,娘也是气糊涂了!”
母女两个对坐着流了一回泪,彼此心里都好受了些,君琳方低声有些紧张的问杨氏:“娘,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杨氏娘家虽是商贾出身,却因其父捐官时耗去了大半积蓄,所以杨氏出嫁时,嫁妆并不丰厚;而君伯恭虽是从二品高官,奈何礼部在六部中本就无足轻重,亦无多少油水可捞,君家祖上亦不是那大富之家,不然当年君伯恭也不会因凑不够升迁打点的银子,而怨恨谈夫人了。
如此一来,君琳出嫁时能有多少嫁妆,自是不言而喻,也就难怪她闻得君璃没带嫁妆回来,会紧张了,此事可关乎她的终生幸福,她虽自负美貌,却还没自负到认为男方挑亲事时,会直接越过嫁妆一节不问的。
况嫁妆可是女子出嫁后安身立命的本钱,又有谁是会嫌多的?自然是多多益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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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回 又生毒计
( 杨氏见女儿问自己,沉默了片刻,才沉声道:“如今看来,想感动小贱人,让她主动献出嫁妆是不可能了,且我也没耐心再等这么久,我巴不得即刻将她扫地出门,这辈子再不见到她那张狐媚子脸一眼!我才与你荣妈妈几个商量,惟一最好的法子,莫过于早些将她给再嫁出去,到时候咱们自然可以既不用再对着她那张脸恶心自己,也可以心想事成了!”
君琳闻言,先是点头:“娘这个主意好……”话未说完,随即摇头,“可她若是再嫁,又怎么可能不将自己的嫁妆一并带走?况那么多的财物,她的夫家又怎么可能不动心?只怕不妥!”
杨氏就冷笑起来:“那咱们就给她找个能拿捏住的夫家,可不就妥了?”
“给她找个能拿捏住的夫家?”君琳迟疑道,“一时半会儿间,咱们上哪里去找这样合适的人家去?况她是再嫁,‘先嫁随父母,再嫁由自己’,她若不答应,咱们也没办法呀,总不能硬绑了人上花轿罢?”
杨氏闻言,没有说话,只是自得的微微一笑,倒是一旁荣妈妈低笑道:“其实夫人已经有合适的人选了,三小姐难道忘记大舅老爷家的五表少爷了?”
‘大舅老爷家的五表少爷’,那是谁啊?
君琳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立时便觉得母亲这个主意好得不能再好,因拍手笑道:“娘这个主意可真是太妙了,既能让咱们心想事成,又能为大舅舅了结一桩心事,还能借大舅母之手收拾君璃,一举三得,实在是妙得不能再妙!”
原来荣妈妈口中的‘大舅老爷家的五表少爷’,乃是杨氏之长兄杨福荣的外室所生之子杨继昌,五岁以前一直养在外面,还是其生母病逝后,才被杨福荣接回了家中认祖归宗,自来便是杨福荣之妻于氏的眼中钉肉中刺。ww
于氏既恨杨继昌入骨,自然不会悉心教导于他,反而暗中使人有意引着他往歪道上走,引得其是吃喝嫖赌,眠花宿柳无所不做。杨福荣因很快有了新欢,待这个儿子也是大不如前,对于氏之举虽心中有数,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久而久之,杨继昌便成了京城里有名的纨绔子弟,到如今已二十有二了,依然没哪个但凡好点的人家肯将女儿嫁于他为妻。
然这杨继昌虽毫无品行可言,偏却随其母,生得一副万里挑一的好相貌,想想也是,若其母不是美貌过人,也不会勾得杨福荣将其养在外面,一养便是好几年了!
“继昌那小子可是出了名的情场高手,只要咱们安排一个合适的机会让小贱人见到他,不愁小贱人不神魂颠倒。等继昌上手后,咱们再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将他们堵个正着,到那时,小贱人嫁是不嫁,又该带多少嫁妆过去,可就由不得她说了算了!况她已是尝过那件事滋味的人,又久旷了这几年,只怕早想男人想得不行了,指不定到时候根本不用咱们出手也未可知呢!”
杨氏见女儿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越发自得,因低声细细说道,“你大舅舅这两年为继昌说了好几门亲事,都未能成功,差的他瞧不上,好的又瞧不上他,惹得你舅母是满心的不痛快,如今他该满意了罢?堂堂从二品大员的嫡长女,就算是再嫁,配他也是绰绰有余了,你舅舅一定会很高兴的!”
君琳想起大舅舅那人最爱面子,虽觉得母亲不该当着自己的面儿说诸如“久旷”啊、“想男人”啊之类的话,但见母亲高兴,到底还是没说什么,只是红着脸点点头,笑道:“大舅舅势必会很高兴的!”
荣妈妈见她母女二人都高兴起来,忙凑趣补充道:“不但大舅老爷会很高兴,大舅太太也一定会很高兴的,大舅太太不待见五表少爷也非一日两日了,偏因五表少爷住在外院,行事一点不方便,早憋了一肚子的火儿,待小贱人过门后,还不可劲儿的磨搓她,在她身上找补回来?”
当下母女主仆几个都忍不住高兴起来,一改方才的生气恼怒。
君璃并不知道杨氏母女又想出了更恶毒的主意欲算计自己,彼时她正问谈妈妈有关自己那两间在京城的陪嫁商铺的情况,“……都是做什么买卖的?素日里生意如何?一个月约莫能赚多少银子?”这可是自己以后安身立命的本钱,当然得关心关心。
谈妈妈道:“一间是做笔墨纸砚生意的,一间是做绸缎布料生意的,因都是多年的老字号了,生意都还不错,只具体一个月能赚多少银子我便不知道了,得问各自的大掌柜才行!”
看来自己得抽时间出去见见这两位大掌柜才是……君璃点点头,又问起另三个铺子和那两个田庄,“……又都各是做什么买卖的?素日里收益如何?”
“那三间铺子都不是咱们自给儿在做生意,而是赁与了别人做生意,咱们实在没有那么多人手,若是再或买或聘新人,又要花好几年的时间来培养或是信不过,所以欧阳总柜的意思,还不如租给别人,每年收租金的好,虽然两间铺子只有一千两,比不上自己做生意多,至少稳当。”谈妈妈一一道来,“至于那两个田庄,则由欧阳总柜的两个儿子管着,每年年底向小姐奉一次账,只不过往年小姐都全权交由欧阳总柜在打理,您自个儿只知道收益了多少银子便罢了。”
这么说来,这位欧阳总柜应当很能干,也很得前君璃信任啰?君璃暗自思忖,只是以前君璃那软懦的性子,只怕也辨别不了好坏是非,也许她还该尽快见一见这位欧阳总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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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死了,儿子脾气太坏了,晚上非要侧着睡,可又侧不稳,帮他一下,立马大哭,哭得房顶都掀翻,这哪是儿子,这根本就是活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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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回 挑选丫鬟
( 君璃与谈妈妈说着话,不知不觉已是午饭时分,坠儿与锁儿去厨房取了午饭回来,君璃闻到香味,想到自己早上因君琳等人的到来,只吃了几块点心,这才惊觉自己早已是饥肠辘辘。
午饭有六菜一汤,齐齐整整的摆在桌子上,卖相极佳,只瞧着已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旁边还备着香稻粳米饭、桂圆香米粥和一碟子做的极精致的小馒头。
君璃就忍不住暗想道,不管心里怎么不待见自己,至少这表面功夫杨氏是做到了的,要是换作自己,只怕连这表面功夫都做不到!
将这些饭菜的一半都扫进肚里后,君璃还有些意犹未尽,又喝了两碗酸笋鸡皮汤后,方放下了筷子,满足的叹道:“好饱啊!”
一抬头,就对上谈妈妈与晴雪目瞪口呆的脸,君璃不由错愕,“你们这样看着我做什么?”难道是在怪她没有让她们一块儿坐下吃饭?她也想啊,可问题是,她才回君家,杨氏母女正等着抓她的小辫子,她才不想把现成的把柄递过去,毕竟这不是现代,上下尊卑的观念根深蒂固,她总不能与整个社会的准则唱反调罢?
“小姐您……”片刻,晴雪才先结结巴巴的道,“小姐您、您怎么能、怎么吃那么多?万一发胖了怎、怎么办?”
谈妈妈也忙道:“是啊小姐,您再这样吃下去,万一长成个大胖子,可还要怎么嫁人?”
原来她们担心的是这个!
君璃无语,且不说她短期内并没有嫁人的打算,就算真有,就前君璃这副前后一样平,看起来压根儿没发育的小身板儿,得吃多少东西才能长成大胖子啊?她们也未免太杞人忧天了,岂不知好身材都是吃出来的?就说她的36D吧,若不是她一直有意吃能丰胸的食物,指不定她至今还跟前君璃一样,也是飞机场呢!
但这话显然跟二人解释不通,君璃翻了个白眼儿,索性敷衍二人道:“我一定赶在自己长成大胖子之前把自己嫁出去,这总行了吧?”
“可是……”谈妈妈还要再说。
君璃已打了个哈欠,“好困……”起身往卧室走去,吃丰胸的食物很重要,睡美容觉同样重要!
一觉醒来,君璃只觉神清气爽,躺在床上暗想,看来君家的日子也不像自己之前以为的那样难过嘛,不过若是能见一见君珏,就更好了,看来自己得想个办法,让君伯恭同意君珏回来一趟才是。
君璃正想得出神,就听得晴雪在外面小声道:“小姐,您醒了吗?夫人使人来请您即刻过去一趟。”
杨氏请她即刻过去一趟?她还以为杨氏至少也要等到明天,才能压住自己心中的怒火,以免见到她时会忍不住做出什么失控的事来呢!
君璃应道:“知道了,我待会儿就过去。”只不知杨氏这会儿请她过去是为什么事,也许她该设法在杨氏身边发展一个甚至是多个“粽子”,令其一旦杨氏有什么风吹草动,都第一时间来向自己报告,好做到有备无患?
君璃去到杨氏屋里后,才知道杨氏是让她来挑伺候自己的丫头婆子的。
杨氏坐在当中的榻上,一身艾绿色的流云纹对襟通袖衫,下配素面湘水裙,笑得一脸的温柔,就好像早上与君璃之间的不愉快压根儿不曾发生过似的。
不疾不徐的说道:“府里的小姐依例都该有两个二等丫头,四个三等丫头并六个小丫头子伺候,除此之外,还该有一个奶娘两个管事妈妈,粗使婆子则另算,如今你屋里只得谈妈妈并晴雪等四个人,空缺实在太多,我知道你素来喜静,但一来姊妹们都是这样,独你一个不是,旁人见了难免说嘴,只当你爹爹与我厚此薄彼,苛待于你,二来亲朋好友们见了也不像,所以今儿一早,我便让陈进财家的自府里的茶水房、暖房等地抽调了数十个伶俐的人选来,你瞧瞧哪个好,就留下罢,若是都不好,我再使管事去外面买新的!”
让君璃禁不住暗自感叹,瞧瞧人家这城府这忍功,连自己这个影后都要自叹弗如了,就更别说人家不光能忍,还很会说了。
先是说她屋里空缺多,又把她拒绝的借口‘喜净’以‘府里姊妹都这样,独你一个不是,旁人难免说嘴,亲朋好友瞧着也不像’为由直接堵了回来,还说如果她在她挑好的人选里挑不出合适的,便再使人去给她买新的——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自己若再要拒绝,岂非太过不识好歹,也太过挑剔?
想不到自己才生出是否要在人家屋里发展“粽子”的念头,人家就直接已付诸行动了,这效率,真是不服都不行啊!
君璃腹诽着,嘴上已笑道:“母亲亲自挑的人,又岂有不好的?但只女儿屋里实在用不了这么多人伺候,不如就不要管事妈妈了,只挑几个丫头罢,也算是为府里省一点开销,未知母亲意下如何?”真答应让那么多人去自己屋里,说句不好听的,只怕连自己放个屁杨氏都能立马知道,那她还要不要过日子了?
君璃本以为要很费一番口舌,才能让杨氏答应自己只挑几个人的,不想杨氏闻言后,却只沉吟了片刻,已点头笑道:“难得你有这份心,就依你的,暂且只挑几个丫头,等你觉得不够使唤时,再挑也不迟!”
倒弄得君璃有片刻的错愕,还只当自己是听错了,好一会儿方回过神来,笑道:“多谢母亲,那我就挑人了。”
说完由金钗陪着,去到厅堂外面的院子里,将早已侯在那里的几十号人细细看了一遍,最终挑了六个约莫十四五岁的丫头,命晴雪先带了回去。
她自己则留下,向杨氏道:“过几日女儿打算去街上逛逛,不知母亲到时候能否为女儿派辆车并跟车的人?”
杨氏今日好说话得不可思议,当即便笑道:“我知道了,你到时候只管使人跟周百山家的说一声便是,她会替你安排好的!”
君璃忙道了谢,又与杨氏寒暄几句,正打算借口要回去安排才挑中的丫头们,告辞回流云轩去,就听得外面传来小丫头子的声音:“老爷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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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回 连消带打
( “老爷回来了!”
小丫头子话音刚落,君伯恭便一脸阴沉的大步进来了,身上还穿着官服,显是自衙门里回来。ww
杨氏忙起身迎了上去,一脸温柔的笑道:“今儿个老爷怎么这个时辰就回来了?”说着见君伯恭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因忙向一边的暖香道:“还不快服侍老爷更衣梳洗去?”
暖香闻言,心知杨氏这是打算推自己去做君伯恭的出气筒,虽暗自气闷这个时候主母倒想到她了,却不敢说不,屈膝应了一声“是”,便要上前服侍君伯恭去。
君伯恭却一摆手,冷声道:“不必了,都下去,省得我瞧了心烦!”
众人忙屈膝应了,鱼贯着往外走去,君璃也跟在其中,一边往外走一边暗自腹诽,渣爹也不知是在外面触了什么霉头,她才不会傻到留下来当现成的出气筒!
不想君璃才走出没几步,已然被君伯恭发现,冷声唤住了她,“……见了尊长不知道行礼问安,反倒视而不见的径自便往外走,这是谁教你的规矩?”
君璃心知他是有意找茬儿,在心中“切”了一声,人已满面笑容的上前几步屈膝福下,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女儿给爹爹请安!”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渣爹就是有再大的气,见她满脸都是笑,也不好真不识趣的对着她发作了吧?
只可惜渣爹显然没这个自觉,见君璃笑靥如花,不由越发怒不可遏,真个不识趣的对着她发作起来:“你还有脸给我请安!正是因为你,我才沦为整个礼部衙门的笑柄,你还有脸给我请安!我的脸都要被你丢光了,又怎么可能安得起来?”
一想到今晨方到礼部衙门,那个向来与他面和心不合的礼部左侍郎便当众“夸”他‘君大人可真真是一位大度的好父亲,连和离了的女儿要大归,尚且那么大的阵仗,生恐全京城的人不知道君大人爱女心切似的,可见君大人之不拘小节,佩服,佩服,我等俗人实在是自叹不如啊!’,君伯恭便气不打一处来。
其实早在之前同意君璃大归回来之际,君伯恭已知道自己类似今日这样的遭遇是少不了了,但看在君璃巨额嫁妆的份儿上,他觉得自己忍一忍也没什么,面子虽重要,又如何及得上里子重要?更何况此事君家虽丢脸,到底丢脸不过作为男方的汪家,且君璃终究是他的亲生女儿,所谓“虎毒不食子”,指不定旁人知情后,还会赞他一句“爱女心切”,反而不觉得他丢脸了。
万万没想到,君璃竟只回来了人,巨额嫁妆却全留在了府外,让他些微里子都未得到,为此他已经够生气,谁曾想他没得到里子也就罢了,竟连面子也一块儿失了,叫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又有什么理由不对害他被耻笑的罪魁祸首君璃大发雷霆?
只怕丢脸还是其次的,最重要的是他想要的财物竟一分一毫都未得到罢?
君璃暗自冷笑,待抬起头来时,眼里却已是蓄满了泪水,挂在眼角将落未落的,像水晶般晶莹剔透,纵是再铁石心肠的人见了,也会不自觉的心软几分,“原来昨儿个爹爹与母亲说此番并非全是我的错,我受了好大的委屈,让我只管安心在家里长住的话都是假的,其实爹爹心中终究还是嫌我丢脸了……”
说着,声音越发的哽咽,“想想也是,爹爹可是堂堂从二品大员,京城里响当当的人物,有我这样与人和离大归的女儿,的确是一件极丢脸之事!既然爹爹嫌弃我,我便搬出去便是,也免得再连累爹爹的清誉!”
顿了一顿,越发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动人,“女儿以后不能在爹爹和母亲跟前儿尽孝了,还请二老千万保重自己,女儿惟有日日焚香祝祷,祈求上苍保佑二老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君璃一边哭,一边暗自冷笑,她一定会日夜祈求上苍,保佑渣爹和便宜后娘早登极乐,去西天相亲相爱的,关键问题就在于,他们舍得让她就这样离开吗?
果然君璃话音刚落,杨氏已上前一把搀住了作势欲下跪的她,嗔道:“你这孩子,说这些傻话儿做什么呢,你爹爹也是一时气急了,所以才会说了几句气话的,你又怎能因你爹爹在气头上的几句话,便要搬出家自个儿另住去?这牙齿和嘴唇再要好,也还有磕着咬着的时候呢,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好孩子,快别生气了,真气坏了身体,你爹爹事后还不定心疼成什么样儿呢,你也是知道的,他素来便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一边说,一边冲君伯恭直使眼色。
君伯恭接收到杨氏的眼色,会过意来,心下虽仍气得半死,却也真不敢再说君璃,惟恐再惹急了她,她便真搬出去了,因抿紧嘴唇,将头偏向了一边。
杨氏说完,见君璃仍只顾着哭,也不知道有没有将自己的话听进来,只得又道:“要不,就让我代你爹爹给你陪个不是?”
真让她给自己陪了不是,只怕要不了半日,整个君家上下就都知道了!
君璃一脸的惶恐,连连摆手道:“怎么能让母亲给女儿陪不是?那可是要遭天打雷劈的,母亲实在折杀女儿了,女儿无地自容!”
杨氏闻言,立刻打蛇随棍上,一脸惊喜的道:“这么说来,你不生你爹爹的气了?”
“女儿怎么敢生爹爹的气?”君璃大急,“女儿的性命都是爹爹给的,爹爹再怎么骂女儿,那也是应当的,女儿怎么敢生气?女儿只是心里难过罢了……”
杨氏就笑了起来:“原来只是一场误会,既是误会,解开了也就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可万不能因此就与你爹爹生分了!好了,你且先回你自个儿的屋子去罢,待明儿你爹爹气消了,我再来为你们父女做个和事佬,你看如何啊?”
君璃嘴上犹道:“女儿真个没有生爹爹的气……”心里却是真个不想再留下看渣爹与杨氏无耻的嘴脸,因顺势与二人行了礼,低头“含泪”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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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回 家常琐事
( 君璃方走出正院的大门,脸上的哀戚之色已然不见,只剩下满满的嘲弄和不屑,君老头儿与杨氏若真舍得赶她出君府去,那她反而要谢天谢地了,只可惜二人还没得到她巨额的嫁妆,又怎么可能会赶她出去?好言好语的哄着她还来不及呢,既然二人非要自个儿将腰弯下来,那就别怪她骑上去!
回到流云轩,就见谈妈妈与晴雪正站在正房前的台几上,对着她之前才挑中的那六个丫头训话,“……咱们小姐虽是个和善人,但终究是主子,尊卑有别,若是谁敢见小姐性子软善,便对小姐的话阳奉阴违,当面一套背地一套,就别怪我不客气,即刻去回了夫人打一顿,再撵出去!你们都是府里的家生子,父母亲朋都在府里当差,果真到了那时候,丢的可就不是你们一个人甚至一家的脸面了!”
众丫头忙都唯唯诺诺的称“是”,有伶俐的又即刻赔笑补充:“奴婢们一定会尽心尽力当差,服侍好小姐,不叫小姐烦心的!”
谈妈妈点点头,威严的道:“你们能这样想,就最好了……”话没说完,忽一眼瞥见君璃已进了院门,因忙与晴雪一道迎了上前,屈膝行礼道:“小姐回来了!”
君璃点点头,小声笑道:“方才瞧你们训话时,还挺似模似样的嘛!”
谈妈妈闻言,也小声道:“她们可都是家生子,又是夫人选上来的,谁知道信得过信不过?先把丑话说在前头,等小姐想发落她们时,也就不怕落人话柄了!”
“妈妈虑得极是,有妈妈打理流云轩,我再没什么不放心的了!”君璃毫不吝惜自己的赞美,“且叫她们都先散了罢,我有话与你们说!”
谈妈妈应了,上前命众人道:“小姐开恩,许你们半日假,回去收拾东西兼与素日要好的姐妹话别,等明儿正式当差后,可就没这么自由了!”言外之意就是,你们该断的最好趁现在断干净,一旦当了差,可就不是你们想见谁,想什么时候出去,都可以的了。wwww
也不知六人里有几人听懂了谈妈妈的言外之意,反正六人都恭恭敬敬的应了:“妈妈放心,奴婢们理会得了!”
又正式与君璃见过礼,称了“小姐”后,方鱼贯退出了流云轩。
这里君璃方与谈妈妈晴雪一道进了屋子,又命二人在小杌子上坐了后,方正色道:“打小儿你们两个便跟着我,在我心里,你们便是除了珏弟以外,我最信任的人了,如今我有几句话与你们说。”
二人见她说得郑重,忙都挺直了腰肢,正色道:“但凭小姐吩咐。”
君璃本意并不想将气氛弄得这般严肃,因摆手笑道:“没这么严重,你们放轻松些!我是想告诉你们,如今咱们屋里多了六个人,虽说我只打算让她们当些扫地打水的差事,一般都在外间伺候,无事时不能进内室,但你们日常说话行事时,仍得比素日谨慎一些才是!”
“小姐放心,我们明白的!”谈妈妈忙道,知道君璃防的是谁,因又压低声音道,“平日里小姐不在时,我也一定会看好她们,不叫她们踏进内室半步的!”
君璃点点头:“如此甚好。”虽说她的房契地契等真正值钱的东西都未带进君家,不怕有人进自己的卧室,但她还是希望外人能不进去,便不进去的好,省得她有被侵犯隐私的感觉,毕竟连锁儿坠儿这两个前君璃的陪嫁丫头,她都是无事时不叫她们进内室伺候了,更何况这六个疑似“粽子”的“空降部队”?
此事说完,君璃又说起过几日自己要出去一趟之事,之前她已与二人略略提起过:“……我才已回过夫人,夫人也已答应到时候给我派车及跟车的人了。”
谈妈妈闻言,不由急道:“真坐了府里的车,跟车的人也用府里的,岂不是小姐去了哪里,做了什么,那一位都能即刻得知了?”
“难道咱们不坐府里的车,不用府里的人,那一位就能不知道咱们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了?”君璃反问,“还不如过了明路的好呢,省得到时候被人说我抛头露面,败坏家风!”
她就是要让渣爹与杨氏看得见却吃不着,就好比那毛驴身前吊着的胡萝卜,若没有那根儿胡萝卜,又怎么能让那只蠢毛病完全按照主人的心意来行事呢?
见谈妈妈若有所思的不再说话,君璃因又道:“到时候晴雪与我一块儿去,妈妈则留下看家,咱们一早便走,预计用过午饭再回来。”只是见一见两位大掌柜,看一看铺子的经营情况,半天时间应该够了吧?
这一日剩下的时间里,君璃过得很清闲,再没人来打扰过她。亦连第二日杨氏那里她也没去,只因杨氏一早便使人过来说头有些疼,让大家今儿个都不必过去了。
君璃乐得清闲,窝在屋里与谈妈妈说闲话,事无巨细的问一些过去的事。
到了下午,君珊过来了,将一双鹅黄色的绣鞋双手奉与君璃,“……做得不好,还请大姐姐莫要嫌弃!”
君璃笑道:“我喜欢还来得及呢,怎么会嫌弃?只是妹妹才一日便将鞋做好了,昨儿个夜里怕是熬夜了罢?”
君珊有些不好意思,“素日里做惯了的,倒是没怎么熬夜。”又与君璃闲话了几句,便告辞去了,当是怕逗留得久了,惹得杨氏不痛快,又变着法儿的磨搓周姨娘。
君珊走后,君璃俯身试穿她送来的鞋,不大不小正合脚,脱下来细看,花样虽然简单了些,但是针脚细密,连她这个外行人都瞧得出透着常年用针的功底,因与谈妈妈感叹:“二妹妹的针线功底倒是不差,就是配色方面差了一些。”
谈妈妈冷笑:“夫人几乎从不管二小姐,周姨娘又要没日没夜的立规矩,二小姐跟谁学配色这些去,总不能跟身边的丫头婆子罢?可不就成这样了!”
说得君璃暗暗摇头,杨氏这样,也不怕人说她苛待庶女,影响了她的“贤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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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标题无能,关键一章2000字实在写不了神马,等V了就好了,亲们不吝支持哦,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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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回 出门一趟
( 次日一早,君璃去与杨氏请安,顺道提出门的事。ww
不巧君伯恭今日休沐,此时也在杨氏屋里,君璃得知后,便有些不想进去瞧他那张恶心的脸,但守门的小丫头子已然挑起了帘子,向里通传:“大小姐来了!”她只得不情不愿走了进去。
就见一身石榴红十样锦妆花褙子配蓝绿色梅竹兰襕边综裙的杨氏,正站在靠窗的榻前与坐着的君伯恭说话儿,秀丽的五官在墙角戳灯昏黄光芒的照射下,比平常更显得柔美,“……说来咱们姊妹姑嫂几个也好久没聚在一块儿了,正好趁此机会好生聚上一聚,未知老爷意下如何?”
君璃眼观鼻鼻观心的上前屈膝给二人见礼:“女儿给爹爹、母亲请安!”
杨氏忙笑道:“快起来,自家骨肉,拘这些俗礼做什么,我不是早与你说过,每日不必这么早过来的吗?”顿了一顿,又道:“我正与你爹爹说,再过几日便是乞巧节了,打算请了你舅母姨妈并表姐妹们过府来一叙呢,你可有什么好主意?”
谈夫人只得一个姐姐,且与前君璃君珏姐弟素未谋面,她哪来的舅母姨妈们?
君璃暗自冷哼,嘴上却笑道:“女儿愚钝,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来,倒是母亲主持中馈多年,这些事情定然早已是得心应手,女儿惟母亲马首是瞻!”她回来只为君珏,这些破事儿她才不会去管!
杨氏笑得谦逊,“瞧你这话说得,集思才能广益嘛,罢了,这会子你妹妹们都还未来,且等她们都来了,咱们再一块儿商量此事也不迟!”
君璃笑道:“妹妹们定然也是与我一样的想法,都惟母亲马首是瞻。ww”说着面露难色,“只是女儿前儿便回过母亲,今日要出去一遭的,只怕不能为母亲分忧了!”
杨氏闻言,一抚额头,自失一笑道:“瞧我这记性,竟忘记此事了,我这便让陈进财家的与你备车去!”说着唤了丫鬟进来吩咐,又自以为不露痕迹的冲一旁一直未发一语的君伯恭使眼色。
君伯恭接收到她的眼色,虽仍满心不待见君璃,到底强挤出一抹笑意,问君璃道:“你今儿要出去?”说话间,顺道打量了君璃一眼,见她穿着珍珠色的褙子,淡粉月华裙,乌黑的头发上只戴了几样简单的珍珠首饰,配上她晶莹剔透的肌肤,粉嫩的嘴唇,整个人都仿佛泛着珍珠般的光彩。
君伯恭不由一怔,猛地想起了谈氏当年方嫁给自己时,也是这样的琦年玉貌,那时候,他们是何等的恩爱?但他几乎是瞬间又想到后面的事,也正是因为他们曾那般恩爱,后面的事才越发让他难以忍受,再看向君璃时,他的眼神也不由带出了几分憎恶来,就像站在他面前的是不是君璃,而是谈夫人一般!
君璃压根儿不看他,只是低着头一脸恭敬的道:“回爹爹,是的!”心里却在想,渣爹不会不让她出去吧?那可就别怪她没好话了!
不想君伯恭却道:“你一个女儿家,出门在外到底诸多不便,记得多带几个人跟着……办完了正事便早些回来,外面哪有家里好?……银子够不够?夫人,给璃丫头一百,不,给她两百两银子——省得你看见什么喜欢的东西银子不够!”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通,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多么慈爱,对君璃这个女儿又有多看重呢!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君璃暗自冷笑,面上依然一派恭敬:“多谢爹爹关心,女儿记住了,会早些回来,不叫爹爹和母亲担心的!”
彼时杨氏已吩咐玉簪开箱笼取了二百两银子来了,瞧着玉簪递给晴雪后,方掩嘴笑道:“前儿我还说要给你们父女做个和事佬呢,如今看来,哪里需要我多事?”
又向君璃道:“我就说你爹爹‘刀子嘴,豆腐心’吧,何如?你可不能再生你爹爹的气了啊!”
君璃满脸的不好意思,小声道:“母亲言重了,女儿并不敢生爹爹的气!”她根本就当渣爹是空气,又何来的生气?
当下夫妻父女几人又寒暄了几句,瞧着时辰已不早了,君璃方辞了君伯恭与杨氏,与晴雪一道去了垂花门外。
就见陈进财家的领着四个精明干练的媳妇子已侯在那里,一瞧得君璃主仆出来,陈进财家的忙迎上前屈膝行礼:“奴婢给大小姐请安!”
君璃微微一笑,“陈妈妈客气了!不知马车可已备好?”
陈进财家的笑道:“已经备好了,跟车的人也已安排好了,大小姐只管放心!”命那四个媳妇子,“还不快来见过大小姐?”
那四人便忙上前屈膝给君璃见礼,一来是因其俱已知道君璃此番回来后,大方得不得了,二来则因这趟差事乃杨氏亲自吩咐她们的,是以态度都十分的殷勤。
君璃也的确没让四人失望,当即吩咐晴雪:“给几位妈妈一人二两银子打酒吃!”
四人大喜,忙谢了恩,稍后服侍君璃上马车时,就越发殷勤了,引得车下陈进财家的暗暗感叹,大小姐如今这般的财大气粗,假以时日,只怕府里人人的心都要偷偷向着她了,毕竟银子人人爱,就连她自己也不能例外。
坐上马车后,晴雪因忍不住悄悄与君璃感叹:“小姐,以前老爷可从未似今日这般关心过您,还让夫人给您银子花,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儿!这些婆子们的态度也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对您恭敬得不得了,可见‘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果真不假啊!”说着一脸的与有荣焉,“连带奴婢都跟着沾光了!”
渣爹那是想着“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所以才舍得给她银子呢……君璃暗自腹诽着,小声道:“你也知道这是银子的作用?所以,没什么好值得欢喜的!”
她不过是想着这些婆子们虽然嘴碎,却也能知道不少小道消息,所以才不吝惜银子的,只希望以后她们有了什么有关她的小道消息时,看在银子的份儿上,她们能对她透露一二,那她今日这银子便不算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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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标题无能……为毛每次更新后反而会掉收,而且掉得十分销魂?哎,弄得心情起起伏伏的,实在是伤不起啊,难道,又要挥舞儿子的小果照,亲们才肯包养咱?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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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回 路遇意外
( 马车很快驶出君府,只用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便进入了闹市区,外面熙熙攘攘的十分热闹,小贩的吆喝声,还有人们的说话声,不停的飘进来。
君璃还好,在现代时比这繁华千倍万倍的街景都见识过了,所以马车外的景象对她明显没什么吸引力,当然最重要的是,她得想好待会儿见了两个铺子的大掌柜时,自己都该说些什么,也的确顾不上看外面。
晴雪就要不淡定多了,先还忍得住只把耳朵贴在车壁上听外面的动静,然只听了一小会儿,便再忍受不住,悄悄掀起车窗帘的一角,瞪大眼睛近乎贪婪的看起外面的情景来,不时还惊讶的张大嘴巴,活脱脱一副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模样儿。
看得君璃先是好笑,继而便忍不住感慨,生在京城长在京城二十年,做为自己贴身丫鬟的晴雪却一副连最普通的街景都没见过的模样儿,前君璃的日子过得怎么样,只由此已可见一斑,也就难怪她会那般胆小懦弱了!
君璃想了想,因笑着小声与晴雪道:“你这么喜欢热闹,不如以后给我做个女掌柜去?”经过这些日子以来与晴雪的朝夕相处,她发现晴雪其实是一个很活泼也很机灵的人,只不过往日跟着前君璃,连主子都那样胆小懦弱了,她做丫头的又怎么活泼机灵得起来?
晴雪只当君璃在跟她开玩笑,毫不犹豫便应道:“小姐当我不敢去不成?只要您敢让我去,我就敢去!”
君璃笑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真到了那时候,你可别反悔!”
晴雪也笑,“是我自己说的,我还怕小姐到时候反悔呢!”
主仆二人正说着,马车忽然停住了,外面传来很清晰的喧哗声,晴雪因忙问跟车的媳妇子:“出了什么事?”
很快便传来媳妇子的声音:“回大小姐,前面有人在寻事,将路给堵住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通,不如咱们绕道走罢?就是要多费一些时间。ww”
君璃闻言,忙问道:“得多费多少时间?”她只有半天时间,若是都花在了马车上,哪里够见两个大掌柜?
那媳妇子道:“约莫得大半个时辰。”
也就是说,至少得一个半小时?她哪来那么多美国时间!
君璃想了想,吩咐道:“让车夫慢慢走近,要是实在走不过去了,我们再折回来改道不迟。”
那媳妇子应了声“是”,马车随即又慢慢动了起来。
却只前行了不到十米,又停了下来,传来马车夫焦急的声音:“前面被围得水泄不通,实在过不去,后面又有马车跟上来,也退不回去了!”
竟是给堵死了?君璃烦躁不已,也顾不得会不会被人瞧见了,掀起车帘往前望去,就见前面黑压压的全是人,将一条原本至少能容几辆马车并排同行的路给堵得死死的,且人还有越聚越多的趋势,也不知前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君璃想了想,因吩咐晴雪:“下车,咱们走路过去,只留车夫在这里看着即可,待人散了再来接咱们不迟!”
“这样行吗?”晴雪一脸的迟疑,“若是让老爷夫人知道了,还不定怎生说小姐呢!”
君璃道:“你放心,他们不会说我的。”至少在没达到目的之前,他们不敢拿她怎么样,况就算他们要说她,也是事后的事了,到时候她事情都办好了,他们爱说什么说什么去,她只当没听见也就是了。
晴雪只认君璃是主子,自是君璃说什么便是什么,见君璃坚持,她也就不再多说,“我听小姐的!”
君璃遂掀开车帘,对车下的媳妇子们道:“妈妈且扶我下车,我们走路过去。”
“走路过去?”四个媳妇子都是一脸的惊讶,“可是大小姐乃千金之躯,这里又到底都是人,鱼目混杂的,若是让人瞧见了小姐,甚至挤着磕着小姐了,可怎么是好?老爷与夫人知道了,也必定会怪罪奴婢们的。”
君璃扫了一眼四周黑压压的人群,挑眉道:“那我们就在这里干等不成?谁知道人群什么时候能散,难道这些人围到天黑,我们也等到天黑不成?况谁又说得准这人不会越来越多?倒不如趁这会子还能出去,赶紧出去的好,再等一会儿,指不定你们想出去也出去不了了!”
“可是……”四人还要再说,却被君璃径自打断:“没有可是!这些人谁知道我是谁啊,就算被他们瞧去了又如何?反正他们也不认识我!至于老爷夫人那里,你们不说我不说,老爷与夫人又怎么会知道今日之事?好了,都不要再说了,快扶我下车是正经!”
君璃终究是主子,见她坚持,四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先扶了晴雪下车,又与晴雪一道扶了君璃下车,命车夫原地留守,然后团团护着她,往人群中挤去。
方才在车上时,君璃已觉得人多,等置身于其中后,才发现人比她看到的还要多,真正是头碰头人挤人,若非跟车的四个媳妇子足够强壮,用身体将她和晴雪护在其中,她们两个指不定早就被人群挤倒在地,踩成肉泥了。但饶是如此,她们一行人依然是举步维艰,半天才挪动了不到十丈的距离。
君璃被挤得满头满身的汗,不由恼怒起那寻事的人来,真是没有半点公德心,又忍不住感叹,这要是搁现代,交警早来了,人群也早被疏散了,她又何至于被挤得这般惨?
一行人以龟速又前行了一小会儿,已快接近事发地点了,就听见人群里传来一阵女子细弱凄惨的哭泣声:“……这位公子,求您就发发慈悲,把卖身的银子给了我,让我把父亲葬了再跟您走,行吗?求您行行好,我给您磕头了,求您了!”
君璃听在耳里,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她不会这么狗血的恰巧遇上了“卖身葬父”的戏码吧?
事实证明,她的猜测很正确,只因跟车的媳妇子已经在向人打听事情的经过了,那人口沫横飞道:“那女子是与父亲一道进京投亲的,不想父亲在半路上染了风寒,方撑到京城,便一命呜呼了,谁曾想投亲又不成,身上的银子又花光了,女子无奈,只得卖身葬父……这会子欲买她的正是京城出了名的纨绔,宁平侯府的大爷,女子先并不愿意卖与他,不想惹恼了他,不但不给银子了,还要命一众豪奴硬抢了她去,女子这才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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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回 卖身葬父
( 弄明白事情的原委后,君璃不由恶寒,穿越、遇渣男、爹不疼、后娘坏,现在又遇上“卖身葬父”的戏码……老天爷,丫敢不敢更狗血一点?她惹不起,她躲还不成吗?
念头闪过,君璃因命正与路人说得忘我的众媳妇子们:“这里不是久留之地,我们快走!”真是,不过一出“卖身葬父”的再寻常不过的戏码而已,也惹来这些多人围观,古人是有多么缺乏娱乐啊!
不想四人却不肯走,而是由其中一人凑到她身边小声说道:“大小姐没听见方才那人说欲当街抢人的是宁平侯府的大爷吗?咱们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弄清楚了,回去禀与夫人,夫人一定会很高兴的!”
杨氏会不会很高兴关她屁事啊!君璃撇撇嘴,正要再说,忽然后知后觉的想到,为什么得知了宁平侯府的大爷当街抢人后杨氏会很高兴?难道这位宁平侯府的大爷与杨氏有仇不成?
君璃以眼神询问晴雪。
晴雪会意,忙附耳以仅够彼此听得见的声音说道:“夫人的姐姐,嫁给了宁平侯爷做继室夫人,这位宁平侯府的大爷,算来该叫夫人一声‘姨妈’。”
杨氏的姐姐也做了人家的填房?君璃暗自嗤笑,杨家这还真是“家学渊源”啊,——所以杨氏得知自家的便宜外甥当街抢人后,才‘一定会很高兴’?看来杨氏的姐姐对待继子的态度,与杨氏这个妹妹是如出一辙啊!
君璃神游天外之际,并未注意到自己已被那四个媳妇子簇拥着,挤到了事发地点的正中心,等她回过神来时,就见眼前难得出现了一片约莫两丈见方的空地,其上也只得寥寥十数个人,不像方才,每平方米的人口密度简直与北京上海最繁华地带的人口密度有得一拼!
君璃回了回头,一眼望去全是人头,情知短时间内要挤出去是不可能了,只得留在原地,百无聊赖的打量起眼前这出戏的“参演人员”们来。
她先看了一眼地上在一具用破草席卷着的尸体旁的“女主角”,见其十四、五岁的样子,生的是面凝鹅脂,神若秋水,小嘴如樱,恰如一株盛开的芙蓉花,虽荆钗布裙,满身重孝,形容狼狈,却难掩其秀色,再配上她夹杂了害怕与绝望的楚楚可怜的神情,别说是男人了,就连她这个女人看了都有蹂躏的冲动。也就难怪其会惹上纨绔子弟了,纨绔子弟嘛,不强抢个把个民女什么的,还算什么纨绔子弟?
只是“女主角”看着虽可怜,君璃却没有丝毫挺身而出,见义勇为的念头,这年头,谁又比谁更容易,她自己的日子都不好过了,哪还有多余的精力去管别人的闲事?见义勇为什么的,只是属于有钱又有闲,日子过得舒心之人的奢侈品而已!
收回目光,君璃打量起“男主角”来。
但见其二十出头的样子,着一身暗红色刻丝团纹锦袍,领口、袖口皆以素绫压边,上面再用金线刺绣,形成连绵不断的藤蔓花纹,就这样,还唯恐旁人不知道他有钱似的,发髻上还别了一只黄澄澄的足金簪子,一头嵌着一颗硕大的祖母绿宝石,看上去活像一只华丽丽的公孔雀!
因其穿着打扮得实在太过华丽,以致旁人第一眼根本注意不到他的脸,然其实他长得并不差,眉目如画,星眸漆黑,薄唇微翘,不但不差,甚至可以说是万中无一的好相貌。
只可惜他眉眼间的邪气和眼圈下一看便知是纵情酒色而生出的眼袋,为这份整体美感大打了折扣,再被他身侧十数个或流里流气,或凶神恶煞的仆人一衬,简直就是一个标准的、不折不扣的纨绔恶霸!
君璃不由暗想,这家伙是杨氏姐姐的继子,也不知他变成这副模样,究竟是他自己的“功劳”,还是杨氏姐姐纵的,也就是所谓的“捧杀”?
比照杨氏对待他们姐弟面甜心苦的行径来看,君璃觉得是后者的可能性极大,不过眼前这只公孔雀竟半点也没意识到他那个继母是在捧杀他吗?居然别人希望他变成什么样子,他就真变成什么样子,可真是有够蠢的,幸好君珏没有被杨氏养成这副模样儿,不然他这辈子可算是毁了!
“……公子,求求您了,我知道错了,我跟您走,我跟您走,求您把银子给我,让我把我爹葬了好吗,求求您了!”那女子还在哀哀的哭着,一副梨花带雨的样子,任是再铁石心肠的人见了,只怕都会忍不住心软。
奈何这其中并不包括公孔雀。
公孔雀一脸的趾高气扬:“才爷我给了你脸的,偏你给脸不要脸,有敬酒不吃非要吃罚酒,我若不如了你的愿,岂非显得太不怜香惜玉?爷我自来最是怜惜美人儿的,又怎么可能不听美人儿的话?你既不愿卖身于爷,那爷不买便是,爷直接抢,总可以了罢?”充分展示了一个纨绔恶霸应有的职业素质,简直让人恨得牙痒痒。
他的爪牙们也充分展示了他们做为爪牙的职业素质,一个个七嘴八舌的道:“就是,我们爷是什么人,看上你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偏你身在福中不知福,那就别怪我们爷不怜香惜玉了!”、“谁说爷不怜香惜玉的?美人儿不愿意卖身,爷不是依了她,果真不买她了吗?”
君璃看到这里,就忍不住暗叹了一口气,美貌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固然重要,但当其不幸落到了尘埃里时,所谓美貌,反而只会变成灾难的另一层根源,还不如没有呢,譬如眼前这位,若她没有美貌,又怎会引得纨绔恶霸的觊觎,以致最后要求着被卖身亦不能如愿?
只是她不是救世主,虽然满心的感慨,却依然没有见义勇为的打算,也许她骨子里就是个自私凉薄的人吧?
君璃自嘲着,转身叫晴雪:“我们走吧!”那四个媳妇子爱看热闹,就让她们看去,她还有正事要办,不像她们那么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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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回 无奈出头
( 君璃转身欲叫了晴雪离开,却见晴雪不知何时早已是满脸的泪,一瞧得君璃看向她,顾不得擦泪,立刻便拉了君璃的手,哭着小声哀求道:“小姐,那个女孩儿好可怜,不如我们买了她吧?”
将晴雪满脸的不忍之色看在眼里,君璃禁不住望天翻了个白眼儿,小丫头可真是有够悲天悯人了,也不想想这世上那么多可怜人不幸人,她同情帮助得过来吗?那当初她家主子被渣男贱女欺负,被亲人家族抛弃时,怎么不见有人同情?
但她终究不忍直接拒绝晴雪,因低声婉言道:“你方才没听跟车的妈妈说,欲买人的是夫人的外甥吗?算来便是家里的亲戚,就算我心里再不待见夫人,所谓‘见面三分香火情’,该做的面子活儿还是得做齐了,所以眼下谁都能出这个头,就咱们不能,你明白吗?”
“可是……”晴雪仍是眼泪汪汪的,“可是她真的好可怜,小姐,我们帮帮她罢?就当晴雪求您了……大不了,买她的银子从我的月银里面扣,一年不够就两年,两年不够就三年,一直到扣满为止,您看行吗?求您就买了她吧……”
君璃是真不想趟这淌浑水,况这也明显不是她愿意花银子就能将事情解决的,只看公孔雀那群凶神恶煞的爪牙,就可以想见待会儿若她真出了这个头,会落得什么下场,她才不会那么傻!
她只得耐心道:“他们人多,我们人少,且他们都是男人咱们却全是女人,咱们如何争得过他们,要做好事也得量力而行不是?”
不料晴雪却一脸崇拜的看着她道:“小姐这么厉害,就算他们人比咱们多,小姐也一定有办法争赢他们的,小姐,奴婢求您了,您就帮一帮她吧?”
声音忽然低了下来,几不可闻,“奴婢还记得当年未进府伺候小姐以前,奴婢从未吃过一顿饱饭,从未穿过一件完整衣衫,终于有一日,爹娘实在撑不下去了,便带了我去镇上黄婆子那里,打算用我换几两银子回去,让弟弟妹妹们不至于饿死……黄婆子却说我长得不漂亮,人瞧着也傻傻呆呆的,没有人会愿意买,说什么也不肯买我,当时,爹娘就是这样跪着求黄婆子买我的……连卖自己的儿女都要跪着求人家,人家才肯买……”
君璃本来正因晴雪对自己盲目的崇拜而啼笑皆非,谁知道她随即就说了这样一番话,虽然声音很小,近乎自语,但她依然听了个一清二楚,心里就一下子变得难受起来,晴雪她,是触景伤情,想到了自己以往不幸的遭遇,所以才一再求她买下那名女子的吧?
念头闪过,君璃发现自己再说不出“不买那名女子”之类的话,晴雪和谈妈妈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最先见到的人,她对她们有一种近似小动物出生时总把自己第一眼看见的大动物当母亲的感情,无形中总是对她们很宽容,就好像之前谈妈妈背着她给君老头儿通风报信,她却并未多跟她计较一样。
她只得无奈的叹一口气,对晴雪道:“你别哭了,我尽量试试吧,但我丑话说在前头,成不成我可说不准,你到时候别怪我!”
饶是这样,晴雪依然大喜过望,忙道:“只要小姐愿意试,奴婢就已经很感激了,又怎么敢怪小姐?”
君璃点点头,清了清嗓子,才上前几步扶了那名犹跪在地上哀哀哭泣的女子起来,“你别哭了,我买了你便是,你要多少银子?”
那女子压根儿没想到到了这个地步,还会有人愿意出银子买自己,且还是这样一位高贵漂亮,一看就知是大户人家千金小姐的人,明显呆滞了片刻,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又惊又喜道:“小姐真的愿意买我吗?我给小姐磕头了,多谢小姐,多谢小姐,我余生里一定做牛做马报答小姐的大恩大德!”说完又猛地跪到地上,小鸡啄米般给君璃磕起头来。
君璃很不适应动不动就有人对着自己跪来跪去的,忙命晴雪:“快搀起来!”
待晴雪将人搀起来后,又问:“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氏?要安埋令尊一共需要多少银子,可需要运回祖籍去安埋?若是不需要,一百两够不够?”
那女子忙回道:“我叫顾湘湘,陕西张掖人士,要安埋家父只需二十两银子便够了……我如今这个样子,又怎敢奢望还能将父亲的灵柩运回祖籍去安埋?小姐放心,只待安葬了家父,我便可以到小姐身边服侍了!”
君璃点点头,“我听你说话,貌似读过书……”
二人在这边说的是旁若无人,一旁被君璃主仆忽然杀出来之举弄得呆滞了片刻的公孔雀主仆也总算回过了神来,立刻大怒,公孔雀因叫嚣道:“你们是什么东西,竟敢跟爷抢起人来了,你们可知道爷是谁!”
他的爪牙们跟着叫嚣:“就是,你们是什么东西,竟敢跟我们爷抢人,也不打听打听我们爷是谁,那可是跺一脚整个京城都要抖三抖的人物,你们是不是不想活了?”
这种戏码,怎么就跟现代那些肥皂剧里的情节如出一辙呢,果然艺术都是来源于生活的吗?
君璃耸耸肩,抬头看向那公孔雀微微一笑,冷冷道:“公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我又怎么会知道?”这么嚣张,真当他爸是李刚呢?
“你……”公孔雀闻言,被气得七窍生烟,却在看清楚君璃的脸后,立刻变成了一副色迷迷的样子,对他的那些爪牙们说道:“这个小妞儿可比方才那个漂亮多了!”
说完再次色迷迷的盯住君璃,笑得流里流气的道:“既然你敢抢爷的人,那就把你自个儿赔给爷吧,你放心,爷一定会对你很好,保证会让你穿金戴银,呼奴唤婢的!”
一边说,一边还伸出手,朝君璃的脸摸去,他的爪牙们则在后面不停的起哄:“爷今晚又要做新郎倌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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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热死个人,吃了N多冻的西瓜,再吹空调,于是,狂拉肚子,呜呜呜,我的掬花啊,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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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回 互不相让
( 眼见公孔雀的手要伸到自己脸上了,君璃一侧身,敏捷了避了开去,方冷冷道:“众目睽睽之下,公子还请自重!”从言辞到神色,都满是掩饰不住的厌恶。
本来方才她还觉得公孔雀长成这样,都是杨氏姐姐所害,他虽可恶,说白了其实也是一个可怜人,若是君珏的意志不是那么坚定,不是那么想让自己这个姐姐过上好日子,指不定也已长成了这样的纨绔恶霸,是以对公孔雀有一种物伤其类的感觉。
却没想到,公孔雀压根儿不值得同情,他不但顺应大杨氏之意,长成了大杨氏所希望的模样儿,他甚至超过大杨氏的期许,直接长成了一个人渣,果然应了那句老话“可怜之人必有其可恨之处”!
公孔雀见君璃避开了自己的手,也不生气,反而抚着下巴一副风流倜傥的样子,调笑道:“美人儿说‘众目睽睽之下’请我自重,是不是说,私底下就可以任我为所欲为啊?”
‘私底下’和‘为所欲为’四个字,还被他有意咬得极重,惹来他的爪牙们一阵猥琐的哄笑:“爷,美人儿这明显是害羞了,您好歹斯文点,且等回去后再为所欲为不迟啊!”
真是蛇鼠一窝,一群垃圾,连与之再多说一句话,都是对自己的侮辱!
君璃懒得再与之废话,转身与顾湘湘道:“你先跟我们离开,我留下一个人与你守着令尊的遗体,稍后我再派管事过来,帮你打点令尊的后事,你意下如何?”
顾湘湘忙一脸感激的点头:“多谢小姐,但凭小姐安排!”
“你不必谢我,你该谢的是晴雪!”君璃一指晴雪,然后道:“我们走吧!”带了二人便欲离开。
却还未及举步,已被公孔雀将腿一伸,挡住了去路,冷笑道:“怎么,抢了爷的人,就想这样离开不成?想得倒是挺美的!”
“你的人?”君璃冷笑反问,“她是已经与你签了卖身契,还是已经得了你的银子?就敢说是你的人了,朗朗乾坤,天子脚下,难道你还想强买强卖不成?”
公孔雀被问得一滞,随即便恶狠狠道:“这么说来,你是打定主意要跟爷作对了?说不得爷只能连你一块儿带回去了,这买一赚一的买卖,倒也挺划算!”说完朝众爪牙一挥手:“给爷都带回去!”
眼见众爪牙一拥而上,君璃面上却是丝毫不见害怕,只冷冷道:“看来公子不但要强买强卖,还想当街强抢民女了?只是宁平侯府虽显赫,这京城这天下却是姓周的,这京城里显赫的人家也不止你宁平侯府一家,公子行事之前,最好还是先掂量掂量,看事情的后果究竟是不是公子所能承受得起的!”
君璃此话一出,公孔雀虽半点没受影响,仍是那副嚣张凶狠的样子,他的爪牙们却都有些不敢上前了,皆因他们这才注意到君璃的衣饰都十分华贵,气度也非寻常人能及,显然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要说京城里缺什么,也不会缺达官贵人,曾有人开玩笑,说在京城里随便扔一个砖头下去,砸中的十个人里就有八个是官,还有两个虽不是官,却是皇室宗亲,——这话虽有夸张的成分,京城究竟是怎样一个藏龙卧虎的地方,由此可见一斑。
也就难怪公孔雀的爪牙们会不敢上前拿君璃了,要知道果真他们今日惹上了什么不该惹的人,他们的主子固然逃不脱长辈的惩罚,但也仅仅就是惩罚而已,根本伤不起他们主子的根本,等过段时间,主子还是主子,该怎么还怎么过,真正遭殃的,只会是他们这些下人,或打、或杀、或卖,谁知道他们会落到什么下场?
这般一想,爪牙里一个稍微有点头脑的因忙凑到公孔雀面前,赔笑小声说道:“爷,这小妞儿只怕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儿,不如今儿就这样算了罢?不然被侯爷知晓了,只怕又是一场呃……麻烦……”
将爪牙说得极隐晦的‘麻烦’二字听在耳里,公孔雀就一下子想到了其父,也就是宁平侯书房里那根手腕粗的军棍,他禁不住打了一个哆嗦,臀部上几个月前才挨过打的地方,也跟着隐隐作痛起来,让他有了片刻的退缩。
但仅仅只是退缩了片刻,公孔雀忽然大怒:“爷做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奴才来指手画脚了?还愣着做什么,还不给爷把人拿下,是不是爷身边这座小庙,容不下你们这些大菩萨了啊?”只因他瞧见君璃脸上写满了轻蔑与不屑,就好像他是什么脏东西一般,而这恰是他所最不能忍受的!
公孔雀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众爪牙如何还敢再多说?只得依言上前捉拿君璃主仆几个。
彼时跟车的四个媳妇子已经凑到君璃身后了,虽心下恼怒君璃管闲事惹来一身骚,但君璃毕竟是主子,又是由她们服侍着出门的,那她们就必须将她完好无损的送回去,不然她们都再没活路,所以一见公孔雀的爪牙们拥上来,她们即便再不情愿,也只得挡到了君璃身前,由其中一人赔着笑脸向公孔雀道:“表少爷,误会,误会,我们是礼部君大人家的,这是我们家的大小姐,算来表少爷还得称我们大小姐一声‘表妹’,都是自家人,表少爷又为长,不如退一步,让我们家小姐一让,将此事就此揭过吧?”
公孔雀的爪牙们反应极快,也知道宁平侯府的确有君家这样一门亲戚,见事情有了转机,忙也跟着纷纷劝道:“原来是自家亲戚,误会一场,爷,您不是素来最怜香惜玉的吗,不如就让表小姐一让?”
七嘴八舌的劝得公孔雀面上有所松动,觑一眼君璃,却见她面上犹写满了对自己的轻蔑与不屑,不由又气血上涌,怒道:“凭什么都让我让她,怎么不让她让我?不过,要让我让她一让,将此事揭过也不难,让她当众给我赔礼道歉,直到我满意为止,否则,一切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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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我是瑾瑜的老公,她昨天先是拉肚子,后又发高烧,今天下不来床了,让我帮她更新一下,标题名字等她能上网了再起,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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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回 智戏渣男
( 公孔雀把条件一提,四个媳妇子忙都低声劝君璃:“大小姐,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们人多,咱们人少,您不如委屈一下自己,就给表少爷赔个礼罢?不然真动起手来,吃亏的还不是咱们?况说来说去,总是自家亲戚,真把事情闹大了,表少爷固然讨不了好去,于您的名声也不好听,您看……”
四人原以为她们要很费一番口舌,才能说服君璃的,俱已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却没想到她们话还没说完,君璃已很干脆的点头道:“行,我给他赔礼就是!”
她虽然不是好汉,却也跟好汉一样,从来不肯吃眼前亏,相反,她能屈能伸得很,不就是给渣男赔礼道歉嘛,又不会少一块肉,小意思,况到底是谁给谁赔礼道歉,现在还说不准呢!
说完不待四人反应过来,果真已上前对着公孔雀行了个标准的福礼,脆声说道:“表哥,都是我的不是,我不该阻止您强买强卖,强抢民女,不该见义勇为,与您作对的,都是我的不是,还请您大人大量,不要与我一般见识!”
此话一出,公孔雀先是得意洋洋:“算你识趣……”随即便变了脸色,“你这是赔礼道歉应有的态度吗?你根本没有半点诚意!”说什么‘我不该阻止您强买强卖,强抢民女,不该见义勇为,与您作对’,分明就是在说错的是他,她根本没错,之所以给他赔礼道歉,全是形势所逼,她当他听不懂是不是?
君璃一脸的无辜:“表哥说我这不是赔礼道歉应有的态度,那敢问表哥,怎样才算赔礼道歉应有的态度?表哥不如示范一个与我看,也好让我下次再遇上这样的情况,就知道该怎么做?”一副勤奋好学,求知若渴的好学生模样儿。ww
让公孔雀的自尊心瞬间膨胀,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趾高气扬道:“看你这么好学的份儿上,我就示范一个与你看,你看好了啊!”
说完上前几步行至君璃面前,学着女子的样子,福了一福,细声细气道:“好表哥,都是作妹妹的不是,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不要与妹妹计较了,饶过妹妹这一遭,好吗……”
“吗”字的尾音还未落下,人群里不知谁先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来,随即众人也都跟着笑了起来,公孔雀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是上了君璃的当了,当即一张脸气成了猪肝色,指着君璃怒声道:“看来你也是有敬酒不吃,非要吃罚酒啊!”
君璃心下早已快笑翻了,但面上仍是一脸的无辜,吃惊道:“表哥这话是从何说起,敢是我哪里又惹表哥生气了不成?还是表哥觉得我笨,不愿意教我了?”
“你、你、你……”公孔雀被气得半死,一时半会儿间却又找不到话来反驳君璃,恼羞成怒之下,只得对着自己的爪牙们怒吼:“都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爷把这个尖牙利齿的女人拿下,谁敢不听的,爷立刻卖了他去漠北的苦寒之地做苦力!”
众爪牙没想到已得知君璃是自家亲戚后,自家主子还是要将人拿下,都是暗自叫苦不迭,却又不敢违抗他的命令,以免他一怒之下,真将自己卖去漠北做苦力,只得磨磨蹭蹭的上前作势欲拿人,以期事情能再出现转机。
万幸君璃没有让众爪牙失望,不可能站在原地任花孔雀宰割,“表哥这是什么意思,您让我赔礼道歉,我已经照做了,您还想怎么样?难道您还是不肯让步不成?”
君璃一脸的凛然,“果真您不念亲戚情分,还是不肯让步的话,说不得我只能使人去请令尊,——说来我还得唤令尊一声‘姨父’呢,说不得我只能使人去请了姨父他老人家来,为我做主了!”古代讲究“抱孙不抱子”,一般当父亲的都对儿子极其严厉,以致儿子见了父亲多如老鼠见了猫一般大气不敢出,一如红楼里贾宝玉见了贾政一般,希望搬出花孔雀的老子来,能让他有所收敛。
听君璃说要使人去请自家父亲,花孔雀一张脸果然白一阵青一阵的,显然他也很怕自家父亲,片刻方咬牙道:“罢罢罢,连孔圣人都说什么‘惟女人与小人最难养’,看在亲戚一场的份儿上,我今儿便不与你计较了,但下一次,你可就没这么好运了,你最好祈祷以后再也别遇上我!”
回头冲众喽啰怒吼:“我们走!让开,敢挡爷的路,不想活了吗?”说完推开挡路的人们,领着众喽啰怒气冲冲的去了。
余下君家的媳妇子们见那煞神终于走了,暗自松了一口气,随即疏散起人群来:“都散了吧,都散了吧,啊,没什么好看的……”
待将人群疏散得差不多了后,方神色有些不好的请君璃上了马车,然后在车下请示:“……是按原计划去小姐的铺子上,还是打道回府?若是打道回府的话,这个丫头只怕现下不好带回去,没的晦气!”说着一指顾湘湘。
好容易出来一趟,君璃自然不愿就这样回去,因说道:“那就还去我的铺子上,总得把人先安置妥当吧?”又命晴雪拿出一两多碎银子来,原地雇了两个路人守着顾湘湘父亲的遗体,说好待会儿便使人来接走。
众媳妇子也是难得出来,巴不得能在外面多待一会儿,闻言忙应“是”,放下车帘后,便命车夫按原计划往君璃的铺子驶去。
马车方一启动,顾湘湘便冲着君璃“噗通”一声跪下,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红着眼圈满脸感激的道:“多谢小姐,我……不是,奴婢后半辈子一定做牛做马报答小姐的大恩大德!”
君璃这会子手心里都还捏着一把汗,方才的镇定与不畏不屈不过是唬弄人的罢了,因此对顾湘湘不是很有好感,她差点给她惹上大麻烦,闻言遂只是淡淡道:“顾姑娘快请起!你不必急着称‘奴婢’,我其实并没有买下顾姑娘的打算,方才之所以那么说,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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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肚子发烧神马的,真心难受,总算今天好多了,不然就要被老公剥夺给儿子喂奶的资格了,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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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回 集贤斋
( 君璃此话一出,顾湘湘与晴雪都是大惊失色,顾湘湘更是瞬间惨白了脸,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低声自嘲道:“原来小姐不打算买我……也是,像我这样不祥的人,又怎敢奢望去小姐这样的贵人身边服侍?是我妄想了……”
说完失魂落魄的站起身来,便要转身下车去,却随即又转了回来,对着君璃复又跪下,红着眼圈道:“小姐虽不愿意买我,我还是要谢谢小姐的大恩大德,若非方才有小姐出手相救,我还不知道会怎么样!我如今也没什么可报答小姐的,就让我再给小姐磕三个头,算是答谢小姐的相救之恩罢!”一边说,一边已是泪如雨下,瞧着可怜至极,却强忍着没有哭出声来,仍恭恭敬敬的给君璃磕头。ww
晴雪看到这里,早已是看不下去,也红着眼圈拉了君璃的衣袖小声哀求道:“小姐,您为什么不愿意买了湘湘呢?您就买了她罢,那点银子对您来说不过九牛一毛,可对她来说,却足以改变她的命运啊,您想一想,若是没有安埋她父亲的银子,她便得继续卖身葬父,那便极有可能再遇上表少爷那样的人,到时候她要怎么办呢?小姐,求您就买了她罢,不然,买她的银子就从我的月银里面扣,您看可以吗?”
君璃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说你们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啊?我是不打算买下顾姑娘你,但却没说不帮你安葬父亲啊,你放心,我待会儿就会使人去帮你办后事,待后事办完后,还会再送给你一笔银子,你看是回家乡,还是留在京城开个绣庄之类的,做个小营生,岂不比为奴为婢的强得多?”
顾湘湘长得太漂亮,至少是远远超过她身份的漂亮,这样的漂亮对于小姐主子来说无疑是好事,对一个连最基本自由都没有的奴婢来说,可就不一定是好事了,况她看起来还那般柔弱,恰是绝大多数男人最喜欢的那个调调,不然也不会引来那只花孔雀的觊觎了。ww
她若真将她留在身边,以后指不定还会生出多少事来,远的不说,就说万一君老头儿看上了她,她到底给还是不给?她若是不给,又要怎样才能保全她?以君老头儿的人头马属性,这种事指不定还真极有可能发生,所以,还不如直接将这种可能性扼杀在摇篮中,帮她自立的好,反正她如今最不缺的便是银子!
一席话,说得晴雪破涕为笑,不好意思道:“原来小姐早就将湘湘的以后考虑妥当了,是我误会小姐了……”
又对顾湘湘道:“湘湘,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谢过小姐?”
顾湘湘怔了一下,才有些勉强的道:“小姐愿意为我安葬父亲,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怎么能再叫小姐破费,送银子与我开绣庄呢?小姐还是让我服侍您,以报答您的大恩大德吧?”她一个弱女子,若是没有人庇护,谁知道方才之事什么时候又会重演?况就算君璃给她银子开绣庄,她也没那个经营的能力啊!
君璃并不知道顾湘湘的担心,正要说话,就听得外面跟车的媳妇子道:“回大小姐,鼓楼大街到了!”
“嗯,知道了!”君璃应了一声,只得暂时打住话头,命晴雪拉了顾湘湘起来,又命晴雪与她擦了眼泪,方自己动手撩起了车帘。
就见马车正停在一间卖笔墨纸砚的铺子前面,那铺子一共三间,当中的那间正门上写着“集贤斋”三个大字,不时有客人进进出出的,瞧着生意貌似还不错。
君璃心里就忍不住浮上几分得意来,这么大一间铺子,如今是她的了!
“这位小姐您里面请,今儿打算挑点什么……”有小伙计满脸堆笑的迎出来。
嗯,别的且先不说,光这服务态度已能打九十分……君璃暗自满意,正欲打算假装顾客考验一下小伙计的职业素质,不想柜台后面站着的掌柜的已经认出了晴雪,认出了晴雪,自然也就知道君璃是谁了,虽然他从未见过君璃,但若是连这点眼力价儿都没有,他也做不到集贤斋三掌柜的位子了。
因忙满脸惊喜的迎了出来:“大小姐今儿个怎么有空来这里逛?”又命方才那小伙计,“猴崽子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后面告诉大掌柜大小姐来了?”
待小伙计领命去后,掌柜的方又笑向君璃道:“大小姐快后堂请!”
被认了出来,君璃只得打消了假装顾客的念头,先以眼神询问晴雪这是谁,待晴雪附耳告诉她这是集贤斋的三掌柜候金生后,方笑向其道:“侯掌柜不必客气,我就是随便来看看。对了,我才在路上答应了为这位顾姑娘安葬父亲,你打发两个人随顾姑娘去将她父亲接到一个妥善的地方安置好,再与顾姑娘商量该如何办后事,需要多少银子先在账房支取,等事情完了后,我让人一并送银子来补上。”
侯掌柜闻言,忙使了两个人随顾湘湘去接人,随即方一边引着君璃主仆往后堂走,一边笑道:“大小姐言重了,这是您的铺子,还不是您想支取多少银子便支取多少,哪里用得上事后再补上?”
君璃笑笑:“话不是这么说的,一码归一码,不然铺子里的账目岂非要乱了套?”又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的问,“如今店里一日能卖多少银子?除去开销,利润几何?回头客可多?与同类铺子相比,咱们算是好的还是差的?”
侯掌柜见问,忙一一作答:“小姐也知道咱们这门生意近似于那种‘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生意,有时候一日能卖上百两,有时候却连一两都不到,我只能说平均下来,一日约莫能卖二十两银子,除去开销,利润大概有五两到八两……”
心里忍不住嘀咕,不是说这位大小姐最是性子绵软,从不过问这些事的吗,怎么他瞧着压根儿不是这么一回事,反而瞧着像是个行家里手似的?他就说嘛,果真是个性子绵软的,又怎么能从汪家拿到和离书,还将全部嫁妆都带走了?可见都是以讹传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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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回 打道回府
( 君璃与侯掌柜一边说着,一边走进平日里用来款待贵客的后堂,就见其不论墙上的书画,还是一应的桌椅陈设,都弄得十分雅致,不像是做生意的地方,反倒像是大户人家的宴息处。ww君璃不由暗暗点头,有了高档的环境,才能更衬出自家商品的价值,看来这个道理古人也明白的很。
因笑赞侯掌柜道:“这里收拾得挺不错的!”
侯掌柜脸上闪过一抹骄傲,道:“咱们集贤斋在京城也算是小有名气,因此好些大户人家的太太奶奶小姐们都愿意来咱们这里挑上好的笔墨纸砚送人,但毕竟是女眷,不愿意抛头露面,因此咱们特地辟了后堂接待她们,亦连接待的人,也一律的懂行的妇人。”说完果真唤了个眉清目秀,干净利落,约莫二十七八岁的媳妇子进来,命其与君璃沏茶备点心去。
看来前君璃手下有一起深谙经营之道的能人啊,就算换了她这个来自现代,好歹比古人多见了不少世面的人,也不见得就能比他们做得更好了!
念头闪过,君璃满心庆幸,万幸这些人虽能干,却都是谈老爷子留下来的,虽然未必就敢说他们对前君璃绝对忠心耿耿,至少他们都顾念旧情,没有因她软懦无用便奴大欺主,反而将她的产业打理得井井有条,不然等不到君伯恭和杨氏算计,前君璃先就要因后院起火,而失去谈夫人给她留下的后半辈子最大的倚仗了!
君璃暗自感慨之际,集贤斋的大掌柜李掌柜已经闻讯赶了过来,一进来便抱拳给君璃行礼:“不知大小姐今日要过来,老朽有失远迎了!”
李掌柜五十来岁的样子,穿一件藏青色杭绸直裰,个子矮小,身材瘦削,相貌平凡,属于扔人群里绝对找不到那型,惟独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透着饱经世故的精明和洞察力,让人一看便知跟这样的人打交道,必须得打点起十二分的精神才行。ww
对这样有真本事的人,君璃发自内心的敬服,忙起身侧过身子,只受了李掌柜的半礼,笑道:“李掌柜客气了,我不过路过,顺道进来看看罢了。”
李掌柜笑道:“大小姐从未来过咱们集贤斋,集贤斋上下都深憾不能亲见大小姐一面,大小姐以后可得时常路过咱们这里才好……”
话没说完,忽然注意到君璃穿着打扮如换了个人似的,亦连说话行事也与以前大不相同,——他之前是见过君璃的,自然知道这变化对于她来说究竟是多么的大,不由怔了片刻,才回过神来,满脸欣慰的感叹道:“大小姐越来越有夫人的风采了,夫人若泉下有知,还不定怎生高兴呢!”
君璃不欲多谈这个话题,只是感叹了一句:“发生了那么多事,我若再不改变,岂非还得任人宰割?”便拿话来岔开了,“对了李掌柜,我想近期内见欧阳总柜一面,不知您能否替我安排一下?”
李掌柜忙道:“自然能安排,只不知大小姐具体什么时候想见欧阳总柜?”
具体什么时候?君璃想了想,“就五日后罢,我争取到时候一早便出来,好在外面多待些时候,”顿了顿,索性又道:“要不您把思巧坊的季掌柜也一并叫过来,再叫他把账目清点一下,您这边也清点一下,我看看咱们到底有多少能动用的资金,我另有打算。”
‘另有打算’?李掌柜怔了一下,才道:“敢问大小姐有什么打算?”
心里模糊升起个念头来,大小姐不会是想扩大生意规模吧?若是眼前的人换做是夫人,若是夫人想扩大生意规模,他毫不犹豫便会支持,可换成是大小姐,就由不得他不怀疑了,且不说夫人是难得一见的商业奇才,巾帼不让须眉,少有人能及,就大小姐那软善的性子,即便如今已大有改变,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也不适合经商啊!
君璃微微一笑:“到时候李掌柜自然就知道了。”
见君璃不欲多说,李掌柜也不好再多问,想着五日后待君璃见了欧阳总柜后,看她究竟怎么说,再决定要不要劝阻她不迟,遂说起别的事来:“大少爷还有不到两年就要下场了,以大少爷的学识,此番必定能高中,到时候老太爷与夫人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却是决口不提君伯恭这个做父亲的。
君璃点点头:“以珏弟的学识,他又那般刻苦,定能高中无疑!”与李掌柜寒暄了几句,瞧着时辰已不早了,遂将顾湘湘的事交代了一番,“……我瞧她可怜,所以欲帮她一把,待她安葬完父亲后,您便给她二百两银子,看她是愿意回家乡去,还是留在京中,若是留在京中,您便设法帮她谋个小营生吧!我不是任何时候想出府就能出的,这事儿说不得只能劳您多费心了!”
又就地取材,让包了五份文房四宝,并两幅画儿,打算回去送给君伯恭杨氏并君珊等人做礼物,好歹也是出来一趟,以免落人话柄。然后方与晴雪上了马车,打道回君家。
本来她还想在外面找间酒楼用了午饭再回去,也好感受感受古代的酒楼与现代的有什么不同,但想着第一次出来便弄得半下午的再回去,下次再出来还不定杨氏会说什么,只得打消这个念头,寄希望于下一次。
回到君家,君璃依礼先去正院见君伯恭与杨氏。
不想君伯恭却不在,只有杨氏在,正领着君珊君珮姐妹俩,由周姨娘等人服侍着用午饭。
瞧得君璃过来,杨氏忙关切的问:“用过午饭了吗?”命人添碗筷,又命厨房做君璃爱吃的菜来。
君珊则热情的上前拉君璃,“听说姐姐今儿个出门去了?都逛了些什么地方?可有遇上什么好玩儿的事?娘都不让我出门,姐姐快与我讲讲!”
亦连君珮都懒得没有臭着一张脸,而是起身给君璃行了个礼,唤了一声:“大姐姐。”虽然那礼行得没什么诚意,那声大姐姐也有些勉强,比起前几日来,却已是天壤之别。
让君璃没来由生出了一种“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感觉来,遂借口刚回来灰头土脸的,要回屋去梳洗一番,就不在这里吃饭,待晚上再过来后,告辞回了流云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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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回 姐妹口角
( 君璃刚离开,君璇先就啐了一口,恨声道:“瞧她那副轻狂样儿,连娘留她吃饭她都敢不给面子,真是不知好歹!还敢受我的礼,呸,凭她也配!”又扑到杨氏怀里扭股儿糖的只是厮缠:“娘,我不管,我不管嘛,我以后再不要受小贱人这样的气了,她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要我去讨好她?”
杨氏被她揉得头晕,“好了,我衣衫都被你揉坏了,成何体统?”
一旁君琳已经知机的将周姨娘等人都打发了,只留了玉簪金钗几个心腹之人伺候。
杨氏因又嗔了君璇几句,好容易说得她消停了些,方道:“她又哪里惹着你了,不就是没在我这里吃饭吗?我要她留下原不过只是一句客气话,她不留下正好,咱们娘们儿几个整好可以消消停停的吃饭,你又有什么好生气的?”
君琳也道:“是啊,她不留下才正合娘的心意呢,你又在这里充什么荆轲聂政?”
君璇却仍是一脸的不高兴,嘟哝道:“反正我就是看她不顺眼!”明明以前就是个丑得不能再丑的女人,谁知道如今却摇身一变,变得比三姐姐还要漂亮得多,真真是可恶!
杨氏素来最疼她,见她不高兴,忙柔声哄她道:“娘知道你不喜欢她,娘和你姐姐也不喜欢她!你放心,她不会在咱们家待多久了,你就看在娘的份儿上,且忍她这段时间可好?”
君璇闻言,忙问道:“真的?她真的不会再在咱们家待多久了?”杨氏这两日哄她对君璃态度恭敬一些时,并未告诉她自己下一步的打算,怕她年纪小嘴不牢,一不小心便将自己的计划泄露了出去,是以她并不知道君璃在君家已待不长了,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杨氏的计划能成功。
“娘什么时候骗过你?”杨氏笑得一脸的温柔慈爱,“娘向你保证,最多三个月,她一定离开咱们家,到时候你就可以不必再看她那副嘴脸了,你道好不好?”
君璇忙点头:“当然好,只是还要忍她三个月,真是一想起来便不痛快,除非……”一边说,一边眼珠子滴溜溜乱转。
杨氏看在眼里,就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道:“你这个鬼精灵,又在打什么主意啊?”
君璇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娇态十足,道:“除非娘答应我,下个月做秋装时,给我多做几套衣裳,另外再让老吉祥也给我做两套像三姐姐那两套那么漂亮的头面!”
“瞧你那点出息!”杨氏还以为君璇要提什么要求,却没想到只是想多做几套衣裳首饰,不由失笑,“你姐姐做衣裳首饰是因为你姐姐大了,你年纪还小,跟你姐姐比什么比?罢罢罢,给你做便是,横竖下个月便是你生辰了,就当是娘送给你生辰的贺礼了!”
君璇忙跺脚道:“人家不依嘛,衣衫首饰是一回事,贺礼却是另一回事,娘可不能混为一谈!”说着又扑到杨氏怀里撒娇,惹得杨氏哈哈大笑,神色间说不出的快活。
屋里众伺候之人少不得凑趣,也陪着笑着一回,惟独君琳笑得有些勉强,蹙眉向君璇道:“四妹妹一年大二年小的,有些规矩也该学着了,不然明儿去别人家做客时,别人面儿上虽不说,心里未必就不会笑话儿,娘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君璇与君琳对外时态度虽是一致的,但只有姊妹二人时,君璇却是向来不大买君琳账的,一来君琳比她漂亮,而妒忌却是每个女人的天性,不管这个女人是八岁还是八十岁;二来君琳老爱在她面前摆长姐的款,行动便要教训她,让她很是不爽,难道这世上就你一个人贤良淑德,别人都是野丫头不成?
因此闻得君琳的话,不待杨氏开口,已先冷笑道:“你少在这里装老学究,原是在自己家里,在娘面前我才这样的,真到了外面,你几时见我丢过爹娘的脸,丢过君家的脸了?难道都要像你似的,连在自个儿家里也要戴上面具,时刻不忘充那九天玄女不成?”
一席夹枪带棒的话,说得君琳一张脸涨得通红,生气的向杨氏跺脚道:“娘,您也不说管管四妹妹,难道就任她这样一直没规没矩下去吗?”
杨氏见大女儿是真生气了,忙佯怒骂小女儿:“这是你跟你姐姐说话应有的态度吗?没大没小的,还不快给你姐姐陪不是呢?”
“不要!”君璇却是把头一仰,很干脆的拒绝了。
杨氏无奈,只得又笑向君琳道:“你妹妹就是这么个脾气,嘴上虽不饶人,实则心却是再好不过的,你做姐姐的,就大人大量,别跟她计较了罢?”
君琳是知道母亲又多疼爱妹妹的,心下虽生气,却也无可奈何,只得说了一句:“您就惯着她罢,等将来事到临头了,您才知道究竟是在爱她,还是在害她!”
这话君璇不爱听,张口便要再刺君琳几句,不想却有小丫鬟进来禀道:“回夫人,车马行当上的袁妈妈求见!”
袁妈妈正是今日跟君璃出门的媳妇子之一,杨氏闻言,心中一动,忙道:“让她进来!”
“是,夫人。”小丫鬟应声而去,很快领了袁妈妈进来。
屈膝给杨氏并君琳君璇都见过礼后,袁妈妈依照临出门前陈进财家转述杨氏的吩咐,事无巨细说起君璃今儿个在外面的事来,“……只去了鼓楼大街的铺子,逗留了约莫半个时辰,见了那里的大掌柜,因并未让奴婢等人进去伺候,是以并不知道她与那大掌柜都说了什么。”
杨氏闻言,皱起了眉头:“既然只在那里逗留了半个时辰,怎么这个时辰才回来?莫不是你们几个趁机偷懒,被那丫头抓了现行,所以胆敢欺瞒于我?”
唬得袁妈妈脸色都变了,忙道:“回夫人,没有的事,借奴婢们一百二十个胆子,奴婢们也不敢欺瞒夫人呀,这正是奴婢接下来要回夫人的事。”
说完把君璃如何路遇顾湘湘卖身葬父,宁平侯府的大爷是如何仗势欺人欲当街抢人,君璃又是如何与之针锋相对最后救下顾湘湘之事,细细与杨氏禀告了一遍,末了道:“奴婢们想着兹事体大,这才等不及夫人与三小姐四小姐用罢午饭,便急急来回禀的,还请夫人与三小姐四小姐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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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起来,居然停电了,于是抱着儿子睡回笼觉,这会儿才更新,请亲们见谅,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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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回 慈母心肠
( 听袁妈妈说毕今日之事,杨氏大感兴趣,急声问道:“果真的小贱人与姨夫人家那个小贱种当街对上了?这可真是意外之喜!你即刻换了出门衣衫,再提了四色礼盒,去姨夫人家走一趟,把今儿个之事禀与姨夫人知道!”
杨氏的姐姐与杨氏一样,也是继室填房,原配也与其夫婿留下了孩子,惟一的区别便是杨氏这边是两个,大杨氏那边只得一个。但与君家不同的是,宁平侯府是勋贵,牵涉到爵位归属之事,且勋贵之家最好脸面,宁平侯府又人口众多,是以大杨氏待其继子容湛,也就是君璃口中的花孔雀并不敢像杨氏待君璃姐弟那边不闻不问,甚至明里暗里各种下绊子。
且大杨氏自己也不是没有亲生儿子,其亲生儿子容潜虽及不上容湛这个原配嫡子来得尊贵,但好歹也是占了一个“嫡”字的。宁平侯府传到至今虽已有四代,无论面子还是里子都已是大不如前,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终归还是要比普通的官宦人家显赫一些,家底厚实一些,而这些,都将泰半是属于下一任宁平侯的,如此一来,面对现成的爵位,面对为数不菲的家产,大杨氏又岂能不心动,又岂会没有别的想法?
于是对容湛各种嘘寒问暖,各种关怀备至,不但比宁平侯这个亲生的父亲更要上心,亦连对自己亲生的儿子尚且及不上对容湛的一半,久而久之,在为自己赢得了贤名和阖府上下称赞的同时,也赢得了容湛的真心,视她若亲生母亲。
只可惜容湛终究烂泥糊不上墙,不论宁平侯如何严加管教,不论大杨氏如何苦口婆心的哭劝,到底还是长成了一个只知吃喝嫖赌,惹是生非的纨绔,以致宁平侯都对其死了心,惟独大杨氏还待他一如往昔的关怀备至,旁人见了谁不赞一声“慈母心肠”?
当然,大杨氏的别有居心旁人自是不会知晓的,却瞒不过与其一奶同胞的杨氏,况大杨氏也无意瞒着杨氏,只因大杨氏之子若真顺利袭了爵,于杨氏只会有百利而无一害,是以杨氏跟前儿稍微得脸之人,都约莫知道此事,这也是袁妈妈几个之前在大街上时,一闻得当街抢人之人乃宁平侯府的大爷时,笃定杨氏知情后一定会很高兴的缘故。ww
听罢杨氏的吩咐,袁妈妈忙屈膝应道:“是,夫人,奴婢这就去!”
待其离开后,杨氏方笑眯眯的与君琳道:“你姨妈知道这事儿后必定会很高兴,就只你姨父必定不会高兴,指不定还会大发雷霆,又打那个小贱种一顿板子,你姨妈又有得眼泪流,人也指不定又要病上一场,瘦上一圈儿了!”
君琳还没说话,君璇已先撇嘴道:“姨妈为那个小贱种哭个几场给姨父瞧瞧也就罢了,谁让她非要衣不解带,不吃不喝的亲自伺候那个小贱种?让下人们来做不就好了嘛!”
这下不待君琳说话,杨氏已先沉了脸:“你懂什么,不懂就不要乱说,把这些话都给我烂在肚子里,省得给你姨妈惹麻烦!”
君璇鲜少见杨氏在自己面前有这般严厉的时候,只得撇了撇嘴,不敢再多说。
适逢君璃回流云轩梳洗过后,打发晴雪领着两个小丫头子过来送礼物,“……大小姐说都是自个儿铺子上的货色,还请夫人与三小姐四小姐别嫌弃,奴婢还要去与二少爷三少爷送礼物,就先告退了!”
君璇因被杨氏斥责的不痛快总算找到了出气口,待晴雪几个一离开,便将君璃送她那份文房四宝自桌上拂到了地上去,摔得四分五裂的,“呸,什么烂东西,也好意思拿来送人,她不嫌丢脸,我还替她丢脸呢!不是说有价值十数万两的嫁妆吗,难道想要留着带进棺材里去不成?”
这话委实说得刻薄了些,最重要的是,她明明才答应了自己,接下来一段时间里都会对君璃态度好一些的,就算这里没有旁人,但隔墙有耳,谁知道她这些话会不会不慎传到君璃耳朵里去?
杨氏当即动了气,厉声道:“你姐姐才让我管管你,让你别再这么没规没距,我还不以为然,觉得在自己家里犯不着这样,自家娘儿们犯不着这般拘束,如今看来,你姐姐的话大有道理,都是我素日里太惯着你了,才会惯得你这般没规没距,连长姊送的礼物都敢非议甚至打砸的!你给我立刻回房去,闭门思过,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来见我!”
见君璇一脸的委屈与不服气,明显还想要顶嘴,越发色内俱厉:“还不快去!”
又命荣妈妈:“你亲自送她回房去,把我的话告诉给她屋里的人知道,告诉她们,谁敢再由着四小姐性子,不知道规劝四小姐的,一律打四十大板,再撵出去!”
见主母动了真怒,荣妈妈不敢多说,忙应了一声“是”,赔笑上前半哄半抱的将君璇弄了出去,好在她是杨氏的奶娘,算是君璇的半个长辈,君璇不敢拿她当寻常下人,不然又是一场闹腾。
待君璇被弄走了,杨氏方揉着额头,叹道:“真是个不省心的小冤家!”看向君琳,“多早晚她能有你一半儿省心,我也能少好些气生了!”
君琳道:“那是您舍不得太拘紧了她,不然您早少好多气生了!”言下之意,都是你自找的!
杨氏被说得语塞,愣了一下,忽然道:“不行,夜长梦多,我得尽快回去见你舅舅舅母一趟,把那件事赶在乞巧节前定下来才好,不然以你妹妹那口无遮拦的性子,指不定什么时候便走漏了风声,把小贱人要不了多久必定离开咱们家的话传到她耳朵里去,岂非功亏一篑?”
君琳想了想,点头道:“还有十几日便是乞巧节了,是得早些将事情定下来才好,舅舅舅母那边也得给时间让他们准备一下。”万一杨继昌那个浪荡子不肯娶那个残花败柳呢,总得给舅舅时间来让他同意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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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回 做个交易
( 君璃并不知道杨氏这边才间接因自己之故,生出了一场风波,回到流云轩,草草梳洗一番,又草草用过午饭后,她便歪到月亮门里靠窗摆放着的贵妃榻上,思谋起自己要做什么生意来。ww
上午在集贤斋李掌柜问她可是有什么打算时,她虽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与他说她‘自有打算’,让他只管清点可动用的资金,但其实她心里并未想好要做什么生意。
她只是想着,如今她手上有汪渣赔给自己那五万两银子,说多不多,若是什么也不做,只指着这银子过活,坐吃山空,也吃不了几年;说少却也不少,也足够做不少事了,因此才忽然生出想做点什么生意的念头来的。
她终究是要离开君家的,君珏将来若是出了仕,也是需要银子打点的,她再不想让君珏仰仗君老头儿的鼻息过活了,君珏一心想要高中让她过上好日子,她又何尝不想让君珏过得更轻松更开心一点?所以银子这个东西于她来讲,自然是多多益善!
只是具体做什么生意,她还得好生合计合计,李掌柜将集贤斋经营得极好,想来巧裳坊也被那里的大掌柜邬掌柜经营得不差,她总不能也开笔墨纸砚店和布庄抢自家的生意罢?倒是可以开家化妆品店,当然,在这个时代应该称之为脂粉店,集卖各种化妆品、化妆、美容美体于一体,问题是,这是大多数女儿家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古代,她上哪儿找顾客群去?而能自由出门的小户人家的女儿们,又不见得花得起这个银子!
君璃这才发现,自己那点自认是现代人,比古代人好歹多了不少见识的优越感,在现实面前是多么的可笑,她还好是穿成了前君璃,若是穿成顾湘湘,谁知道现在会怎样?
她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觉得自己只能开脂粉店,除了帮人化妆打扮,别的她也不会。ww当然,她如果真要开店,就得开一家全京城都独一无二的店才成,不然毫无特色,只怕也不能开得长久。
是夜,因思谋自己若真要开店,就必须有哪些问题是需要考虑到的,君璃一直到三更的鼓都敲过了才歇下,次日自然起得有些迟,去杨氏屋里时,便比往日要晚上半个时辰。
就见杨氏穿了大红色对襟刻丝通袖衫,下面露出短短一截湖水绿的月华裙,梳了牡丹髻,戴了赤金镶红蓝宝石的头面,打扮得十分华丽,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君璃上前问了安,果然就听杨氏道:“昨儿个傍晚接到消息,你外祖母前儿夜里着了凉,我得回去瞧瞧她老人家好些了没,就不多留你了,你且先回去罢!”
本来君璃也不欲多留,闻得杨氏的话,正中下怀,但还是依礼问候了杨氏的母亲几句,——这次是真的问候,不同于之前对君老头儿老母的“问候”,才告辞去了,一边走一边还腹诽,不是说老娘病了吗,怎么便宜后娘还打扮得那么华丽,而且脸上也不见什么焦急之色?
只这本就不关自己的事,故君璃只是想了想,便将此事抛到了脑后去,继续想起自己的赚钱大计来。
吃了午饭,君璃因昨儿夜里没睡好,很快便上下眼皮直打架,打算好歹睡一觉起来再想生意不迟,遂命小丫头们都散了各自回房也歇午觉去,只留了晴雪在屋里服侍。
流云轩因此安静得只偶尔听得见一两声知了的叫声。
“小姐,周姨娘来了!”君璃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被晴雪小声叫醒了,“说是有要紧事与小姐说。”
周姨娘来了?整好杨氏今儿个不在家……君璃一下子清醒过来,道:“快请进来!”
晴雪应声而去,很快引着周姨娘走了进来。
周姨娘身着靛蓝色比甲,头上挽了一个很是老气的发髻,只戴了三两根银簪子以作装饰,脸上也素净的很,明明也就三十五六的人,瞧着却像个老妪一般。
她一进来便低眉顺眼的给君璃行礼:“见过大小姐。奴婢原是服侍夫人的旧人,照理大小姐方一回来奴婢便该登门请安的,但只……总之,奴婢给大小姐磕头了,还求大小姐不要怪责奴婢!”说着果真跪下,恭恭敬敬给君璃磕了三个头。
君璃本是想命晴雪拉住她的,奈何她动作极快,晴雪根本来不及拉她,只得待她磕完了,才扶了她起来,又搬了锦杌来请她坐。
周姨娘先还不敢坐,还是君璃发话:“才姨娘自个儿都说是服侍我母亲的旧人了,又何须与我这般客气?”她才道了谢,斜签着身子坐了。
君璃见她坐了,才笑着问道:“才听晴雪说,姨娘说是有要紧事与我说,不知是何要紧事?”
周姨娘没有回答,反而风马牛不相及的扯了一句:“奴婢前儿听二小姐说,大小姐此番回来,与以往是大不相同了,自信有能力让您自个儿,也让大少爷和二小姐过上与以前不一样的日子,奴婢心里真是好生感激!”
她这话看似闲闲一句,但君璃却听明白了,这是想让自己给她和君珊一个承诺,承诺将来会设法帮君珊谋一门好亲事呢,否则,她口中的‘要紧事’就未必会说与自己听了!
君璃心里不由生出几分不痛快来,难道周姨娘以为她有同她谈条件的资格吗?周姨娘有所求,而她却无所求,所谓“无欲则刚”,她实在不必受她要挟!
但转念一想,周姨娘也是爱女心切,且她之前本来就有帮君珊一把的想法,也不算与周姨娘的要求相违背,倒不如卖她一个顺水人情,趁机将她发展为她在杨氏身边的“粽子”,也不失为一件双赢之事。
遂笑盈盈道:“姨娘放心,我说过的话就一定会做到,绝对不会食言!”顿了一顿,眉头微挑,“况且姨娘还有别的选择吗?这下,姨娘应该可以说了吧?”
周姨娘有片刻的不自然,随即方压低了声音道:“奴婢前日在夫人屋里服侍时,无意听夫人与荣妈妈说什么‘如此说来,那五万两银子的事是真的了?那咱们说什么也得让小贱人将这银子吐出来才是’,还说什么‘切记此事万万不能走漏了风声,不但老爷,连琳儿那里都得瞒着’之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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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回 小人作祟
( 周姨娘一番话,不用说在君璃心里掀起了惊涛巨浪,那五万两银子的事除了她自己,整个君家就谈妈妈和晴雪知道,亦连锁儿坠儿都不知道,而谈妈妈与晴雪又是绝对值得信任之人,那杨氏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难道是她与谈妈妈晴雪说话说悄悄话时,不慎被谁听了去,再传到了杨氏耳朵里?可她们主仆三个自回来后,压根儿就从未说起过这件事,就算她身边全是杨氏的“粽子”,那粽子也不可能无中生有的编出这样的事实来啊!
君璃宽大衣袖下的双手不由紧紧握成了拳,面上却什么也看不出来,只是有些不解兼诧异的看向周姨娘,道:“难道这便是姨娘口中的‘要紧事’?就这样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算什么要紧事?敢情姨娘是在糊弄我玩儿呢!”
周姨娘闻言,一脸的惶恐,也不敢再坐了,忙起身道:“奴婢怎敢糊弄大小姐,还请大小姐听奴婢把话说完!奴婢当时虽只听到了夫人这一句话,但奴婢前几日在夫人屋里伺候时,还得知了一件事,就在大小姐回来的前一日,有人给荣妈妈送了一封匿名信,奴婢事后听说,那信是汪家的人送来的……奴婢想着此事八成与大小姐有关,本来早想来禀与大小姐知道的,但夫人在家时奴婢根本走不开,所以才拖到了今日,还请大小姐勿怪……”
杨氏表面虽一副贤惠大度的样子,但只要君伯恭不歇在她屋里,除了君伯恭当日歇在其屋里的那人外,君伯恭的妾侍通房们便都得没日没夜的在她跟前儿立规矩,如此一来,早已年老色衰,君伯恭一年也到其屋里歇不了一次的周姨娘,便成了待在杨氏屋里最多的人,自然也就别旁人有更多的机会有意或是无意听到她那些见不得光的事。wwww
——若是让杨氏知道正是她无时无刻不忘摆正室威风之举坏了她的事,还不定气成什么样呢!
周姨娘后面还说了些什么,君璃已听不到,她满脑子都是那句‘有人给荣妈妈送了一封匿名信……那信是汪家的人送来的’,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定是柳芊芊那个死小三儿对她带走了汪渣男五万两银子之举怀恨在心,却对即将回君家的她鞭长莫及,无可奈何,所以才想出了送匿名信给杨氏的办法,以达到借杨氏之手收拾她,为自己出一口恶气的目的。
至于她为何这般笃定信是柳小三儿让人送来,而非汪渣让人送来的,则是因为她早已看准汪渣是一个很爱面子的人,不然当初答应她的条件时,不会也提出让她不得把这五万两银子之事说与旁人知晓的条件,汪渣那么爱面子的一个人,又怎么可能自己打自己的脸?他打落了牙齿和血吞还来不及呢。
想明白此事乃柳小三儿的手笔后,君璃当即恨得咬牙切齿,个死小三儿,老娘都不跟你一般见识,也答应你们的条件了,你倒好,还先挑衅算计起老娘来,你真当老娘那么好欺负是不是?你既然做了初一,可就别怪老娘做十五了!
打定主意后,君璃敛住思绪,继续应酬起周姨娘来:“姨娘好心为我通风报信,我感激还来不及呢,又怎会怪责姨娘?虽说此事没头没尾的,但好歹能肯定一件事,那便是那一位正欲算计我,知道了这一点,我也好提前做好防备,总比事到临头,却什么也来不及做,只能白白被算计的好!只冲这一点,我也得好生答谢姨娘一番才是!”
命晴雪:“去把我匣子里那对翡翠镯子拿来,再就是那对赤金镶玛瑙的簪子也一并取来。”
“是,小姐。”晴雪应声而去,很快将镯子与簪子取了回来。
君璃接过,亲自递给周姨娘,“这镯子是给姨娘的,簪子则是给二妹妹,还请姨娘别嫌弃才是。”
周姨娘见那镯子通体莹润,如一汪碧泓,那簪子则黄澄澄的,其上的玛瑙红得似能滴出血来一般,她也是见过不少好东西的人,自然一看便知道这镯子与簪子都价值不菲,不由满脸的惶恐,忙摆手赔笑道:“为大小姐做任何事都是奴婢心甘情愿的,不敢受大小姐这般贵重的赏赐……”
话未说完,已被君璃打断:“不过一对镯子并簪子罢了,虽然寻常,却也是我的一片心意,姨娘却不肯受,想是心里嫌弃简薄吧?果真如此,以后我也不敢再送姨娘与二妹妹任何东西了,省得自取其辱!”
这话就说得有些重了,周姨娘生恐此番真惹恼了君璃,以致她以后真再不管君珊的事,只得赔笑道:“这样好东西,奴婢素日求还求不来呢,又怎敢嫌弃简薄?实在是无功不受禄,觉得没脸受大小姐的赏罢了,既然大小姐定要赏奴婢,奴婢说不得只能生受了!”说完双手自君璃手中接过了那镯子并簪子。
君璃这才笑了起来,道:“我成日里都闲着无事,还望姨娘和二妹妹以后能多来我这里走动走动才好呢!”
周姨娘应了,又与君璃寒暄了几句,便借口时辰不早了,行礼告辞退了出去。
余下晴雪直至看着她的背影消失不见后,方忿忿的啐道:“呸,忘恩负义的东西,要不是当年夫人提携她,她又怎么会有今日,如今倒在小姐前面拿起乔,与小姐讨价还价起来!小姐也是,那样好的镯子与簪子,说赏她便赏她了,小姐不心疼,奴婢还替小姐心疼得慌呢!”
“不过一对镯子并簪子罢了,也值当你心疼成这样?”君璃却是一脸的不在意,“还是你见我赏了她却没赏你,打翻了醋坛子啊?要不,你也去我匣子里自己挑一样东西去?”
说得晴雪跺起脚来:“小姐明知道奴婢不是醋妒她!”
君璃点点头:“我知道!”正色道,“方才的情形你也看见了,周姨娘跟那泥鳅似的,滑不丢手得很呢,我若不赏她东西,又如何能叫她以后为我所用?”
只要周姨娘接了她的东西,一旦被杨氏知道,她便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了,除了尽心尽力为她所用,她还有第二条路可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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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热得受不了,又不敢很开空调,怕儿子感冒,于是,晚上一半时间都在给他扇扇子,呜呜呜,好累好困……在这么累这么困的情况下,仍坚持码字的某瑜,难道不值得表扬吗?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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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回 以牙还牙
( 君璃与晴雪正说着,谈妈妈走了进来,笑问道:“什么簪子,什么镯子?莫不是晴雪丫头又在想小姐的好东西了?”
晴雪闻言,忙道:“才不是我,是周姨娘啦!”三言两语把方才的事大略与谈妈妈说了一遍。ww
谈妈妈当即气黄了脸,骂道:“真真忘恩负义的白眼儿狼,也不想想当年若非是夫人提携抬举她,她能有今日,还能生下女儿,成为老爷姨娘里面唯一有子嗣傍身的?也敢跟小姐讨价还价起来,偏我方才不在,不然早大耳刮子给她抽过去了!小姐也忒好性子,也不想想,她除了小姐,阖府里又还有谁能仰仗,难道是那一位吗?不生吃了她们母女就是好的了,偏小姐还赏她镯子簪子,呸,白拿去扔了也不给她!”
君璃不欲再多说周姨娘,谈妈妈与晴雪都觉得当年谈夫人提了周姨娘与君老头儿做通房是对周姨娘的恩典,却没有人管过周姨娘究竟愿不愿意,有没有别的想法,又愿不愿意与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甚至再说得不好听一点便是捡谈夫人的剩饭?
况周姨娘之所以跟她讨价还价,也是为了君珊,而非为了她自己,乃是出于一片慈母心肠,情有可原,换作她处在周姨娘的立场,十有八九也会这么做的,所以并不觉得周姨娘有多过分又有多么不可饶恕。
因只说了一句:“周姨娘也是情有可原,况能让她为我们所用终归是好事一件,你们就不要再生她的气了,我都不生气,你们生的哪门子气?”便岔开了话题,“眼下要紧的,是如何收拾柳芊芊那个死小三儿!”说到最后,一脸的阴霾。
晴雪闻言,也是立时一副咬牙切齿状,“那个没廉耻的女人,小姐都答应不把她与汪铮年私相授受之事泄露与旁人知道了,她倒反过来算计起小姐来!她既然不仁在先,小姐我们也没必要再遵守诺言,我待会儿就找几个长舌婆子,把她的丑事传得满大街都是,看她以后还有没有脸再出去见人!”
她跟君璃一样,第一时间便想到了此事乃柳芊芊所为,也亏得这些日子她跟着君璃学得沉稳了不少,不然方才当着周姨娘的面儿,已经露出端倪了,哪里还忍得到这会子?
谈妈妈听得云里雾里的,忙问道:“怎么又扯上姓柳的那个女人了?”
待听晴雪说清楚事情的因由后,也是咬牙切齿,骂道:“那个贱人,竟想玩儿借刀杀人的把戏,果然是头上生疮,脚下流脓,浑身上下都坏透了!这事儿小姐你就交给我罢,我在府里多年,总有几个老姐妹,自那一位过门后,我那些老姐妹不得志,如今都搬到外面住去了,有她们帮忙,管保事半功倍!”
君璃也正是这个意思,她才不会像柳小三儿那样,使这些阴微的招数,既想算计人,又想将自己给摘干净,典型的既当婊子又要牌坊。
她一向奉行怎么痛快怎么来,怎么解气怎么做,她就是要把柳小三儿的丑事传得满大街都是,就是要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丫究竟是个什么货色,她倒要看看,等事情传到了爱面子的汪渣男耳朵里后,他会怎么对待柳小三儿?再就是即便柳小三儿经此一役后,仍顺利当上了汪夫人,又还有什么脸面在京城的贵妇圈儿里面混?
反正是柳小三儿先做了初一的,那就别怪她做十五,让丫将肠子都悔青!
君璃因看向谈妈妈点头道:“既是如此,此事就交给妈妈了,争取尽快让全京城的让都知道此事,也算是大家茶余饭后添点谈资,省得大家无聊!”
谈妈妈忙应了,想了想,问起君璃该如何应对杨氏那边来,“如今那一位已经知道五万两银子的事了,府里众人谁不知道她是连油锅里的钱都恨不能捞出来花的,惯常会做的便是鹭鸶腿上劈精肉,蚊子腹内刳脂油,是个有名的削铁针头,更莫说这可是整整五万两银子,连上她的嫁妆并这些年她中饱私囊的钱,都不足这笔银子的一半儿,只怕她早红了眼,誓要将这笔银子给弄到手,小姐不能不防啊!”
君璃眉头深蹙,点头道:“我知道。”所以才想将那五万两银子投入到生意中去,省得天天担心会被人算计,眼下可不正是一个怕什么来什么现成的例子?尤其她在明杨氏在暗,就更是防不胜防。
谈妈妈一见自家小姐的样子,就知道一时半会儿间,只怕她也想不到什么好主意,毕竟杨氏是有心算计她们无心,且杨氏主持君府中馈多年,又占着尊长的名分,还有君伯恭的无声纵容,自家小姐远的不说,至少眼下是无法与之抗衡的,不由长叹一口气,低声道:“若是今年便是大比之年就好了,那大少爷也能早些回来,早些高中,那一位也就不敢这么猖狂了!”
谈妈妈只是随口这么一叹,毕竟大比年都是三年一逢,除非有特大喜事,皇上下旨大赦天下,加开恩科,否则所有应试之人便只能等足三年。
却不知自己的话给了君璃多大的灵感,当即喜形于色的站起来,拊掌道:“我知道该做什么生意了!”
就算君璃不是土生土长的古人,只看电视也知道每逢大比之年,京城里因为举子云集,客栈是多少的紧俏,她若能赶在两年后的大比之年开上一家客栈,当然,不是普通的客栈,而是专门接待举子的客栈,一应布置都按读书人的喜好来,一应伺候之人也是多少识得几个字之人,且不是每一个举子都能入住,其入住前还得接受考验,若是考验通过了方能入住,食宿费用都只算半价,——经过这样严格的筛选,一次秋闱下来,她敢说她客栈里的举子多少都能中上几个,如此一来,她客栈的名气还愁打不响?还愁来年不会客似云来,生意兴隆,财源滚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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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晚上都电闪雷鸣,到这会儿还在继续,真是吓死人了,成都该改名了叫“雷都”了……到公司后,上不起网,这会儿再通了,所以更新迟了,请亲们见谅,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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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回 灵感突生
( 君璃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妙不可言,亦连到时候开客栈的地方她都想好了,不是别个地方,正是她在四条胡同的陪嫁宅子。据说那宅子五间四进,还带东西跨院并后花园,距离贡院又不院,闹中取静,是个不可多得的清静所在,再是适合应试的举子们居住不过了。
这还不算,最要紧的是,据说她那宅子后面恰是一大片空地,她若将那片空地买下来盖成房子,再与自己原有的宅子连通,就可以连去衙门办新宅子的房契这一道手续都省了;君老头儿与杨氏将来若是知道了此事,再见她生意兴隆,想算计她,也得事先掂量再掂量,那可是她的陪嫁宅子,是她的私产,是受舆论和律法双重保护的,除非他们真个不要脸了,否则他们总得收敛几分。
再退一万步说,即便她客栈开失败了,房子也还在不是?不管是租是卖还是留着自住,她都亏不了本儿,——果然任何时代做房地产都是一件稳赚不赔的生意啊!
当下主意已定,君璃因笑向谈妈妈道:“若非有妈妈提醒,我还想不到这么好的主意呢,待明儿咱们的客栈开起来,赚了银子后,妈妈想要什么只管开口,我都送与妈妈……”谈妈妈的无心Сhā柳,可真是帮了她的大忙了!
一语未了,谈妈妈与晴雪已双双一脸诧异的道:“客栈?什么客栈?小姐可是想到了什么?”
君璃遂将自己的想法大略与二人说了一遍,“……你们觉得这个主意可好?与其日夜担心被人算计了去,倒不如用来扩建整修宅子,到时候便是客栈生意不成了,咱们将宅子隔成一座一座单独的小院或是租或是卖或是自住,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谈妈妈与晴雪听罢君璃的话后,先还有些迟疑:“这样行吗……”
谈妈妈还道:“小姐毕竟是官家千金,若是让人知道小姐做这些,只怕于名声上……”
只是话还未说完,已被君璃一脸坚持的打断:“是虚名重要,还是实惠重要?反正这个客栈我是开定了!”
谈妈妈见她坚持,无奈只能妥协,随即再一细想,便越想越觉得她这个主意妙得不能再妙。
晴雪显然也跟她是一样的想法,已经在给君璃出主意:“到时候小姐大可让大少爷邀请几位同窗住进咱们的客栈,只要大少爷的这几位同窗里有一位能高中,咱们客栈便算是一炮而红了,何愁以后不能吸引到更多的客人?”
君璃闻言,点头赞许:“你这个主意不错,且既是同窗,大少爷自是了解那些人到底谁有真才实学,谁高中的可能性比较大,只要让他邀请到几位有真才实学的同窗入住,咱们客栈便是想不出名也难!”
谈妈妈则道:“还有两年才是大比之年,现在再买地盖房子,时间上倒是来得及,但只一点,小姐总不好成日价往外跑,总不好时常出去抛头露面,不然让人知道了,小姐以后还要怎么再嫁人?此事说不得还要欧阳总柜统筹安排!”
这一点谈妈妈倒是与君璃想到了一块儿去,不过她不是怕自己抛头露面被人知道了以后不好再嫁人,而是因为她对怎么买地怎么盖房子怎么会经纪等事皆是一窍不通,所以这些事自然还是交给生意场上的老手欧阳总柜来办最合适。
主仆几个直商议到黄昏时分,坠儿在外面请示君璃:“禀小姐,饭取回来了,不知摆在哪里?”,才意犹未尽的暂时打住话题。
吃过晚饭,君璃依照惯例去正院给君伯恭杨氏请安。
君伯恭并不在正院,只有已换过一身家常浅紫色绣缠枝花褙子配月白挑银线绣裙,头上也只Сhā了把弧形赤金红宝石Сhā梳的杨氏在,正与一身月白素衣,浅绿长裙,只在鬓角别了一支白珍珠长簪的君琳说话儿,“……你大舅母与二舅母说了,到时候必定带了你几位嫂子姐姐妹妹们过来,你到时候可得帮我好生款待她们,切不可让她们受委屈!”母女俩瞧着倒不像是母女,反而更像一对儿姐妹花。
连君璃看了都忍不住在心里感叹,怪道杨氏能独霸君家后宅十几年,她的确有这个本钱!
瞧得君璃进来,杨氏忙笑道:“我正说打发人去请你过来一趟呢,可巧儿你就来了。”说着把方才与君琳说的话重复了一遍,“……乞巧节原是你们年轻女儿家的节日,到时候你们姊妹只管尽情乐和,我已吩咐下去,让针线房给你们姊妹连夜赶制那一日穿的新衣裳了!”
不是说回去探望她生病的老娘吗,这么好的兴致,难道老太婆没什么大碍?
君璃一边暗忖,一边笑问杨氏:“瞧母亲兴致这般高,必定是外祖母她老人家已大安了?”
问得杨氏一怔,随即方点头笑道:“的确已大安了,不然我是万万不可能有宴客兴致的!”
君璃客气道:“既然外祖母已大安了,我已可以放心了!”又与杨氏并君琳寒暄了几句,便找借口告辞离了正院。
余下杨氏直至瞧着她的背影彻底消失不见后,方攸地沉下脸来,恨声道:“小贱人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回来便想在府里兴风作浪,等明儿落到你大舅母手里,我看她还敢不敢再这般轻狂!”
又骂周姨娘,“素日瞧着倒是挺老实本分的,谁知道也是个不安分的,竟敢背着我偷偷见小贱人去,也不知道二人密谋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看来我素日待她们母女还是太好性儿了!”
——作为君府的当家主母,就算周姨娘午间去见君璃之事再隐秘,也是瞒不过杨氏的,自有知情人到她面前讨好卖乖,将事情禀与她知晓,故杨氏有此一说。
君琳倒不觉得周姨娘去见君璃,就必定是为密谋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因劝杨氏:“说到底周姨娘总是先前那一位的陪嫁丫鬟,她去给旧主的女儿请个安问个好,也是应当应分之事,况就算她们密谋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也总得有将之付诸于行动的时间和机会罢?如今距离七月七可没多少时日了,她们难道还能翻出花儿来不成?娘只管放心吧!”
又问:“大舅舅与大舅母那边都没问题罢?可别事到临头了,再徒生变故。”
------题外话------
下了一夜的暴雨,其间还打雷闪电无数,我勒个去啊,老天能不能表这么“厚爱”成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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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回 虚情假意
( “……大舅舅与大舅母那边都没问题罢?可别事到临头了,再徒生变故。”
眼见君琳一脸的担忧,杨氏反倒得意的笑了起来:“有你娘出马办的事,多早晚办砸过?你就只管放心吧!”
君琳闻言,忙笑道:“我自然相信有娘出马,一个顶俩,我不过是白多问一句罢了。”
杨氏知道自己这个大女儿一贯细心谨慎,遂把自己回娘家后的详细经过,细细与君琳说道了一遍:“我回去后,先去见的你外祖母,然后借你外祖母的名义,请了你大舅舅回来,把事情与你外祖母并大舅舅说了一遍,你外祖母与大舅舅都觉得好,毕竟继昌只是个外室生的庶子,将来便是分出去,也分不了多少家产,有小贱人带过去的嫁妆,总能填补一下,不至于三餐不继,穷困潦倒,如此也算是对得起他死去的姨娘了!”
“你外祖母见你大舅舅同意了,便又使丫头去叫了你大舅母来,亲自把事情与她说道了一遍。你大舅母先还不答应,口口声声说什么‘继昌虽不是我生的,我却从来拿他与继本继盛几个一样看待,如何能委屈他娶一个和离过的二嫁女人?我说什么也要与他找到一个门当户对,清清白白的好人家的女儿做媳妇’之类话儿,其实就是不想让继昌娶媳妇,巴不得他孤家寡人一辈子,死后连个摔灵驾丧的人都没有!她也不想想,继昌虽只是外室生的,却总是你大舅舅的亲生骨肉,杨家的血脉,你外祖母与大舅舅平日里在小事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这可是大事,又岂能由着她胡来?”
君琳听到这里,忽然Сhā言道:“这么说来,大舅母是碍于外祖母与大舅舅的面子,迫不得已答应这门亲事的了?”那岂不是意味着,大舅母将会比她们母女原先预想的还要不待见君璃,将会把自外祖母和大舅舅那里受的气,加倍还到君璃身上去?
杨氏点头道:“她难道还敢忤逆婆母,不敬夫婿不成?况我还暗示了她,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小贱人只要去了杨家,便是杨家的人,生死都与咱们君家无关了,如此两厢里一衡量,她又岂能不答应的?”
说着面露不屑,“话说回来,原是她自个儿没本事,才会让外室生的庶子登堂入室的,但凡她是个有手段的,又怎么会落得今日这般地步?不过也幸得她是个没本事的,不然你舅舅的子嗣,我杨家的香火岂非要堪忧了?”
同为女人且同为正室夫人,杨氏是很看不起自己的大嫂,杨家的大太太章氏的,觉得她毫无心计手段,只知道逞凶斗狠,简直连她都替她悲哀;但做为小姑子,她又觉得有这样一个不算聪明的长嫂,其实反倒是自家的福气,也许这便是所谓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有了正事做,时间便不知不觉过得快起来,君璃只觉得不过才眨眼间,已到了五日后她与李掌柜约定见侯掌柜并欧阳总柜的日子。ww
是日,仍是一大早,君璃便起了身,领了晴雪去正院见杨氏,顺道回禀自己要出门一趟之事。
杨氏仍是好说话得不可思议,想着君璃不过是那秋后的蚂蚱,再如何蹦跶也就只这几日了,且随她去罢,因立时便命玉簪取了自己的对牌来,令其自去安排马车和跟车的人,待安排好了,再过来请君璃主仆去上车不迟。
待玉簪领命去后,这里杨氏方问君璃:“回来这些时日,可还习惯不习惯?丫头婆子使起来可还趁手不趁手?想什么吃的用的玩的,只管告诉我,丫头婆子不听话了,也只管告诉我,我心里素来拿你与琳儿璇儿一般看待,你可别与我客气,弄得娘们儿间白生分了!”
她若真拿自己与君琳君璇一般看待,又岂会等到自己都回来半个月了,才来问自己习惯不习惯?可见是虚情假意,不过话说回来,她待自己虚情假意才是正常的,她若待自己一片真心了,自己反倒更要加倍打起精神提防了……君璃暗忖着,嘴上已笑道:“多谢母亲关心,这里原便我的家,在自己家里,我又岂能有不习惯的?至于丫头婆子们,她们都是母亲亲自调教挑选的,又岂有不好的?母亲只管放心!”
杨氏一脸的欣慰,“听你这么说,我也可以放心了,你不知道这些日子我心里一直打鼓,既怕委屈了你,对不起九泉之下的姐姐,又怕府中那些惯爱乱嚼舌根之人说那些有的没的,坏了咱们母女之间的情分!”
她们之间有情分吗?君璃暗自冷嗤,面上仍笑着与杨氏寒暄,好在不多一会儿,玉簪便拿着杨氏的对牌回来复命了,“……已经安排妥帖了,大小姐随时可以动身!”
君璃遂顺势起身,“既是如此,我便不耽误母亲了!”她总觉得杨氏这几日待她的态度有问题,宽容得不可思议,就好像笃定她翻不出她的手掌心一般,所以她做什么都由着她。
杨氏则关切的叮嘱:“早些回来,你总是女孩儿家,切莫在外面多逗留,省得我担心!”
君璃应了,与杨氏行了礼,领着晴雪自去了垂花门外,就见跟车的仍是上次那四个婆子,也算得上是熟人了,君璃因与四人点了点头,由晴雪服侍着上了马车,离了君府,径自往集贤斋驶去。
这一次,路上再没出任何意外,是以一行人很顺利便抵达了集贤斋。
李掌柜早已领着人侯在门外了,待君璃下车见过礼后,便与上次一样,仍命铺子里精明能干的妇人带了君家的婆子们去旁边的茶楼吃茶用点心,他自己则引了君璃主仆往后堂去,一边走一边笑禀道:“欧阳总柜与侯大掌柜一早便过来候着大小姐了,闻得大小姐如今的风采,都高兴得不得了呢!”
君璃微微有些汗颜,道:“李掌柜言重了,我这算哪门子的风采,不过是不想再像以前那样任人宰割,所以发生了一些小变化罢了。”
李掌柜闻言,感慨道:“过去的事都已过去了,要紧的是将来,相信夫人泉下有知,也更喜欢看到现在的小姐!”
两人说着话,很快便抵达了后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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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回 集思广益
( 君璃与李掌柜说着闲话,很快便抵达了后堂,果见有两人已侯在那里了。ww依照二人的座次,君璃很容易便知道了谁是欧阳总柜,谁是侯大掌柜。
就见欧阳总柜六十来岁的样子,身材高大,体格健壮,面容沧桑,不像是手握大权手掌巨资的大掌柜,反倒像是个饱经风霜的老农民,实在出乎君璃的意料之外。
但更出乎君璃意料的是侯大掌柜,眼前的侯掌柜身材虽不高大,却面容英俊,举止有礼,笑容清爽,是个极有气质的中年人,给人的第一印象不像是沾满了铜臭气的哪家店铺的掌柜,反倒更像是一个有些落拓的读书人。
本就已形同冰与火的组合的两人,再与面容平凡,眼神精明的李掌柜站在一起,形成巨大的反差,实在让君璃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只能在心里暗想,这样大相径庭,照理该产生不了交集的三人,到底是怎么被谈老爷子发现,又怎么都收为己用的?
瞧得李掌柜引着君璃进来,欧阳总柜与侯掌柜忙都起身,抱拳给君璃见礼:“大小姐!”
君璃自是不能受二人的全礼,忙侧身避过,笑道:“欧阳总柜与侯大掌柜快快免礼,您二位都是我的长辈,却与我这般客气,岂非是要折杀我了?”
方才君璃打量欧阳总柜与侯掌柜时,二人也在不着痕迹的打量她,见她穿了一身极素雅的淡绿色衣裙,梳了个极简单的发髻,发间不过珠花两朵玉钗一支,薄施脂粉,素雅清新,顾盼间神采飞扬,瞧着的确与往日已是大不相同。
二人在见到君璃之前,已听李掌柜说过她已变了一个人似的,方才见了,心下虽吃惊,却还有些不以为然,觉得一个人要改变相貌原是再容易不过之事,关键是内里,若只改变了相貌,内里仍是先前那般软懦可欺,那还不如不要改变的好!
还是在君璃开口说话后,二人方意识到李掌柜的确所言不虚,君璃是真换了一个人了,不仅仅是穿着打扮变了,待人接物也与以前大不相同,真正有了大家千金的气度了。
欧阳总柜因笑道:“话虽如此,大小姐总是主家,礼不可废,我们与大小姐客气原也是应该的!”又感慨,“大小姐总算有几分夫人的风采了,老太爷与夫人泉下有知,也可以瞑目了!”
当日李掌柜见了她这么说,今日欧阳总柜见了她还这么说,当初前君璃的软懦木讷一定让他们都很着急,也很失望罢?君璃不由暗忖。
念头闪过,又听得侯掌柜笑道:“就连我们几个见了大小姐如今跟变了一个人似的,都满心的高兴欣慰,就更别说老太爷与夫人了!”
大家寒暄了几句,因都不是那多嘴多舌之人,是以很快便分主次坐下,待仆妇送了茶来后,欧阳总柜便开门见山问起君璃召齐他们几个,究竟有何打算来,“……大小姐可是有什么主意?不妨说来大家伙儿都听听!”
君璃点头,“是有一点不成熟的意见。”遂将自己欲开客栈专门接待应试举子的打算三言两语与几人说了一遍,末了道:“当然,这只是我的一点子浅见,未知三位意下如何?若有什么不当或是不足的地方,您们都是长辈,还请千万不吝指教!”
君璃一席话说毕,欧阳总柜三人都沉默了半晌,最后三人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方由欧阳总柜向君璃道:“大小姐这个主意不能说不好,但只一点,大比之年皆是三年一逢,一旦秋闱过后,落第的举子们都是要返回家乡去的,待再过三年方又进京来,不知大小姐可否想过这期间客栈的生意又该如何维持?若是在此期间人人都可以入住,又失了只接待应试举子的原意了,焉知来年举子们还肯不肯再入住咱们客栈?”
果然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君璃见欧阳总柜一下子问到了点子上,方才心里那点觉得看欧阳总柜的外表,实在不像是能执掌她所有产业的人的疑虑瞬间全部消散了,忙道:“我并不打算在大比之年中间那两年接待别的客人,我这客栈,就是专为应试举子开的!”
“专为应试举子开的话,只怕一年下来并没有多少收益,”侯掌柜忽然Сhā言,话说得十分的委婉,“毕竟不是每个举子都跟大少爷一样,有家族亲人的财力做后盾的。”
意思是开客栈专门接待应试举子这门生意不可取。
君璃的意见被驳回,不但不生气,反而很高兴,他们提出的反对意见越多,越说明他们是认真考虑了她的主意,也是真个在为她着想,不然他们大可她说什么便是什么,反正真亏了本,亏的又不是他们的钱。
她索性把自己的想法事无巨细与三人说了一遍,“我打算将客栈开得不说全国,至少全京城独一无二,让人只要一提起秋闱,便立马想到咱们客栈。客栈的一应布置都按读书人的喜好来,一应伺候之人也选那多少识文断字的,且不是每一个举子都能入住,其入住前还得接受考验,若是考验通过了方能入住,食宿费用都只算半价,三位请想,经过这样严格的筛选,一次秋闱下来,咱们客栈又怎么可能没有几人高中?那些新科进士们又怎会不认为咱们的客栈是福地?为取吉兆,来年咱们的客栈又何愁没有客源?只怕多的是高价想要入住的,三位想是不是这个理?”
说穿了,她想做的其实就是品牌,就像现代那些奢侈品,要说品质,不见得它们就比同类产品好到哪里去,但只要一冠上品牌名,就立刻让人趋之若鹜起来,她想要的,正是这个效果!
君璃一席话,说得三人都心动起来,侯掌柜更是举一反三,立刻便想到了两年后请君珏的同窗们做第一批客人,“……大少爷将来必定是要出仕的,君老爷那边却不一定能靠得上,反倒是大少爷那些同窗同科们,将来指不定能与大少爷相互扶持,守望相助,若是这样,到时候大小姐索性让大少爷请一批同窗免费住进来,只要他们中有一人能高中,将来便可以与大少爷添一份助力,那么不论花多少银子,都不算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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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回 达成共识
( 侯掌柜的话,可谓是说到了君璃的心坎儿上,说一千道一万,无论是在现代还是古代,她最在乎的人都是弟弟君珏,她做什么都是为了他,就像君珏努力读书是为了她一样。
眼下的情况是,君老头儿分明靠不住,甚至可以说他不打压君珏就该烧高香了,君珏若想指望靠着他仕途顺遂,前途远大,还不如指望一头猪来得靠谱些!
如此一来,君珏便算是没了家族助力的人,那么他与同窗之间的情谊,就变得弥足珍贵起来,不是有个笑话说天下哥们儿有四铁:一铁一起同过窗,二铁一起扛过枪,三铁一起嫖过娼,四铁一起分过赃吗?虽是笑话,却将一起同过窗排在第一位,可见同窗之间的情谊有多铁了,君珏若能多几个这样的同窗,将来便是没有君老头儿相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至于在君珏之后高中的举子们,虽及不上他那些同窗们可靠,但在她的客栈里住过一段时间后,见面总与他们有几分香火情,以后当君珏有需要或是与其彼此敌对上时,不说指望他们能伸出援手,只要他们不下绊子,那便不枉她费心经营客栈一场。
这也是君璃除了想将那五万两银子物尽其用,不再徒留着惹人算计以外,想开一间专门接待应试举子的客栈的另一个重要原因。
想来侯掌柜也与她想到了一块儿去吧?不然他也不会称君老头儿‘君老爷’而非‘老爷’了,这二者之间虽只一字之差,但内外亲疏之别却犹如天壤,可见君老头儿是个什么货色,侯掌柜他们几个心里都再清楚不过!
听侯掌柜这么一说,欧阳总柜与李掌柜心里原本还有所犹疑的,这会子也犹疑尽消了,都道:“既是如此,不论是买地还是盖宅子,都得抓紧时间了!”
欧阳总柜又道:“大少爷那里,是不是该去封信说一下此事?再就是买地盖宅子所需的银子,因年前我才又新买了两千亩地,如今咱们总账上可动用的银子只有不到五万两,买地盖宅子或许够,但要装饰布置屋子,可就有些欠缺了,毕竟黄金有价书画无价,要不我回一趟平乐,筹措一些银子回来?”
君璃闻言,笑了起来,摆手道:“这个倒不用,我手上正有五万现银,反正白放着也是白放着,这会子正好派上用场,您老看够是不够?不够咱们再想法子。ww”
此话一出,欧阳总柜三人的神色都变得有些微妙起来,看向君璃的眼神也带上了几分悲悯,半晌,欧阳总柜才有些迟疑的开了口:“敢问大小姐,这五万两,可是汪家那边……”
别人不知道君璃手上有多少可动用的资金,欧阳总柜几个却是再清楚不过的,她说是坐拥价值十数万两的财产,但都是店铺田庄宅子首饰之类的固定产业,其实并没有多少现银,可这会子她却说自己‘正有五万现银’,再联想到近日他们隐约听到的那些传言,他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不待欧阳总柜把话说完,君璃已笑眯眯的点头应道:“是,是汪铮年赔给我的青春及精神损失费!”连欧阳总柜他们都听说了那些传言,可见谈妈妈那些老姐妹们的确是尽心尽力在办谈妈妈交给的差事,她倒要看看,等传言传到汪铮年耳朵里去后,柳芊芊要如何自处?
至于欧阳总柜等人为何连那五万两银子的事都听说了,也是君璃授意谈妈妈让人说的,杨氏不是生恐此事被旁人尤其是被君老头儿知道了吗?由此可见他们夫妻对彼此并不是全然不设防的,那她偏就要将这滩水给搅浑,最好能弄得杨氏与君老头儿狗咬狗,那她可就有好戏看了!
君璃的笑容落在欧阳总柜眼里,却以为她是在强颜欢笑,犹豫了片刻,才放轻了声音安慰她道:“大小姐,汪铮年那样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人品低劣的男人,即便他如今再荣耀,也必定是不会有好下场的,您早些离了汪家也好,毕竟您现在还年轻,大好的日子还在后头!”
君璃心里一暖,笑道:“嗯,我也是这样想的,像汪铮年那样人品低劣的男人,我跟他多相处一日,都是对自己的折磨,都是在对不起自己!”
同时对君老头儿越发的鄙薄,连欧阳总柜几个外人尚且知道关心她,安慰她,为她的未来考虑,可君老头儿却只想着她的银子,这样凉薄的人,也就难怪谈夫人信不过,要未雨绸缪的为一双儿女的将来早作打算了!
欧阳总柜闻言,仔细看了君璃一眼,见她是真的厌恶汪铮年,是真的很高兴能离开汪家,而不是在强颜欢笑,不由松了一口气,“我以为大小姐多少会有几分意难平……”毕竟汪家及汪铮年如今都是那般的荣耀,大小姐之前又苦熬了那么几年,好不容易苦尽甘来,可以夫荣妻贵了,换作是谁,只怕都不会甘心的。
君璃就微微蹙起了眉头,“不瞒您老,我心里其实还是有几分意难平的!”
见欧阳总柜眼里分明闪过一抹担忧,她忙又补充:“不过我意难平的是,汪铮年赔给我的若不是五万两银子,而是十万两银子就好了!”
欧阳总柜一愣,随即便哈哈大笑起来,“看大小姐这般豁达,我总算相信大小姐是真的脱胎换骨了!”
君璃但笑不语,心里暗想,若是让你知道眼前的人只不过披了你家大小姐的芯子,其实早换了一个里子,不知道你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当下几人又讨论了一下买地并盖宅子的具体细节,言明明日一早待君璃使人送了银子过来,几人便开始分头行动后,便到了午饭时分。
草草吃过午饭后,君璃该回去了,李掌柜因趁便提起顾湘湘的事,“……已经替顾姑娘的父亲买了板材,择了墓地,只等两日后停灵足七日,便可安葬了。顾姑娘说是想当面给大小姐磕头道谢,不知道大小姐什么时候方便?”
君璃想了想,道:“不必带她来见我了,给她二百两银子,看她是想回家乡,还是留在京城,随她自便即可。”她既已打定主意不会留下顾湘湘,那还是不要给她希望的好,省得到时候彼此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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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回 话里有话
( 回到君府,正是午后人最害乏的时候,君璃本又劳心劳力了一上午,就更是疲乏了,只觉上下眼皮直打架,待一回到流云轩,草草梳洗一番后,便趴到床上,睡得人事不省了。ww
黑甜一觉醒来,已是傍晚时分,夕阳透过窗棂渗进房间里,给整个房间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黄色,让人见了,心情也跟着明亮起来。
君璃伸个懒腰,心情极好的下了床,唤了晴雪进来吩咐:“拿十两银子去厨房,让她们做一桌好菜送来,今晚上咱们好生乐呵乐呵,就当是提前预祝咱们的客栈顺利开张,客似云来,财源滚滚了!”
晴雪知道她心情好,笑着凑趣道:“有好菜怎能没有好酒?很该让她们再送一壶好酒来才是,不然岂非美中不足?”
君璃自不会在意这些小事,挥手笑道:“反正如今你当着我的家,自是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主仆两个正说得热闹,锁儿走了进来,屈膝行礼禀道:“回小姐,夫人屋里的腊梅姐姐来了!”
君璃忙敛了笑,道:“请她进来吧。”暗想杨氏这会子打发丫头过来,莫不是想请她过去吃饭?那她今晚上是别想吃饱,注定要吃宵夜了。
腊梅也是杨氏跟前儿得用的大丫鬟,着绛紫色比甲,系蓝绿色罗裙,十七、八岁的年纪,白净的脸庞,细细的弯眉,并不十分漂亮,但说话细声细气的,时时都带着笑容,让人看了十分舒服。
好像杨氏跟前儿得脸的丫鬟都长得不甚漂亮,也许她是为了防君老头儿?君璃腹诽着,腊梅已屈膝稳稳给她行了个福礼,笑道:“夫人请大小姐过去用晚饭,老爷也在!”
君璃暗自撇嘴,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嘴上已笑道:“有劳腊梅姐姐了,我换件衣裳就过去,还请姐姐稍等片刻。”
命锁儿带了腊梅去外间吃茶,随即快速换了衣裳,简单收拾了一通,方与腊梅一道去了正院。
果见杨氏与君伯恭都在,正与下面的君琳君琪姐弟几个说话,夫妻父子脸上都带着笑,一派其乐融融的样子。
君璃看了,就忍不住阴暗的想道,杨氏请她过来吃饭是假,想给她添堵是真吧?不过她已不是原来的君璃,杨氏的盘算注定要落空了!
瞧得君璃进来,君琳姐弟几个忙站了起来。
君璃先上前与君老头儿和杨氏见礼,之后又回了君琳等人的礼,君伯恭便咳嗽一声,开口道:“既然人到齐了,就开饭吧,饭后我还有事!”
杨氏忙应了,命人摆饭,又招呼大家依次落座。
从头至尾都没人提及过君珊一句,就好像君府压根儿没这个人似的,亦连一天里大半时间都在杨氏屋里立规矩的周姨娘也不在,君璃禁不住暗想,难道是周姨娘悄悄儿去见自己的事被杨氏知道了,将她们母女给禁了足?还有君老头儿,好歹也是他的亲生女儿,身上流着他的血,他却不闻不问,果然有够人面兽心!
一时饭菜上齐,君老头儿先举了筷,随即众人也举了筷,屋子里连主子带下人虽有近二十口,却只偶尔听得见碗筷杯碟相撞的声音。
君璃一边慢吞吞的夹着面前的素菜,一边在心里庆幸,幸好杨氏没有跟不是自己生的儿女们一起用饭的习惯,不然大家一日三餐都在一起吃,虽说大户人家“食不言,寝不语”,但饭前饭后总得说点什么吧?没话找话可是一件遭罪事儿,况且多说多错……幸好这样大家聚在一起吃饭的机会少之又少,不然她就算不饿死,也得恶心死!
少时饭毕,大家漱了口,丫头奉了茶来,君老头儿清了清嗓子,道:“大家都散了吧,璃儿留一下,为父与你母亲有话问你!”
君璃闻言,心里一咯噔,知道杨氏今日叫自己过来吃饭真正的戏肉来了,面上却一脸的茫然,待君琳等人离开后,便起身恭恭敬敬的问道:“不知爹爹母亲特特叫女儿留下,是有什么吩咐?”
君老头儿咳嗽了一声,道:“吩咐谈不上,只是有几句话想问你。”拿眼看杨氏。
杨氏接收到她的眼色,沉默了片刻,才笑向君璃道:“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你爹爹和我就是想问问你,当日你到底是如何让那汪铮年改变主意,将休书该成和离的?论理发生这样的事,原该咱们娘家人为你出这个头的,奈何你过去后,与家里往来得极少,我们对那边的情况并不是很了解,便是想为你出这个头,也是师出无名,还望你不要埋怨你爹爹和我的好!”
她都回来这么久了,才想起问她当初究竟是如何反败为胜,逆袭成功的,他们还真是“关心”她啊!
君璃暗自“切”了一声,面上却露出迟疑之色,好半晌方下定决心般毅然决然说道:“本来我答应过汪……将军此事谁也不说的,但既是爹爹与母亲相问,我也不好瞒着二老。原是汪将军此番带了一名女子回来,我恍惚听说是一个什么守备家的小姐,二人十分要好,汪将军还当着我的面儿说要娶那位柳小姐为妻。”
顿了顿,“爹爹与母亲该知道,我素来虽没什么性子,但幼承庭训,该明白的道理还是明白的,因对汪将军说,他若执意要休我,我便将他与那位柳小姐私相授受之事说与全京城人知道,让大家伙儿与我评理,汪将军不想自己的丑事泄露出去,坏了自己与那柳氏的名声,这才同意了与我和离,条件则是我不得将他们的丑事说与旁人知晓。如今爹爹与母亲已知晓了此事,他虽不忍,我却不能不义,还请爹爹与母亲代为保守秘密,女儿感激不尽!”
一席话,说得杨氏感叹连连,“那汪铮年丝毫不顾结发之情,都这般对你了,你却还不忘信守承诺,将他的丑事烂在肚里,可真真是个傻丫头!你放心,纸终究包不住火,公道自在人心,就算你不说,他们的丑事早早晚晚也会人尽皆知的,到时候我看他们还有什么脸面出门见人!”
顿了一顿,又状似无意的问了一句:“汪铮年行此不义之事,难道就没补偿你点什么?”
------题外话------
话说,推荐跟不上真的很蛋疼啊,想更快了都不行,只能这么半死不活的吊着,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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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回 所谓礼义廉耻
( “……汪铮年行此不义之事,难道就没补偿你点什么?”
杨氏话音未落,火石电光中,君璃已明白君老头儿与杨氏忽然这么“关心”自己,又旁敲侧击的问了自己一大通话,究竟是为了什么了,必定是有关那五万两银子的传言已传到了君老头儿耳朵里,但他又向来道貌岸然惯了,不屑于直接问自己此事,于是抓了杨氏代他开这个口。ww
只不知杨氏这会子是个什么心情,只怕她早已把那五万两当作自己的囊中之物了吧,谁知道会半路杀出个君老头儿来?她与君老头儿夫妻多年,又岂会不知道君老头儿是何等的贪婪凉薄,有他在,她还能落到什么好?别看她这会儿一直在笑,只怕心里已快怄死了吧?
最好怄死你个白雪公主的后妈……君璃坏心的想着,面上却是一副吃惊兼茫然的样子,“补偿?为什么他要补偿我呢?”
杨氏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他做了对不起你的事,自然该补偿你才是,不然他还以为你真那么好欺负,咱们君家真那么好欺负呢!”
君璃仍是一脸的茫然:“可是他不是都已同意将休书该作和离了吗,还需要补偿我什么?”说完见杨氏被噎得一副想说什么却又半晌找不到话来说的样子,几乎忍不住要大笑三声。
君璃正自暗爽之际,忽然就听君老头儿道:“可我怎么听说,你从汪家带走了五万两银子,说是汪铮年赔给你的什么‘青春精神损失费’?”
终于再道貌岸然不下去了?君璃暗自冷笑,果然所谓的礼义廉耻,在君老头儿眼里其实就是块遮羞布而已,需要的时候张挂,不需要的时候,连擦ρi股的草纸也不如!
她一副惊讶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的模样,“爹爹是从哪里听到这样的话的?简直就是无稽之谈!也不想想,那汪将军是何等厉害之人物,当时我又没个出头撑腰的人,若非抓住了他与那位柳小姐私相授受的把柄,只怕早沦为下堂妇了,又岂能让其答应和离,更遑论还要他赔我银子?”
说着已快急得哭出来,“也不知是哪个口舌生疔的,竟传出这样无稽的谣言来,岂不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若再因此而为爹爹和母亲引来什么麻烦乃至祸事,女儿的罪过岂非更大了?爹爹可要想想办法,趁早断了这谣言的源头才好,不然以讹传讹,谁知道再过几日会传成什么样?”
一席话,说得君老头儿一脸的阴晴不定,定定盯着君璃看了半晌,意欲从她脸上看出说谎或是做戏的痕迹来,但他看来看去,君璃都是一脸的吃惊兼无辜,根本无懈可击,他只得一摆手,沉声命君璃:“时辰已不早了,我与你母亲也要歇息了,你且退下罢!”
君璃屈膝应是:“那爹爹与母亲早些歇下罢,女儿就不打扰了!”轻手轻脚退出去后,立马在心里“切”了一声,君老头儿想从她脸上瞧出什么蛛丝马迹来,可真是做梦,也不打听打听姐以前是干什么的,当姐堂堂影后是白吃干饭,浪得虚名呢!
君璃方一转身,君伯恭的脸已阴得能滴出水来,但好歹还是待君璃的背影彻底消失不见后,方恨声与杨氏道:“我就说凭她那副针扎了也不知道叫一声的德性,怎么可能自汪家带走五万两银子,如今看来,那个传言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害他白高兴一场,真是可恶!
杨氏忙道:“之前方一听得老爷说这件事,我便觉得可能性不大,毕竟那汪铮年如今圣眷正隆,咱们大小姐又是那样的性子,能反败为胜让他同意将休书改为和离已经够不可思议了,再让他赔五万两银子,岂非是天方夜谭?我若是他,大不了让咱们大小姐空占着正室的位子,一应正室该有的体面荣耀都不给她,旁人也挑不出半点错来,老爷说可是不是这个理儿?”
君伯恭也是男人,自然知道所谓正室夫人,若是没有男人的爱重,其实什么都不是,因沉着脸道:“的确如此!罢了,不说这件事了,时候也不早了,你早些歇下罢,我去书房还有一点事,晚上就不必等我了!”说罢起身往外走去。
杨氏忙命荣妈妈安排人打灯笼送他。
不一时,荣妈妈折了回来,低声向杨氏道:“老爷没有去书房,而是去了暖香那蹄子屋里。”
杨氏闻言,却没有像往常那般生气恼怒,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我早料到了!”
便直接摒退了屋内众伺候之人,揉着额头低声向荣妈妈道:“方才幸好那个小贱人将事情遮掩了过去,没有露出什么破绽来,不然老爷真信了有那五万两银子,将来便是得手了,也没咱们什么事儿了!咱们老爷,可是连油锅里的银子都要捞出来花的,更何况这是整整五万两,那么大一笔银子!”
这话杨氏说得,荣妈妈却说不得,因压低声音岔开话题道:“按说此事只夫人与我二人知晓,便是我使去汪家打探消息的人也是心腹之人,且对此事也并不是全然知晓,老爷是如何知道的?”
说到这个,杨氏立刻一脸的森然,“老爷说是自外面听来的,可那柳氏又不是傻子,汪铮年也不是那等没脸没皮之人,又怎会把此事宣扬得满世界的人都知道?果真这样,柳氏也犯不着给咱们偷偷送匿名信了,可见是咱们自己的后院起了火!”
荣妈妈立刻眯了眼,咬牙切齿道:“夫人放心,我一定尽快把人给揪出来!等我揪出到底是谁做了那吃里爬外之事,看我皮不揭了她的!”说话的同时,心里已在一个个排查起杨氏屋内众人来,只一瞬间,已圈定了几个可疑人选。
杨氏点点头,闭上了眼睛,“做得隐秘些,别再让老爷耳朵里听到一丝半点风声,不然回头老爷再追究起此事来,可就没今天这么好糊弄过去了!”
------题外话------
不明白为什么每天都要掉收藏?这叫咱情何以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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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回 乞巧前夕(上)
( 君璃次日便知道了杨氏正秘查自己屋里到底是谁走漏了有关那五万两银子风声的事,——杨氏虽治下严谨,自谓自己屋里如铁桶一般,连只苍蝇都飞不出来,却架不住君璃重赏之下一个二个在她屋里并不得志的“勇夫”们。ww
那些人其实并不知道杨氏到底在查什么,但并不妨碍她们悄悄儿去找谈妈妈,只因君璃一早便吩咐过谈妈妈,不论那些人带来的消息有用没用,一律给她们赏银,好叫这些“墙头草”们下次再有什么事时,看在银子的份儿上能第一时间来通风报信,让她有备无患。
君璃能明白杨氏的心情,好不容易有个可以得到一大笔私房银子的机会,自以为自己将事情瞒得滴水不漏,谁知道转眼间君老头儿就知道了,以君老头儿那贪婪凉薄的性子,就算如愿弄到了这笔银子,她又还能落下几个?她不怨恨那走漏了消息之人,不恨不得生吃了那人,才真是奇了怪了!
她不由冷笑,杨氏之所以这般小心谨慎,不就是怕君老头儿不相信她的话,仍打那五万两银子的主意吗?那她偏就要让君老头儿相信的确有这五万两银子,偏就要让他们相互猜忌狗咬狗,最后落得两败俱伤!
至于君老头儿相信有那五万两银子后,会做什么来让她交出银子,她却是一点也不担心,反正她的银子即刻就要花出去了,到时候君老头儿再如何威逼利诱,她都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她倒要看看他能奈她何?
君璃因悄声吩咐谈妈妈:“想办法把夫人正秘查到底是谁走漏了五万两银子风声之事透露于老爷知道。ww”只要君老头儿知道杨氏有意防着他,他就必定会动疑,那她可就有好戏看了!
——这种时候,谈妈妈身为君府老人儿的好处便体现出来了,君府的下人们多是家生子,彼此间也多沾亲带故,好多事情都是一个人知道了,很快许多人都知道了,包括那些已经年老不能再当差的婆子们,偏谈妈妈与这些婆子们多少有几分香火情,又有银子开道,想打听点什么或是传播点什么,自然顺利得很。
将事情交代给谈妈妈后,君璃便不管这件事了,眼下对她来说,开客栈才是头等的大事,其他事与之一比,实在是微不足道,根本不值得她为之多费神。
她先是使晴雪将五万两银票给欧阳总柜送了去,然后便细细筹划起地买下来后,该盖什么样格局的宅子,待宅子盖好后,又该装饰成哪种风格,到时候在客栈伺候的人是雇还是买,在上岗之前,又该对他们进行怎样的岗前培训……等等具体的细节来。
除了这件头一等的大事,君璃还有一个打算,那就是争取在八月十五中秋节前,设法让君老头儿主动提出让君珏回来一趟,说来她来这里都这么久了,还没见过君珏的面呢,也不知道他到底长什么样?虽然到底要如何才能让君老头儿发话让君珏回来,她心里还一点主意都没有!
这样忙忙碌碌的过了几日,便到了七月六日,乞巧节的前一日。
一大早,君璃起床后还未及用早饭,针线房的何妈妈带着两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子来了,那两个小丫头子的手上还各捧了一个靛蓝色的粗布包袱。
何妈妈三十来岁的样子,看起来很是干净利索,只是眼神有些浑浊,一看就知道是经年累月用眼过度所致。
她一进来便屈膝给君璃行礼,笑道:“夫人让奴婢给大小姐送新做好的衣裳来,请大小姐稍后便上身试试,看有哪里不合适的地方,奴婢好着人即刻改,省得耽误了大小姐明儿穿。”
君璃点点头,“我知道了,稍后就试。”又笑着与她寒暄:“何妈妈人忙事多,不拘使哪个小丫头子送来也就罢了,何须亲自走这一趟?”命坠儿端小杌子来请她坐,命锁儿斟茶去。
何妈妈忙赔笑道:“大小姐太客气了,奴婢生受不起。大小姐也知道夫人明儿请了舅太太和姨夫人并两府的表小姐们过府做客,是以奴婢还要赶着去三小姐四小姐那里一趟,只能等明儿得了闲,再来给大小姐请安了!”
君璃便也不再与之客气,“既是如此,我便不耽误妈妈了。”命晴雪,“赏何妈妈五两银子打酒吃,再好生送回去!”
何妈妈闻言,忙一脸欣喜的谢了赏,暗想怪道府里的人近来有事没事都喜欢往大小姐跟前儿凑,凑不到大小姐跟前儿,能在大小姐屋里伺候的人面前露露脸也好,这样丰厚的赏赐,傻子才能不动心呢!
等何妈妈去后,君璃兴致缺缺的打开了那两个包衣服的粗布包袱,就见里面各包了两身新衣裳,不论是布料还是做工,都十分精细,尤其难得的是,衣裳前襟的扣子都是用白玉做成,一看就知是下了真功夫的。
君璃不由坐直了身子,又仔细看了看那两套衣衫,才向一旁也有几分惊讶的晴雪道:“我原本还以为她只是面子情儿,怕人闲话她只给自己生的那两个做,所以才捎带着给我也做两身的,不想却是这般舍得!”
晴雪也道:“这样好的衣裳,以前小姐在家时,可是从未穿过,亦连三小姐身上都很少见,只夫人自己有几身,都是做来出门做客时穿的。”
素日里连给君琳都舍不得做的好衣衫,如今却给她做了,又言明让她明儿上身……君璃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之感,可要让她说具体怪异在哪里,她又说不出来。须知明儿来做客的都是杨氏的娘家人,她在谁的面前需要顾忌自己的贤名,也不需要在娘家人面前顾忌,那她这样做,到底又是为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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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七夕,亲们都是怎么过滴呢?咱是在陪咱家的小拖油瓶中度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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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回 乞巧前夕(下)
( 君璃直觉杨氏的态度很怪异,可又确实说不出怪异在哪里,想了想,她决定即刻去杨氏屋里一趟,看能不能看出点什么蛛丝马迹来。ww
因命晴雪:“服侍我更衣,就穿方才何妈妈送来的衣裳,我们去正院一趟。”
晴雪不知君璃意欲何为,但仍听话的服侍她换了新衣裳,然后与她一道去了杨氏屋里。
就见杨氏屋里的榻上也摆了好几件新衣裳,看衣料和做工,绝不比君璃的差。
君璃不由松了一口气,暗想自己是不是太小题大做,草木皆兵了?毕竟做几件新衣裳就是再花钱也有限,杨氏既然给自己和君琳君璇都做了,不捎带与她做几身,也的确有些说不过去不是?毕竟她还想着要“感动”她呢!
杨氏正一副拿不定主意明日该穿哪件衣裳的样子,瞧得君璃进来,如得了救星一般,等不及君璃行礼,便拉了她至榻前,满脸期待的问道:“璃儿你快帮我瞧瞧,明儿我到底该穿哪件衣裳的好?我才已挑了半日了,却是觉得这件也不好,那件也不好,到底是人老了,比不得年轻时候,就是穿麻袋都比现在好看!”
君璃闻言,忙笑道:“母亲这是什么话,您哪里老了?女儿说句僭越的话,您与女儿站在一块儿不像母女,反倒更像是姐妹俩,众位姐姐妈妈说是也不是?”一面说着,一面已不动神色抽回了自己的手,她是不介意跟杨氏上演“母慈女孝”的戏码,却并不代表她就能忍受杨氏碰触自己,她可不想脏了自己的手。
杨氏屋里众伺候之人闻言,忙都赔笑道:“大小姐所言极是,夫人与大小姐站在一起,知道的自然说是母女,不知道的,谁不说是一对儿姐妹花?”
奉承得杨氏一副十分喜悦的样子,点着君璃的额头嗔道:“你这丫头,就伙同起大家伙儿来哄我开心罢!”说话间,这才发现君璃已将新衣裳上了身,明蓝色的挑花半袖,月白的主腰,再配以一条大红色遍地金的撒花裙,本来十分挑人的搭配,却愣是被她穿出了别样的风情来,不但半点不显张扬俗气,反而如夏花般绚烂讨喜。
不由暗恼在心,暗啐果然是没见过世面上不得高台盘的,才得了新衣裳,就立马忍不住穿了出来到处显摆,跟八辈子没穿过新衣裳似的,真是丢尽了君家书香门第的脸!
却又不得不承认,自己果然是老了,不比眼前的小狐媚子,到底年纪轻,正是一掐一把水出来,真正穿麻袋都好看的年纪。
还是想着只要过了明日,自己妙计得逞,小狐媚子以后都别想再轻狂,心里方好受了些,才又有了与君璃周旋的心情,因挑拣着榻上的一堆新衣裳问君璃:“璃儿你说我是穿这件湖蓝色的好,还是这件天水碧的好?再不然这件海天霞色的?”
君璃微蹙眉头,也是一脸犹豫不决的样子,“女儿瞧着这些衣服件件都好,湖蓝色与天水碧的衬得母亲更白,海天霞色的待客穿是再好不过了……要不,母亲明儿上午穿湖蓝色的,中午穿天水碧的,晚宴穿海天霞色的?”
“那我岂不是成老妖精了?”说得杨氏掌不住笑了起来。
君璃也笑:“母亲哪里老了,您就是不信女儿的眼光,您屋里这些姐姐们可都是您亲自调教出来的,您总该信得过您自个儿的眼光吧?”
母女两个正说得热闹,君璇忽然一阵风般冲了进来,叫道:“娘,把您那支满池娇分心的小步摇给了我可好?我挑来挑去,都挑不出合适的首饰配新衣裳,明儿指不定又要被容浅菡那个死丫头笑话儿……”
“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话没说完,已被杨氏喝断,“没见你大姐姐在这里呢,还不上前见过你大姐姐去?还有‘容浅菡’这三个字也是你叫得的,浅菡再不好也是你嫡亲的表姐,更何况人家还没有不好的地方,你再这般口无遮拦,没规没矩的,明儿就给我待在房间里好好反省,不必出来见客了!”
又命人去打君璇的贴身丫头,“……下次再不知道规劝小姐,就找个人牙子来卖了!”
唬得君璇不敢再则声,只得委委屈屈的上前给君璃见礼:“大姐姐!”
君璃淡笑还礼:“四妹妹!”瞥见君璇也是一身新衣,不禁心下一松,看来的确是自己太小题大做了。
本想趁君璇歪缠杨氏之际提出告辞的,忽地想到也不知君珊此番得了新衣裳没,明儿又会不会出来见客,虽心知杨氏不会喜欢这个话题,仍状似无意嘀咕了一句:“也不知道明儿二妹妹与三妹妹会穿什么衣裳,我可得提前问问两位妹妹去,省得与她们撞了衫!”
随即向杨氏屈膝道别,“母亲这里既忙着,女儿就不打扰了,正好顺道去一趟二妹妹与三妹妹那里。”
果然就见杨氏眼里飞快闪过一抹不快,笑道:“你二妹妹与三妹妹的衣裳都与你的不同,明儿你们谁也不会抢了谁的风头去,你就只管放心罢,倒是我难得让你帮忙挑一次衣裳,你可不能差事没办好就想走!”
君璃提起君珊,本意只是想侧面确认一下杨氏到底要变相的将她软禁到什么时候,既已得到答案,也就见好就收,笑道:“母亲既然信得过女儿的眼光,女儿少不得要班门弄斧一回了!”
说完果真极认真的为杨氏挑选了一回衣裳,直至瞥见君璇脸上的不耐已快溢出来,方告辞离开了正院。
余下君璇瞧着她好不容易走了,忙又拉了杨氏歪缠:“娘,您还没说到底给不给我那支小步摇呢!”
弄得杨氏既是不耐又是无奈,只得让玉簪领了她去自己的匣子里拿,然后摈退了众伺候之人,只留了荣妈妈在侧,低语道:“我总觉得小贱人方才怪怪的,难道她知道什么了?”
荣妈妈忙道:“这般隐秘之事,她如何会知晓?”
杨氏冷笑:“上次的事还不是只有你知我知,结果老爷还不是知道了?昨儿个还旁敲侧击的问我,敢是丢了什么不好明说的东西,所以只能打发你悄悄的查?又问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他,说什么我们总是夫妻,是一体的,有什么事若只知藏着掖着,不是兴旺之道,只怕是还惦记着那五万两银子,并未相信小贱人上次那番说辞,亦连我都一并疑上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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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回 客人临门
( 对于古代这些素日里被拘着大门不能出,二门不能迈的闺阁女儿们来说,乞巧节是一年一度仅次于除夕的大日子。到了这一天,大户人家一般都会做很隆重的准备,不但要做巧果,要焚香祭拜,还要玩些投巧针、结喜蛛之类的游戏;小户人家的女儿则更为自由些,甚至可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大大方方的走出去和姐妹好友们聚会玩耍。
是以君璃离开正院回流云轩时,沿途的屋檐下随处都可见盛着清水的大海碗,据晴雪解释,是为明日正午投针用的。
说到投针,晴雪难掩兴奋:“去年投针时,小姐和奴婢的针都浮在了水面上,小姐与奴婢都得了巧,乃大吉之兆,之后咱们的日子可不就好过了?也不知明儿小姐与奴婢还能不能再得巧?”
君璃闻言,暗自好笑不已,小小一根绣花针能有多重,扔十根针下去,只怕有九根都能浮在水面来,如果这样也算吉兆,这吉兆未免也来得太容易了些吧?至于晴雪说的她们如今的日子‘可不就好过了’,换了前君璃来试试?
君璃对此实在兴趣不大。
但也不想扫晴雪的兴,遂笑道:“你这么心灵手巧,明儿必定还能得巧!”
说得晴雪越发高兴:“那奴婢可就承小姐吉言了!”
回到流云轩,就见坠儿锁儿并后来的那几个小丫鬟也正兴致勃勃的说着明儿投针的事,脸上都带着欢欣的笑容,过节的气氛扑面而来,让君璃不由暗自感叹,现代人都不注重这些传统节日,真该让他们都穿来古代看看,古人对这些节日是如何热衷如何投入的!
热闹的气氛总是能感染人,君璃的心情也跟着变得大好起来,想了想,索性命晴雪拿出十两银子使人送去厨房,让准备一桌席面送来,打算让她屋里的人今晚上都好生乐和乐和。
众丫头闻言,纷纷屈膝道谢,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的欢快,整个流云轩的气氛因此好得不得了。
次日起来,屋里的气氛依然很好,仍是腊梅奉了杨氏之命过来请君璃,“……待会儿客人就该到了,夫人请大小姐早些过去用饭,待客人来后,也好与三小姐一块儿,帮着招呼一下众位表小姐!”
君璃应了,梳妆打扮一番后,带着晴雪,与腊梅一块儿去了正院。
杨氏据说还在妆扮,君琳与君璇正坐在厅里吃茶,姐妹两个都是盛装打扮,君琳是一身妃色织锦绸褙子配淡紫色凤尾裙,戴着掐丝珐琅蝶形流苏步摇,娇美得就像一朵刚开的花儿似的。
君璇则穿了件粉白的如意纹褙子,浅蓝洒金的十二幅月华裙,裙边上绣了成串的梅花,梳了双环髻,戴了赤金满池分心花样的步摇,其上点缀着各色宝石,实在华丽别致得紧,想来就是昨儿个她缠着杨氏要讨的那支小步摇了。只可惜她年纪还小,根本就压不住那样华丽的首饰,第一眼瞧着还好,再一细看,便只会觉得过犹不及。
君璃心中嗤笑,面上却不表露出来,只笑盈盈的与二人打招呼:“二位妹妹今儿起这么早?”
君璇装没听见,君琳则笑盈盈答道:“我是想着今儿过节,自四更天起便睡不着了,四妹妹昨儿个夜里是歇在娘这边的,所以总算赶在大姐姐之前,抢了一回先。”
君璃见她眼睑下的确有淡淡的青影,因笑道:“我昨儿夜里也被小丫头们叽叽喳喳的吵得睡不着。”
两人正说着,君珊来了,穿了鹅黄绣粉梅的褙子,雪白的交领中衣,梳了弯月髻,戴着赤金的小凤钗,瞧着比往日亮丽不少,果然是人靠衣妆,只是精神稍显萎靡。
她先上前给杨氏行了礼,便轻手轻脚退到了君璃身后,过了好一会儿,见众人都未注意到她,才几不可闻与君璃说了一句:“大姐姐,谢谢您!”若不然,她还被拘在屋里说是做针线,实际是变相的被关了起来。
眼下显然不是说私话的好时机,因此君璃只是悄悄握了一下君珊的手。
君珊会意,也就没有再说。
不多一会儿,一身真红金银线绣团凤牡丹通袖衫,头戴赤金点翠大凤钗的杨氏出来了,瞧得君璃姐妹四个都到齐了,因笑着命人摆饭,“早些吃了,咱们好早些去前面厅里,只怕你姨妈舅母们说话间就该到了!”
母女姊妹几个寂然饭毕,被丫头婆子簇拥着浩浩荡荡去到前面的大花厅。
刚坐下,就有小丫鬟进来禀道:“大舅太太二舅太太带着众位表少奶奶并众位表小姐已经到了!”
杨氏闻言,忙领着君璃姊妹几个往垂花门外迎去。
远远的,果然就见一大群人浩浩荡荡走了过来,杨氏已高声笑道:“可把两位嫂子盼来了!”话虽说得亲热,脚下却不动,及至众人走近了,方稍稍欠身行了个礼,“给二位嫂子请安了!”
早被当中一名着宝相花纹秋香色刻丝通袖衫,头戴整套赤金头面的妇人一把搀住了,亲热的笑道:“二姑奶奶客气了,都是自家骨肉,家里咱们也是常来的,何须姑奶奶亲自出来迎?不拘打发哪个小丫头子也来罢了!”
杨氏笑得略带矜持:“二嫂子哪里话,你与大嫂子为长,又来者是客,我若不亲迎,岂非太过失礼?若是被我们家老爷知道了,还不定怎生说我呢!”
“哎呀,姑老爷就是客气,自家人还这般知礼守节,难怪能做到礼部侍郎这样的大官儿呢,大嫂说是不是?”杨二太太掩嘴一笑,看向一旁的杨大太太,早存了看杨大太太笑话儿的心思,只因她在来君府之前,已约莫知道杨氏今日邀请她们上门做客,乃是为了把君家姑老爷的嫡长女给杨大太太心里恨毒了的庶子为媳。
杨大太太四十来岁的年纪,穿着朱红色缂丝玉牡丹织锦通袖衫,头戴金嵌宝累丝金凤挂珠钗,看起来神色有些阴沉。见杨二太太问自己,不好再端着,只得笑着干巴巴应了一句:“姑老爷是太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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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热的天,晚上儿子还要抱着咱睡,又不敢一直把空调开着,这滋味儿,啧,爽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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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回 自取其辱(上)
( 将杨大太太满脸的阴沉尽收眼底,杨氏就忍不住暗自冷笑起来,不过一个芝麻小官儿家的女儿罢了,也敢在她这个朝廷封的堂堂四品诰命夫人面前摆长嫂的架子,也不想想,她母亲和哥哥们都还在呢,杨家还轮不到她当家,又岂是她想不给庶子娶妻,就能不娶的?她若真这般硬气,当着母亲和大哥的面儿,就别点头答应啊,既答应了,就少到她面前来摆脸色,当她还是以前没出嫁那会儿呢!
今日她先忍着,且等事成了,她再与她细细分说……杨氏暗自拿定主意,只当没看见杨大太太的冷脸一般,顾自转头命君璃几个:“还不上前见过你二位舅母!”
君璃几个遂领命上前屈膝见礼,口称:“见过二位舅母!”
杨大太太忽然道:“这位便是大小姐罢?”一面说,一面已目露挑剔的打量起君璃来。ww
就见君璃着一袭天水碧如意纹绸面褙子,下着烟黄色儒裙,样式都很简单大方,只在边角处绣了不少缠枝花纹。一头乌发随意挽作堕马髻,斜簪了一支珍珠钗,余下便是几朵零散的珠花,很是清减的样子。
杨大太太心里方稍稍好受了些,小贱人身形这般单薄,一看就不是个好生养的,放到小杂种屋里占着正妻的名分倒也可以,总比让老东西和那个没良心的再给她聘一个身强体壮的进门来得强,不然真待小杂种再有了儿子,瞧老东西和没良心的抬举小杂种那个劲儿,他们呣子越发要连站的地儿都没有了!
感受到杨大太太正拿挑拣货物一般的目光看自己,君璃虽不明就里,却并不妨碍她大怒,面上却笑得甜甜的,大声说道:“大舅母这般盯着我看,敢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不成?”
说得众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落到了杨大太太脸上,连下人们也觑眼看向了她。ww
杨大太太以前虽未见过君璃,却是早就知道她被杨氏养成了什么样儿的,正是因为知道她懦弱可欺,所以才敢这般肆无忌惮的盯着她看,也有给她一个下马威的意思。却没想到,君璃不但出乎她意料的漂亮,而且也不是她以为的那般软弱可欺,竟敢当众质问起长辈来,果然是有娘生没娘教的,连最基本的规矩礼仪都不懂!
——她也不想想,若非是她无礼在先,君璃又岂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给她难堪?她这根本就是在自取其辱!
杨大太太当即气黄了脸,摆出架势要教训君璃,这样不懂礼仪规矩的儿媳妇,就算只是庶子媳妇,让人知道了也一样丢尽她的脸,她可得趁早好好调教其一番才是!
只可惜她还未及开口,杨氏已先笑道:“几个丫头不是早几日便说想见你们的表嫂并姐姐妹妹们吗,怎么这会子见了,反倒束手束脚的,生分起来了?”心里恨不得将杨大太太大卸八块,呸,上不得高台盘的东西,若是今日她胆敢坏了她的事,看她不叫母亲和大哥休了她才怪!
杨二太太是个精明的,见杨氏脸上虽带着笑,笑意却未抵达眼里,知道她是恨上杨大太太了,心下暗喜,她正愁找不到机会奉承杨氏呢,因笑着配合杨氏,转身对跟在后面的一众年轻媳妇子并姑娘们道:“你们姑嫂几个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来见过你们的姐姐妹妹们呢?”
众年轻媳妇子并姑娘们便忙上前,纷纷与君璃等人见礼,及至瞧见君璃姊妹几个身上穿的头上戴的都远胜过自家的一大截时,都露出或羡或妒的目光。
其中一个着金枝莲半袖配浅艾绿襦裙,头戴点翠鱼形步摇,长得与杨二太太有几分相似的姑娘因上前亲亲热热挽了君琳的手臂,笑道:“三姐姐,不过才一段时间没见你,想不到你又更漂亮了!”
“五表妹谬赞了!”君琳不着痕迹抽回自己的手臂,向杨五小姐引见君璃,“这是我大姐姐。说到漂亮,我可远远及不上我大姐姐,我大姐姐那才是真正的漂亮呢!”
又向君璃引见那姑娘:“大姐姐,这是二舅母家的若云表妹,在家排行第五,你叫她‘五妹妹’即可。”
君琳话音刚落,那杨若云已上前一步亲亲热热挽了君璃的手,笑道:“早听母亲说起过二姨母家的姐姐妹妹们都仙女儿似的漂亮,今日一见,母亲果然所言不虚!”简简单单一句话,就既奉承了君璃,又奉承了杨氏母女,实在是个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
只可惜,君璃对这类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人向来不感冒,更何况对方还是杨氏的侄女,因只淡笑回了一句:“五表妹才真正漂亮呢!”便顺势抽回了自己的手臂,再无他话。
杨若云眼里就飞快闪过一抹愠色,但随即便又亲亲热热与君璇说话儿去了:“四妹妹这支步摇好生漂亮,衬得四妹妹越发的白了,是新近得的罢……”
明明一大群人,就只听得见她一个人的声音。
杨氏心下本就烦躁,见杨若云这般呱噪,又见不止君璃,亦连君琳脸上都淡淡的,似是极看不上杨若云这副做派的样子,不由越发心烦,想着总是自己的娘家人,自己可以给她们脸色瞧,却容不得别人看不起她们,尤其这个“别人”还是她深恨的君璃,因有意拔高了声音笑道:“大家伙儿都在这里站着做什么呢,还是快厅里去,一边吃茶一边说话儿的岂不更好?”
说完招呼杨大太太杨二太太:“二位嫂子快请!”说是请二人,自己却当先往花厅走去,摆明了没把二人放在眼里。
这下不止杨大太太,亦连杨二太太面上都有些挂不住了,是,这位二姑奶奶是嫁得好,可再怎么嫁得好,不也只是一个填房,上头终究还压着一个原配正室?看把她狂的,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但无论二人心下再生气再不满,终究不敢明着不给杨氏面子,不说她们都还有未出嫁的女儿,指望着杨氏为她们说一门好亲,就只杨老太太还在这一点,她们都不敢得罪杨氏,只得强压下生气恼怒,被簇拥着去了君府的大花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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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回 自取其辱(下)
( 一时到得大花厅,大家分宾主坐下,丫头奉了茶上了点心来,大家用了些,杨氏便命玉簪:“去问问姨夫人到了没有!”
玉簪答应着正要去,就有小丫鬟进来禀道:“回夫人,姨夫人的车已经到大门外了。ww”
杨氏闻言,立时满脸的喜悦,向杨大太太杨二太太说了一句:“二位嫂子稍坐,我迎迎大姐姐去!”起身往外走去,走出几步又顿住,唤了君琳君璇上前:“你们两个,随我迎你们姨妈去!”
又笑向君璃君珊:“我去去就回,你舅母嫂子姐妹们,就要靠你们多招呼了!”
君璃微微一笑:“母亲只管放心去,这里有我和二妹妹即可!”
待杨氏母女几个被簇拥着离开后,君璃命丫头与杨大太太等人换了热茶,又命上了时令水果,便顾自坐到一旁,带着蒙娜丽莎般的微笑,自顾发起呆来。杨氏是说让自己招呼杨大太太等人,却没说要自己怎么招待,那她可不就只有按照自己的方式来了?
只可惜她不想找事儿,事儿却偏要来找她。
杨大太太忽然开口说道:“我说大外甥女儿,你母亲让你招呼我们,你就是这样招呼的?你还懂不懂规矩礼仪了?姑老爷可是礼部侍郎,素来最重规矩礼仪的,你这样,也不怕丢姑老爷的脸?”
对于即将凭空多出一个儿媳之事,杨大太太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她巴不得杨大老爷的所有庶子都娶不上媳妇,都孤家寡人直至终老,死后连摔灵驾丧的人都没有,即便那个人选是君璃这样世人眼中的二嫁女、残花败柳,她依然不愿意。
但她又不敢明着对杨老太太和杨大老爷说她不同意君璃进门,不但不敢说,还不得不亲自出马为庶子制造机会,真是想到她都要吐血三升!
满以为到了君府,杨氏会巴着捧着她,谁知道杨氏不但没有巴着捧着她,反倒还敢摆脸色给她这个长嫂看,还敢一听说大姑子来了,便扔下她迎客去,半点不将她放在眼里,不就是因为大姑子做了侯夫人吗,真是狗眼看人低,是可忍孰不可忍!
杨大太太气得恨不能生吞了杨氏,只是她也知道自己的婆母与丈夫有多看重这个嫁入了高门的小姑子,她除非想被休,否则便只能忍气吞声,便只能被她打了左脸还得将右脸奉上,便只能打落了牙齿和血吞……于是只能将气都撒到君璃身上去。
“……难道你死去的娘,就是这样教你的?可我分明记得,你娘死了十几年了,都是我们家姑太太在教养你,我们杨家的家教自然是没话说的,这么说来,都是你自己不受教了……哎哟……”杨大太太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
冷不防一杯滚烫的茶忽然尽数洒到了她的脸上,烫得她当即捂着脸大叫着跳了起来,“哪个不长眼的混帐东西,竟敢泼我!”
强忍着疼痛睁开眼睛,却见不是别个,正是君璃捧着一个空了的茶碗站在她面前,一见她看过来,便说道:“本想亲自给大舅母换杯热茶,聊表孝心,也免得大舅母说我招呼不周的,谁知道手却忽然滑了,这才不小心将茶洒到了大舅母身上,还请大舅母勿怪!”
虽是说着道歉的话,却干巴巴的明显没什么诚意,眼神更是毫不掩饰的凶狠,竟看得杨大太太生生后退了半步,片刻方色厉内荏的嚷道:“什么叫‘手滑了’,我看你分明就是故意的,哎哟……”
说话间,才被烫了的地方又火辣辣疼起来,不由拔高了声音:“我脸都被你烫坏了,等姑老爷从衙门回来了,我倒要问问姑老爷,作小辈的一言不顺,便可以对长辈不敬甚至动手,这难道就是堂堂礼部侍郎府的家教?”
君璃微微挑眉,连做面子情儿再唤其一声‘大舅母’都懒得,直接道:“说到‘家教’问题,我正想问一问杨大太太,难道把自家姑老爷已逝去的原配正室随随便便拉出来说就很有家教?杨大太太难道不知道什么叫‘死者为大’?杨大太太若再出言不逊,可就别怪我一不小心又手滑了!”
难道眼前这个欧巴桑真以为她好欺负是不是?还敢连死去的谈夫人都骂上,老虎不发威,丫还真把她当病猫了!
杨大太太被气了个半死,可又怕自己若再骂,君璃真会再泼一盏茶到自己脸上来,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直觉君璃既说得出便做得出,不由又是羞恼又是憋屈。
不经意一偏头,偏又好巧不巧正对上杨二太太的脸,那张脸怎么看怎么写满了幸灾乐祸,她又岂能在这个向来与自己面和心不合的妯娌面前示弱?本来已不敢再与君璃硬顶的,忽然不知道又从哪里生出几分勇气来,当即跳着脚指着君璃骂道:“这是你做小辈的对长辈说话的态度吗,我就出言不逊了又如何,难道我身为长辈,看你做得不对,教训你几句都不行了?我告诉你,我不但今儿个要教训你,我教训你的日子还在后头,足足几十年,且长着呢,咱们只管走着瞧……”
“大嫂子说什么呢,这还没吃酒呢,怎么就说上醉话了!”话没说完,已被一个声音打断,不是别个,正是迎客回来的杨氏。
杨氏还在门外,已听得杨大太太尖利的声音,当即沉了脸,及至听到她那句‘我教训你的日子还在后头,足足几十年,且长着呢’时,就更是恨不得将她拆吃入腹,暗想今日事成则罢了,若是不成,她非叫母亲与大哥休了这个蠢妇不可!
因此说话的语气便不怎么好。
待喝住了杨大太太,见杨二太太与杨家来的众位少奶奶并小姐们都看似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不由越发恼怒,骂道:“你们一个个都是干什么吃的,眼睁睁看着大嫂子说醉话,也不知道劝着点?”
骂得众人都低下了头去,不敢则声,却无一人不是暗爽在心底。
原来杨家今日来的人,除了杨大太太与其膝下两个庶女系杨家长房的以外,其他都是杨家二房的人,盼着杨大太太出丑吃亏看好戏还来不及呢,又岂会出言劝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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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回 视而不见
( 见众人都不说话,整个花厅里的气氛也因此而显得十分怪异,杨氏却是神色不变,笑向一旁与她一块儿进来的美妇人道:“一路舟车劳顿的,姐姐必定渴了也累了,且坐下来吃杯茶,先歇歇,待会儿便可以开席了!”
又命人沏茶,“赶紧去沏了姨夫人爱喝的明前龙井来!另外再备了姨夫人爱吃的玉寇糕和鸡油酥卷来。ww”
那美妇人三十来岁的样子,长得与杨氏有五六分相似,梳着华丽繁复的朝阳连环髻,发上珠钿金翠环绕,身穿大红镶金富贵团花纹样妆花褙子,十六幅月华裙,通身的雍容华贵。然而因她眉眼弯弯,天生一副笑模样,看起来又是那样的平易近人,正是杨氏的胞姐,宁平侯夫人大杨氏。
大杨氏与杨氏一样,也是神色不变,像是根本没看见方才厅里那剑拔弩张的局面一般,笑着向杨氏点头道:“还是妹妹最清楚我的喜好!”
杨氏笑道:“姐姐还不是一样,记得我爱吃红菱,连今儿个来做客都不忘给我带过来。”
她姐妹二人说得是旁若无人,一旁杨大太太却已快气破肚皮。本来她就受了委屈,正指着杨氏回来为自己出气,狠狠教训小贱人一通,谁知道杨氏不但没有教训小贱人,反而说自己是在说醉话,这不是在说都是她的错吗?这也还罢了,她竟压根儿没有要教训小贱人的意思,连重话都不曾与她说过一句,便自顾与大姑子说了个热火朝天,半点不将她这个长嫂放在眼里,她真是受够了!
当下也顾不得自己不能得罪两个小姑子也得罪不起了,直接便冲着杨氏并大杨氏叫道:“二位姑奶奶果然是贵人,一攀上高枝便忘了本了,可二位姑奶奶别忘了,就算你们如今再尊贵再荣耀,我也是你们的长嫂,杨家明媒正娶的嫡长媳!难道你们这样眼睁睁看着一个小辈欺凌到我这个长嫂头上,你们就很有脸面吗?”
杨大太太这番话嚷出来,杨氏与大杨氏都是心下大怒,却也不好再装作没看见她,只得对视一眼,然后齐齐往杨大太太看去。ww
这才后知后觉的注意到,杨大太太竟满头满脸泡过的茶叶子,头发还湿漉漉的正滴着水,左边的脸颊上更是一连串的水泡,真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杨氏姐妹都是主持中馈多年的人,早练就了一双利目并一颗七窍玲珑心,平日里更是拿茶泼下人泼惯了的,又岂会瞧不出杨大太太这是被人拿茶泼了,又岂会猜不出这个始作俑者不是别人,正是君璃?
虽恼恨君璃狂妄,不知天高地厚,却更恨杨大太太愚蠢无用,连个小辈都拿捏不了,简直就是丢尽了她们杨家的脸;丢脸还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若是让杨大太太一气之下,跟方才差点儿就露了马脚那样,嚷嚷出了她们的计划,她们岂不是要功亏一篑,竹篮打水了?
杨氏因沉下脸来,道:“看来大嫂子醉得还不轻呢,得下去好生歇息一番,醒醒酒才是!”
大杨氏则看向一旁杨大太太那两个畏畏缩缩的庶女,喝命:“你们两个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扶了你们母亲下去歇着?”
姐妹二人都是一样的想法,且先把杨大太太弄走,把方才之事圆了,把今日过了再说,至于君璃,只要她做了杨家的媳妇,不愁以后没有机会收拾她!
杨大太太的两个庶女忙唯唯诺诺的应了,一左一右上前欲扶杨大太太去,却被杨大太太用力甩得都打了个趔趄,差点儿没摔倒在地,随即怒骂道:“你们两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等回府后,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看在杨氏眼里,情知这两个庶出侄女是怕回去后受嫡母的磨搓,所以不敢真个去扶杨大太太,因忙看向一旁的杨二太太,目含不满与警告:“两位侄女小女儿家家的没什么力气,说不得只能有劳二嫂子扶大嫂子下去歇息了!”
杨二太太虽乐得见杨大太太出丑,却并不想得罪杨氏,闻言忙道:“二姑奶奶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大嫂子的!”说毕,与自己的贴身妈妈并丫鬟上前,软硬兼施很快将杨大太太弄了出去。
这里杨氏方什么事也未发生一般,笑向君璃君珊并杨家的少奶奶小姐们,“瞧见你们大姨母大姑母来了,一个个的怎么还愣着,还不上前来请安?”
众人便忙都上前,纷纷屈膝给大杨氏见礼,口称:“见过大姨母(大姑母)!”
大杨氏笑道:“都是自家娘儿们,不必这般客气,没的白生分了。”
拉了君璃的手,笑道:“这便是大小姐罢?果真是个可人儿,也难怪得妹夫看重,妹妹喜欢,便是我瞧了,也喜欢得不得了!”一边说,一边已捋下手腕上羊脂玉的镯子,套到了君璃手上,嘴里还犹嫌简薄,“……虽不值什么,却是我戴了十几年的,大小姐别嫌弃!”
君璃笑得一脸的讨喜:“这样好东西,璃儿素日里求还求不来的,又怎会嫌弃,大姨母言重了!”
嘴上说着客气话,心里却不免疑惑,照理她才给了杨大太太那样大一个没脸,杨氏就算忍功再好,多多少少也会流露出几分对自己的不满,甚至会借机排揎自己,惩罚自己才是,毕竟杨大太太再不好,与她再没有血缘关系,名分上却是她的舅母,杨氏因她对长辈不敬而惩罚她,凭是说到天边去,也不会有人说杨氏一句不是。
可杨氏却当压根儿没有这一回事似的,连问都没问过自己一个字,便自顾找借口将杨大太太给弄走了,大杨氏在一旁也是对自己没有一丝半点的不满,这姐妹两人的态度也太奇怪了,杨大太太就那么不受她们待见不成?
问题是,就算她们再不待见杨大太太,总要顾及自己及娘家的脸面才是,岂能任由自己一个纯粹的外人,还是她们明显不待见的外人这般直接打脸,——这其中一定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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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回 似有所悟
( 君璃直觉杨氏有阴谋。
本来她在泼杨大太太茶之前,已经打定主意若是杨氏因此事对自己发难,自己便借机搬出去,——自己不愿回娘家和回了娘家却因继母的缘故再次搬出去,可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前者旁人听了只会说一声自己“不孝”,后者旁人听了就算不见得能知道这其中真正的因由,也会自然而然往杨氏这个继母身上想,若不是继母容不下,自己在家里住得好好儿的,何以非要坚持搬出去?
当然,君璃也想过杨氏极有可能看在银子的份儿上,不发落自己,但说自己几句却是免不了的,毕竟她终究占着母亲的名分,自己亦不是全无过错,她说自己几句,于情于理自己与旁人都不能说什么。
却万万没有想到,杨氏不但没有对自己发难,甚至连问都没问过一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便直接将杨大太太给弄走了;还有大杨氏,她是与杨氏系一奶同胞的亲姐妹不假,可她与杨大太太亦是嫡亲的姑嫂,杨氏不追究自己还能说在看在银子的份儿上,可大杨氏呢,难道她真与杨氏同枝同气到这个地步,竟是半点不顾及长嫂的感受?
再就是方才杨大太太于气急之下嚷出的那句‘我教训你的日子还在后头,足足几十年,且长着呢’,杨大太太为什么说教训她的日子还在后头,她虽叫她一声“大舅母”,却彼此都知道不过是出于面子情儿,且她们一个是杨家的太太,一个是君家的小姐,她凭什么就敢说教训自己的日子还在后头?
火石电光间,君璃脑中已闪过无数个念头,再把杨氏这些日子以来对自己好说话到不可思议的举动联系起来一想,有个什么不好的想法几乎就要呼之欲出,可急忙之间,又说不出这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只凭直觉知道不好,稍有不慎,自己便极有可能被算计了去!
不由瞬间打点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不着痕迹向杨氏和大杨氏看去。ww
可杨氏与大杨氏的表情却是丝毫看不出破绽,姐妹二人正说得亲热:“……说来咱们两家虽只大半个时辰的车程,却因你我姐妹都要留在家里主持中馈,已经好些时日没有像今日这般,清清静静的聚一回了!”
君璃又不着痕迹往稍远一点的君琳和君璇的脸上看去。
君琳正微笑着与杨家的几位表小姐说话儿,不知道说了什么,引得杨家的几位表小姐都是一脸的笑,她自己虽也在笑,那笑却明显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矜持。
君璇则凑到了大杨氏跟前儿说话:“大姨母,您为什么没有带浅菡表姐来?”
引得大杨氏捏了她的脸,笑道:“怎么,我们小璇儿想表姐了?那回头不如跟了姨母家去,不就可以天天见着你表姐了?”
杨氏也笑,“她才不是想表姐了,她分明就是想炫耀才从我那里软磨硬泡得了去的步摇!”
说得君璇不停跺脚,不依的滚到杨氏怀里撒起娇来。
母女三人看起来都与平常别无二致。
然君璃却是半点不敢掉以轻心,暗暗拿定主意,待会儿只要一见情况不对,自己立马便撤,无论如何不能让杨氏姊妹母女算计了去!
好不容易熬到吃过午饭,杨氏因笑命君璃与君琳:“我与你姨母舅母嫂子她们打一会儿牌,你们小姑娘家家的只怕不耐烦留下来,不如去花园里的水榭投针,我已命人准备好投针要用的东西了,待投罢针,你们姊妹还可以说会儿体己话,整好水榭那边凉快!你们两个既是主人,又是姐姐,我可把你妹妹们都交给你们了!”
竟是直接把君珊当做了空气。
若是换做平常,君璃还会拐着弯儿驳一驳杨氏的话,为君珊出一出头,但眼下她自己都满心的烦恼了,如何还顾得上君珊?因只与君琳一道屈膝应了杨氏的话,便带着众人一道去了君府后花园的水榭,打定主意只在水榭待一会儿,便借口天气热,要回去换件衣裳,躲回流云轩去,待晚间用饭氏再到前头去不迟。
水榭里,果然如杨氏所说的那样,已摆了一张用来祭拜的黑漆镶梅花纹四方桌,其上摆着用青花海水纹碟子盛了的各色巧果并掐丝珐琅的描金三足小鼎。桌子的正前方,还一字排开摆着四个盛着清水的大面盆。
此情此景看在众人眼里,杨五小姐先就笑着赞道:“二姑母考虑得好生周详!”
君璇一脸的得意:“那是,我娘主持中馈都这么多年了,准备这些东西,还不是小菜一碟儿!”
惹得君琳笑骂:“五表妹不过顺口客气一句罢了,你倒是会顺着杆子往上爬!”
杨五小姐的胞妹杨六小姐笑道:“四妹妹本就说的是大实话,哪里就至于是顺着杆子往上爬了?”
大家说说笑笑的,十分热闹。
一时祭拜完毕,大家投了针,果然如君璃之前与晴雪说话时所想的那样,十个人里有九个的针都浮了起来,于是大家的情绪越发高涨,索性命丫头拿了果子酒来,行酒令玩儿。
君璃早已不耐至极,遂在玩了一轮后,故意将酒洒到衣裳上,然后借口换衣裳,与众人告了罪,领着晴雪径自往流云轩行去。
并未注意到身后君琳在她离开后,盯着她的背影露出的浅浅的别有深意的微笑。
君璃与晴雪一路分花拂柳,很快便走到了花园的另一边,再过一个穿堂,走一段路,便可以回到流云轩了。
不想前面的月亮门前却忽然人影一闪,走出一名男子来,一见君璃便自认风度翩翩的拱手笑道:“敢问小姐是君家的哪一位表妹?我是你杨家的继昌表哥,我方才在外院坐席时,因不注意多吃了两杯酒,打算出来清醒一下,谁知道竟迷了路,不知道表妹可否与我指一下路?”
男子约莫二十几岁的样子,着一袭紫色锦袍,身量挺拔,五官精致,以君璃在现代见惯了美男的眼光来说,是个万里挑一的帅哥。
只可惜帅哥的眼神太过灵活,一双桃花眼更是随时随地不忘往外放电,譬如此时此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眼睛抽筋了呢,让君璃好笑之余,倒是约莫明白杨氏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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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男两个字居然都是禁词,真是我勒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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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回 彪悍一脚
( 眼前这个自称叫杨继昌的男子一看便知是个情场老手,再把方才发生的事串起来一想,君璃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便冷笑起来。
杨氏真当她是养在深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辈子能见的男人除了父兄以外,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的古代女人不成?呸,她在现代见过的帅哥美男多了去了,眼前这个杨继昌是有几分姿色,可又算得了什么?退一万步说,就算她没有穿来,前君璃还活着,也不见得就能瞧上这个杨继昌啊,须知单论外形气度,远的不说,就说汪渣男,已足以甩杨继昌几条街了,杨氏可真瞧得起自己的侄子!
君璃心念电转之际,杨继昌已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把折扇,“刷”的一声打开,自以为很风流潇洒的继续说起来:“让我来猜猜表妹是君家哪一位表妹?祖母和母亲在家里常称赞二姑母家的大表妹和三表妹生得好,天仙一般,真正一对儿姐妹花,表妹恰恰生得天仙一般,应当正是其中一位。但我又听祖母说,三表妹今年才行笄礼,应当没有表妹这样的气度,所以表妹应当是大表妹,不知道我猜得可准不准?”
说话间,一双桃花眼还对着君璃不停眨呀眨的,同时在心里暗想,原本还以为这君家大小姐就算不至于貌比无盐,势必也好看不到哪里去的,不然何至于沦为下堂妇?若非是看在她有丰厚嫁妆的份儿上,他是绝不会走这一趟的,外面不知道多少大姑娘小媳妇儿正等着他垂青呢,他又何必一定要屈就这个残花败柳?
却没想到,这君家大小姐竟生得如此貌美,比之飘红阁里的头牌惜惜姑娘亦是毫不逊色,且还有丰厚的嫁妆傍身,他真正的人财两得,赚大发了!
眼见杨继昌一双眼睛不停眨呀眨的,手上的折扇还不停摇啊摇的,君璃差点儿就没忍住笑出声来,这货还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活宝啊,大大娱乐了她一回,让她已郁闷了大半日的心情,这会儿总算好了许多。
只是,她若真任由杨氏将她算计了去,那她以后也不用混了!
因冲杨继昌微微一笑,道:“原来是继昌表哥!只是这里并非说话之地,前面有座假山,不如,我们去那里……”
这么主动上道?杨继昌大喜,又冲君璃眨了眨眼睛,压低了声音暧昧道:“表妹有命,继昌焉敢不从?表妹请!”
君璃仍是微笑,只不过这回带上了几分羞涩:“还是表哥先请!”暗中却差点笑破了肚皮,暗想这货再这样眨啊眨的,不知道眼睛会不会抽筋?
杨继昌对自己的魅力还是很自信的,见君璃一脸的娇羞,以为她是不好意思与自己一块儿走,想着这样的事,女儿家的确不好主动,还得他们男人先来,遂自命风流的一甩扇子:“既是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当先往前面的假山行去。
方才便一直扯君璃衣角,却见君璃始终没有反应的晴雪一见杨继昌转了身,便忙拉了君璃的手杀鸡抹脖的使眼色,用仅够二人听得见的声音急声道:“小姐,您不能去,您这一去可就再说不清了……您可万万不能中了她们的计……”
显然她也看出这是杨氏耍的手段了,不然方才不会一再的提醒君璃。
君璃知道她担心,拍拍她的手,也用仅够二人听得见的声音道:“你放心,我心里有数。”见晴雪仍是一脸的焦急,只得稍稍透露了一下自己的计划,“前面假山处不是有一条小溪吗?”
说完见杨继昌回过头来冲自己眨眼,也顾不得再与晴雪解释,低着头一脸“娇羞”的跟了上去。
后面晴雪见状,虽心下仍觉得不妥,到底不放心,还是忙忙撵了上去。
一前一后走了一小会儿,君璃眼见杨继昌已走到假山前了,因在后面娇声说道:“杨表哥,我不叫你回头,你可万万不能回头哦?我有惊喜要给你……”
杨继昌被她说得心痒痒的,暗道想不到这个便宜表妹还挺知情识趣的,果然嫁过人的就是不一样,比那些黄花大闺女可有味道多了,也不知道待会儿她要给他什么样的惊喜?这里看起来人烟罕至,又有假山做天然的屏风,难道她是想……在这里与他成就好事?说来他还没试过与女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欢好呢,尤其对方还是真正的千金小姐,想来必定别有一番滋味!
杨继昌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用压低了的自认很有磁性的声音应道:“表妹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无有不从,只是一点,表妹可别让我等得太久哦……”
放心,老娘不会让你等太久的,这就送你丫下去喝溪水!
君璃暗自冷笑,嘴上却仍是一派的娇柔:“放心罢表哥,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说话间,一边撩起裙摆别在腰间,一边深吸一口气,然后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冲着杨继昌的背影猛地助跑过去,飞起一脚,便见杨继昌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噗通”一声,栽进了面前的小溪里,溅起一阵的水花。
“救命啊,救命啊——”杨继昌在水里沉浮了几下,随即便杀猪般嚎了起来。
君璃充耳不闻,只是拍了拍手,然后对一旁早已是目瞪口呆的晴雪道:“还愣着做什么,走吧!”
“小姐,您……”晴雪明显一副受惊过度的样子,眼睛不停在君璃的脸上和别在腰间的裙摆上打转,半天才结结巴巴挤出一句,“小姐您真的好、好厉害……”
其实你更想说的是“彪悍”吧?君璃暗想着,拍了拍晴雪的肩膀,低笑道:“别太崇拜你家小姐我哦!”然后转身就走。
依杨继昌叫得杀猪一般的声音来看,只怕很快就有人会闻声赶来,她可得赶紧离开,不然被抓了现行,待会儿想要抵死不认账,可就有难度了!
只是让君璃没想到的是,她才走到方才那个月亮门前,又是人影一闪,又是走出一名男子来。
与方才惟一不同的是,这名男子勉强算得上是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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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名神马的,真的好难起啊,话说,过不了几天就可以V了哈,到时候争取万更,让亲们看开心,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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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回 冤家路窄
( 眼前的男子逆光而立,长眉星眸,薄唇轻勾,嘴角那一抹弧度似冷似讽,乍看之下,竟无端生出一股子风流来,不是别个,正是不久前才与君璃有过一面之缘,不,应该说是有过一面之怨的公孔雀,这可真是冤家路窄啊。
只不过公孔雀今日只穿了一袭墨绿稠衫,腰系同色绣银纹锦带,佩了一只双蝠如意珏,较之那日的花团锦簇,实在判若两人,却也顺眼得多。
君璃乍见公孔雀,还疑惑了一瞬间,这货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但转念一想就明白了,大杨氏既嫁给了公孔雀他爹做填房,那大杨氏便算是他的母亲,君家也算是他的亲戚了,他来亲戚家做客,可不是再正常不过之事?
先是杨继昌,再是公孔雀,难道今儿个不是乞巧节,其实是渣男联欢日?
君璃暗自撇嘴,直接对公孔雀视而不见,绕过他便要穿过月亮门。
不想彼此方要擦身而过的瞬间,一个嘲讽的声音却响了起来:“我之前还以为你这个女人只是阴险狡诈,如今看来,你不止阴险狡诈,还心狠手辣!”想也知道,声音正是公孔雀发出的。
君璃听罢公孔雀的话,一下子便反应过来他是将方才的情形尽收眼底了,唯今之计,便只能来个抵死不认帐了,因一脸无辜的看向公孔雀,讶异道:“呀,这不是……容家表哥吗?这里可是我们家的内院,容家表哥怎么会到这里来了,敢是迷了路不成?”
转头吩咐晴雪:“你与容家表哥指指路,看能不能半道遇见个婆子或是媳妇子,让她们务必将容家表哥送到外院去,省得容家表哥再迷路!”
说毕冲着公孔雀福了一福,道:“请容表哥随我的丫头去罢,恕我就不奉陪了,毕竟男女有别!”然后抬脚欲走。ww
公孔雀却长腿一伸,挡在了她的前面,满脸嘲讽的道:“装,继续装,我倒要看看,等下人们闻声赶来把那个被你踹下水的倒霉鬼捞起来,再告到长辈们面前去后,你还装得下去装不下去!”
果然将方才的情形看了个一清二楚……君璃暗忖着,面上仍是满满的无辜:“容表哥这话是怎么说?什么‘踹下水’,什么‘倒霉鬼’,我不知道容表哥您在说什么!”
见君璃明明被自己撞破了坏事,且明文说了出来,却依然装糊涂抵死不认账,公孔雀容湛就一下子想到了那天自己在大街上被她坏了好事且摆了一道之事,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只觉眼前这张写满了无辜的姣好面容怎么看怎么可恶!
因挑眉冷笑道:“你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那我只好去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细细与长辈们禀明了!”
尼玛的,竟敢威胁老娘!
君璃当即恨得牙痒痒,却也知道果真任由他去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禀告与杨氏等人后,自己别说抵死不认帐方才之事,只怕还真会如了杨氏等人的愿,被逼嫁到杨家去,毕竟方才她与杨继昌虚与委蛇是事实,将杨继昌踹下水也是事实,杨继昌彼时一定恨她入骨,若再加上公孔雀作证,她岂非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说不得只能换上一脸的笑容,看向公孔雀有些谄媚的道:“哎呀,容表哥,其实我方才只是在跟您开玩笑,您大人大量,就不要跟我一般见识了吧?对了容表哥,不知道您今日大驾光临,究竟所为何事啊,可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若是有,您可千万不要吝于开口,我一定会竭尽全力的!”
这个女人是变色龙吗,变脸比翻书还快……容湛嘲讽道:“你倒还挺识时务!”
君璃大言不惭,“那是,我是俊杰嘛!”识时务者为俊杰,她接受他的赞美!
容湛什么样的女人都遇见过,就是没有遇见过像君璃这般脸皮厚的女人,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只得抿唇保持沉默。
君璃可没那么多时间跟他在这里大眼瞪小眼,见他不说话,自顾打着哈哈说了一句:“既然容表哥没有什么事是需要我帮忙的,那我就先走了哈,容表哥好走!”便再次绕过他欲离开。
奈何却被容湛再次一伸腿,挡住了去路,挑眉道:“你这样就想走?”
君璃已经有些不耐烦了,面上却不好表露出来,只得停下来强笑着问道:“不然呢?敢是容表哥还有什么话吩咐?”你妹的,老娘给你三分颜色,你还真开起染坊了,再敢唧唧歪歪的,别怪老娘踢你下去跟杨渣男做伴!
——当然,君璃只能在心里这样想想,过过干瘾,并不敢真再将公孔雀一块儿踢下去,一个人说她她还可以来个抵死不认帐,两个人一起说她,她就只有完蛋了!
容湛的脸色有些不好看,“看来你不止脸皮厚,心肠黑,阴险狡诈,记性也很不好!你不觉得你还欠我一个道歉?”
道歉你妹啊!君璃已经忍不住想破口大骂了,强忍下磨牙的冲动,微笑问道:“不知容表哥指的是什么事?”看你丫有没有脸说出你是因当街强抢民女被老娘坏了事,而记恨老娘至今的!
事实证明,君璃低估了公孔雀的渣男属性。
容湛看起来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理直气壮道:“你坏了我的好事,害我白白损失一个美人,难道你不该给我道歉?你若真识时务,就该不止与我道歉,还该赔我一个美人儿!”
说着看向君璃身后的晴雪,挑剔的上下打量了一番,才道:“这个丫头虽然瘦了点,眼睛小了点,但好歹还算白,就她吧,反正吹了灯都一样!你把她赔给我,我就不把刚才的事告诉长辈们去!”
什么叫‘反正吹了灯都一样’?怎么世界上还有这么无耻这么可恶的生物,老天怎么不立刻劈道雷下来,劈死眼前这个渣得不能渣渣的死渣男!
君璃心里再次升起将公孔雀推下水去与杨渣男做伴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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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回 再摆一道
( 眼见晴雪被吓得小脸惨白,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角,满脸都是害怕,嘴上还哀求着:“小姐,求您不要把奴婢送走……”,君璃直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忍了又忍,才忍住了心下将公孔雀推下水与杨渣男做伴去的冲动,强笑着向公孔雀道:“容表哥可真会开玩笑!”
一边说,一边以自己的身体,挡在在晴雪之前,暗想再让渣男看她家晴雪一眼,她都亏大发了!
容湛笑得要多欠扁有多欠扁:“你觉得我在开玩笑?你看我像开玩笑的样子吗?”
君璃只得放软声调,学当初柳小三儿的话道:“不瞒容表哥,这个丫头打小儿便伺候我,与我虽名为主仆,实则情同姐妹,我实在舍不得让她离开我,再者,她长得充其量也就只能算清秀,实在比不得容表哥那些美人儿们……要不,我赔容表哥一笔银子,您再用这银子去买个可心的人去?”
丫丫的,她就当今天是走在大路上无缘无故被路过的野狗咬了一口,破财消灾了!
不想容渣男却还是不知好歹,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反问道:“你看我像是缺银子的人吗?实话告儿你,就凭你这个丫头这副姿色,爷还真瞧不上,爷屋里绝色的美人儿多了去了,连端茶倒水的都比她强!爷就是咽不下那口气,明白吗?”
也就是说,这货根本就是铁了心要找茬儿了?那她还跟丫废什么话!
君璃当即沉下脸来,冷冷道:“容大爷不是要去禀告长辈们方才的事吗?前面左拐,再经过一段穿堂,再右拐,然后再往前走大概半盏茶的时间,便可以到了,好走不送!”
顿了一顿,又道:“对了,有件事忘了告诉容大爷,上次你要买的那名女子如今正在我的陪嫁庄子上,我打算待会儿就带了她见令尊去,不知道容大爷能否告诉我宁平侯府该怎么走?我方才已经为容大爷指了路了,还请容大爷也不吝告知才好!”
容湛不防她说变脸就变脸,明显怔了一下,才咬牙恨声道:“你敢威胁我?”
君璃毫不相让:“我这不是跟你学的吗?”实则宽大衣袖下的拳头早已攥得死紧,生怕他真找杨氏等人去。wwww
两个人跟斗鸡似的你瞪着我我瞪着你,目光里都闪烁着熊熊的怒火,互不相让,周遭的空气都跟着染上了一层紧张的气息。
二人正对峙得如火如荼,一旁晴雪忽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向容湛道:“表少爷,求您不要再为难我家小姐了……我家小姐跟您一样,都是自小便没了亲娘,日子实在不好过,求您就别再为难她了,奴婢跟您去便是……”
又向君璃哭道:“小姐,奴婢走后,您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凡事多与谈妈妈商量,好歹熬过这两年,等大少爷将来高中了,日子也就好过了……”
容湛忽然就有些意兴阑珊起来,这主仆两个把他当什么了?他有那么急色,有那么饥不择食吗?
还有他自己也是,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竟说着说着就问那个可恶的女人要起丫头来,他本意不是只要她给自己道了歉,便既往不咎的吗?说来说去,都怪那个女人太可恶,把他气得连自己今日来君家是干什么的都给忘了!
原来那日容湛回到宁平侯府后,越想之前在街上的情形便越生气,越想便越对君璃恨得咬牙切齿,他是什么人,堂堂宁平侯府的大爷,将来要继承宁平侯府的人,怎么能被一个女人当着那么多人,将面子踩在脚底下?传了出去,他还要不要见人了?
因立刻叫了自己的心腹小子来,令其去打探有关君璃的事,越详细越好,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以便好找君璃的晦气去,即便不找她的晦气,也得让她好生给自己道个歉,他便既往不咎。
却不知那小子是个谨慎的,惟恐自家主子真找君璃的晦气去,想着两家好歹是亲戚,事情真闹大了,让主子们生了气,到头来遭殃的还不是他们这些下人?便没有去打听有关君璃的事,然又怕在自家主子面前交不了差,适逢大杨氏屋里的人路过时,无意说起了乞巧节大杨氏要去君府做客之事,那小子便将此事告知了容湛,想着容湛总不至于追到人家家里找人晦气去罢?
奈何事实证明,小子真的很不了解自家主子,容湛一得知此事后,便去找了大杨氏,说自己到时候也要来君府做客。大杨氏向来对他百依百顺,无有不从,又岂有不答应的?
这便是容湛会出现在君家内院的原因了。
“小姐,奴婢以后不能再伺候您了……”晴雪还哭得稀里哗啦的,君璃则正安慰她:“你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难道我连你都保不住?那我还有什么脸面做你的主子,还不如主仆两个一块儿去死了呢……”话虽说得硬气,说着说着,自己却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只晴雪一人哭还没什么,君璃也哭了起来,就让容湛有些傻眼了,眼前这副主仆情深的画面,让他没来由升起一种自己正逼良为娼的荒谬感觉来。他不知是被这副主仆情深的画面所触动,还是被晴雪方才那句‘我家小姐跟您一样,都是自小便没了亲娘’所触动,反正他向来最不耐烦见女人哭的,竟鬼使神差般说了一句:“行了,别哭了,我不把今日之事说出去便是了!”
“真的?”话音刚落,君璃已迫不及待的接道,“男子汉大丈夫,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哦!”
又命晴雪:“表少爷大人大量,还不快给表少爷道谢?”
脸上虽还带着泪,眼里却分明有狡黠一闪而过,让容湛忽然生出一种感觉来,自己好像又中了她的什么着了!
君璃生恐容湛又反悔,忙拉着晴雪一道行了个礼,说了一句:“多谢容表哥既往不咎!”便绕过他急匆匆走远了。
余下容湛看着主仆二人的背影越走越远,直至消失不见,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什么时候说过‘既往不咎’了,他只是说‘不会把今日之事说出去’好不好?显然那个女人又摆了他一道,真是可恶!
还有,那个女人就不能稍稍注意一下形象?当着他的面,还把裙摆一直别在腰间,真不把他当男人是不是……呸,他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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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回 突然发难(二更)
( 勉强保持淡定,不紧不慢的行至一个拐弯处,确定后面的公孔雀再看不到自己后,君璃拉起晴雪便开跑,也再顾不得身份啊形象啊什么的,一直跑到进了流云轩的大门后,才放开晴雪的手,背靠着就近一棵桂花树,大口喘起气来,呼,真是累死她了!
一旁晴雪也是累得不行,大口喘息着问道:“小姐,您跑、跑什么啊……”
君璃喘息着反问:“不跑,难道等那只公孔雀反悔不成?”公孔雀那么小肚鸡肠,一点点小事都能撵到她家里来逼着她道歉,她不跑才是傻瓜呢!
晴雪闻言,忙不迭点头:“对对对,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就会反悔,说来我还从没见过像他这般心胸狭窄的男子!”
“岂止心胸狭窄,根本就是小肚鸡肠!”君璃冷哼,不过幸好那货足够怜香惜玉,受不得女人的眼泪,不然指不定她们这会子还未能脱身,她本来只是见晴雪哭时,他脸上有不忍不耐之色闪过,所以自己才跟着哭起来,打算赌一把的,不想还真让她给赌对了!
晴雪点点头,正要表示赞同,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忙压低了声音急声道:“表少爷虽答应了不把今日之事说出去,可那一位……那一位可是被小姐一脚踹进了水里去,必定恨小姐恨得咬牙切齿,只怕一被救起来就会去夫人那里说小姐的不是,小姐可要怎么办?还有,那一位不会有事罢?方才我瞧他扑腾得那么厉害,只怕不识水性,万一……”
话没说完,已被君璃嗤笑打断:“那水只怕还没没(mo)过他的腰呢,哪里来的万一?再者说了,我那位母亲既然安了心算计我,必定安排了人在预定的时间出来抓我的现行,你就只管放心吧,姓杨的登徒子在水里泡不了多久,死不了的!至于他必定会到夫人面前说我的不是,他爱说只管说便是,只要我一口咬定没这回事,抵死不承认,他能奈我何?”
直到这会儿,想起之前杨继昌那副自命风流的样子,君璃都还忍不住想笑。ww
经过前阵子的朝夕相处,晴雪早对君璃佩服得五体投地,觉得这世上再没有比自家小姐更厉害的人了,见君璃一脸胸有成竹的样子,便也放松下来,点头道:“对,夫人也不能只听自己娘家侄儿的一面之辞罢?况小姐这边还有我作证呢,就不信咱们两张嘴,还说不过他一张嘴!”
说着,忽又想起之前君璃踹杨继昌下水时的彪悍,因忍不住悄笑道:“小姐,要是让谈妈妈看见您那般不顾形象,还不定气成什么样儿呢!”
君璃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那咱们不让谈妈妈知道,不就行了……”话音未落,忽然想起自己的裙摆貌似还别在腰间,忙低头一看,见果然如此,因忙将其放了下去,又理了理,方向晴雪悄笑道:“这样一来,谈妈妈不就看不出什么端倪了?”
主仆两个又悄声笑了一回,才端正脸色,装作若无其事般回了屋子。
果然谈妈妈没看出什么端倪来,只是问:“小姐怎么这个时辰就回来了,没有与大家伙儿一起玩?”
君璃道:“虽则说来那些人不是我的亲妹妹,便是表妹,但妈妈又不是不知道我怎么看她们,她们又怎么看我,我又何必留在那里既让自己不痛快,又讨人嫌呢?还不如回来睡会子觉呢!”
转头命晴雪:“让人打热水来我洗个澡,方才吃酒时不小心洒了一些在衣裳上,又顶着日头走了这一路,又是酒又是汗的,实在粘得慌!”实则是方才一路跑回来,出了一身的汗,再不洗个澡,她都要受不了了!
“是,小姐!”晴雪应声而去,很快便领着两个粗使婆子抬了一大桶热水进来。
君璃因命谈妈妈与晴雪都退下,自己脱了衣裳,痛痛快快洗了个澡,还连头发都一块儿洗了。
待沐浴完毕,换好衣裳,君璃叫晴雪拿了干帕子进来,给自己绞头发。
正绞得半干时,坠儿进来屈膝禀道:“回小姐,夫人屋里的陈妈妈与周妈妈来了。”
君璃闻言,心中一动,约莫猜到是杨继昌到杨氏面前告了自己的状了,因命坠儿:“请二位妈妈进来!”
坠儿应声而去,很快领了陈进财家的周百山家的进来。
二人屈膝给君璃行过礼后,便笑道:“夫人请大小姐即刻过去一趟!”
君璃微微一笑:“些微小事,哪里值当二位妈妈亲自走一趟?不拘使那个小丫头子说一声也就罢了。”命端小杌子来二人坐,又命沏茶备点心去。
陈进财家的与周百山家的却不肯坐,只是赔笑:“大小姐太客气了,只是夫人立等着大小姐呢,奴婢们只有改日再来讨大小姐的茶与点心吃了!”
君璃闻言,便也不再与二人多说,“既是如此,二位妈妈且稍等片刻,等我换件衣裳就走。”说完命晴雪跟进内室,换过衣裳又梳好头后,便与陈周二人一道,去了正院。
一路上,陈进财家的与周百山家的一直都等着君璃开口向自己二人打探杨氏究竟叫她去做什么的,想着君璃自来出手大方,只要她开口,她们便又有好处拿了。
却不想,君璃从头至尾都没问过二人一句有关杨氏叫她去是做什么的话,只是与二人闲聊正午时投针结果如何,晚上会不会带了儿女们去街上看灯?反倒叫二人动起疑来,暗想大小姐总不可能已知道了吧,可夫人与姨夫人明明方才才将事情敲定啊?
一时到得正院杨氏的屋子,就见杨氏与大杨氏一左一右坐在当中的榻上,姐妹二人都是一脸的冷若冰霜,早不复之前言笑晏晏的样子,至于杨大太太等人,则早已不知去向。
君璃正要屈膝给二人行礼,杨氏已冷声喝道:“都退下,没叫不许进来!”
众伺候之人闻言,忙鱼贯退了出去,惟有晴雪不肯走,被陈进财家的与周百山家的一左一右反剪了手,拖了出去。
这里杨氏见屋里再没别人了,方厉声冲地下站着的君璃道:“你个逆女,做下那等没脸之事,还不给我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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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回 逆袭
( 将杨氏声色俱厉的作派看在眼里,君璃心里没来由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来,难道她猜错了,杨氏并不是打的让自己娘家侄儿勾引她的主意,这会子叫她过来,也不是只为清算她踹杨继昌下水之事?
但面上却不表露出丝毫来,也不跪下,只是一脸无辜兼诧异的问道:“母亲这话是怎么说,女儿几时做下什么没脸之事了?这般大的罪名,女儿可担待不起,还请母亲明示,不然,女儿以后还有何颜面见人?惟有一死已证清白了……”
话没说完,已忍不住“嘤嘤”哭了起来,瞧着一副好不可怜的样子。ww
上首杨氏见了,眼里就飞快闪过一抹厌恶,这个小狐媚子,她又不是男人,不吃她这一套,她当着她的面哭死也没用!
但随即想到今日之后,自己就能除去心腹大患,还得白得一大笔财物,又忍不住意满志得,因继续冷着脸向君璃厉声道:“你还敢狡辩!继昌都把你们的事告诉我与你大姨母了,包括你和他是怎样遇见,你是如何引诱他,你们又是如何在光天化日之下行那等苟且之事……那些话,我都不好意思说出口,你还有脸狡辩,你真是丢尽老爷的脸,丢尽我们君家书香门第的脸了!你还有脸在我面前装糊涂,我都替你不好意思,你还不给我跪下!”
一席话,说得君璃微眯起了双眼,心中冷笑不已。
原来她真猜错了,敢情杨氏打的根本就是栽赃陷害的主意,才不会管她到底有没有将杨继昌踹下水,也不会管她究竟是不是第一次见到杨继昌,又与他说了什么,更不会管她恨屋及乌,直接从根子上已厌恶透了杨家的人,又怎么可能与杨继昌有苟且之事?
杨氏要的,只是她在花园里见过杨继昌这一点;杨氏打的,则根本就是以莫须有罪名,让她顶着“未婚苟且”名头,含羞忍愧嫁到杨家去,然后任由自己娘家人折磨她,为自己出气的同时,再坐享她巨额嫁妆的主意!
真是好险恶的用心,好歹毒的心肠!
只是杨氏错算了一件事,那就是她根本至今仍是处子之身,只要找个有经验的婆子来一验,杨氏诬陷她与杨继昌苟且之事立马不攻自破,她倒要看看,杨氏待会儿要怎么收场!
想明白杨氏真正的用心后,君璃反倒淡定下来,面上仍是一派无辜的样子,欲泫欲泣说道:“母亲这话女儿不明白,什么继昌?我根本不认识这个人,更不用说行那……引诱苟且之事,母亲这样误会我,置素日的母女情分于何地?又置爹爹与君家的颜面名声于何地?还请母亲当着大姨母的面,把话说清楚,还女儿一个清白,否则,女儿势必不会善罢甘休!”
“我误会你?我不顾素日的母女情分,不顾老爷和君家的脸面名声?”说得杨氏冷笑起来,“我倒真希望我是误会了你呢!原是你自己行事不检点,不顾自己的脸面名声,更不顾家里的脸面名声,我又能怎么办,难道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不知道此事不成?且不说我一辈子见不得这样的事,果真我这样做了,又如何对得起老爷,对得起君家的列祖列宗?”
顿了一顿,不待君璃说话,又道:“也罢,你原不是我生的,指不定心里还认为是我在冤枉你,甚至诬陷你!为了让你口服心服,我这就使人请老爷去,等老爷回来了,我们再来当面鼓对鼓锣对锣的将事情说清楚,也省得你不与我善罢甘休!”
向外扬声叫道:“来人哪!即刻使人去衙门请老爷回来,就说家里有急事,立等着老爷回来决断!”
“是,夫人!”有人应了一声,然后便是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待那脚步声渐行渐远后,杨氏方又冷声向君璃道:“等老爷回来,一切是非对错,便自有公断了!老爷自来最是公道不过的,又是你亲生的父亲,总不至于也会误会诬陷你了吧?”
君老头儿‘自来最是公道不过’,她怎么看不出来?至于说君老头儿‘又是她亲生的父亲’,指不定今儿个之事,就是他与杨氏狼狈为奸一起弄出来的亦未可知,指望他为她做主,还不如去指望一头猪来得靠谱些!
君璃暗自冷笑,嘴上却道:“那好,我就等着爹爹回来为我做主,我相信爹爹一定会还我一个公道,不会让我白受委屈的!”
洗刷冤屈绝地大反攻什么的,就是越要人多,就是越要让对方觉得事情已是板上钉钉,无论如何那被他们算计的人都已跑不掉了,实施起来才越痛快,她已等不及要看杨氏和君老头儿事败后气急败坏的嘴脸了!
等待君老头儿回来的空隙,杨氏一直以手擎着头眯着眼睛,时不时还揉一下太阳茓,一副被气得头痛的样子。
君璃只当没看见,心说这会儿你是装头痛,等会儿你就该真头痛了!
不想大杨氏又跳了出来,压低了声音,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与君璃道:“你也不要怨你母亲生气,话说得难听,实在是这样的事就算放在哪家的当家主母身上,都会生气的。你说你若想再嫁人,只管与你母亲说便是,便是觉得与你母亲终究隔了一层,不好开这个口,与你父亲说也使得,又何必定要私下里……难道他们还会拦着你不成?哎,如今事情不出也出了,我这个做姨母和姑母的意思,不如胳膊折在袖里,看怎么着尽快将事情圆过去也就罢了,横竖都是自家人,也不怕丢人。你若觉得可行,就好生与你母亲认个错儿,待会儿你父亲回来后,也好生认个错儿,我再在一旁为你帮腔几句,料想你父亲与母亲也不会真跟你计较,毕竟是亲生的骨肉,不比旁人,你看好是不好?”
说着叹息连连,一副为君璃操碎了心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跟君璃是真的姨甥,她不知道多为君璃考虑,多巴不得她好呢!
君璃压根儿不想跟大杨氏说话,她与杨氏姐妹俩分明就是一丘之貉,在这里一个扮黑脸,一个扮白脸的,真当她是傻子呢?
但大杨氏的话说得委实包藏祸心,什么叫‘你说你若想再嫁人,难道他们还拦着你不成’?她几时想嫁人了,被丫这么一说,倒像是她迫不及待想要嫁人,甚至等不及与父母长辈说,便私下里与人苟且似的,传了出去,她还要不要做人了?
因红着眼圈装无辜,委委屈屈的反问大杨氏:“姨母说让我好生与父亲和母亲认个错儿,他们便不会真与我计较了,可我连自己错在哪里都不知道,又要怎么认错儿呢?还请姨母明示!”
顿了一顿,又道:“还有姨母说我想再嫁人,我几时想再嫁人了?早在回来之初,我便已说明只要爹爹与母亲不嫌弃,我便要常住家里,好生在二老膝下尽孝的,那日我说这话时,弟弟妹妹们也都在场,姨母若不信,大可叫了弟弟妹妹们来一问便知,如今姨母却红口白牙的说我想再嫁人,这不是摆明了在赶我出去吗?也不知这是姨母的意思,还是根本就是母亲的意思?早知道母亲这般容不下我,当日我就该一头碰死在汪家的,呜呜呜……”
越说声音越大,越说越委屈,说到最后,已忍不住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以致外面的下人们虽被 ...
(杨氏下了令不叫谁也不许进来,依然听了个七七八八去。
杨氏当即气得半死,这个小贱人,几时学得这般会胡搅蛮缠的?竟说到她容不下她上头去了,就算她院里全是她的人,但也架不住有人会说出去一星半点的,到时候再传了出去,说她容不下原配嫡女,那她还要怎么见人?
因冷笑一声,说道:“原是你有错在先,我不过训诫训诫你罢了,你倒还倒打一耙起来!罢罢罢,我也懒得再与你多说,且等老爷回来,看你还有何话说!”
君璃仍是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相信爹爹一定会还我一个公道的!”
不多一会儿,就闻得有人在外面说:“老爷回来了!”
随即便见一身官服,阴沉着脸的君伯恭大步走了进来,一进来便语气不善的冲杨氏道:“到底什么事,这么急巴巴的要请我回来,我正与尚书大事议事呢!”
杨氏忙起身给他见礼,“实在是兹事体大,不然妾身也不敢耽误老爷的正事。”
君伯恭正待再说,这才似是忽然发觉大杨氏还在一般,忙拱手见礼:“原来姨夫人也在,方才我失礼了!”
大杨氏忙也起身给他见礼,笑道:“都是一家人,妹夫不必客气!”
一旁君璃将三人的种种做作看在眼里,就忍不住冷笑起来,看君老头儿装得跟真的似的,不知道他是什么人的,还以为他真不知情呢,丫若真要装,就不该这么火烧火燎的赶回来!
“到底什么事?长话短说,尚书大人还等着我回去呢!”君伯恭一边往方才杨氏坐的地方坐去,一边问道。
杨氏见问,犹豫了一下,才一副豁出去的样子道:“老爷也知道今儿个我请了两位嫂子并姐姐带孩子们过府一聚,谁知道方才我与姐姐几个正抹牌玩儿,就有小丫鬟进来禀说我娘家的侄儿掉进水里去了,我唬了一跳,忙使人去救人,救上来方知道是大哥家的继昌掉进水里了。发生这样的事,我难免要追问一下原因,谁知道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继昌竟说他是与大小姐在园子里的假山后面……那个后,一时意乱情迷回味无穷,才会不小心掉进水里的,还跪下来恳求我把大小姐嫁给他,说他们是两情相悦!”
“我哪里想到竟会是这样的原因?先是唬了一大跳,随即便气昏了头,因即刻命人请了大小姐过来,不想大小姐却压根儿不承认有这回事,言语间还暗指是我在诬陷她……老爷也知道,大小姐不是我生的,与我终究隔了一层,我管得太少怕人说,管得太多同样怕人说,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此事了,这才着人即刻去请了老爷回来,还请老爷勿怪……”
“够了,不要再说了!”杨氏话未说完,君伯恭已赫然一副气得浑身发抖的样子,“她自己要自甘下贱,与你何干?”
说着看向君璃,扭曲着脸怒喝道:“孽女,你还不给我跪下!你做出这样没脸的事来,真是丢尽了我的脸,丢尽了君家的脸,若非是怕脏了我自个儿的手,我立刻勒死你!”
他不是怕脏了他的手,才不勒死她,而是怕因此丢了官,所以才没有动手的罢?不然他又岂能等到今日,早将她的巨额嫁妆据为己有了!
君璃心中冷笑,眼泪却是扑簌簌的往下掉,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爹爹,连您也不相信我吗?我是您亲生的女儿啊,您都不相信我了,这世上还有谁会相信我,相信我没有跟杨家的表哥做出丢脸的事,相信我是清白的?”
君伯恭被问得一滞,倒是不好再作出雷霆震怒的样子,但脸色仍旧很不好看,“我倒是想相信你,可这样的事,难道是你母亲红口白牙编得出来的?况你母亲也不是那样的人,所以必定是真有其事!”
君璃哭得一脸的哀婉:“也就是说,爹爹还是不肯相信我了?爹爹若还是不肯信我,大可以问我的丫鬟晴雪,她一直都跟着我,她可以为我作证的,她就在外面,爹爹只要叫她进来,一问便可知我有没有说谎了!”
话音刚落,君伯恭还没说话,杨氏已小声Сhā言道:“不是我非要惹大小姐厌,实在是大小姐的丫鬟说的话,根本不足以取证,毕竟那是大小姐的心腹,还不是大小姐说是什么,便是什么?”
君伯恭的神色看起来本已有所松动了的,闻及此言,又立马板了起来,道:“你母亲说的有理,你贴身丫鬟的话,的确不足以为证!”
“可是,我明明没有说谎啊!”君璃委屈的哭喊道,“既然爹爹还是不肯信我,那我要求与杨家表哥对峙,我要当面问问他,为何要诬陷我,我就算要死,也要做个明白鬼!”心里却在冷笑,老娘今儿个心情好,且陪你们再演一会儿戏!
听君璃主动提出要跟杨继昌当面对峙,杨氏心下大喜,暗想等的可不正是你这句话?只要继昌一口咬死跟你有苟且之事,这种事情自来便是清楚不了糊涂了的,难道你还能抵赖不成?想不到事情换了一种方式,收到的效果竟会比预期得更要好得多!
要说杨氏一开始倒的确是打的让杨继昌引诱君璃,让君璃与之恋奸情热后,反过来哭着求着要嫁到杨家,要嫁给杨继昌去,到时候让不让她嫁过去,又让她带多少嫁妆嫁过去,可不都只能由自己这个母亲兼姑母说了算了?
但在听人来禀告杨继昌被君璃踹下了水,在见到被人自水里捞起来后狼狈不堪的杨继昌后,杨氏便知道自己先前的谋算显然不可能成真了,恨君璃狡猾气杨继昌无用之余,杨氏一时间也没了主意。
关键时刻,大杨氏为她出了个主意,说是不管君璃对杨继昌有无兴趣,只要杨继昌一口咬定他跟君璃两情相悦,已于花园里的假山后成就了好事,求她与君伯恭把君璃嫁给他,到时候君璃岂非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了?反正这府里上下内外都是她的人,不似君璃,事发时身边就只得一个贴身丫鬟,谁说得话更可信,简直不言而喻!
杨氏彼时早没了主意,便是大杨氏与她出个再烂的主意,只怕她也会毫不考虑将其付诸于行动,更何况大杨氏这个主意明显比她之前的主意更要好?几乎是想也不想便应了。
姐妹二人随即叫了杨继昌来,如此这般与他吩咐了一通。
那杨继昌正是恨君璃恨得咬牙切齿之际,想他纵横情场这么多年,几时被女人这般戏弄羞辱过?却也知道若单凭自己一己之力,只怕是难以得报今日之仇,毕竟若非有杨氏发话,他连君家的大门都进不了,闻得杨氏与大杨氏的话,想着只要要将君璃娶进了门,还不是他想怎么折磨她,就怎么折磨她,且还可以白白享用她的大笔嫁妆?
当下几乎是毫不犹豫便应了要在君伯恭面前说自己与君璃两情相悦,恳请君伯恭将君璃嫁给她的话,——这也是杨氏会那般胸有成竹叫了君璃来兴师问罪,又即刻使人叫了君伯恭回来的原因。
“老爷,既然大小姐要求与我那侄儿对峙,不如就依了大小姐?”杨氏惟恐君伯恭碍于面子,不答应让君璃与杨继昌对峙,不待君伯恭发话,已先说道:“我们不能姑息纵容了那 ...
(等没脸没皮之事,却也不能随随便便冤枉了人不是,指不定这其中有什么隐情呢?”
却不知她今日所谋之事,正中君伯恭下怀,之前亦不是一无所觉,只不过一直装作不知道罢了,打的正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主意,又岂有会拦着不让杨继昌出来的?
因板着脸沉声道:“既是如此,就叫了那个小畜生出来,我倒要看看,他到底哪里来的胆子,竟敢光天化日之下,在亲戚家的后院行那等苟且之事!”
杨氏与君伯恭夫妻多年,又岂能听不出他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已坐实了君璃与杨继昌苟且之事?虽心知事情有了君伯恭Сhā手,自己即将得手的好处少不得要分一多半出去,但总不竹篮打水一场空来得好,因忙道:“那妾身这便使人叫继昌去。”
说完瞥见君璃仍是一副委委屈屈,楚楚可怜的样子,不由暗自冷笑,你个小贱人尽管装可怜,等继昌来了,一口咬定与你有苟且之事后,我看你还要怎么装下去!
不一时,已换过一身衣裳,看起来又恢复了自认为风度翩翩的杨继昌来了,一进来便深情的看了君璃一眼,方冲着上首的君伯恭单膝跪下,满脸羞愧兼诚恳的说道:“继昌一时情难自禁,已与大表妹在花园里……成就了好事,此事都是继昌的错,还请姑父要责罚便责罚继昌一个,不要责罚大表妹,继昌愿意三媒六聘,明媒正娶迎大表妹进门……”
“你当我君家是什么地方,你当我君某人的女儿又是什么人?在我君家做了那伤风败俗之事,竟还想娶我女儿过门,你倒是打得好算盘!”
“你胡说!我什么时候与你……成就了好事了,你为什么要诬陷我?你这样诬陷我,还敢妄想我嫁给你,简直就是做梦!”
杨继昌话未说完,君伯恭的咆哮与君璃的哭叫已同时响起。
杨氏见状,忙一脸着急的劝道:“老爷,您且先别生气,咱们有话好好儿说可好,你这样大嗔大怒的,万一气坏了身子,可怎么样呢?”
又小声劝君璃,“大小姐,继昌都已承认了,你又何苦非要咬紧了牙关死不承认呢?我知道你女儿家脸皮儿薄,可这里并无一个外人,你不如与继昌一块儿,好生与老爷认个错儿,老爷再生气,终究是你是嫡嫡亲的父亲,也未必就舍得把你怎么样……横竖事情都已出了,你这又是何必呢?”
什么叫‘知道你女儿家脸皮儿薄’,什么又叫‘横竖事情都已出了’?丫这是劝人呢,还是火上浇油呢?
君璃心中冷笑之余,拿帕子捂了脸哭得哽咽难耐:“可是我明明就没有,我明明就是冤枉的,叫我如何认这个错儿?”
又骂杨继昌:“我到底与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要这般诬陷于我,把这么大一盆污水泼到我头上?你这分明就是想生生逼死我,可我死了,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我告诉你,你若再敢逼我,我便是死后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也一定会回来找你索命!”
杨继昌却是一脸的惊讶:“璃妹何以这般说,先前在花园时,你明明不是这样说的,你明明就说愿意与我比翼双飞,白头偕老,还说要为我生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还说指不定今日过后,你腹中就能有我们爱情的结晶了,让我一定要快些让我父亲登门提亲……难道只这一会儿功夫,你便忘记你亲口说过的话了……”
说着,声音忽然低了下来,脸上也写满了失望与忧伤,“我知道了,你终究还是嫌弃我只是一个外室生的庶子,嫌我配不上你堂堂君家的大小姐……可我也说了,我以后一定会努力上进,一定会努力让你和我们的孩子过上好日子的……璃妹,你别不要我好不好,我知道我害你失了颜面,但我以后真的会一辈子对你好的,求你别不要我好不好……”
想不到这个渣男也挺会演戏的,果然不愧是杨氏的侄儿,身上流着跟杨氏一样的血,早知道先前在花园时,她该再踹丫几脚,最好踹得丫以后都不能人道的!
君璃心下恨得牙痒痒,面上却越发委屈,结结巴巴道:“我什么时候说、说过要跟比、比翼双飞白头偕、偕老,又什么时候说过要为你生、生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了,你污蔑我……”
“我污蔑你?”话没说完,已被杨继昌冷笑打断:“我为什么要污蔑你?我为什么不去污蔑别人,单只污蔑你一个?难道那些事情那些话,也是我空口白牙编得出来的吗?我对你一片真心,丝毫不在意你是二嫁之身,愿意明媒正娶迎你进门,且答应一辈子对你好,可你呢,你又是怎么对我的?原来是错看你了!”
杨氏也道:“大小姐,你这又是何必呢?果真你嫌继昌身份低微,那就不要给他希望,不要与他行那见不得人的事嘛,你既已做了,为何又死咬着牙关不肯承认?是,继昌他是身份卑微,可咱们女人一辈子图什么,还不是只图夫婿对自己好,对儿女好?况俗话还说‘莫欺少年穷’呢,继昌他今日是配不上你,可焉知他将来就没有飞黄腾达的机会?果真到了那一日,你便是悔青了肠子,也为时已晚了……”
君璃几次欲Сhā嘴;“我没有……我根本没做过……我没做过的事,要如何承认?”都因杨氏说得太快,而未能成功。
杨继昌则一脸委屈与哀伤的缠着君璃说话:“大表妹,我对你是真心的,你为什么说变就变了呢?之前在花园里时,你明明就不是这样的……”
惹来君璃的尖声反驳:“我说了我没有,你为什么要污蔑我!”
“够了!都给我闭嘴!”吵吵嚷嚷中,君伯恭忽然大喝了一声。
众人见他动了怒,忙都闭了嘴,不敢再说。
君伯恭因看向君璃,冷声道:“你先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君璃拿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泪,才哽声道:“爹爹,您终于肯相信我了吗?我真的没有做过,求您一定要为我做主,还我一个清白!”
见她说来说去都是这几句话,君伯恭头疼的揉了揉额头,道:“算了,我来问你,我问你什么你答什么!你之前可有在花园你见过你杨家表哥?”见君璃要说话,怕她再喋喋不休的说不到重点上去,忙又补充,“你只需要回到见过还是没见过即可!”
君璃闻言,委屈的扁了扁嘴,只得不情不愿道:“见过!”面上一派委屈,心里却冷哼,君老头儿这样问,傻子才会看不出他是站在杨氏他们那一边的呢!
君伯恭便又问:“你是什么时候见到他的?可有和他说过话?又是什么时候离开花园的?”
君璃佯装认真的想了想,道:“当时我与众位妹妹在水榭里投了针,因不小心将酒洒在了衣裳上,要回房去换衣裳,这才离开的水榭……应当是未时初刻左右经过的花园,然后在花园尽头的月亮门前遇见的杨家表哥,杨家表哥说他吃多了酒,不小心迷了路,问我能否与他指指路?我便使了晴雪,哦,就是我的丫鬟送他出去外院,我自己则一个人回了流云轩……”
话没说完,杨继昌果然不出所料叫了起来:“你说谎!你什么时候让你的丫鬟带我出去外院了?明明你说 ...
(的就是‘我家花园里有几处景致还可入眼,不知杨表哥愿意一同赏玩一番否?’,还说什么你一个人回了流云轩,你怎么可以睁着眼睛说瞎话……难道,真的是我自作多情,你根本就是在拿我做消遣?”说到最后,一派穷摇奶奶笔下男主角忧伤绝望的样子。
看得君璃又是好笑又是不屑,急急反驳他的话道:“我什么时候邀请过你一起赏玩花园?你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又急声向上首君伯恭道:“爹爹您不要相信他的话,我没有邀请过他,您若不是信,我的丫鬟可以为我作证的!”
杨继昌一脸的悲愤:“你的丫鬟还不是你说什么便是什么,难不成她还偏帮着我这个外人不成?”与之前杨氏的话如出一辙。
君璃语塞,片刻方挤出一句:“可你明明就是在诬陷我……”话未说完,已忍不住再次哭出声来。
眼见二人又要吵起来,一旁一直未说过一句话,几乎已让人忘记了她存在的大杨氏忽然开口Сhā言道:“既然大小姐与继昌各执一词,大小姐又说她只与继昌说了几句话,使了丫鬟送继昌出去外院后,便一个人回了自己的屋子,不如叫了大小姐屋里的人来问大小姐是什么时候回去的,不就可以知道究竟是谁在说谎了吗?”
一想到君璃院子里几乎都是自己安排过去的人,会向着谁不言而喻,杨氏忙接大杨氏的话道:“姐姐这个主意好,只要叫了大小姐屋里的人来一问,不就可以真相大白了?”
真相大白你妹啊,当老娘不知道老娘院里都是你派去的“粽子”?君璃心中咆哮,面上却闪过一抹慌乱,眼神也开始变得躲躲闪闪的,“我在路上还赏了一会儿花,所以回去时比平日可能多用了半柱香,不,应该至少有一柱香的时间……”
杨氏与大杨氏闻言,飞快的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一抹一闪而过的得意。
杨氏因大声命人去传君璃屋里众伺候之人。
之前被陈进财家的和周百山家的强行拖出去的晴雪在外面也听见了,用力挣开二人便冲了进来,“噗通”一声冲君伯恭跪下,急声说道:“老爷,除了奴婢,还有一个人可以为大小姐作证……”
话没说完,已被杨氏厉声喝断:“好大胆好没规矩的奴才,主子们说话,几时轮到你Сhā嘴了?来人,给我拖出去,狠狠的打三十大板,看她以后还敢不敢这般目无尊上!”
“是,夫人!”陈进财家的和周百山家的答应一声,便要拖晴雪出去。
“慢着!”却被君璃出声叫住,一副强忍着泪的样子向上首的君伯恭道:“晴雪这丫头打小儿便伺候我,自来尽心尽力,虽名为丫头,实则与我情同姐妹,还请爹爹暂时饶过她,且等将今日之事弄清楚了,再决定如何处置她不迟。横竖若是爹爹不能还我一个清白,我活着也再没有意义,我一死,她也势必要跟了我去的,到时候也不用再劳爹爹和母亲费心了!”
一席话,说得君伯恭本就不好看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冷哼道:“你这是在以死威胁我了?有你这样稍稍不如意,便以死相逼自己父母尊长的吗?”
君璃低声道:“女儿不敢,女儿只是想要一个爹爹还女儿一个清白而已!”嘴上虽说着‘不敢’,面上却满满都是坚持,让君伯恭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不耐烦的一挥手,命陈周二人:“把这个丫头拖下去,容后再处置!”
晴雪虽早被吓白了脸,却仍不肯走,仍冲君伯恭喊道:“老爷,大小姐真的是清白的,奴婢可以起誓,若奴婢有半句虚言,就让奴婢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
君璃不由有些感动,要知道古人可都是很敬畏鬼神之说的,可晴雪却愿意为她发这样的毒誓。
因一边压低了声音与晴雪道:“你且放心出去,老爷一定会还我一个清白,我不会有事的!”,一边冲她使眼色,让她稍安勿躁。
晴雪接收到她的眼色,一颗心虽仍悬在半空中,到底比之方才全悬着时要好受些,遂依言退了出去。
这里君璃方下定决心般向君伯恭与杨氏道:“既然爹爹与母亲还是不肯信我,不如就依大姨母所说,叫了我屋里众伺候之人来问话,所谓公道自在人心,身正不怕影子歪,我相信爹爹一定会还我一个清白的!”
晴雪的心思她明白,必定是想搬出公孔雀来为她作证,可公孔雀与她有积怨,会不会为她作证且先不说,杨氏的最终目的就是将她随随便便嫁出去,杨继昌不行了,还有公孔雀,反正来来去去都是将她送去她娘家人的手里去任其百般折辱,她若真搬了公孔雀出来,焉知杨氏不会顺水推舟,又将她嫁到宁平候府去?横竖大杨氏是她亲姐姐,且对公孔雀十有八九是面甜心苦,要折辱磨搓起她来,是不会有半点心理压力的。
再者,明明是在君家的内院,怎么别的女眷都遇不上外男,她却一遇便是两个?传了出去,旁人只会说她本身就不检点,招蜂引蝶,她才不要给杨氏以任何自己的把柄!
见君伯恭似有踌躇之意,杨氏忙附和君璃的话:“既然大小姐身正不怕影子歪,老爷不如叫了大小姐屋里的人来问问,妾身还是那句话,我们是不能姑息纵容了那等没脸没皮之事,但也不能随随便便冤枉了人不是?还请老爷尽早决断!”
君伯恭想了想,才点头道:“嗯,就依夫人说的!”他总觉得君璃虽看似慌乱,却一直在无形牵着他们这些人的鼻子走似的,这也太荒谬了,她哪来的这份能耐?可见是他的错觉!
杨氏心中一喜,忙使人去传话,不多一会儿便听得外面有人禀告:“……大小姐屋里的人都带来了!”
杨氏闻言,忙道:“都带进来!”
便见周百山家的带着以谈妈妈为首的君璃屋里众伺候之人,鱼贯走了进来,脸上的表情都有些茫然,谈妈妈与坠儿锁儿几个则是于茫然之外,更多了几分显而易见的担心,也难怪她们担心,忽然之间将她们都传来,又是杨氏使人去传的,凭直觉她们都能知道必定发生了什么于君璃不利之事。
待众人见过礼后,杨氏因抢先问众人道:“我问你们,午后大小姐是什么时候回屋的?谁若敢有半句假话,立刻拖出去打死!”一边说,一边拿眼缓缓扫过众人的脸,目光所到之处,众人都没来由打了一个寒噤,低垂下了头去。
其实杨氏这一番做作完全是多此一举,因着容湛的稍后出现,君璃回流云轩所花的时间,的确要比素日多上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就算她不以眼神威胁众人,众人也会如实这么说的。只不过因着杨氏安排去暗中盯梢的人远远瞧得杨继昌落了水,都赶着救人的救人,回来向她禀报的禀报,并未瞧见稍后君璃与容湛还站着说了一会儿话之事,是以她并不知道罢了。
果然就听众人不约而同道:“大小姐是未时三刻回的屋子。”,亦连君璃素来最信任的谈妈妈与锁儿坠儿在迟疑了片刻后,也是这么说的,毕竟这的确是事实。
杨氏当即面露得色,向君伯恭道:“一个人这么说也就罢了,人人都这 ...
(么说,亦连大小姐的奶娘并陪嫁丫头都这么说,可见大小姐的确是未时三刻回的屋子,与大小姐之前说的未时初刻有两刻钟的出入……”
话没说完,地下杨继昌已向君璃叫道:“这下你没话可说了罢?”又换上一副痛惜的表情,“你说璃妹你这又是何必呢,一开始便承认了不就没有后面这些事了吗?我还是那句话,就算你方才这般对我,我对你仍是真心的,依然愿意明媒正娶迎你过门,一辈子都对你好,你不如与我一起好生与姑父认个错儿,姑父他老人家大人大量,想来不会真与我们计较,一定会成全我们的!”
一席话,说得一旁谈妈妈并锁儿坠儿都呆住了,半晌,还是谈妈妈最先回过神来,因神色慌乱的看向君璃,急声道:“小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您多早晚又要嫁人了,老奴怎么不知道?”
君璃一脸的呆滞,一副没听见谈妈妈问话的懵样儿,杨氏却唯恐天下不乱,忙换上一脸失望与痛惜的表情,道:“大小姐自己都还未拿定主意到底要不要再嫁,你一个做下人的又怎么会知道?”
又看向君璃,叹道:“我也知道大小姐毕竟是大归回家的,好歹算是……过来人,一时间情难自禁,控制不住自己也是有的,可大小姐行事之前,也该想想事情的后果才是啊,你与继昌都不是那等出身寒门祚户之人,且上头又不是没有父母长辈,却这样不管不顾做出那等败坏门风之事,待事发后又百般抵赖不肯承认……这还好在今儿来的都是咱们自家人,不然若是让旁人知道了,你让你爹爹这礼部侍郎的脸往哪里搁?又让君家列祖列宗的脸往哪里搁?”
将杨氏这番看似苦口婆心,实则句句暗藏机锋的话听在耳里,君璃简直恨不得将她大卸八块,什么叫她‘好歹算是过来人,一时间情难自禁,控制不住自己也是有的’,这不摆明了是在说她淫荡无耻,离了男人就不能活吗?死后妈实在欠抽!
面上却仍一副呆滞样,打算先看看君老头儿会怎么说后,再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做,她不将他们抬得越高,待会儿又如何让他们摔得更痛?
见君璃只是发怔,一句话也不说,杨氏一时间倒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着说下去,本来她还以为君璃会接着喊冤枉,要君伯恭为她做主,还她一个清白,说来说去都是这些车轱辘话的,那她就可以继续奚落她,将她与杨继昌无媒苟合之事坐实,趁热打铁将她嫁去杨家之事定下了。
说不得只能冲地下的杨继昌使眼色,示意其继续对着君伯恭认错。
杨继昌接收到杨氏的眼色,会过意来,因又抱拳对君伯恭道:“姑父,说来说去都是我与大表妹的不是,您老人家再生气也是应当的,可事情不出也出了,求您老人家就发发善心,成全了我们罢?我们以后一定会好生孝顺您老人家,再不惹您老人家生气了!”
又压低了声音与君璃道:“璃妹,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你就别再嘴硬了罢?姑父终究是你的亲生父亲,难道还真舍得将你怎么样不成?况就算姑父要罚你,不还有我在吗,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受罚的!”
作死的东西,待会儿等她绝地大反攻后,看杨氏会怎么翻脸无情的推他出来做替死鬼,甚至都不用她出手,他已会死得很难看!
君璃暗自咬牙,嘴上仍叫着:“我没有嘴硬,明明就是你诬陷我……”只是语气已不若之前那般坚定,神情也已明显有所松动。
此时此刻,又是久未开口的杨氏站了出来,向沉着脸一副讳莫如深表情的君伯恭道:“虽说这是妹夫的家务事,但继昌也是我的侄儿,大小姐也算我的甥女儿,我有几句话,不知妹夫可愿一听?”
对大杨氏这个侯夫人姨姐,君伯恭还是很尊重的,闻言因忙道:“大姨请说,在下洗耳恭听!”
大杨氏点点头,娓娓说道:“如今看来,今日之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了,虽说大小姐并不肯承认,但她是女儿家,脸皮薄一些也是有的,咱们就别再逼她非要承认了,不如来商讨一下怎么善后的问题。发生这样的事,终归是继昌的不是更多一些,说不得只能委屈大小姐下嫁了,所谓‘胳膊折在袖里’,不然传了出去,继昌是男子倒还好些,放低要求总能娶到媳妇,可大小姐女儿家就不好说了!”
“当然,大小姐是妹夫的嫡长女,身份尊贵,继昌却只是庶子,又没有功名在身,在身份上的确有些配不上大小姐,但继昌这孩子是我与妹妹两个做姑妈的从小看到大的,最是心地善良,品行端方不过,屋里也是干干净净的,至今只得一个我母亲给的丫头。这还不算,我做大姑母的还可以向妹夫和大小姐下保,等大小姐过门后,我兄长与嫂子一定会视大小姐为亲生,一定不会让大小姐受半点委屈,未知妹夫意下如何?”
大杨氏这番话说得不可谓不动听,君伯恭自觉面子上过得去了,因捋须点头道:“大姨姐这话很是,这样不光彩的事,的确只能‘胳膊折在袖里’……可一想到这个孽女竟这般不检点,我却只是重重拿起,轻轻放下,我这心里又委实不痛快,将来去到地下,都无颜面见我君家的列祖列宗!”
看这态度,是要趁机狠狠惩罚小贱人一番了……杨氏心中一喜,等不及大杨氏开口,便要抢先说话。
却被大杨氏以眼神制止住,继续笑着劝君伯恭道:“妹夫恕我说句僭越的话,是女儿的终身幸福要紧,还是那些虚无的脸面名声要紧?妹夫不看我与妹妹的面子,不看杨家的面子,只看在指不定很快就要出生的外孙面上,就别与两个孩子计较了罢?”
说着见君伯恭一副面露松动的样子,忙又笑冲杨继昌和君璃道:“两个小傻子,还不快给你们爹爹磕头,谢你们爹爹成全?”
杨继昌忙依言冲君伯恭磕了三个响头,一副大喜过望的样子:“继昌多谢姑父成全,以后一定会对大表妹好,不会让姑父失望的!”
你不会让君老头儿失望,老娘却很快就要让你们失望了!
君璃忽然一扫方才的呆滞葳蕤,微微笑得有些羞涩的小声对大杨氏道:“多谢大姨母为我与杨表哥周旋,我在此先谢过了,只是在敲定这件事之前,我有几句话想悄悄儿与大姨母说,不知大姨母可愿意一听?”
大杨氏猜不准她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因点头笑道:“你愿意与我说悄悄儿话,可见是拿我当嫡亲的大姨母看,我又岂有不愿意的?”
君璃点点头,“如此还请大姨母借一步说话。”在厅内众人满是狐疑的目光中,与大杨氏一块儿走到一旁的多宝格后,附耳如此这般与大杨氏说了一通,方折回了原地站立。
大杨氏随即也走了出来,却是面色苍白,神情葳蕤,也不知君璃方才到底与她说了什么,竟让她变成这副模样。
杨氏见了,不由担心,因语带嘲讽的冲君璃道:“小……大小姐这又是玩儿的哪一出啊?”心里没来由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来,要知道姐姐自来喜怒不行于色,鲜少有这样短短一瞬间内便神色大变的时候,小贱人到底对她说了什么,能将她唬成这样?
...
(君璃正眼不看她,只是笑向大杨氏甜甜道:“大姨母素来最是公正不过的,又才说拿我当嫡亲的外甥女儿一般看待,想来不会让我失望哦?”
大杨氏闻言,脸上的表情有如吞了黄连一般苦涩,沉默半晌,方缓声艰难的向上首的君伯恭道:“大小姐方才告诉我,当初她在汪家时,并不曾……并不曾与那汪侯爷圆过房,所以至今仍是完璧之身,谁若是不信的话,大可请个稳婆来,一验便知!”
同时在心里狠狠将杨氏骂了千百遍,这个傻子,连敌人最基本的情况都没摸清楚,就敢忽然发难,岂不知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这下可好,被人将计就计了罢,看她待会儿要怎么收场!
大杨氏此言一出,满堂皆惊,尤其是杨氏,一张脸更是白一阵红一阵青一阵的,就跟活生生吞了一只苍蝇下去,却吞不下去又吐不出来般,整个人都傻了,但脑子里却有个声音在疯狂的叫着,小贱人竟然至今仍是完璧之身,这怎么可能?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到底怎么可能?!
地上仍跪着的杨继昌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谁能想到君璃竟会至今仍是完璧之身呢?那他方才说他与之方才还在花园里成就好事的话,岂非是不攻自破,摆明了就是他在诬陷君璃了?
上首君伯恭的脸色倒是看不出什么变化,但心里其实早已掀起了惊涛巨浪。他总算明白汪铮年为何会答应君璃的条件,改休书为和离了,君璃至今仍是完璧之身,那他休她的理由“无子”便站不住脚了;他又与那什么柳氏私相授受,无媒苟合,这又是一重理亏,若是换做以前他那个针扎了都不叫一声的女儿,指不定还不会追究,但换成现在这样明显有城府得多的女儿,可就没那么容易了,也就难怪汪铮年肯咽下这个哑巴亏了!
想明白这一点后,君伯恭禁不住一阵庆幸,幸好此番之事他没有参与进去,只是装作不知道的任由杨氏折腾,不然今儿个他就别想摘干净了!
因猛地一拍桌子,疾言厉色的向地下的杨继昌道:“好你个欺世盗名,满嘴胡言乱语的狂徒,竟敢诬陷我女儿,败坏我女儿的名声,你好大的胆子!我方才就在想,我女儿养在深闺,幼承庭训,又怎么可能与你做出那等败坏门风之事,敢情都是你在瞎编乱造,想糊弄我将女儿嫁与你,真真是居心叵测,心肠歹毒,不可饶恕!”
说完又看向君璃,放缓了语气说道:“方才都是为父听信谗言,实在委屈你了!”
君璃闻言,瞬间红了眼圈,欲泫欲泣道:“有爹爹这句话,女儿便是再委屈,也觉得不委屈了!”
话锋一转,“只是一点,这个狂徒乃是第一次来咱们家,却对咱们家的内院这般熟悉,还叫得出女儿的闺名来,可见其一定有内应,指不定还有人指使他亦未可知。爹爹请想,今日之事一旦传了出去,不但女儿的名声要受损,连带底下妹妹们的名声要受损,只怕整个君家也再无颜面可言了,此人居心之歹毒,由此可见一斑,爹爹万万不能轻纵了此人,一定要将其找出来,不说大卸八块,至少也要狠狠惩戒一番,以儆效尤才是!”
说到“大卸八块”时,还有意无意看了杨氏一眼,却见她仍一脸的呆滞,还是一旁大杨氏轻碰了她一下,她方回过神来,注意到君璃在看她,因忙心虚的移开了视线。却又觉得自己移开视线未免显得太“此地无银三百两”,因忙又移了回来,强撑着自以为不露端倪的与君璃对视。
君璃却懒得再看她,只是似笑非笑扯了一下唇角,仍看向上首的君伯恭,道:“还请爹爹早做决断!”
她指望他做什么决断,难道还能让他把杨氏给休了不成?那琳儿琪儿姐弟几个不是都毁了,君家的名声也全毁了?
君伯恭心下不豫,觉得君璃这是抓住了鸡毛便想充作令箭,实在不识大体,面上却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恨声道:“你说得对,我们一定要尽快将那个居心叵测之人给揪出来才是,不然谁说得准今日之事还会不会再发生?”
话倒是说得硬气,却半点不提具体要如何去做,如何去揪那居心叵测之人。
彼时杨氏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乱了方寸,大失往日的精明,但大杨氏却还没有失去冷静,闻得君伯恭的话,如何还不明白他这是想大事化小,保下杨氏?
大杨氏心念电转,瞬间已有了主意,上前几步便对着杨继昌狠狠扇了下去,怒声骂道:“我把你个杀千刀的下流胚子,你在外面行那鸡鸣狗盗,见不得人的事也就罢了,如今竟还算计到自家人头上来了,枉费你父亲为你操碎了心,枉费我们这些做姑妈的为你操碎了心,你到底对得起谁?果然是烂泥扶不上墙,与你那个下贱的娘一个德行,真真是丢尽了我们杨家的脸!”
哪里还有一丝半点方才对着君伯恭大赞杨继昌‘最是心地善良,品行端方不过’时的慈爱兼骄傲?倒像是压根儿说的就是毫无关联的两个人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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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V了哈,感谢一直跟到今天的亲们,关于V后更新的问题,我不敢保证什么,只能说竭尽所能,毕竟现在有孩子了,孩子才是第一位的,码字只能放第二位了,至于困啊累啊神马的,更是要放到第三位去,(老公在一边Сhā嘴,那我呢,排第几位去?呃……)O(∩_∩)O~
请亲们继续支持哦,后文一定会越来越精彩的哈,尤其是在女主出嫁之后,么么大家,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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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回 狗咬狗
( 大杨氏话音刚落,杨氏也已回过神来,姐妹之间长久以来的默契,让她立刻便明白姐姐这是要推杨继昌出来做今日之事的替罪羊了,忙也跟着大骂起杨继昌道:“你个杀千刀的下流种子,你为什么要欺骗我?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不止会害了我,害了整个君家,还会害了你父亲和整个杨家?你父亲生你养你,为你操碎了心,你就是这样报答他的?还有我和你大姑母,枉费方才我们为你在你姑父面前百般说项,为此甚至还差点冤枉了我们家大小姐,你就是这样报答我和你大姑母的?早知如此,当日你祖母与母亲不同意你父亲接你回杨家认祖归宗时,我与你大姑母就不该为你百般说好话,最终说得你祖母和母亲点头同意的,我真是好后悔!”
骂完杨继昌,又看向君伯恭满脸羞愧的哭道:“老爷,我不知道这个下流种子是在说谎,我看他说得那般肯定,连细节都说得一丝不乱,就以为他说的是真的,我被气昏了头……万万没想到他竟敢欺骗我,欺骗姐姐,哄得我们两个做长辈的为虎作伥,差点儿就让大小姐生生蒙受了不白之冤……老爷,您骂我吧,罚我吧,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怎么能因为这个下流种子的三言两语,就误会大小姐呢,大小姐是什么样的人,我们做了十几年的母女,难道我还不知道吗?可我竟然轻易就相信了这个下流种子的话,我实在不配做一个母亲,我不配啊……”
杨氏哭得是一树梨花春带雨,一副摇摇欲坠,恨不得死过去的样子,就好像她是真个被杨继昌欺骗蒙蔽了,今日之事是真个与她无关,她从头至尾都是无辜的一般。
看得君璃冷笑之余,不禁暗自感叹,想不到便宜后妈的演技已臻化境,差点儿连自己这个科班出身的“影后”都要自叹不如了,果然高手都在民间啊!
眼见杨氏已拿出看家本领,君璃如何肯示弱?当下也在眼里蓄满了泪水,然后拿帕子捂了嘴,哀哀戚戚的哭道:“此事与母亲何干?难道是母亲邀请这个狂徒来家里的不成?难道是母亲放这个狂徒进内院的不成?难道是母亲告诉他我闺名的不成?难道是母亲让他诬陷我的不成?母亲自来待我宛若亲生,我信不过别人,难道还信不过母亲?还请母亲千万不要再自责了,不然我越发要无地自容了!”
虽然看似句句都在说今日之事与杨氏无关,可又分明是在变相的说今日之事恰恰与杨氏有关,不然杨继昌一个外男,没有当家主母的允许,又怎么可能一路畅行无阻的抵达君家内院,且还好巧不巧将君璃给堵了个正着?果真这样的话,君家的家风就该堪忧了,杨氏这个当家主母也该好生反省反省了!
杨氏将君璃这番明面上好听,实则绵里藏针的话听在耳里,几乎不曾气了个倒仰,待再瞧见她哭得一副肝肠寸断,伤心欲绝,却又不失美感,凭是再铁石心肠的人看了都会禁不住心软的样子后,就更是气得几欲吐血三升,什么时候,这个小贱人变得这般会演戏了,竟连她都要自叹不如?
杨氏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和挑战。
万幸旁边大杨氏已在满脸羞愧的为她向君伯恭和君璃描补:“大小姐虽与妹妹母女情深,不肯说妹妹的不是,可今日之事归根结底妹妹也脱不了干系,要不是她治下无方,又怎么会纵得下人随随便便便放外男进来,随随便便便将主子小姐的闺名说与外男听,以致惹出之后的祸事来?说来也怪我们姐妹耳根子软,是非不分,只听那个孽障说得出大小姐的闺名,便以为真有其事……还请妹夫与大小姐怪责,否则,我们姊妹实在无地自容!”
杨氏方暗暗松了一口气。
不但杨氏暗暗松了一口气,上首君伯恭也暗暗松了一口气,只要坐实杨氏只是犯了‘治下不严’、‘耳根子软,是非不分’的错,那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容易多了!
只是心里虽这么想,面上却丝毫不能表露出来,仍然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沉声向大杨氏道:“此事都是杨氏的错,大姨姐只是来做客的,与大姨姐何干,难道治下不严,好坏不分,连自己女儿都信不过的人是大姨姐不成?倒是让大姨姐看了我家的笑话,我才真正无地自容!”
君伯恭此言一出,杨氏与大杨氏悬着的心总算落回了肚子里,只要君伯恭同意将今日之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单凭君璃一人之力,是别想翻起什么风浪来了!
君璃却嘲讽的勾起了嘴角,她早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了,所以一开始便没抱太大的希望能借此番之事扳倒杨氏,也幸得她几乎没抱任何希望,否则这会儿还不得被君渣爹这副明显偏袒后妈的架势给气死过去?
她看着君伯恭,一副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的样子为杨氏说好话:“爹爹,请听女儿一言。咱们家虽不是那大富大贵之家,从上至下人口虽不算多,但总也有一二百口子,事情虽不算多,一日下来总也有一二十件,母亲再能干,也难免分身乏术,有顾及不到的地方,这也是人之常情,哪里就至于‘治下不严’了?您这样说,连女儿都要为母亲抱屈了!再说回今日之事,的确是母亲忘记了提醒大家‘今日有外男登门做客,虽是在自己家中,大家好歹也经心些,省得不小心遇上失了礼’云云,但却是因母亲太忙太累的缘故,才会有此小小疏漏的,情有可原,还请爹爹就别怪责母亲了罢?”
看似是在为杨氏说好话,言下之意却是,杨氏明明知道家里有外男来做客,却不事先出言提醒警示大家,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是何居心?
一席话,说得杨氏又差点吐血三升,看来这个小贱人是深谙欲抑先扬,绵里藏针之道啊,明着是在为她求情说好话,实则却句句都在指责她,早知道她有朝一日会变得这般厉害难缠,当年她就不该为了那虚无的所谓贤名而留着她的,她就该一早弄死了她才是!
感受到杨氏杀人一般的目光,君璃连眉头都没动一下,仍拿哀求的目光看着君伯恭,心里则在冷笑,渣爹与便宜后妈想雷声大雨点小的轻轻将今日之事揭过去,那也得看她答不答应!
彼时君伯恭心里与杨氏一样,都是对君璃恨得牙痒痒,这个孽女,竟还不依不饶了,难道她以为只要她抓着不放,他就真会为了她休了杨氏或是狠狠惩罚杨氏一顿不成?她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真当他已忘了当年她那个娘给他的羞辱不成?
但君璃的话又委实说得无懈可击,君伯恭只得跟着作出一副生气的样子,质问杨氏道:“你之前不是说今日只邀请几位舅嫂姨姐带着女媳上门做客吗,怎么还会有男客上门?既然你邀请了男客,为何不提前告诉大家,为何不叫了琪儿在家作陪,就任其进了内院?你这个主母是怎么当的,传了出去,君家还有何颜面?”
杨氏见问,眼神游移了片刻,方一脸无辜的叫屈道:“妾身明知道老爷要去衙门,琪儿要去书院,家里没有男人招待男客,妾身又怎么可能邀请男客上门?妾身也不知道这个下流种子怎么会上门,又怎么会窜进了咱们家的内院啊!”总不能让她说她是故意不告诉大家今日有男客上门,也是心知君琪眼里揉不得沙 ...
(子所以故意不留他在家的罢?
他们几人在这里你来我往的说得热闹,地下被大杨氏之前那一巴掌打懵了的杨继昌总算回过了神来,也总算反应过来大杨氏与杨氏这是想推他出来当今日之日的替罪羊了,不由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猛地自地上站起来,便大声嘲讽道:“两位姑母可是出了名的能干之人,御下有方,若是没有二位姑母的帮助指点,我一个外男,素日里连二姑母家都不曾来过一次的人,只怕连二姑母家的内院门朝哪个方向开的都不知道,就更别说一遇便遇上大表妹,还要叫出大表妹的闺名了!明明之前二位姑母与我说得好好儿的,让我只管等着做新郎倌便是,如何一遇上事,便不管我的死活了,要推我出来做这个替罪羊?难道我不是二位姑母的亲侄儿,身上流着跟二位姑母一样的血吗,二位姑母真是好狠的心!”
杨继昌在杨家这些年,备尝人情冷暖,以致对杨家众人甚至包括杨大老爷在内,都没多少真感情,自然不会有牺牲自己一个,保全大杨氏和杨氏的大无畏精神;同样的,他也深知杨家众人待他一样没多少真感情,一旦遇事,必定会毫不犹豫的推他出来做那个替罪羊,譬如此时此刻,他若不设法自保,十有八九很快就要被牺牲了,因此才会想也不想便喊出了方才那番话,想着就算他要死,就算他不能拉了大杨氏与杨氏一块儿死,至少也不能让她们好过!
杨继昌如此这般一喊,大杨氏与杨氏才猛地反应过来,她们为了让君伯恭,最重要的是为了让君璃至少明面上相信今日之事乃是杨继昌一人所为,与她们姐妹都无关,好歹将事情给揭过去,竟忘记这其中还有最关键的一环被她们疏忽了,那就是杨继昌不是死人,他也有嘴巴,他也会说话,他也有自己的意志,他并不是傻子了!
因忙对视一眼,在看到彼此眼底的懊丧与恼怒后,瞬间有了主意。
杨氏因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大声骂道:“明明是你自己做了错事,如今为了将自己摘干净,竟还想将长辈拖下水,你真是坏透了顶,无药可救了,难怪素日你祖母和母亲不喜欢你,你父亲亦是每每被你气得暴跳如雷!亏我与你大姑母还每每在他们面前为你说好话,说你只是年少无知,等再大个几岁后,自然也就好了,让他们好生教导你,不要因此便放任逐流,不再管你,你就是这样报答我和你大姑母的……”
话没说完,已被杨继昌以更大的声音打断:“我怎么不知道两位姑母在祖母和父亲面前为我说过好话?我只记得两位姑母说我是下贱人生的下贱种子,根本不该被接回杨家认祖归宗,两位姑母不会记性这么差,连自己曾说过的话都忘记了吧?也是,别说那已是很久以前的事,就连几个时辰前二位姑母曾教过我的话,二位姑母都能忘记,何况其他呢?可见岁月不饶人,二位姑母终究上了年纪,比不得年轻那会儿了!”
杨继昌的话说得极尽刻薄奚落之能事,脸上亦写满了嘲讽与不屑,大杨氏与杨氏见了,都禁不住被气得直打哆嗦,这个下流种子真是要翻天了,竟敢这样对她们说话,等今日之事了了,看她们怎么收拾他!
见大杨氏与杨氏都被自己说得无言以对,杨继昌越发得了劲,继续大声叫道:“二位姑母是想推我出来做这个替罪羊是不是?果真二位姑母是这般想的,便好生与我说啊,我又岂能岂敢不答应?就譬如方才之事,不也是二位姑母让我怎么做,让我怎么说,我便怎么做怎么说了吗?谁能想来二位姑母竟会这般狠心,一见事败,便立刻翻脸不认人,只恨不能除侄儿而后快呢?既然二位姑母不仁,那也怪不得侄儿不义……”
‘义’字的尾音还未落下,大杨氏忽然叫道:“来人哪,表少爷疯魔了,还不块将他拖下去?再任由他在这里发疯发狂的,万一伤着你们老爷和大小姐,你们是要死还是要活?”
外面守着的荣妈妈并陈进财家的等人都是杨氏的心腹,也将方才厅里众人说的话听了个七七八八,早已是满心的忐忑和着急了,毕竟杨氏一旦失势,她们这些人的日子也休想好过,如何还等得大杨氏这番话?
当即便由荣妈妈亲自领着几个膀大腰圆的粗使婆子进去,七手八脚扭了杨继昌,便欲往外拖。
可怜杨继昌虽是男子,却因自小养尊处优,长大后又纵情于声色犬马,虽不至于手无缚鸡之力,却也没多大力气,以致竟挣脱不得几个粗使婆子的箍制,只得大声叫道:“二位姑母休想让我白当这个替死鬼,我就不信了,你们还能只手遮天……二姑父,大表妹,我是被二位姑母指使的,一切都是她们两个的阴谋,我是无辜的,你们一定要相信我……呜呜呜……”
只是荣妈妈又岂是吃素的,又岂会任由他大叫?才不过只喊了几句话,便被其拿帕子堵了嘴,不由分说拖了出去,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这里大杨氏方笑得一脸歉然的向君伯恭道:“方才是我喧宾夺主,越俎代庖了,实在是怕那下流种子发起狂来伤着吓着了妹夫和外甥女儿,还请妹夫恕我僭越之罪!”说着便要屈膝福下去。
君伯恭忙侧身避过,道:“大姨姐言重了,你这也是为了我们父女着想,情有可原,何罪之有?”
一旁杨氏忙也道:“是啊姐姐,事急从权,你也是为了我家老爷和大小姐着想,何罪之有?”心里暗自庆幸,幸好方才姐姐见机快,让人将那个下流种子给拖了出去,不然再任他留在这里,还不定会再喊出什么无可挽回的话来!
狼狈为奸的夫妻姐妹三人在这里演戏演得热闹,一旁君璃忽然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一副大受打击,柔弱无力的样子,边哭边道:“我原本一直以为母亲待我宛若亲生,所以我也拿母亲当亲娘看待,从不怀疑母亲对我的好,亦连今日发生这样的事,我也丝毫没有疑过母亲,谁曾想竟是我错了,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更何况我与母亲终究隔了一层肚皮,‘宛若’二字也终究只能是‘宛若’……”
哼,想把事情轻易就推到杨继昌那个二流子身上,让杨继昌做整件事情的替死鬼,做梦!
君璃一副伤心得再说不下去的样子,索性掩面“痛哭”了片刻,才又看向杨氏凄凄切切的道:“母亲,您为何要这样对我,不是您亲口说早盼着我回来常住,让我只管安心住下的吗?您怎么能才亲口说了这样的话,转眼却迫不及待要赶我出去?我就真那么碍您的眼吗?我也知道,我和离大归终究不是光彩事,您会嫌弃我,会觉得我丢脸也是人之常情,您直言告诉我啊,难道我们母女之间,还有什么话是说不得的,您为何定要采用这般极端的方式呢?”
君璃哭得是肝肠寸断,咬牙狠心跺脚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虽舍不得爹爹与弟弟妹妹们,却也只能,却也只能搬出去了,还请爹爹多多保重身体,女儿以后不能再在您膝下尽孝了……也请母亲保重身体,女儿心里并不怨您,只盼着您和爹爹能长命百岁,弟弟妹妹们都能有一个好前程……女儿这便回去收拾东西,今日之类,一定会离开,再不留下来丢君家的脸!”
...
( 说完便拿帕子捂住脸,一边哭,一边往外跑,很快便消失在了君伯恭等人的视线里。
外面谈妈妈晴雪等人见状,忙也跟着撵了上去。
余下君伯恭与大杨氏并杨氏三人怔愣了片刻,方相继回过了神来。
君伯恭因先看向杨氏道:“看来今日之事,的确是璃儿受了好大的委屈,竟连即刻搬出家去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夫人可得好生给璃儿,也给我一个交代才是,不然,可别怪我不念这十几年的夫妻之情,送你去庵堂静养了!”
又看向大杨氏道:“我历来敬重大姨姐,万万想不到今日之事大姨姐竟会也有份参与,大姨姐若是不能给我一个说法,说不得我就只能去找大姐夫和大舅兄说道一番了!”
较之方才的色厉内荏,摆明了是做戏给君璃看,君伯恭这会儿的态度可就要强硬得多了,不但话说得不客气,脸上的表情更是阴沉得吓人,且话一说完便怒冲冲的拂袖而去了,根本不给杨氏姐妹俩以辩白挽回的机会!
再说杨氏,先是被君璃一通声泪俱下、唱作俱佳的表演弄得半晌回不过神来,觉得方才就算是换做自己,也未必会比君璃哭得更伤心欲绝,关键哭也就罢了,明明哭得那般伤心,竟还能将话说得那般条理分明又急又快,以致自己试着Сhā了几次话,都未能成功,实在是她生平所遇最强大的敌手;
不想她好容易才回过神来,又迎来君伯恭这一席劈头盖脸的话,要知道她嫁与君伯恭这十几年来,君伯恭还从未对她说过这般重的话,还是当着她娘家姐姐的面儿,甚至连她娘家姐姐也跟着吃了他的挂落,实在是太过分了!
杨氏一是真伤心,二是自觉在大杨氏面前失了面子,当即便捂着脸大哭了起来:“姐姐你看,就为了那个小贱人,他便要送我去庵堂,我嫁给他十几年,为他生儿育女,做牛做马,到头来竟落得这样一个下场,我的命真的是好苦,早知今日,当初我就不该为了那劳什子贤名,而留下那个小贱人的,我当初就该弄死她,以绝后患的!”
大杨氏却顾不得安慰劝解她,语气颇为不善的径自说道:“妹夫只是说你若不能给他一个交代,他才会送你去庵堂,又不是说即刻便要送你去庵堂,你哭什么?你便是要哭,也等到他真送了去庵堂时再哭不迟,如今还是想想接下来咱们要怎么办罢!”
想起方才君伯恭的态度和他说的话,大杨氏也是一肚子的火,什么叫她若不给他一个说法,他‘说不得只能去找大姐夫和大舅兄说道一番了’,他是在威胁她吗?真是可恶,竟威胁到她头上来了,难道他忘记当初她是怎样在侯爷面前为他说项,他才得以谪迁进京了的吗?
关键她即便知道君伯恭是在威胁她,也不能与其撕破脸,真任其把事情大张旗鼓捅到自家大哥和丈夫跟前儿去,这些事情大哥和侯爷心里知道是一回事,被人问到当面了,又是另一回事,指不定就得要付出相当的代价,方能将事情揭过去,她不能让自家侯爷因此而对她生出不满来,她在他面前向来都是贤良淑德,懂分寸识大体,凡事不让他操心的,她怎么能因此而坏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那她这么多年来的努力岂非都功亏一篑了?
杨氏见大杨氏一脸的不高兴,不敢再哭,要知道她最大的靠山可不是娘家,而是大杨氏这个做了侯夫人的姐姐,她得罪了谁,也不能得罪了她,因忙拭了泪,问道:“不知道姐姐可有什么好主意?”
大杨氏没好气:“我能有什么好主意?说来说去,还不都是怪你,这么多年了,竟连小贱人到底有没有跟那姓汪的圆房都不知道,不然今日咱们又怎么会功亏一篑?你难道不知道什么叫做‘知己知彼’?早在小贱人刚回来之初,你就该把这些都弄清楚的!”
杨氏嗫嚅道:“我怎么会想到她竟会没有与那姓汪的圆房?就算姓汪的在她嫁过去三日后便出征了,好容易回来了,却嚷着要休了她,可终究他们也是相处过整整三日的,我怎么会想到竟还会有这样的事?我实在是太大意,太失算了!”
说着恨恨骂道:“小贱人可真是狡猾,不声不响便摆了咱们一道,她又不能未卜先知,料到会发生今日之事,可见一开始便没安好心,实在是可恶,看我以后怎么收拾她!”
骂完君璃,又给大杨氏赔不是,“连累姐姐失了颜面,都是我的不是,还请姐姐大人大量,不要生我的气,也不要生你妹夫的气,他就是那个脾气,有口无心,其实并不是真想给姐姐没脸的!”
杨氏嘴上虽为君伯恭说着好话,实则心里极其不是滋味儿,与君伯恭夫妻十几年,她又岂能不知道君伯恭前后的态度何以会发生那么大的变化?说白了,还不是担心君璃果真一气之下搬了出去,让他再得不到她那巨额的嫁妆,所以在君璃逆袭之前,他才会直接站到了她们这一边,才会在君璃逆袭之后,又毫不犹豫站到君璃那一边,反过来把过错都推到她头上!
有这样一个眼里只看得到银子与利益的丈夫,她若不多为自己和自己的儿女们做一番打算,谁知道将来他们呣子几个会落得什么下场,君璃和君珏姐弟俩可不就是现成的例子?
杨氏一味的伏低做小,让大杨氏心里好受了许多,想着终究是自己的妹妹,她不好了,自己也不见得就能好过,因叹一口气,摆手道:“罢了,这事儿原也怪不得你,谁能想到那个小贱人心机会这般深沉呢?咱们也别再纠结于这个了,还是想想接下来要怎么做,方能将事情给圆过去罢?”
“姐姐可是有什么主意了?我都听姐姐的!”杨氏忙道。
大杨氏想了想,压低声音道:“为今之计,只有把一切都推到那个下流种子身上,方能将事情圆过去了。事不宜迟,我这就带着继昌回去一趟,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与母亲和大哥知道,然后让大哥亲自押了继昌来向妹夫请罪,看是要打还是要杀,都听凭妹夫发落,至于你,等我离开后,便立刻去那小贱人屋里,不论用什么方法,哪怕是给她跪下,都要将小贱人留下,只要能将她留到大哥带着继昌上门负荆请罪,事情有了说法,小贱人自然不好再离开,否则便是得理不饶人,到时候理亏的就是她了,毕竟这事儿又不是妹夫和你做父母的做的,罪魁祸首又不是你们,她把气撒到你们身上,算怎么一回事?”
杨氏闻言,沉吟了片刻,咬牙点头道:“我都听姐姐的,这便去那小贱人屋里,哪怕是给她跪下,都要留下她!只是一点,大哥自来疼那下流种子,还是这几年方淡了些,也不知大哥肯不肯答应带他上门负荆请罪,再让他把一切都认下?万一……”
“没有万一!”大杨氏眼里闪过一抹狠戾,“大哥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这可是关系到咱们杨家荣辱兴衰的大事,那个小贱种不过一个庶子,还是外室生的,说穿了根本上不得台面,越性再说句难听的,指不定是不是大哥的种,是不是杨家的种也未可知,毕竟他那个娘可是那种地方出来的,我就不信大哥会为了这样一个庶子,弃我们两个胞妹的后半辈子于不顾,弃整个杨家的荣辱兴衰于不顾,果真他敢这 ...
(样,娘第一个便饶不了他,我相信他不会的,你只管放心!”
杨氏却仍紧锁着眉头,“话虽如此,当年大哥为了那个女人是如何要死要活的,姐姐又不是不知道,姐姐与我不过白劝了他几句,便被他痛骂了一顿,差点儿还动了手,娘要护着咱们,他也敢不管不顾的顶撞,我只怕……”
此话一出,大杨氏也禁不住紧锁起了眉头。
原来当年杨大老爷为了迎杨继昌之母,一个出身烟花柳巷之地的清倌红牌进门,几乎不曾与家族决裂,为此,他甚至搬进他为那个女子备下的宅子一住便是三个月,扬言杨老太太一日不同意那个女子进门,他便一日不搬回家中去。
杨大老爷可是杨家的长房长子,将来要继承家业的人,杨老太太又岂有不看重的?僵持了三个月,到底还是退了一步,同意杨大老爷将那名女子养在外头,杨大老爷一月可以过去三次。杨大老爷见母亲先退了一步,想着如此一来,心爱的女人虽再不能进自家的门,却可以不必在杨大太太这个正室面前立规矩,不必受杨大太太的磨搓,方点头同意了杨老太太的条件,搬回了家中去。
大杨氏皱眉思忖了片刻,忽然一拍桌子,横眉怒目道:“当年是当年,如今是如今,不过一个庶子罢了,大哥若实在舍不得,说不得就只有让娘成全大哥,让大哥与那个下流种子一块儿搬出杨家,搬去外面‘父子情深’了!横竖娘又不是只有大哥一个儿子,相信二哥与二嫂一定很愿意为大哥分忧解劳的!”
还有一点大杨氏没说出口,当年杨大老爷是痛骂了她们姐妹一顿,甚至差点儿就动了手,但当年她们只是未出阁的姑娘家,依傍母兄生活,不知道将来要嫁到什么人家去,杨大老爷自然想骂便骂,想打便打;如今她们姐妹却一个是侯夫人,一个是朝廷的四品诰命夫人,今非昔比,杨大老爷不但不敢再骂再打她们,甚至还要变着法儿的捧着她们,就不信她都亲自登门了,他还敢不答应她要求的!
大杨氏说完,便霍地站起身来,挥手道:“你只顾好你这头便是,那边你不必管了,我自会处理妥帖的!你且忙你的去,有什么事,我会第一时间使人来给你报信的!”说完便径自往外去了。
余下杨氏想起方才的事,在心里痛骂了君璃十八遍后,方将一双眼睛揉得通红,再换上一脸的哀戚,扶着玉簪的手,去了君璃的流云轩。
再说君璃离了正院后,捂着脸一边哭,一边回到流云轩,第一件事便是吩咐跟着她跑回来的谈妈妈与晴雪等人:“收拾东西,我们今日内便搬出去!”又趁众人都不注意时,与谈妈妈并晴雪使眼色。谈妈妈与晴雪会意,忙假意劝她道:“小姐这是怎么说,这里可是小姐的家,且今日之事吃亏受委屈的可是小姐,便是真要有人搬出去,也不该是小姐,而是那让小姐吃亏受委屈的人才是,小姐万万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搬出去,那样岂不是真如了那害小姐的人的愿了?”
君璃一脸的伤心欲绝:“人家摆明了就是容不下咱们,不搬出去还能怎么着?难道还留下来继续惹人嫌不成?惹人嫌还是轻的,怕就怕今日之事只是一个开始,指不定之后还会有多少比今日之事更过分的事发生,到时候又该怎么着?我只是舍不得爹爹而已,本来还想着此番回来一定要好生承欢爹爹膝下的,谁曾想……”
说到这里,一副哽咽得再说不下去的样子,捂着脸冲进内室,便趴在床上,又大哭起来。
谈妈妈与晴雪是君璃最亲近之人,少不得要跟进去劝的,不过在进去之前,二人并未忘记吩咐锁儿与坠儿收拾东西,毕竟君璃都嚷出‘今日内便搬出去’的话了,不管她们最后搬不搬出去,至少样子得做足了。
见锁儿与坠儿应声领着众小丫头子忙活去了,谈妈妈与晴雪方进了内室,先大声劝了君璃几句装装样子,随即谈妈妈便压低了声音道:“小姐,我们不是真的要搬出去罢?那大少爷该怎么办?”
君璃脸上早不见了方才的伤心欲绝,也压低了声音道:“当然不是真的要搬出去,不过白吓吓那一位,顺道再为咱们讨要点好处罢了。”
她方才虽在君老头儿杨氏等人面前嚷嚷着要搬出去,但其实心里一早便知道,自己此番是不可能搬出去的,一来君伯恭与杨氏不会让她搬出去,他们还没得到他们要想的东西,又怎么可能任由她搬出去?远的她不知道,至少现下绝不可能,他们必定会千方百计的将她留下;二来她的客栈还没盖起来,君珏还有用得上君老头儿的地方,眼下还不是他们与君老头儿撕破脸的最佳时机,所以就算他们不留她,她也会自己找台阶留下来的,更何况君老头儿与杨氏又怎么可能不留她?
谈妈妈闻言,方松了一口气,悄声道:“有小姐这句话,我便放心了,我方才真怕小姐是说真的,毕竟小姐已经搬回来了,九十九步都走了,余下一步不走,岂不要前功尽弃了?”
晴雪却比谈妈妈更了解君璃,应该是现在的君璃,因向谈妈妈悄笑道:“我早知道小姐那番话是白说说的,不过既然小姐能连妈妈都唬过去,应该也能将老爷和那一位唬过去罢?”顿了一顿,看向君璃道:“小姐方才说要‘顺道为咱们讨要点好处’,不知道小姐有什么打算?”
君璃笑了笑,道:“说来我都好长时间没见过珏弟了,也不知他这些日子在书院可好?若是他能回来常住京城就好了!”
她自来了这里后,还从未见过君珏一面,至今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她虽不敢奢望君珏能回来长住京城,姐弟俩一起打拼,彼此也好有个依靠,却也迫切希望能尽快见君珏一面,毕竟君珏不仅是她如今惟一的亲人,更是她遥寄哀思的桥梁。本来她还发愁要怎么才能找到合适的时机对君老头儿提出此事,不想大好的机会就先送到跟前儿了,单凭这一点,说来她还该好生感谢杨氏一番呢!
晴雪是个伶俐的,立马会意,苦着脸道:“小姐此番是真伤了心,无论奴婢们怎么劝都劝不转,想来是因为奴婢们分量不够的缘故,若是能请大少爷尽快回来一趟,小姐自来看重大少爷这个弟弟,指不定大少爷的话小姐还能听进去几分?”
君璃点点头,笑道:“孺子可教也!”
彼时谈妈妈也已会过意来,忙念佛道:“若是大少爷能因此而回来一趟,可就太好了!”
君璃闻言,并不说话,只是暗想,只回来一趟怎么够?她的最终目的可是要让君珏长留京城,不过这事儿得先问过君珏自己的意愿,且等见过他后再筹谋也不迟。
念头闪过,君璃正欲与谈妈妈晴雪细说,就闻得外面传来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璃儿乖女儿,你还在伤心吗,母亲瞧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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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回 条件
( “璃儿乖女儿,你还在伤心吗,母亲瞧你来了……”
君璃正压低了声音与谈妈妈晴雪说话儿,就听得外面传来一个喘吁吁的、还带着哭腔的娇柔声音,声音的主人不是别个,正是杨氏。
君璃不禁打了个寒噤,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多早晚变成杨氏的‘乖女儿’了?杨氏又几时待她这么好了?这么肉麻,杨氏都不怕自己把隔夜饭呕出来的?
暗自腹诽的同时,君璃已趴到床上,再次呜呜咽咽的哭起来,口中还叫着:“爹爹,女儿不能再承欢您老人家膝下了,日后惟有日夜焚香祝祷,求菩萨保佑您老人家身体康泰,长命百岁了……”
谈妈妈与晴雪知机,忙也跟着哭了起来,口中则劝着:“小姐,这里本就是您的家,且今日之事又不是您的错,您才是受害者,凭什么要您搬出去?还有没有天理公道可言了?况老爷不是答应要还您一个清白了吗,您便是要搬出去,好歹也等到老爷还了您清白再搬出去不迟啊,不然别人还以为您要么害怕了,要么是您的错呢……”
主仆几个正哭得热闹,忽又闻得外面传来另一道娇娇柔柔的声音:“大姐姐,是我,我是琳儿。我知道大姐姐今儿个受了好大的委屈,这会子正生娘的气,不想见到娘,可今日之事的确是个误会,娘也是被那个登徒子给蒙蔽了,并不是故意要给大姐姐没脸的,大姐姐能否让我进去,替娘解释几句?待我解释完了,姐姐再看要不要娘进门,或是继续将娘拒之门外可好?”
却是君琳也与杨氏一块儿来了。
将君琳的话听在耳里,君璃就忍不住冷笑起来,瞧瞧人家多会说话,知道她这会子正生杨氏的气,‘不想见到’杨氏,所以希望自己能先进来为杨氏解释,——可问题是,她几时说过不想见到杨氏,不让杨氏进来了?都到了这会子还不忘给她挖坑,实在是高手中的高手,毕竟杨氏再不好,也始终占着为尊为长的名分,她却直接将其‘拒之门外’,一旦传开,杨氏固然会因今日之事遭人诟病,然她自己也休想逃脱“不孝”的罪名!
君璃因冲谈妈妈和晴雪使眼色,示意二人出去迎杨氏与君琳进来,“……就说我正在哭,谁劝也劝不好,夫人与三小姐来得正好,正好可以帮忙劝一下我!记得声音大一些!”
谈妈妈与晴雪忙应了,拿帕子将眼睛揉得通红,然后双双迎了出去。
少顷,便听得外面传来谈妈妈略带哽咽的声音:“夫人与三小姐来得正好,大小姐哭得死去活来,谁劝也劝不好,还一回来便命人打包行李,说今日之内便要搬出去……奴婢们只是下人,也不敢深劝小姐,更不敢替小姐做主不叫人收拾东西,还求夫人与三小姐好生劝一劝大小姐,好歹都是一家人,这里才是大小姐的家,小姐此番若真搬了出去,岂非太伤骨肉之间的感情?奴婢生怕小姐事后冷静下来,深悔今日之事,可却再没脸回来了……”
随即是杨氏的声音:“这个傻孩子,这里可是她的家,她要搬去哪里,能搬去哪里?牙齿和嘴唇再要好,也还有磕着碰着的时候呢,你放心,我与你三小姐说什么也定会留下她的!”
又听得君琳哽咽的声音:“大姐姐也忒心实了,明明今日便是她受了天大的委屈,为了不叫爹爹与娘难做,却毫不犹豫便提出要搬出去,咱们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是过不去的?把事情说开了也就罢了,哪里就至于要搬出去?果真要搬出去,也该娘搬出去才是!”
母女两个的声音越来越近,里面君璃知道二人是进屋了,并不放声大哭,而是将脸埋在被褥里,极小声的哭得一抽一抽的,瞧着倒比放声大哭更显可怜。
杨氏见状,因忙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君璃床前,一边轻轻拍着她的背,一边柔声劝道:“璃儿乖女儿,母亲知道今儿个委屈你了,都怪母亲识人不清,错信了那个下流种子,才会让你受了这样大的冤屈,都是母亲的不是,母亲且先在这里给你赔不是了……”
说着,也忍不住掉下泪来,边哭边继续与君璃道:“不管今儿个之事是因何而起,我为虎作伥帮着那个下流种子冤屈了你却是事实,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方才在来的路上,琳儿还生气的问我,若今日之事是发生在她身上,难道我也不由分说便为她定了罪,不给她以辩白和洗刷冤屈的机会吗?我认真想了想琳儿的话,若今日之事发生在琳儿身上,指不定我就要因着她是我亲生的缘故,或是为她将此事遮掩过去,或是尽快查清此事,还她一个清白了!枉我日日自诩对你们姐弟几个一视同仁,实则却不知不觉便在心里将你们姊妹分了亲疏,你再生我的气,原也是应该的,我的确不配做一个母亲,的确不配啊……”
说到这里,已是哽咽得再说不下去,强撑着站起来,扶着一旁君琳的手,便要蹲下给君璃赔不是。
君璃后脑勺却跟长有眼睛似的,不待杨氏蹲下去,已猛地翻身坐起,下到床下反对着杨氏深深福了下去,红着一双核桃似的眼睛道:“母亲这话实在叫女儿无地自容,母亲有什么错,原是那个登徒子跟疯狗似的到处乱咬人,不慎咬到了女儿的,就算那登徒子姓杨,是母亲的娘家侄子,终究只是侄子,正所谓‘养不教父之过’,女儿说句僭越的话,果真要论不是,那也是大舅舅的不是,又与母亲何干?母亲切莫再这样说,不然女儿越发无地自容了!”
一席指桑骂槐,含沙射影的话,听得杨氏几乎不曾气断了肠子,任宽大衣袖下的指甲深深嵌进了肉里,才好歹强忍住了,拉了君璃的手将她拉起来,继续哭道:“真正该无地自容的人是我才是,都是我不好,我不配做一个母亲,实在不配啊……”
见杨氏说来说去都只是这干巴巴的几句话,君琳心下大急,暗想娘这样能将小贱人留下才奇了怪了,因忙一脸惊喜的Сhā言道:“这么说来,姐姐不怪娘,不会搬出去了?真是太好了,咱们姐妹以后又可能日日在一处亲香了!”
君琳今日穿得十分素淡,不过一身浅碧色的襦裙,再在髻侧斜带了一朵碧玉珠花罢了,不施粉黛,看起来比素日更具亲和力,是以这会子她脸上的惊喜也因此而显得尤为真实,落在不知情的人眼里,定会以为她是真个高兴君璃愿意留下来。
只可惜君璃显然不在那‘不知情的人’之列,自不会被她蒙蔽,抽抽噎噎的将话锋一转,道:“三妹妹的心意我明白,其实我又何尝不想留下来承欢双亲膝下,与姐妹们日日亲香?只是才发生了今日这样的事,我这心里委实害怕,害怕不知道哪一日,今日之事又重新上演了,到时候我可要怎么办?若今日之事再发生一次,我说不得只能以死以证清白了,三妹妹可明白?”
君琳闻言,忙道:“今日之事绝不会再上演了,这一点,不止我可以向姐姐下保,娘也可以向姐姐下保,这样姐姐也不愿意留下来吗?好姐姐,我是真舍不得你,你不搬出去可好?我和娘还可以向你下保,不出一日,大舅舅一定会给姐姐一个合理的说法,断不会让姐姐白受了委屈去的!”
话虽说得恳切 ...
(,心里却早恨不能将君璃大卸八块儿,这才明白方才在过来流云轩的路上时,杨氏何以会对她说今日之日只怕不能善了,让她将姿态千万放到最低,哪怕君璃打了她们母女的左脸,也得即刻将右脸奉上,反正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真个搬离君家!
原来杨氏与大杨氏分别后,第一时间便赶往了流云轩,却在赶至半途时,猛地想到若自己即使真的下跪,也依然劝不转君璃可又该怎么办?那个小贱人可恶着呢,好不容易有了眼下这个折辱她的机会,又岂能轻易放过?
因忙使了玉簪亲自去请君琳,顺道再把之前发生的事简要与君琳说一遍,然后好与她一块儿去流云轩劝君璃去,毕竟人多力量大,多一个人,总能多一分希望。ww
这也是君琳此时会出现在流云轩的原因。
君琳说完,见君璃面上的表情看似已有所松动,忙再接再厉,继续说道:“妹妹知道此番姐姐被那个登徒子吓怕了,只是姐姐要搬出去的原因之一,其实姐姐最在意的,还是爹爹和娘的态度是不是?我明白姐姐的心情,今日换做是我被父母双亲为了一个外人冤枉,指不定会比姐姐更伤心更难过亦未可知,可正如娘方才说的,牙齿与嘴唇再要好,也还要磕着碰着的时候呢,咱们终究是一家人,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姐姐放心,我一定会说动爹爹当众与姐姐赔不是的,姐姐看好是不好?”
让君老头儿当众与她赔不是?只怕不出一日,君家大小姐是何等的不孝,就该人尽皆知了!
君璃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显,只是继续哭道:“让爹爹当众给我赔不是,那我成什么人了?妹妹这是想折杀我吗?我看我还是搬出去的好,果真妹妹几时想我了,坐个车过去瞧我便是,与如今也并无多大差别!”
对眼下这个猫捉老鼠,捉住了却不吃而只是各种戏弄的游戏,君璃实在乐在其中,所以她决定再吊杨氏母女一会儿,且等她高兴了,再松口也不迟!
见自己母女好话说尽,君璃却仍不松口说要留下,杨氏与君琳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愤怒与怨毒,尤其是杨氏,更是几乎就要忍不住让君璃要滚便快点滚,省得再留下来碍自己的眼。
但杨氏终究忍住了,不但忍住了,脸上的表情比之方才还更要哀戚悔恨几分,上前拉了君璃的手便哭道:“我知道此番是我做母亲的让你受了好大的委屈,我也不敢奢求你的原谅,但我是真舍不得你搬出去,且我也不能放心……”
说着猛地一咬牙,“既是如此,我在这里与你跪下了,求你看在你爹爹和我素日待你的好的份儿上,不要再提搬出去的话可好?就当我做母亲的求你了!”
话音落下的同时,人也已经矮身下去,一副真个要与君璃下跪的模样儿。
只是君璃又如何会真任由她对着自己跪下去?虽没有阻拦她,却抢在她之前,“噗通”一声先跪下了,哭道:“母亲这样,是要让女儿去死吗?”你会给我扣大帽子,难道我就不会给你扣的?
杨氏被君璃的倒打一耙气得牙痒痒,但君璃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她也的确不好再跪,只得叹一口气,哭道:“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儿呢!”又伸手去扶君璃,“不管怎么样,你且先起来,有话咱们慢慢儿说,一家人,有什么是说不开的?”
君琳在一旁附和:“是啊姐姐,我们都是一家人,有什么是说不开的?”
伸手帮着杨氏,一左一右扶了君璃起来。
杨氏想了想,因又与君璃道:“今儿个天色已晚,闹了一日,你也累了,你有什么话咱们不妨明儿个再说?我瞧你气色有些不大好,不如叫人打了热水来你梳洗一番,便早些歇下?”只要能把今日拖过,明儿大哥那里就该带着那个下流种子上门负荆请罪了,正如姐姐之前所说,到时候事情便算是有了说法,小贱人若再得理不饶人,理亏的可就是她了!
君璃真正想说的话还没经谈妈妈与晴雪之口说出来的,又怎么可能‘有什么话不妨明儿个再说’?抽抽噎噎道:“多谢母亲关心,但只女儿说了今日搬出去,就万万不能食言,不然旁人还以为我是说着玩儿的,只是为了吓唬人呢!”
杨氏实在恨透了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却也只能耐着性子,轻言细语的继续与她道:“便是你真要搬出去,也得先见过你爹爹,问过他的意思不迟,我可做不得这个主,偏你爹爹这会子又不在,要不,等你爹爹回来,你先见了他了,再决定要不要搬出去可好?”
顿了一顿,又道:“你爹爹可是你最亲的人,别人的话你听不进去也就罢了,难道他的话你也听不进去了?”
君璃张了张嘴,正要说话,一旁谈妈妈忽然上前两步道:“请夫人恕奴婢僭越,多嘴说一句话。其实除了老爷,还有另一个人的话小姐一定能听进去,只是那人如今却不在京城……”
杨氏怔了一下,才迟疑道:“你是说……大少爷?”火石电光中,心下终于明白君璃今日吵着闹着非要搬出去,到底是为的哪一出了,敢情是为了把那个小崽子弄回京城来!
谈妈妈忙点头:“可不正是大少爷!”
晴雪忙也道:“奴婢也多嘴说一句。小姐此番是真伤透心了,连夫人与三小姐的话都听不进去,只怕也未必能听进去老爷的话,若是能请大少爷尽快回来一趟,小姐自来看重大少爷这个弟弟,指不定……大少爷的话小姐还能听进去几分呢?”
什么叫‘指不定大少爷的话小姐还能听进去几分呢?’,当老娘不知道你们主仆这是联手在演双簧?
杨氏几乎忍不住要破口大骂,无论如何说不出同意君珏回来的话,要知道当年为了能将君珏这个君伯恭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弄走,她可是费了好大的心力,如何肯轻易同意他回来?更何况君珏如今已是秀才,两年后下场再一高中,便是举人了,前途无量,可她的琪儿却还小,根本还不足以与那个小崽子抗衡,万一将来君伯恭见长子出息了,便又改弦易辙重新倚重起小崽子来,她的琪儿要怎么办?君家这偌大的家业又怎么办,难道真让她的儿女们将来在小崽子手底下讨生活不成?
杨氏不但说不出同意君珏回来的话,事实上,她最近正谋划着等君璃的嫁妆到手后,她便要对付君珏了,而她对付君珏的第一步,便是说动君伯恭两年后不让君珏下场,只说他年纪还轻,学问还不够牢固,只怕贸然下场不会有好结果,不如再苦读三年的好,——只要能再争取到三年的时间,她绝对有不下十种法子干净利落的解决了君珏,且还不留后患!
一早便抱了这样想法的杨氏,又怎么可能轻易便同意君珏回来?
是以听罢晴雪的话后,她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大小姐连老爷这个亲生父亲的话都听不进去了,难道大少爷在大小姐心中的分量竟比老爷还重不成?”便再无他话。
君璃不说能将杨氏此刻的所思所想猜个十分,至少也能猜个六七分,知道她是不愿君珏回来,也不多说,只是继续哭道 ...
(:“我才回来待了月余,便发生了这样的事,若是待的时间再长一些,还不定会发生什么样更过分的事呢,我还是趁早搬出去罢,如此既能保全自己,也能让爹爹母亲省好些心……”
在她巨额嫁妆的诱惑下,她敢打赌君老头儿与杨氏说什么也不会让她眼下便搬出去,而以君老头儿那自私凉薄的性子,指不定还把今日之事的责任都推到了杨氏头上,给她施了压力亦未可知。
果然杨氏脸上的表情就变得复杂起来,那是一种夹杂了踌躇、不忿与不甘的极难以描述的表情,虽转瞬即逝,却被君璃看得清清楚楚,便知道自己离胜利已是不远了。
将杨氏的复杂神色看在眼里了的不止有君璃,还有君琳,而君琳身为杨氏的亲生女儿,自然比君璃更了解杨氏,自然就更知道杨氏彼时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不由暗暗着急起来,娘到底在想什么呢?就算再不想让那个眼中钉肉中刺回来,当面答应一声又何妨?就算做不到当面答应,说一句‘事关大少爷的学业前程,总得先问过你父亲的意思’又何妨?只要能拖过今日,待明日大舅舅带了那个下流种子上门负荆请罪,看小贱人还能不能像此时此刻这般嚣张!
因忙不着痕迹轻扯了杨氏的衣角一下,同时一脸为难的向谈妈妈晴雪道:“事关大哥的学业前程,只怕能不能让大哥回来,还得先问过爹爹的意思……”
闻得君琳的话,杨氏猛地会过意来,忙也做出一脸为难状道:“是啊,老爷当年忍痛送大少爷去那么远的地方念书,原是希望大少爷能举业有成,光宗耀祖,为此连年节都忍痛极少让大少爷回来,眼下不年不节的,只怕老爷不见得会同意……”
话未说完,晴雪已反应极快的接道:“夫人既怕老爷不同意,不如即刻使人问老爷一声去?奴婢们私心里也是极不希望小姐搬出去,毕竟小姐弱女子一个,住在外面哪有住在家里安全自在?偏奴婢们人言轻微,实在劝不转小姐……还请夫人早作决断!”
连个小小奴才都敢威胁起她来,真是反了天了!
杨氏被气得两肋生疼,却又不便即刻发作,于是只做静默沉思状。
君璃见状,便又哀哀哭了起来,趁杨氏与君琳都不注意时,悄悄向晴雪投了个赞赏的目光过去,真是个伶俐丫头,实在干得漂亮!
君琳被君璃时不时恰到好处来一下的哭声哭得心烦意乱,又暗恼杨氏搞不清形式,都这会子了还咬牙硬撑着不肯妥协,只得再次一脸为难的站出来打圆场:“只是爹爹这会子并不在府中……”
又是晴雪即刻接道:“使人即刻去找老爷,找到后问过老爷的意思再回来禀报,想来也用不了多少时间!”
这下就连君琳也恨不能即刻痛打上晴雪一顿了,只是却也知道眼下还动不得晴雪,说不得只能暂且将这笔账记下,想着以后寻着了机会再狠狠收拾晴雪不迟,因拿眼看杨氏,迟疑道:“娘,要不,就使人去问问爹爹的意思?”不然真任小贱人搬了出去,到头来吃挂落的还不是娘自己?况就算那个所谓的大哥此番真回来了,娘当初既然能将他弄走,如今自然一样能将他弄走,不过要再费一番心力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杨氏一口银牙都快咬碎了,自己都能明显感觉到牙龈有多酸痛,但转念想起君伯恭历来最恨受人胁迫,指不定见君璃这般会顺着杆子往上爬,便越发厌恶他们姐弟,反不同意君珏回来呢?因深吸一口气,点头道:“嗯,是得使人去问问你爹爹的意思才是。”说罢,果真唤了玉簪进来,如此这般吩咐了一通。
“是,夫人。”玉簪应声而去。
不多一会儿,玉簪便回来了,对着众人福了一福后,煞有介事道:“使去的人正要出去寻老爷,碰巧老爷便回来了,老爷的意思,是再过不久便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了,大小姐既想见大少爷,这便使人去接大少爷回来便是,正好一家人可以欢聚一堂,好生过个节!”
玉簪此言一出,杨氏登时大恨,对君伯恭这个所谓的枕边人也越发的不报希望,果然在利益面前,什么爱啊恨的,都是假的,惟有利益才是最要紧的,她上辈子也不知是作了什么孽,这辈子竟让她嫁给这样一个男人!
君璃也满心都是对君伯恭的鄙薄与不屑,明明丫就是一个婊子,却非要时刻不忘立牌坊,真是让人想到都恶心!
不过想到自己的目的好歹已算是达到了,便也懒得再计较这些,因又假哭了几声,便在谈妈妈和晴雪的劝解下,渐渐“止住”了,也不再说要搬出去的话。
而杨氏与君琳见她终于消停下来,也不耐烦再多待,又假意安慰劝解了她几句,便离了流云轩。
君璃忙命谈妈妈代自己送了回去,待谈妈妈折回来后,方压低了声音笑道:“总算没有枉费我今儿个这番又是哭又是闹的功夫!”
谈妈妈与晴雪也是满脸的喜悦,都道:“小姐都有两年多未见过大少爷了,此番总算可以如愿了!”
因着君珏之前每次回京都待不了几日,而前君璃又是嫁出去的女儿,且其时正处于汪母的孝期,杨氏有的是现成的理由既不接前君璃回来,亦不让君珏登门去看她,故前君璃的确已有两年多未见过君珏了。
君璃不由感叹:“也不知珏弟他如今是胖了还是瘦了?我虽盼他学业有成,却更希望他能身体康健,平平安安,顺遂一生!”这不但是她对如今的弟弟君珏的期望,也是她对现代孤零零的弟弟君珏的期望。
谈妈妈见君璃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了不少,因忙安慰她:“大少爷吉人天相,一定会顺遂一生的,小姐不必担心!”
晴雪则忙笑着岔开话题:“这会子想起方才夫人与三小姐那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我都还想笑呢,说来小姐过去被她们明里暗里磨搓了十几年,到今日,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了!”
谈妈妈忙道:“什么‘她们她们’的,这话也是你能说的,岂不知隔墙有耳,当心为小姐招祸!”虽是说的斥责晴雪的话,但语气却一点也不严厉,且眼角眉梢还带着淡淡的笑意,显然心里还是很赞同晴雪这番话的。
这边厢主仆三个正暗爽,正院里杨氏却被气得几欲发狂。
方一走出流云轩的院门,杨氏已沉下脸来,看得众丫头婆子都是心惊胆寒,直恨不能变作隐形人,以免被杨氏瞧见了,一个不小心做了出气筒。本来众丫头婆子还寄希望于君琳能劝劝杨氏的,却见君琳一张脸也是阴得能滴出水来,比杨氏的脸色好看不到哪里去,于是众丫头婆子只能越发的小心翼翼。
好在杨氏还记得要保持自己的贤名,没有在路上便发飙,好歹还撑到回了正院后,才开始破口大骂及打砸起东西来。
随着“哐”的一声脆响,门口一对钧窑天蓝釉紫红斑的梅瓶首先遭了殃,被砸得粉碎,瓷器砸在地上清脆的声音夹杂着杨氏的骂声,让门里门外伺候的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没脸没皮的小娼妇,装疯卖痴的下流种子,不得好死的小淫妇,呸,仗着自己有几个臭钱,就拿着鸡毛当起令箭来, ...
(什么东西,白嚷嚷着要搬出去,却连动都不动一下,吓唬谁呢!有本事就真搬出去啊,当老娘真怕了你不成……”
“哐当”一声,一对釉里红地白花暗刻牡丹纹的玉壶春瓶又遭了殃,“这般阴险狡诈,刁滑泼皮,难怪会沦为下堂妇,换作我是男人,也不会要这样的女人……”
随即又有白玉裂纹耳瓶、紫檀木鎏金屏风、黄花梨灯架……等等各式各样名贵的器皿家具都遭了殃,骂君璃的话也是越发的不堪入耳,“都嫁人好几年了,还好意思将自己至今仍是处子的话说出口,这是很光彩的事吗?呸,继昌连她一根手指头都没碰到,装什么贞洁烈女,总有一日,老娘要将你卖去勾栏院,让你千人骑万人睡……”
以致同样一肚子气的君琳都再听不下去,不耐烦的将众伺候之人都赶了出去,方对着杨氏没好气道:“娘您且歇一歇罢,您在这里再生气又有什么用?有本事,您对着小贱人骂呀,您在这里骂得再厉害她也听不到,骂了也是白骂,反倒将自己弄得声嘶力竭的,何苦来哉!”
杨氏正是气得半死之际,如何听得君琳这话?当即便拿指头一下一下戳着她的额头,骂道:“人家养只猫还会拿耗子呢,我养你有什么用,眼睁睁瞧见你娘让小贱人逼得差点儿下跪,都不知道护着些,只会让我受委屈,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生你的!”
君琳又是痛又是气,哭道:“是谁在去之前千叮万嘱让我不论小贱人说什么做什么,都必须受着的?又是谁说即便她打了咱们的左脸,也得即刻将右脸奉上的?明明我就是按照你的吩咐行事,如今倒骂起我来!你既有本事,怎么还非要拉着我一块儿去,怎么不自个儿一个人去?你说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生我,现在勒死我也不算晚,反正我既不如两位弟弟得你看重,也不如四妹妹得你疼爱,勒死了便不会再碍你的眼了!”
说着见杨氏被自己说得无言以对,不由越发来了劲儿:“当初我便说你那个所谓‘妙计’不妥当,漏洞百出,让你务必三思而后行,你偏不听,自以为万无一失,结果如何,偷鸡不成反蚀米了罢?小贱人一个人已是这般难以对付,等我那位所谓的大哥再一回来,她如虎添翼,只有更难对付的,到时候这个家岂非越发连咱们娘儿几个的立足之地都没有了?”
说得杨氏恼羞成怒起来,道:“我怎么知道那个小贱人出嫁都几年了,还会至今仍是处子之身?这样的事我如何能料得到?我又不是神仙!况你多早晚提醒过我,说我的计策不妥当,让我三思而后行的?你当时不也拍着手说我的计策妙得不能再妙?这会子倒当起诸葛亮来,只可惜啊,是个事后的!”
娘儿两个正吵得热闹,外面忽然传来荣妈妈小心翼翼的声音:“夫人,姨夫人来了……”
荣妈妈话音未落,满面寒霜的大杨氏已一阵风般刮了进来,一进来便骂杨氏与君琳:“我还在门外便听见你们娘儿俩的声音,怎么,你们是在拼谁的声音大吗?”
看向杨氏,“你也是做当家主母十几年的人了,又有诰命在身,难道竟还不知道‘体统’二字究竟是怎么写的?满口上不得台面的下流话,你真是丢尽君家,也丢尽我们杨家的脸了,传了出去,君家和杨家还要脸面不要了?”
见骂得杨氏满脸通红,唯唯诺诺的不敢再说,因又骂君琳:“还有你,一向总说你温柔稳重,孝顺懂事,怎么如今也犯起浑来,竟跟你娘顶起嘴来?你娘便是再不好,那也是你娘,也是你能顶撞的?”
说着坐到靠窗的榻上,猛地一拍桌子,怒道:“你们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大杨氏这个姐姐兼姨母在杨氏与君琳面前向来都是很有威信的,被她这么一说,母女两个都一脸羞愧的低下了头去。好半晌,杨氏方抬起头来,小心翼翼的向大杨氏道:“我们娘儿俩也是一时气糊涂了,才会失了体统的,姐姐别生气,以后我们断不会如此了。倒是大哥那边,……不知道是怎么说的?”
提起这个,大杨氏越发气不打一处来,一张原本堪称美艳的脸都扭曲得不能看了,又是猛地一拍桌子,道:“还能怎么说,他当年既能为了那个下贱女人忤逆母亲,如今自然也能为了那个下贱女人生的下流种子不顾咱们两个妹妹的死活!”
这会子再想起之前在杨家时杨大老爷那讽刺的语气和强硬的态度,大杨氏都还两肋生疼。
‘继昌是我的儿子,知子莫若父,他是什么禀性,没有人会比我更清楚!他是有些不学好,这些年也的确有些犯浑,但他依然是我的儿子,虎毒尚且不食子呢,大妹妹却让我亲自押了他去任人打杀,大妹妹也是做母亲的人,怎能这般心狠?还是大妹妹至今都不拿继昌当侄儿,所以才能丝毫不理会他身上也流着跟你一样的血,所以才能做出逼我这个亲生父亲亲自送他去任人打杀的事?’
‘……大妹妹终究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了,却还把着娘家的事不放,这手也未免伸得太长了罢?要不要我这个做舅兄的去与侯爷说说,让侯爷再多下放点权利给妹妹,省得妹妹成日里这般闲啊?’
‘……大妹妹还是趁早回去侯府,管好自家的事罢,咱们杨家这个庙太小了,实在容不下您这尊大菩萨!’
一个个的都搬出侯爷来威压她,一个个都是忘恩负义的白眼儿狼,她当初真是疯了,才会答应杨氏,卷入今日这一连串的破事儿里来!
大杨氏的话,说得杨氏与君琳都是大惊失色,杨氏先就惊叫道:“姐姐的意思,大哥竟是不同意?那咱们可要怎么办?”
“咱们?”大杨氏冷笑,“什么‘咱们’,与我有什么相干?”她决定以后都不再管这些破事儿!
听大杨氏的意思,竟是打算撂开此事不管了,杨氏不由越发面白如纸,急道:“姐姐,您不会不管我了罢?您可是我一奶同胞的亲姐姐,您可说什么也不能不管我……”拉了大杨氏的手可怜巴巴的哀求不绝,就跟小时候一样。
倒弄得大杨氏有些不好下台,尤其又是当着君琳这个后辈的面儿,多少也该给杨氏这个母亲留几分面子,因没好气道:“罢了,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杨氏闻言,方松了一口气,——如大杨氏所说,她的确已做了十几年的当家主母不假,但要论起心计智谋来,她还是要差大杨氏好大一截,尤其是在大事上,她更是依赖大杨氏,这也是当初她虽自认自己的计策妙得不能再妙,依然不忘拉了大杨氏来为自己压阵的原因,事实证明,她这个决定是再正确不过的!
因又巴巴的问大杨氏:“那依姐姐之见,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难道母亲的话,大哥也不听吗?”
大杨氏冷哼,“他这又不是第一次不听母亲的话了,有什么好奇怪的!不过,他真以为没有他亲自押着那个下流种子登门负荆请罪,此事便不能了了?要知道,这世上可还有‘畏罪自杀’这一说呢!”
“姐姐的意思是……”杨氏约莫有些明白了,声音不由有些发颤。
大杨氏冷然道:“不错,那个下流种子是不能留 ...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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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周末大家都跟我一样,带儿子出去玩了,然后,被晒得黝黑的回来,所以都顾不上看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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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回 灭口 君珏归来
( 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君璃心愿既已达成,自是十分欢喜,以致一夜好睡,次日睁眼时,已是日上三竿。ww
因她如今正处于“伤心兼害怕”状态,自然也不用去正院给杨氏请安,当然杨氏也未必就愿意看见她,于是一整日都未出门,只窝在房间里,或看看书,或与谈妈妈晴雪说说话,或想想客栈盖好后该怎么装修,十分清闲。
只可惜君璃的清闲只持续到了傍晚,就有杨氏使人来请,“大舅太太上门请罪来了,夫人请大小姐即刻过去一趟!”
君璃早料到杨家不日便会登门“负荆请罪”了,却没想到会这么快,不由暗自撇嘴,看来杨氏这个姑奶奶在杨家还是蛮有影响力的嘛,竟能这么快便使得娘家嫂子亲自登门请罪,不过那杨大太太明显与杨氏不合,又怎么会愿意自个儿把脸送上门来叫她这个她明显看不起的人踩踏?再一点,此番之事已不仅仅只是内宅的事了,已经上升到两个家族之间矛盾的程度了,杨家却只派了杨大太太来,就算彼此都知道只是做戏,也未免太没有诚意了吧?
带着这些疑问,君璃扶了晴雪,也不盛装,只苍白着脸红肿着眼,弱柳扶风般与来人一道去了正院。
果然就见一身白色立领中衣配雪青色绣银凤纹绉绸褙子,头上也只戴了一支素银点翠凤钗,看起来明显比昨日憔悴不少的杨大太太已在那里,正红着眼圈与上首的君伯恭并杨氏说话,“……终究是我们老爷心爱的儿子,谁曾想他竟会这般傻?我们老爷白发人送黑发人,实在承受不了这样沉重的打击,当即便咳了血,这会子已是卧床不起,不然也不会只派妾身只身走这一遭了!”
瞧得君璃进来,杨大太太忙起身上前几步拉了她的手,强笑着说道:“好孩子,昨儿个实在委屈你了,你舅舅本来要亲自登门向姑老爷和你赔罪的,奈何实在起不来床,说不得只能派了我来,还求你大人大量,就不要再计较昨日之事了罢?”
君璃对杨大太太全无好感,先不着痕迹抽回了自己的手,方淡笑道:“杨大太太这话实在太过折杀我了,我委实担当不起!”
听君璃竟连一声“大舅母”都欠奉,而是直呼自己为“杨大太太”,再一想起昨日被她当众泼茶之事,杨大太太新仇勾起旧恨,心里登时无名火起,只恨不能即刻教训她一顿,好叫她知道什么叫做“上下尊卑”!
奈何如今形势比人强,她可没忘记临来前杨老太太的吩咐‘虽说你为杨家生了儿子,也为老太爷守了三年孝,杨家休你不得,但要送你去庵堂为阖家祈个十年八年的福,想来旁人也不会说什么!你今日若差使办好了,自然还是我杨家风光无限的当家大太太,若是办砸了,你也不必回来了,直接去庵堂即可!’
最重要的是,她恨了这么多年的眼中钉肉中刺终于死了,她以后再不必担心那个下流种子会威胁到她儿子们的地位,分去本就该属于她儿子们的家产,她心里高兴,相较之下,在君家这边受点气又算得了什么?
这般一想,杨大太太心里好受多了,因又打起笑脸,继续向君璃道:“你怎么担当不起?原是你受了委屈,原是我们家的人做错了事,那个下流种子便是跪下与你叩三个响头,也是你该受的,你如何就担当不起了?只可惜,只可惜那个下流种子竟于昨儿个夜里畏罪自杀了,不然这会子我就真押了他来给你磕头赔罪了……”
“畏罪自杀?”一席话,说得君璃傻了眼,杨继昌那个登徒子竟死了,这怎么可能?他昨天明明看起来态度就还很强硬,所以才会在大杨氏和杨氏想推他出来当替罪羊时,毫不犹豫便揭出了此事乃二人指使他所为,这样一个明显很爱惜自己生命的混不吝的家伙,又怎么可能会去玩儿那劳什子的‘畏罪自杀’?
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君璃正震惊之际,上首杨氏已一脸伤感的说道:“说来继昌那孩子也真是傻,他此番是犯了不可饶恕的大错,咱们这些做长辈的也的确生气,可就是再生气,咱们也没谁想过要让他去死啊,至多不过打他一顿,关他一阵,待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改好了以后,自然便会放他出来,大家也还是至亲骨肉,又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呢?他竟傻到自寻短见,走上了绝路,叫你外祖母和大舅舅白发人送黑发人,他简直就是不孝至极!偏生事情终究是因咱们家而起,若咱们的态度一早不那么强硬,指不定他就不会走上绝路了,我这心里,真是好生难受……”话没说完,已是哽咽得再说不下去。
与杨大太太一样,杨氏今日也穿得十分素淡,不过一身藕荷色衣裳,梳了个极简单的发髻,发间也只点缀了两支翡翠簪子罢了,衬得一张脸越发的苍白,一双眼睛越发的红肿,此时拿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泪,方又看向君璃哽声道:“我知道昨日之事让大小姐受了好大的委屈,便是我这个做姑母的,也因被他反咬一口,几乎落了个里外不是人的下场,可终究人命关天死者为大,他都已因此而赔上性命了,你外祖母与大舅舅也因此而双双卧床不起了,大小姐大人大量,不看僧面看佛面,不若就别再计较此事了罢?”
一个活生生的人,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就这样说没就没了?
君璃仍恍恍惚惚的有些回不了神,这才前所未有的意识到,自己这是真来到古代了,没有人权,没有自由,甚至连生命保障都没有!
是,她是讨厌杨继昌,但她从没想过要让他死啊,她之所以不依不饶,只是为了想借此机会让君珏回京而已,她真没想过要让他死啊!便是此番之事的真正始作俑者杨氏与大杨氏,还有帮凶君老头儿,她比之杨继昌更讨厌一百倍的人,她充其量也只是在心里过干瘾时想过要气死他们而已,并没想过真要他们死,——可现在,杨大太太与杨氏却告诉她,杨继昌昨儿个夜里“畏罪自杀”了,就算不是她杀的,多少也与她脱不了干系,叫她以后要如何自处?
君璃忽然前所未有的后悔,早知道她昨日就不该那样不依不饶的,不管怎么说,那也是一条人命,不是杀死一只鸡或是捏死一只蚂蚁般根本让人产生不了任何负罪感!
见君璃只说了方才‘畏罪自杀’四个字后,便一脸木然的不说话,杨氏吃不准她是什么意思,只得又道:“敢是大小姐还不满意?我说句不好听的话,所谓‘杀人不过头点地’,继昌都因此而付出生命的代价了,大小姐难道还要亲自去鞭尸,才满意不成?”
杨氏说到最后,到底忍不住流露出了几分不满与嘲讽来,小贱人都已经占尽便宜了,还想怎么样?难道还真想借此机会扳倒她不成?小贱人未免欺人太甚,真当她是吃素的不成!
念头闪过,耳边已传来君璃淡淡的声音:“杨少爷都因此而付出生命的代价了,我若再小肚鸡肠的计较此番之事,成什么人了?我有点不舒服,且先回房了!”说完屈膝福了一福,转身大步往外走去,很快便消失在了门后。
余下杨氏与杨大太太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有些回不过神来,不敢相信事情竟这么简单便成了,她们原本还 ...
(以为自己多多少少都要很费一番口舌呢!
惟有自君璃进来后,便一直未发一语的君伯恭约莫看明白她这是心软了,不由暗自哂笑,看那丫头那副油盐不进,不依不饶的样子,还以为她多厉害呢,敢情只是个外强中干的绣花枕头,根本不足为惧,看来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应该比想象得要容易得多!
回流云轩的路上,君璃一直走得很快,开始还是用走的,渐渐便开始跑了起来,直把自己跑得眼前发黑,双腿发软,到底撑不住在流云轩前不远处,一个趔趄跌倒在了地上。
唬得后面也跟着跑得气喘吁吁的晴雪忙三步并作两步撵上来,一边扶她,一边急道:“小姐,您没事儿罢?奴婢瞧您方才脸色便不大好,敢是哪里不舒服?奴婢这就叫人请大夫去……”话没说完,急急便要叫人去。
“回来!”却被君璃出声给唤住,有气无力道:“我没事儿,不过一时跑急了有些发晕罢了,不必请大夫了!”
晴雪却明显不信,“可您的脸色这么难看,一定是有哪里不舒服,还是请个大夫来瞧瞧稳妥些!”
君璃无力的摇头:“我真没事儿,我只是……”艰难的咽了口唾沫,“我只是,我只是方才听了杨大太太和夫人说,说那个登……说那位杨少爷竟于昨夜畏罪自杀的消息后,心里一时间有些难受罢了……毕竟,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原来是这样!”晴雪闻言,不由松了一口长气,随即却皱起了眉头,道:“那种人,死了也就死了,况就连他的父母家人都不为他难受,小姐何苦为他难受,难道是小姐害死他的不成?”
君璃不知道该怎么跟晴雪描述自己的心情,现代社会人人生命平等,谁也没有权利剥夺别人的生命这一说法显然不适用于古代,她只能胡乱应了一句她以前拍戏时经常会用到的矫情台词:“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若不是我步步紧逼……”
晴雪却仍是一脸的不以为然:“小姐这是什么话,此番之事,您原是受害者,您的委屈都没地儿说了,还顾得上替那个登徒子难受呢?况此事归根结底全是他们姓杨的闹出来的,那个登徒子之所谓‘畏罪自杀’,只怕也与杨家他的一众长辈们脱不了干系!方才小姐您也看见了,大舅太太与夫人虽说看起来很伤悲,但其实并不是真的伤悲,您据此就可知杨家其他人的态度了,他们身为那个登徒子的骨肉血亲都不为他难受,都下得去这个狠手,小姐有什么好难受的?”
“你也觉得这个所谓的‘畏罪自杀’有问题?”君璃仍有些怔忡。
晴雪一挑眉,“这不是很显而易见的事吗?那个登徒子若真有牺牲自己,保全家人的想法,昨儿个他就不会当着老爷和小姐的面儿,说都是姨夫人和夫人指使的他了,显然他不想死!可已到了这个地步,他若不死,事情又怎么圆得过去?小姐这里只怕也不会善罢甘休,所以那个登徒子可不就只剩下死路一条了?”
毕竟是在大宅门里待了多年的人,就算以前因着前君璃的寂静无声,连带晴雪也跟着几近隐形人,但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是以这其中的关窍,晴雪很容易就能想明白。
其实晴雪说的君璃何尝没想到?早在她方一听杨大太太说出杨继昌已于昨儿个夜里‘畏罪自杀’之语的同时,她已明白杨继昌之死,必是杨家众长辈下的手,至少也是默许的了,她只是想到若不是自己步步紧逼,也许就不会逼得杨氏等人狗急跳墙,杨继昌也许就不用死了,心里难受所以才钻了牛角尖。
耳边又传来晴雪的声音:“那个登徒子是罪不至死,可他也并非全然无辜,若不是他一开始便居心叵测,牛不喝水,难道夫人还能强摁头不成?您看他一口咬定您就是跟他……那个时,是何等的可恶,那时候他怎么不想着小姐您是无辜的,照样步步紧逼,逼得您几无招架之力?也是万幸您当年来不及跟那姓汪的圆房,不然今日您要如何转败为胜?岂不是已被他们算计了去,连哭都找不到地儿哭去?所以小姐,您真的不必自责,也不必难受,那个登徒子原是咎由自取,他若要怪,也该怪自己的所谓‘亲人’们无情,与小姐何干?”
的确,若不是前君璃当年来不及跟汪渣男圆房,后者便奉旨出征了,杨氏她们这会子的的确确已经得逞了,她也的的确确连哭的地儿都找不到!
这般一想,君璃心里好受了不少,因向晴雪自嘲一笑,道:“是我钻牛角尖了,也就是我运气好,当年未来得及与姓汪的圆房,不然今日可不就真叫她们算计了去?到时候管我是生是死,除了珏弟、谈妈妈和你,可没有谁会为我自责难受!”
说完又不由有些讪讪然,自己几时变得这般圣母起来?不就是死了个登徒子嘛,且还不是自己害死的,连那害死他的他的所谓“亲人”们都不自责难受了,她自责难受个什么劲儿?她自己都是受害者呢!
不过杨氏姐妹及杨家人的狠毒还是大大超出了她的意料之外,她原本还以为,杨家人至多将一切都推到杨继昌身上,然后再将其远远送走或是逐出家门,只要大面上将此次之事圆过去也就罢了,却没想到,他们竟直接要了杨继昌的命,——也是,只有死人的嘴巴才是最可靠的,也只有这个法子,才能真真正正的一劳永逸,永绝后患,也就难怪杨家人会如此行事了,对上这般狠毒的杨氏,她和君珏以后都得越发加倍小心才是。
这边厢君璃正与晴雪小声说着话儿,正院那边杨氏送走杨大太太,又送君伯恭去了衙门后,也屏退了满屋子的人,正与荣妈妈说悄悄话:“……大哥此番只怕是真恨上我和姐姐,指不定连娘也一并恨上了!”
荣妈妈不好说杨大老爷的不是,只得道:“夫人与姨夫人可是大舅老爷一母同胞的亲妹妹,老太太更是大舅老爷的亲娘,难道在大舅老爷心目中,还及不上一个外室生的庶子不成?大舅老爷只是一时间有些想不开罢了,等想开了,自然也就好了!”
说得杨氏冷笑起来,“你也不必为他粉饰太平,经过此番之事,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在他心目中,我和姐姐再连上母亲,甚至连上大嫂子并几位侄儿侄女,也未必抵得过那个下流种子的地位,不然他何至于一听说了那个下流种子的死讯,便咳了血,还扬言让我和姐姐一辈子都不必再回去,当他从来没有过我们这两个妹妹?”
原来大杨氏昨儿个离了君府后,并未再亲自回去杨家,而是只使了她的贴身妈妈回去问杨老太太:“……是保您两个亲生女儿后半辈子的幸福尊荣,还是保您庶出的孙儿?若是保庶出的孙儿,那就等着您两个女儿被休回家,您的外孙外孙女们都沦为下堂妇之子,以后再无翻身之日;若是保亲生女儿,那就尽快让庶出的孙儿‘畏罪自杀’!”
这样的事情大杨氏自然不会亲自出面,杨家虽远远及不上宁平侯府显赫,但终归是她的娘家,终归是她最有力的靠山,她可不愿直接得罪杨大老爷这个长兄,所以才选择让杨老太太出面,想着杨老太太终究是杨大老爷的亲生母亲,就算 ...
(杨老太太真杀了杨继昌,碍于孝道,杨大老爷也不敢拿杨老太太怎么样,除非他敢忤逆!
杨老太太虽只是个内宅妇人,也是个心肠硬正颇有手段的,两个她向来引以为傲的亲生女儿与一个她恨之入骨的外室生的庶孙放在一起,孰轻孰重,一目了然,又怎会不知道该如何抉择?当即便找借口将杨大老爷给支出去,再使自己的贴身妈妈去了杨继昌的房间一趟,不到一个时辰,便传来了杨继昌的死讯。
杨大老爷回来听说了儿子的死讯后,他又不是个蠢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便气得咳了血,虽不敢发作杨老太太,却将杨老太太屋里的东西打砸了不少,又让杨老太太转告杨氏与大杨氏,让二人一辈子都不必再回杨家,就当他从没有过这两个妹妹;还拒绝去君府向君伯恭负荆请罪,只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与侍妾一道喝了个酩酊大醉,这也是之前为何会是杨大太太上门请罪的原因。
“大舅老爷只是一时钻了牛角尖罢了,他心里其实还是很看重夫人与姨夫人两位妹妹的……”荣妈妈虽也满心对杨大老爷的不以为然,但见杨氏生气,她便不能再火上浇油了。
“嗤——”杨氏却是嗤笑出声,“什么看重不看重的,我还不明白吗?这年头,夫君靠不住,兄长靠不住,只有自己才靠得住!罢了,他看重不看重我和姐姐也无所谓了,横竖大侄儿都已娶妻生子,也该挑起长房长孙的担子了,大嫂子虽有些小家子气,管家理事倒也不差,大哥若要怨娘和我们姐妹,就让他怨去便是,横竖他以后又不当家了!”
这也是大杨氏的意思,直接让杨大老爷以后都“病体缠绵,不便见人”,家里大小事宜都让其长子杨继本以长房长子的身份出面,也省得杨大老爷真以为离了他,她们姐妹便没娘家人撑腰了!
荣妈妈沉默了片刻,方道:“大爷与大奶奶都是好的,待夫人与姨夫人也自来敬重有加。”
“那是他们有求于我们姐妹,怕我们姐妹转而去支持二哥一房!”杨氏烦躁的揉了揉眉心,“罢了,不说这些了,还是想想那个小崽子回来后,咱们要怎么办罢!”
想起方才君伯恭临走前说的话,‘我已派人去接珏儿了,你把房舍收拾好,伺候的人也要趁早安排好,省得他回来后有不趁手的地方,他可是再过不到两年,就要下场了!’,杨氏便心角发痛,气不打一处来,向荣妈妈道:“你说老爷是什么意思,难道竟是打算将那个小崽子留在京城,只等两年后的秋闱不成?”
荣妈妈旁观者清,其实约莫已看明白君伯恭并不见得就是想留君珏在京城,反倒更多是想借此事敲打杨氏一番,省得她以后再背着他自作主张,闹出此次这样的事来,但这话她至少此时不能说,得找个杨氏心情好的时候才能说,不然杨氏又要生气,因笑着说道:“我倒觉得老爷未必就是这个意思,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夫人且等真到了那日再担心也不迟,横竖当年我们能将小崽子弄走,如今自然也能弄走!”
是夜,就算有了晴雪下午那番安慰与开解,君璃依然睡得很不安稳,——毕竟是一条人命,要让她仅仅一夜便释然,她也实在做不到,惟有寄希望于时间,以期通过时间的流逝,来慢慢遗忘此事了。
以致早上晴雪看见她的一对黑眼圈时,唬了一大跳,忙忙叫人拿了煮鸡蛋来,亲自给她热敷了好一阵,又扑了一层淡粉,看起来方好了不少。
本来君璃今日是不打算去正院的,才经历了昨日杨继昌“畏罪自杀”一事,她这会儿委实不想看到杨氏那张伪善的脸,也委实没有心情去与她虚与委蛇。但想着君老头儿昨日虽同意了让君珏回来过中秋,却没说到底什么时候使人去接,她得追着点此事才成,不然万一君老头儿见此番之事已有了说法,她也已同意不再追究,就出尔反尔不使人去接君珏了呢?
是以草草用过早饭,捡了一身浅色的半袖并襦裙穿了,到底还是去了正院给杨氏请安,想着待会儿见了杨氏,也不多说,只问过君老头儿预备几时使人去接君珏后便走,没办法,谁叫君老头儿每天要早起上朝,晚间又经常晚归,她等闲见不着他呢!
一时去到正院,君老头儿果然已不在,亦连君琳与君璇都不在,只杨氏一个人百无聊赖的坐在桌前,正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碧梗粥。
杨氏今日穿了件浅金五彩绣花褙子,梳了牡丹髻,戴了赤金点翠如意步摇,簪了弧形赤金红宝石Сhā梳并金丝圈垂珠耳环,打扮得一反素日在家里时的华丽,脸上甚至还敷了粉,描了胭脂,但饶是如此,依然掩盖不了她憔悴的脸色和一双眼睛下的浓浓青影。
君璃不由暗自冷笑,看来昨儿夜里没睡好的不止她一个啊,也是,杨继昌的死说白了其实与她毫无关系,正如晴雪所说,她自己都是受害者了,但就是这样,她依然睡不安稳,更何况杨氏还是杀人凶手之一?正所谓“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就不信杨氏才害了人,就能高枕无忧的睡大觉!
心念电转之间,耳边已传来杨氏热情得有些夸张的声音:“璃儿来了?快坐!吃早饭了吗?若是没吃,就与我一块儿吃可好?”一面命人准备君璃爱吃的小点去。
君璃实在挤不出笑容来,因只淡声说道:“已经吃过了,多谢母亲关心!打扰母亲用饭,是我的不是,我这会子过来,主要是想问母亲,爹爹可有说几时使人去接珏弟?”
杨氏心里本就不痛快,——一来君伯恭昨儿个夜里又是歇在暖香屋里的,二来她做了一夜的噩梦,一闭上眼就看见杨继昌来找她索命,吓得她根本不敢睡,这会子再对上君璃的冷脸,就更不痛快,暗自骂道,小贱人大清早的摆什么死人脸,真是晦气!
奈何才经历了昨日之事,却无论如何发作不得,只得咬牙强笑道:“你爹爹昨儿个已打发人快马加鞭的去了,想来不日便可将大少爷接回来,咱们一家也可以团聚了。”
“原来爹爹已经打发人去了,既是如此,女儿便不打扰母亲了。”既已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君璃也不欲再多待,屈膝给杨氏行了个礼,便欲离开。
不想君伯恭却在这时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低眉顺眼,脚步微微有些滞涩,却面色红润,比往日更显娇慵的暖香,君璃这才明白,原来君老头儿不是上朝去了,而是昨夜歇在了暖香屋里,难怪杨氏的脸色会那么难看!
君璃对君老头儿的厌恶绝不会比对杨氏的少,是以只冲君伯恭行了个礼,便要继续往外走,不想却被君老头儿叫住了,难得和颜悦色的道:“我昨儿已打发人接你弟弟去了,路上若是顺当的话,想来半个月后他便可以回来了。我已吩咐过你母亲为你弟弟洒扫屋子,安排伺候的人,等你母亲安排完了,你再去瞧瞧,看有什么不妥的。”
君老头儿这算什么,打一巴掌,再给一个甜枣?君璃懒得与之多说,只淡淡应了一句:“多谢爹爹!”便再无他话。
未料君老头儿今日却跟变了个人似的,仍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我知道前日之事让你受了委屈,说来都是你母亲的不 ...
(是,我已说过她了,罪魁祸首也已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你就别再生气了罢?至于家里的下人们,我也自会吩咐下去,谁若胆敢议论那日之事,一律打四十大板再撵出去,你只管放心,不会让你听到半句不好听的话。”
一席话说毕,君璃还好,本就厌恶君老头儿,无论他对她是好是坏,她都觉得无所谓;杨氏却是气了个半死,什么叫‘说来都是你母亲的不是’,合着坏人都是她,好人却是他?
但杨氏就是再生气,这会子也不能表现出来,只得红着眼圈一脸羞愧的道:“老爷教训的是,都是妾身的不是,妾身以后断不会再这般武断,轻易便被人蒙蔽,遇事一定多问多想多思考,再不重蹈此番之覆辙!”
君伯恭闻言,方满意的点了点头,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能这般想,就最好了,此事便就此揭过,以后谁都不许再提。”
有了一家之主亲自发话,自然没有谁敢再提起那日之事,君府看起来又恢复了之前的宁静。但也仅仅只是“看起来”而已,众下人都知道正院与流云轩经此一事后已是越发的水火不容,兼之君珏又快回来了,还不知道到时候府里会是何形势,都在私下里偷偷的议论不止,以致君府表面看似平静,实则却是暗潮汹涌,不定什么时候这潮水便会喷涌而出安,淋了大家一身水甚至直接淋死了人!
接下来一段时间里,君璃深居简出,除了偶尔去正院象征性的给杨氏请请安以外,几乎不踏出流云轩的院门,只待在屋里与谈妈妈晴雪一道,给君珏做衣服做鞋子,以便他回来后好穿。
这样过了十数日,君珏终于回来了。
君璃正坐立难安,被晴雪不时便要打发去打探一下最新消息的坠儿再次小跑着进来了,这一次,她终于带回了好消息:“小姐,大少爷已经进了二门了,正往正院去见老爷和夫人,只怕说话间正院就该有人过来请小姐了!”等气喘吁吁的把话说完了,才发现自己竟忘记行礼了,忙忙又要给君璃行礼。
却被君璃摆手制止了,急声道:“那你看见大少爷了吗?大少爷是胖了还是瘦了?穿的什么衣服?都有谁跟着他回来?带的行李多吗?”
连珠带炮似的问了一大串问题,直把坠儿问得目瞪口呆,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还是晴雪在一旁笑道:“坠儿又不能去外院,如何知道大少爷带了多少人,又带了多少行李回来?小姐也别着急,大少爷人都已经回来了,您很快就能见到大少爷了,您有什么想问的,等待会儿见了大少爷再亲自问,岂不更好?”
方让君璃意识到自己性急了,不由有些不好意思的道:“看我,多的日子都等了,这一小会儿反倒等不得了!”
谈妈妈因笑道:“小姐也是太挂念大少爷,这便是人们常说的‘血浓于水’了!”
主仆几个正说着,果然有正院使来的小丫鬟进来行礼禀道:“回大小姐,大少爷回来了,已经见过老爷与夫人了,老爷特地打发奴婢过来请大小姐过去见大少爷!”
君璃闻言,竟忽然产生了一种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感觉来,忙拉了晴雪问:“我这身衣裳还可以吗?头发呢,头发没乱吧?要不要再重新换件衣裳,重新梳个头?”
因一早便知道君珏今日将到家,是以君璃早起便好生妆扮过了,上穿莲青攀枝纹织金半袖,下着豆绿曳地镂金裙,梳了堆云髻,戴了珍珠发箍并翡翠长簪,还难得敷了粉描了眉涂了胭脂,务必要让君珏看了觉得她日子过得不错,省得他担心。
晴雪不由笑了起来,“小姐放心吧,您这身衣裳很好,头发也一丝不乱,气色看起来更是好得不得了,保证大少爷见了,会很高兴的。”
说得君璃不好意思起来,横她一眼道:“就你会贫嘴,走吧。”与那来报信的小丫鬟一道,逶迤去了正院。
方走到正院花厅的门口,就听得里面传来一道陌生的清越男声:“……谨遵爹爹教导,儿子会继续努力的!”显然这声音是属于君珏的。
君璃的心跳一下子加快了不少,一半是为君珏的长相,不知道他与现代的弟弟是否长得一样?一半则是担心君珏作为前君璃最亲的人,会不会很快便察觉到她其实是个冒牌货儿?
君璃正暗自纠结,小丫鬟已向里禀道:“回老爷、夫人,大小姐来了!”这下她便是再紧张再忐忑,也只得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向里走去。
果见厅里已多了一个着蓝色偏襟右衽长袍,腰坠青玉绦环,斯文白净,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显然便是君珏了。
其实单以相貌论,君珏长得跟君璃在现代的弟弟很像,至少也有六七分相似,这也很容易理解,君珏是前君璃同父同母的亲弟弟,前君璃又与君璃长得一模一样,自然君珏也有几分像君璃在现代的弟弟。但论起气质来,两个弟弟便犹如天壤之别了,现代的君珏更阳光更率性,眼下的君珏却更斯文,有种文采斐然的儒雅感觉。
然无论是现代的君珏,还是眼下的君珏,都让君璃有一种发自内心的亲切感,那是血浓于水的亲骨肉之间才会有的感觉,是任何人都取代不了的!
以致君璃才看了君珏一眼,泪水已不知不觉模糊了双眼。
彼时君珏也正打量君璃,打量了一圈后,见自己在这世上最牵挂最心痛的姐姐果真如欧阳总柜之前去信所说的那样,跟变了一个人似的,——正如那凤凰涅槃,虽然涅槃之前被火烧的过程很痛苦,但只要撑过了那个过程,便可以浴火重生,获得新生,不由也红了眼圈,片刻方含泪带笑的哽咽着喊了一声:“姐姐……”
这一声“姐姐”,让君璃方才还有几分紧张和忐忑的心一下子安定了下来,她笑中带泪,也哽咽着唤了君珏一声:“弟弟……”自然亲切得就像是在唤她在现代的弟弟君珏,就像她与他不是第一次见面,而是早朝夕相处了多年一般。
姐弟两个都有千言万语要与彼此说,但话到嘴边,却又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只能深深的看着彼此,良久都舍不得移开眼球。
“咳咳咳……”半晌,还是上首君伯恭假意咳嗽了几声,方让姐弟二人回过神来,“知道你们姐弟两个许久不见,有许多话要说,且等你们的弟弟妹妹们都见过大哥,咱们一家人再吃过团圆饭后,你们姐弟想说多久都没问题!”
这才发现君琳君琪姐弟几个也都已过来了,正依次站立在一旁,瞧得君珏看过来,君琳先就满脸是笑的上前两步屈膝行礼道:“许久不见大哥,大哥越发精神了!”
君珏微微一笑,“三妹妹不必多礼!”虽笑得温文尔雅,却明显带着一分疏离。
接下来君琪等人也依次给君珏见过了礼,君珏也依次还了礼,客套了几句:“我给弟弟妹妹都带了礼物,虽不值什么,到底是我的一番心意,明儿便使人给弟弟妹妹们送去!”
便有婆子来请示午饭摆在哪里,君伯恭想了想,索性道:“就摆在这里吧,这里阔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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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回 姐弟 争宠
( 君伯恭吩咐了婆子把饭就摆在花厅后,又问:“可有准备大少爷爱吃的水晶肘子和酒酿清蒸鸭子?”
那婆子忙赔笑回道:“老爷放心,准备了的!”
君伯恭方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倒罢了。让人手脚都快一点,大少爷一路舟车劳顿的,只怕早倦了,早些吃完,也好让他早些回房歇下!”
婆子忙答应着去了。
这里自君珏进来花厅后,便鲜少说话,只一直含着慈爱微笑看着君珏的杨氏因笑道:“大少爷不知道,自打发了人去接你以来,老爷每日里至少也要在我面前说三遍‘也不知珏儿这会子到哪里了?’,可见心里有多疼大少爷,如今大少爷总算回来了,也难怪老爷这般高兴,连这些内宅琐事都事无巨细的过问到,唯恐委屈了大少爷,不怪大家都说,大少爷是老爷心中的头一份儿,大少爷的其他弟妹们都要靠后呢!”
杨氏今日穿了丁香色百蝶花卉纹的妆花缎褙子,梳了牡丹髻,当中Сhā了赤金拔丝丹凤口衔四颗明珠的宝结,看起来既庄重,又不失温柔,倒是恢复了一贯的从容,但君璃却知道,过去十数日以来,君伯恭一直歇在妾室通房们的屋里,亦连本该歇在正室屋里的初一十五两日,也是歇在外书房的,正院这阵子发落了不少丫头婆子,可见杨氏心里有多生气有多烦躁,是以这番话虽说得好听,却不自觉带出了几分酸意来。
君璃生恐君珏觉得委屈或是不快,毕竟杨氏明显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君老头儿几时视君珏为其众子女中的头一份儿了?因张嘴欲要刺杨氏几句,不想君珏已先淡笑道:“母亲言重了,儿子与一众兄弟姊妹都是爹爹的子女,爹爹都是一样的疼爱,只不过因儿子不常在家,如今好容易回来了,故而爹爹多问了几句而已,哪里就敢说是爹爹‘心中的头一份儿’了?母亲这样说,也不怕兄弟姊妹们都打翻了醋缸子,今年再要吃蟹时,都不用搁醋了?”
说得杨氏有些讪讪然,笑道:“我不过白玩笑一句罢了,倒招来大少爷这么一篇话……”心里几乎不曾怄死过去。
话没说完,已被君伯恭微皱眉头出言打断:“好了,有话等吃过了饭再说不迟,这会子且先吃饭!”
杨氏不由越发的讪讪然,但很快便恢复了从容,笑着命丫头们传菜。
一时酒菜上齐,一家人依序坐下,君伯恭先举筷,随即众人也举了筷,默默的吃完了这顿饭。
饭毕,君伯恭因命君珏:“随我去书房,我有话问你!”
君珏脸上有不情愿一闪而过,笑道:“这会子时辰已不早了,爹爹明儿还要上朝,不如早些歇下,待明儿下朝回府后,儿子再来打扰爹爹?”他有好多话想与姐姐说呢!
君伯恭闻言,看不出喜怒的沉默了片刻,方点头道:“也罢,明儿再问你话也不迟,横竖你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再走!”又命大家,“都散了罢!”
众人便都行了礼,鱼贯退了出去。
方走出正院的大门,君珏便紧赶几步,走到君璃身边,低声问道:“姐姐,我能去你屋里坐坐吗?”
君璃正有此意,因笑道:“什么能不能的,你便是不想去,我也会拉你去的!”
旁边晴雪也笑道:“大少爷不知道,小姐自打知道您要回来后,没有哪一日不念叨个三五十遍的,有好多话想与您说,也为您做了好多衣裳鞋袜呢,您怎么可以不去咱们屋里?”
君璃不由嗔道:“就你话多!”
君珏则笑道:“那我更得非走这一趟不可了!”
姐弟主仆三人一路说笑着,很快便回了流云轩。谈妈妈早侯着了,一瞧得君珏与君璃一块儿走进来,泪水霎时模糊了双眼,片刻方哽咽道:“大少爷长高好多了——”说着,便要给君珏磕头见礼。
早被君珏一把搀住了,眼圈也有些发红的道:“妈妈是伺候过我娘的老人,又是姐姐的乳母,实在不必行此虚礼,倒是我该感谢妈妈这些年来对姐姐的不离不弃和无微不至的照顾!”说着,竟真恭恭敬敬冲谈妈妈作了个揖,唬得谈妈妈脸色都变了,忙搀起来,急道:“上下尊卑有别,况照顾小姐本就是老奴分内之事,哪里当得起大少爷如此大礼,大少爷这是想折杀老婆子吗……”
君珏却只是微笑:“我说妈妈当得,妈妈便当得!”又看向晴雪,“晴雪姐姐也是,也该受我一拜!”
却还未及拜下,已被晴雪扔下一句:“谈妈妈好歹是服侍过夫人的老人,又是小姐的乳母,勉强也能受大少爷的礼,奴婢算哪棵葱哪棵蒜,真受了大少爷的礼,可是要遭雷劈的!”急匆匆躲了出去。
君珏只得笑笑,向旁边一直看着他的君璃道:“姐姐,我有这么面目可憎吗,竟让晴雪姐姐吓成这样?”
君璃一直看着他,觉得怎么看也看不够似的,闻言笑道:“我家弟弟已长成风度翩翩的少年郎了,将来高中之日,骑马游街时,不定会迷倒多少姑娘呢,又怎么会吓人?”
说得君珏微红了脸,忙低头吃起茶来。
谈妈妈也笑道:“少爷真是长成大人,也懂事多了,若是老太爷与夫人泉下有知,还不定怎生欣慰呢……”话没说完,忍不住又掉下泪来,“若是少爷能早些回来,为小姐出头撑腰,小姐也不会受那么多委屈了……”
“妈妈说什么呢!”君璃不待谈妈妈把话说完,已断然打断了她,神色严厉:“方才在正院时,我有些没吃饱,只怕珏弟也是一样,妈妈且下去做两碗酒酿圆子来咱们当宵夜,这里就不必伺候了,我与珏弟有话说!”
谈妈妈见君璃神色严厉,虽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说错了,却也不敢再说,只得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这里君璃方看向君珏,笑吟吟问道:“这次回来,爹爹可有说几时让你再去?”
君珏却是不答反问:“方才谈妈妈说,若是我能早些回来,姐姐便不会受那么多委屈了,除了汪家那边,是不是那一位这阵子又给姐姐气受了?”表情阴沉,下颌绷得紧紧的,放在椅背上的手也紧紧握成了拳,显然正处于极度气恨的状态。
君璃看在眼里,就禁不住暗叹了一口气,她方才之所以急急出声阻止谈妈妈再说下去,正是担心君珏知道她受了委屈后,会难过气恨,会沉不住气,以致影响了他的学业,眼下对他来说,学业才是第一等的大事,只有他将来高中了,他们姐弟才会有真正的好日子过,她如今受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更何况,她并不觉得那些所谓的“委屈”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她以前在娱乐圈时,受的委屈比这大多了也多多了!
但她不得不承认,这种被人时刻惦记着、事无巨细关心着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君璃的心瞬间软得能滴出水来,笑道:“谈妈妈是什么性子,这么多年下来,你难道还不知道?我便是掉一根头发丝儿,她都能念叨半日的,她所谓的我受‘那么多委屈’,你少说也得打几个对折来听。倒是你,是怎么知道汪 ...
(家的事的?”
因怕穿帮,她一直没给君珏去过信,她那手毛笔字实在见不得人,记不起以前的事还可以推说是失去了记忆,可失去计议总不能连字也一块儿不会写了吧?所以君珏该至今不知道她在汪家所发生的那些事才对,可他方才却直接便说了出来,也不知道他是通过什么途径知道的?
君珏抿了抿唇,仍是一脸的不高兴,片刻方闷闷道:“我自爹爹使去接我的人口中知道的!姐姐当初怎么也不说给我去封信或是使个人带个口信儿与我?我若是知道姓汪的敢这般对待姐姐,我说什么也定要赶回来为姐姐出头撑腰,断不会让姐姐受那么多委屈!”
君璃闻言,不由暗自庆幸,幸好君珏不知道,不然他便是真赶回来又能如何,他只区区一介秀才,汪渣男却是朝堂新贵,没有君老头儿和君家撑腰的君珏一个小小秀才,要如何与堂堂侯爷相争?万一再不幸有个什么闪失,套句谈妈妈素日常说的话,那她才是真没脸去见地下的谈夫人了!
念头闪过,君璃已笑道:“我知道你心疼我,本来我也是打算使人去与你送信的,可巧儿就在送信前夕,我竟发现那姓汪的与人私相授受,我抓住了他这么大一个把柄,他除了答应我的一应条件,还能怎么样?”
把那五万两银子的事大略说道了一遍,“所以我不但没受什么委屈,反而大大赚了一笔呢!”
“真的?”君珏一脸的将信将疑,“可我怎么听说,你还曾寻过短见?”说着细看起君璃的脖子来,一副誓要看出点什么端倪来的样子。
君璃见状,不由庆幸自己的脖子早已经好得看不出什么痕迹了,她想了想,索性点头承认道:“是,我是曾寻过短见悬过梁……”打算趁此机会,把自己“记不起大半以前的事”一事,在君珏面前过了明路,也省得日后他万一动了疑,再解释起来麻烦。
话没说完,君珏已霍地站了起来,铁青着脸扔下一句:“我找姓汪的算账去!”大步便要往外走去。
他原本还以为这事儿是君伯恭使去接他的人在以讹传讹,毕竟上次他见姐姐时,姐姐还曾说过,不管日子有多艰难,一定会等到他风风光光高中那一日,让他只管安心念书,不要记挂她,他自然更相信姐姐的话。却没想到,姐姐竟亲口告诉他,这事儿是真的,她的确曾寻过短见,——只冲着这一点,他便是杀了汪铮年也不为过!
慌得君璃忙一把拉住,急声说道:“都已是过去的事了,我这不好好儿的站在你面前吗,你这又是何必呢?况若非经此一事,我还是以前那个胆小木讷,庸懦无用的我,你是愿意见到现在的我,还是愿意见到原来的我?且那汪铮年竟与人私相授受,无媒苟合,可见不是什么良人,我能早早脱离苦海,说来还是幸事一件呢,你又何必非要在事情都过去了这么些时日之后,再回头去与之算账?真的不值得!”
一席话,说得君珏面色稍缓,定定看了君璃一眼,才迟疑道:“你真这般想?”别人不知道她是怎样一个隐忍的人,他却是再知道不过的,他怕她只是在强颜欢笑。
君璃毫不犹豫的重重点头:“我自然是这般想。你是独一无二的玉瓶,他汪铮年却是只上不得台面的老鼠,我可不愿为了打老鼠反伤了玉瓶,那我可不得心疼死?”
君珏闻言,又细细看了她一回,见她不似是在作伪,这才松了一口气,道:“姐姐说得对,似姓汪的那等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男人,的确不是良配,姐姐早日离了他也是好事,我便不追究此事了!那姐姐回来后这一段时间里呢,那一位可曾给过姐姐气受?”
君伯恭使去接君珏的人自然不会告诉他日前杨氏闹的那一出,当然,那些人也不见得就知道整件事情的经过,他们至多也就只知道少许蛛丝马迹而已,君珏之所以会这般问,之所以这般笃定杨氏会给君璃气受,还得归因于杨氏以前待他们姐弟的“好”!
说实话,杨氏给的那些委屈,在君璃看来根本不能称之为委屈,更何况她也压根儿不曾让杨氏讨了好去,但被君珏这么一问,她心里还是忍不住浮上了一层淡淡的酸涩与委屈来,也许这便是人们常说的在亲人面前,任何人都是软弱的?
她轻轻吸了吸鼻子,笑靥如花:“你觉得今时今日的我,还是当初那个能随意被那一位拿捏,随随便便谁都能给我气受的那个我吗?你也太看不起你姐姐了!你放心,我不但没受那一位的气,反而倒给了她不少气受,你若不信,大可悄悄使人去打听一番,便可知道我有没有说谎了!”
别说杨氏真没能自她这里讨过什么好去,真没给过她气受,便是有,有这样好的弟弟,相形之下,那些委屈也微不足道了!
见姐姐笑靥如花,一副心情极好的样子,君珏的心情也跟着轻松不少,笑道:“姐姐既这么说,那我也就可以放心了!”
顿了顿,神色忽然变得郑重起来:“姐姐放心,总有一日,我会让你将那些曾瞧不起你,给过你气受的人,统统都踩到脚下,让她们只能膜拜你,只能在你面前摇尾乞怜!”
君璃不由红了眼圈,以前每当她工作到深夜,或是受了什么委屈回到家里时,现代的弟弟也会说与现在的弟弟差不离的话,‘姐姐,总有一日,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再不用像现在这么辛苦,再不用去看那些导演和大牌们的脸色!’
话犹在耳,人却已是再回不到过去!
但她却不再像以前那样觉得彷徨无依,也不再像以前那样一想到这些便心如刀绞,她含泪带笑点头:“嗯,我等着那一日!”
姐弟两个一直把话说到三更将尽,还是君璃心疼君珏连日赶路,让他且先回房歇息,有什么话明日再说也不迟,方依依不舍的散了。
君璃直将君珏送到流云轩外好远,又命坠儿捧了这些日子以来她与谈妈妈晴雪一道为他做的衣衫鞋袜送他回去,直至他的背影都消失在夜色中良久,方脚步轻快的折回了自己的屋子。
谈妈妈忙迎了上来,笑着问道:“大少爷回去了?”
君璃嗔道:“妈妈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对了,我不方便去外院,说不得只能劳烦妈妈明儿走一趟,去瞧瞧大少爷屋里还缺什么,毕了告诉我,我好尽快给他添上!”
之前杨氏奉君伯恭之命为君珏收拾好屋子后,她曾去瞧过,看起来倒是色色都不缺,——杨氏于这些表面功夫上,向来是不会落人话柄的,更何况君伯恭还特意吩咐过?但要住的人终究是君珏,缺什么只有他自己住进去了才知道,所以她有此一说。
谈妈妈忙应道:“小姐放心,我明儿一早就去,顺道再看看那几个夫人拨去伺候大少爷的小蹄子们有没有什么歪心,若没有倒还罢了,若是有,看我皮不扒了她们的!”
君璃闻言,点头笑道:“有妈妈把关,我自然放心!”其实杨氏拨去伺候君珏的人她之前也有见过,都是十四五岁,看起来很老实的小姑娘,这也是她会允许她们留下的原因,但之前君珏毕竟还没回来,她们到底是真老实还是假老实,她也看不出来 ...
(,有谈妈妈再去把道关,自然再好不过了。
君璃说完,忽想起一件事,忙连晴雪锁儿一并叫了进来,肃色与几人道:“前次之事,你们不得透露半个字与大少爷知道,听清楚了吗?”
“为何不能与大少爷说?”君璃话音刚落,谈妈妈已低声叫道:“小姐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好容易能为小姐出头撑腰的大少爷回来了,何以却不能告诉大少爷了?难道小姐就白受了那些委屈不成?”满脸都是不甘愿。
这会子再回头想到当初杨氏的险恶用心,谈妈妈都还恨得牙痒痒,杨继昌那个登徒子是个什么东西,不过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外室生的庶子罢了,本身德行还不好,也敢肖想她家小姐?呸,给她家小姐拾鞋也不配!
可那个登徒子偏还就敢红口白牙的污蔑她家小姐,谈妈妈简直不敢想象,若当初自家小姐跟姓汪的圆了房,此番之事可该要如何收场?十有八九那几个烂了心肝的的毒计就要得逞,自家小姐就要被迫嫁入杨家了,到时候前有杨大太太及杨家人这群恶狼的磨搓,后有杨氏等人的虎视眈眈,偏男人还不上进,是个下流种子,且在婚前便已得了自家小姐的厌,小姐自然不可能去屈就他,小姐岂非只有四面楚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谈妈妈为此恨毒了所有姓杨的人,在杨继昌“畏罪自杀”之后,即便君璃都觉得一时间有些难受,谈妈妈却只觉得杨继昌死有余辜,几乎忍不住要放几挂鞭炮来庆祝。
是以方知道君珏要回来时,她便已打定主意,要痛回君珏一回,叫君珏知道自家小姐的委屈,好生为自家小姐出一回头撑一回腰,也好叫那起子烂了心肝的知道,自家小姐不是没有靠山的人,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再欺负算计自家小姐,——主意都打定了,却没想到,君璃竟不准她把自己委屈透露半个字与君珏知道!
君璃约莫能想来谈妈妈的想法,不答反问她道:“妈妈说珏弟是能为我出头撑腰的人,那我来问问妈妈,假设珏弟已知道这件事了,他要如何为我出头撑腰?是去找老爷和夫人大吵一架,狠狠指责二人一通,还是去杨家大闹一通,抑或是去宁平侯府大闹一通?”
若是君珏去找君伯恭和杨氏大吵一架,少不得要落一个“不孝”的罪名;若是去杨家大闹一通,杨继昌都已经死了,此番之事至少于明面上已经了了,杀人不过头点地,君珏若再咄咄逼人,少不得要落一个得理不饶人的刻薄名声;若是去宁平侯府大闹,则就更没有立场了,大杨氏不过是来做客的,杨继昌虽是她的侄儿,她却已是容家妇,杨继昌即便犯下再大的错,又与她一个出嫁多年的姑母什么相干?
谈妈妈被君璃这般一问,不由怔住了,她之前只想着等君珏一回来,便将此番之事告知他,请他为自家小姐出头撑腰,却压根儿没想过君珏要如何为自家小姐出头撑腰,这会子认真一想,才发现即便君珏真知道了此番之事,的确也做不了什么。
见谈妈妈一副泄了气的样子,君璃知道她已经想明白了,因叹道:“别说珏弟如今羽翼未丰,根本没有实力与老爷夫人抗衡,便是他这会子已经高中了,老爷终究站着尊长的名分,珏弟也是等闲不能与他对上的,不然旁人只会说他的不是。况我也不想他卷入这些腌臜事里来,一来他如今最要紧的便是念书,以备后年下场,便是有天大的事,都得为此事靠后;二来这些事说到底都是内宅的事,他一个大男人便是想Сhā手,也不见得就能Сhā得上,何必让他徒增烦恼?”
说着,神色忽然变得严厉起来:“所以,咱们回来后的一应烦心事,通通不能说与大少爷知晓,明白吗?谁若是胆敢在大少爷面前多嘴透露了一言半语,影响了大少爷学业的,可别怪我翻脸无情,不念多年的情分!”
“小姐放心,奴婢们都记下了,绝不会在大少爷面前多半句嘴的!”众人忙都应了。
晴雪因忽然问道:“咱们能保证不去大少爷面前多嘴,可府里这么多人,焉能保证就没有人会去大少爷面前说这说那的?”
“老爷一早便下了封口令的,料想不会有人敢多这个嘴,除非他不想在府里待了!”君璃倒不担心这一点,瞧君伯恭如今对他们姐弟的态度,十有八九另有所图,只要他还有所图,便只有捧着顺着他们姐弟,而不会轻易得罪了他们,只看君珏并未自君伯恭使去接他的人口中得知此番之事便知,所以她是真的不担心有人会去君珏面前嚼舌根。
她如今比较忧心的,是要怎样才能让君伯恭同意让君珏留在京中?当然,这事儿还得先问过君珏自己的意思,倒是不必急于一时;还有客栈的事,也得与君珏好生商量一番才行;再就是杨氏那边,她此番被她算计了,虽然最后吃亏的反倒是杨氏她们,但她却不能被白算计了,得尽快回敬丫们一番才是,不然丫们还真她是病猫了……要操心的事实在太多,以致君璃躺到床上都好久后,依然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但除了杨氏那边,其他要她操心的事都可算是甜蜜的负累,她就算为此操再多心,也是心甘情愿,半点不觉得累!
说起来还有另一件要紧事也得紧着准备起来了,那便是君珏的婚事,虽说君珏年纪还不大,但不给他选一个方方面面都称心如意,最要紧还得他自己喜欢的女孩儿,她实在不放心把自己这么好的弟弟交到别个女人手上。幸好君珏才十八岁不到,这两年又要准备秋闱,她还有足够的时间……君璃就这样胡思乱想着,总算进入了梦乡,嘴角还挂着一抹甜蜜的笑容。
这边厢君璃倒是甜甜蜜蜜睡着了,正院里杨氏却是气得一时一刻也闭不上眼睛,君伯恭今夜又是歇在暖香屋里的,算上今夜,君伯恭已有十七夜没有来歇在她屋里过了,而这十七夜里,除了初一十五这两夜本该歇在正室屋里,君伯恭却偏歇在了外书房以外,下剩的十五夜里,他有十一夜都是歇在暖香屋里的。
“……那个贱人!明儿一早我便提脚卖了她,看她还敢不敢狐媚子的霸着老爷不放!”杨氏气得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胸脯一起一伏的。
一旁荣妈妈知道杨氏这是气极了,毕竟自她过门以来,君伯恭这还是第一次这么久不歇在她屋里,就算当初她数度有孕不能侍奉时,君伯恭也会隔三差五歇在她屋里,以安她的心,——荣妈妈怕她明儿一早真把暖香提脚给卖了,忙低声劝道:“老爷如今正宠着那蹄子,夫人还是别为了区区一个她,与老爷再伤了和气,横竖那个蹄子再得宠,也不过只是个玩意儿,猫狗一样的东西,夫人何必为了她生气?倒是老爷那边,夫人得赶紧想个法子把老爷的心拢回来才是……”
话没说完,杨氏已冷笑道:“我早已是年老色衰了,手中又没有大把的银子嫁妆,要如何拢回老爷的心?况咱们这位老爷是什么人,这么多年下来,妈妈难道还不知道?他那颗心,除了银子权势,又哪里是旁的人或东西轻易便能拢得住的?只可惜我直至今日,才算是看明白了他!”
连杨氏都能看明白的事,荣妈妈旁观者清,又岂有看不出来的?她原本还以为君伯恭此番只是想敲打杨 ...
(氏一番,好叫她以后都不敢再背着他自作主张,却没想到,他如今瞧着竟像是真恼了杨氏的样子,不但频频抬举暖香一个通房,还处处抬举起君璃姐弟来,难道他忘记当年谈夫人给予他的耻辱了吗?
那可就糟糕透了,别说大少爷已占了嫡长的名分,就只说他会念书这一条,将来也十有八九是要有大出息的,若再有老爷抬举,这府里以后还有她家夫人和少爷小姐们的立足之地吗?
荣妈妈想到这一点,越发着急起来,忙压低声音把厉害关系与杨氏说了一通,末了劝道:“夫人便是心里再气老爷,也万万不能弃二少爷三少爷的前程于不顾,大少爷再不好,再不得老爷的意儿,毕竟占了嫡长的名分,按照礼法来说,将来整个君家都是他的,二少爷三少爷不过只能分得少部分的家产罢了,若是再让大少爷得了老爷的意儿,将来这个家还有两位少爷的立足之地吗?夫人万不能因着跟老爷怄气,就因小失大啊!”
一席话,说得杨氏牙关紧咬,满脸扭曲,半晌方泄气一般叹道:“妈妈说的这些,我何尝不知道?早先老爷那般不待见那个小崽子,我尚且知道要防着他,如今眼见老爷不知道抽了什么风,竟抬举起他来,我自然知道更要防着他,我只是,只是想着我这些年为他生儿育女,打点家计,时时事事向着他,顺着他,为自己不值罢了……罢罢罢,老爷再不好,总是我四个孩儿的父亲,我就算不为自己,为了琳儿姐弟几个,少不得也要继续百般顺着他!”
说完,沉默了好半晌,方风马牛不相及般的问了一句:“娇杏那个贱人,如今可还在圊厕行?”
杨氏这话虽问得没头没尾的,荣妈妈却瞬间已明白了她的意思,忙低声道:“是还在那里,夫人可是要见她?”
“……嗯,立刻!”杨氏又沉默了半晌,才近乎咬牙切齿般吐出了这几个字。
荣妈妈看在眼里,不由暗叹了一口气,本想说点什么劝一下杨氏的,想了想,到底还是没说出口,自使人传那娇杏去了。
娇杏很快便被带到了,却是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年轻丫鬟,柳眉杏眼,削肩细腰,身段惹眼,虽着粗布衣衫,蓬头垢面,却难挡青春,特别是那完美的胸部和纤细柔韧的腰肢,还有浑圆的臀部,活生生就是一个尤物,让杨氏看得是双目喷火,自惭形秽,几乎就要忍不住直接将手中的茶泼到眼前这张面目可憎的脸上去。
但杨氏终究还是忍住了,却也并不说话,只是当没看见娇杏进来一般,只顾端着手中的粉彩薄瓷茶盅出神。
娇杏一进来便跪下给杨氏磕头行礼,口称:“奴婢见过夫人。”声音里有一抹显而易见的战战兢兢,整个人也不自觉的轻颤,显然对杨氏怕得不轻。
原来娇杏以前是杨氏屋里的二等丫鬟,因她自诩君府难找出第二个比她生得更好的丫鬟,是以一心想要出人头地,勾上君伯恭,风风光光做君家的姨娘,也不枉上天赐给她这副样貌和身段。
却不想她才不过见过君伯恭一回,蒙君伯恭当着杨氏的面儿夸了一句:“这丫头瞧着倒是个好的,配在你屋里伺候!”,第二日便被杨氏寻了个错儿,赶去了整个府里最低贱最见不得人的圊厕行。
圊厕行既是整个府里最低贱的所在,在那里当差的人自然也高贵不到哪里去,都是些长相丑陋行事粗鄙的半老婆子,瞧得娇杏娇嫩得跟一朵花儿似的,岂能看她顺眼,且又受了荣妈妈的吩咐,还不变着法儿的折辱她?不下几日,便将娇杏给磨得再没了当初的“雄心壮志”,对杨氏更是既恨且畏,这会子再见了杨氏,又岂有不怕的?
杨氏有如老僧入定般发了约莫半个时辰的怔,方如梦初醒般回过了神来,打了个哈欠,一派慵懒的问一旁侍立的荣妈妈:“什么时辰了?”
荣妈妈忙恭声回道:“回夫人,戌时二刻了!”
杨氏又打了一个哈欠,“原来都这个时辰了,难怪我觉得困得慌,让人打水来我梳洗了,早些睡下吧,明儿还要早起呢!”
荣妈妈应了一声“是”,忙冲地下仍跪着动也不敢动一下的娇杏道:“没听见夫人叫人呢,还不快起来服侍,不是成日里都说只恨自己没福服侍夫人吗,怎么这会子有这个福气了,却连动也不会动了?”
让自己做这些只有近身大丫鬟才能做的活计……娇杏原不是个笨的,如何不明白荣妈妈的言外之意?想到这几日听圊厕行的婆子们磨牙时偶尔提到老爷已半个月没歇在夫人屋里了,当即便明白过来杨氏这是打算抬举自己了,端的是喜出望外,忙脆生生应了一声:“是!”手脚并用自地上爬起来,便殷勤的欲上前服侍杨氏去。
却还未及举步,已被杨氏皱着眉头摆手止住了,满脸嫌恶的道:“一身的腌臜味儿,也不知道事先洗个澡换件衣衫的?”
说得娇杏复又惶恐起来,忙小心翼翼道:“原是怕误了夫人的大事,才不敢有丝毫耽搁的!”一边说,一边屈膝又要跪下。
却听得杨氏与荣妈妈道:“带她下去洗个澡换件衣衫,另外再安排间屋子住下,屋里不是有几个丫头要到放出去的年纪了吗?这丫头瞧着还算伶俐,以后就留在我屋里服侍吧!”
娇杏这才又转怕为喜起来,不必荣妈妈提点,已跪下恭恭敬敬给杨氏磕了三个头,又说了一大通诸如:“奴婢以后一定好生服侍夫人,以报答夫人的大恩大德!”之类表忠心的话儿,见杨氏脸上已有不耐之色,方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余下杨氏到底还是忍不住将手中的茶盅给砸了,又生了好一阵子的闷气,方在荣妈妈的小心劝慰之下,草草梳洗一番睡下了。
第二日傍晚,君伯恭从衙门里回来,才行至二门处,就见一个丫鬟走了过来,屈膝行礼后笑道:“老爷可回来了,夫人一直等着您用饭呢!”一边说话,一边大着胆子,看了君伯恭一眼。
彼时已是掌灯时分,借着回廊下张挂的大红灯笼,君伯恭看清了这个丫头的模样儿,尖尖的瓜子脸,水汪汪的眼睛,红艳艳的嘴唇,稍稍一动便有如风摆杨柳般撩人,正是属于一个女人最鲜嫩的时候,——不用说这个丫头正是娇杏无疑了。
君伯恭久经的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便呵呵一笑,道:“既是如此,你这丫头还不给老爷引路?”
娇杏忙盈盈福了一福,娇声道:“是,老爷请随奴婢来!”在前面袅袅娜娜的引起路来,不时还不忘回头看君伯恭一眼,再娇声提醒一句:“老爷小心脚下!”
直把君伯恭勾了个心痒难耐,心痒难耐之余,又禁不住暗自得意,果然对女人就是不能太好,譬如杨氏,就是因为他素日太惯着她,才惯得她主意越发的大,如今竟敢背着自己自作主张,搞起这样那样的小动作来,以致差点儿坏了他的好事。
所以他才会以半个月不歇在她屋里,和频频抬举君珏之举,来无声的敲打她,让她知道这个家到底谁说了算,让她知道即便她是正室夫人,没有了男人的宠爱,也依然什么都不是,事实证明,他这番敲打很有效果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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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回 投靠
( 是夜,君伯恭便歇在了娇杏屋里,一夜风流,享受尽了娇杏的“十八般武艺”,端的是好不快活。
第二日一早,娇杏生怕君伯恭醒来后就忘了她,或是再被杨氏打压去圊厕行之类的地方再无出头之日,于是又把君伯恭啃醒,又辛勤劳动了一回,以便加深君伯恭的印象,就算暂时不能得封姨娘,至少也要挣下通房的名分。
眼见娇杏所住的厢房熄了灯,杨氏也是过来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气得咬牙,恨得切齿,几乎又是一夜未睡,可为了自己的贤名计,为了分暖香的宠,更为了拉回君伯恭的心,以免将来自己的子女们吃亏,待天亮后却还不得不装出笑脸,当着君伯恭的面儿给娇杏开了脸,又赏了衣裳首饰并两个小丫鬟,让娇杏如愿以偿挣下了通房的名分,再不必担心杨氏动不动又会将她给扔去圊厕行了。
有了娇杏这个火辣炙人的新欢,君伯恭此后一段时间都是一从外面回来便往杨氏屋里跑,所谓“狗改不了吃屎”,把杨氏气了个倒仰,却还不得不强颜欢笑作出一副贤惠大度的样子来,频频赏娇杏东西,做给君伯恭看;惟一值得安慰的,便是她可以想怎么磨搓,就怎么磨搓已被君伯恭忘到脑后去的暖香,且君伯恭至少表面看起来又恢复了从前对她的爱重,此是后话,暂不细表。
君伯恭这边妻妾明争暗斗得再热闹,再如火如荼,也不与君璃君珏相干,彼时姐弟二人正在流云轩里商量开客栈的事。
君璃先把自己想开客栈最主要的目的细细与君珏说了,末了道:“所谓‘靠山山倒,靠人人倒,只有靠自己最好’,我的意思,你还是得趁早建立起属于你自己的关系人脉网来,省得将来被……掣肘,不知你意下如何?”
君珏书虽念得好,却并不是那等一味只知念死书,于人情事故上一窍不通的书呆子,相反,因着从小丧母,父亲又显然不待见自己姐弟,他很早便学会了变通的看待一切事物,头脑也较一般同龄人灵活得多。
是以君璃才刚把自己的构想与他一说,他便已明白了君璃的意思,不由兴奋的拍手道:“姐姐这个主意好,我虽确信自己一定能高中,但不是高中了就算完了,而是另一个新的开端,若是没有同窗们的守望相助,只靠我一个人单打独斗,只怕也走不了多远!我待会儿回去后,便把我觉得可以邀来住进咱们客栈的同窗们的习性爱好写出来,到时候客栈盖好后,要如何装修布置,也算是有一个大致的方向了,待客栈盖好以后,我便可以在书院当面邀请我的同窗们了。”
——显然君珏与君璃一样,压根儿没想过要倚靠,也知道根本靠不了君伯恭。
君璃见君珏不但一点就通,还举一反三,立马便想到了依照同窗的习性爱好装修布置房子去,因点头笑道:“你考虑得很周到,既然要邀请人家来住,就得让人家宾至如归,住得舒心惬意才好,如此一来,事先知道人家的习性爱好便十分重要。”
顿了一顿,猛地想到:“你不留在京城,还要回书院去?那什么时候动身?”才不过短短两日,她已觉得自己十分舍不得君珏了。
君珏又何尝舍得君璃,无奈一笑,道:“我上午见老爷时,老爷虽没说让我几时动身的话,却也没说让我留下的话,……有那一位在,我估摸着我还得去。不过我自己也想回去,府里乱七八糟的,果真我留下了,只怕没多少时间念书,也静不下心来,倒不如回书院去,至少那里简单得多,不必担心一个不慎便被算计了去,且也能与同窗们探讨学问,联络感情。我只是,舍不得你,放心不下你,怕你一个人留在府里,应付不了……”
话没说完,君璃已摆手笑道:“你不必担心我,我已不是昔日的我了,任何情况我都应付得来,断不会轻易让人算计了去。你去书院是为了学业,这是第一等的大事,其他任何事都要靠后,只有你将来高中了,能够自立了,咱们姐弟才算是熬出了头,在那之前,我受点委屈算什么?况谁给谁受委屈还不一定呢!”
君家这个环境的确不适合念书做学问,远的不说,只说君老头儿隔三差五就要叫君珏去问一次话,而君珏作为人子,依礼得日日去与老头儿杨氏请安这两点,便足以耽搁他不少的时间,最重要的是会严重影响他的心情了,的确不如回书院去清清静静,专心念书的好。
至于她自己,的确会舍不得君珏,可眼前的分开毕竟只是暂时的,且是为了以后长久的相守,她便是再舍不得,也一定要舍!
君珏闻言,沉默了半晌,才一脸郑重的道:“姐姐,你放心,两年后我一定会高中的,以后我们姐弟再不分开!”
君珏在家里待到过罢八月十五中秋节的次日,便又启程回了书院,让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悬着一颗心的杨氏总算松了一口气,暗想她儿子的地位至少暂时不会受到威胁了,倒是免去了她再费心费力,只冲这一点,抬举娇杏那个狐媚子便不算白抬举。
她却不知道,即便君珏不在,她儿子们的地位一样将面临巨大的威胁。
这一日午后,君璃正在屋里整理君珏临走前留下的有关他那些同窗习性爱好的手稿,就有坠儿进来屈膝禀道:“小姐,周姨娘来了!”
周姨娘来了,不知道又会给她带来什么消息?君璃闻言,忙道:“快请!”
坠儿应声而去,很快便引了周姨娘进来。
周姨娘还是打扮得一如既往的素淡,一进来便屈膝给君璃行礼:“奴婢见过大小姐!”行动间有意无意露出手腕上的翡翠镯子,正是上次君璃送她那对。
君璃就浅浅笑了起来,“姨娘请坐!”
晴雪知机,忙亲自沏了茶来递给周姨娘,唬得周姨娘忙起身双手来接,嘴里还笑道:“姑娘不拘打发哪个小丫头子斟来也就罢了,没的白折受我!”
“姨娘是主子,说这话才真是折杀奴婢了呢!”晴雪笑着应了一句,然后轻手轻脚退了出去,守在了门口。
这里君璃方开门见山问周姨娘道:“不知道姨娘这会子过来,有何贵干?”
周姨娘下意识往四周看了看,才压低了声音道:“夫人屋里的暖香,有身孕了!”
暖香?君璃怔了一下,才想起这暖香貌似是君老头儿的通房之一,听说前阵子极得宠的,因不动声色道:“这是好事啊,只是姨娘与我说这个做什么,也有做女儿的,去管做老子的房里事的?”
周姨娘也是个沉得住气的,神色不变,只是继续道:“夫人至今不知道此事!”
杨氏自然是不知道的,不然暖香的身孕这会子只怕早不在了……君璃继续不动声色:“那又如何?”
周姨娘的声音越发的低:“她前儿个悄悄来找我,说愿意为大小姐效力……”
若是能在君老头儿身边发展个自己的人,就算不能成为自己的人,能成为同盟,得其时常在君老头儿耳边吹吹枕头风,倒也不错……君璃暗忖着,嘴上却道:“她自己如今都是泥菩萨过河了,又如何为我效力?”
...
( 暖香前阵子是极得宠不假,可她又听说君老头儿这阵子又蒙杨氏为他收了个新的通房,已经好些日子没去暖香屋里,只怕早将她忘到脑后去了,以后连有没有吹枕头风的机会都不知道,又要如何为她效力?
周姨娘低声道:“暖香说,她这个孩子生不生得下来眼下还两说,毕竟府里自那一位进门以后,便再没有除了她以外的女人生下过老爷的孩子,只怕她也不能例外。但不管生得下来生不下来,她都至少得先把姨娘的名分挣到手,也免得以后日夜担心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被那一位提脚给卖了。当然,若是能保得住,就再好不过了,她说自己是绝对没有这个能力的,还求大小姐怜悯,看在她腹中好歹也是大小姐弟弟的孩子的份儿上,给他们呣子指一条明路,以后她一定做牛做马报答大小姐的大恩大德!”
君府规矩,只要能怀上身孕,便能抬姨娘,说来这条规矩还是杨氏过门以后定的,如今与周姨娘平起平坐的吴姨娘当初便是因怀了身孕而被抬的姨娘,只不过后者的孩子最终并未能生下来罢了,——若说这其中没有杨氏的“功劳”,傻子也不会相信。
是以暖香才会求到君璃名下,皆因她深知自己前阵子的近乎专宠已让自己变成了杨氏的眼中钉肉中刺,不然杨氏也不会巴巴儿的把当初她便深深厌恶的娇杏给弄回来分自己的宠,如今是君伯恭还记得她,假以时日,待君伯恭彻底将她忘到脑后后,只怕杨氏就要将她给卖掉了。她早已不是黄花大闺女,年龄又大了,且招了杨氏的厌,能被卖到什么好地方去?
万幸她日前发现自己有了身孕,这让绝望中的她看到了一条生路,只要她被抬为了姨娘,有了正经的名分,以后杨氏便轻易不能卖掉她了。只是她如今被杨氏变着法儿的磨搓打压,根本连君伯恭的面都见不着,又要如何告诉君伯恭她已有了身孕之事?可此事又必须尽快让君伯恭知晓,不然一旦让杨氏先知晓了,她的下场只怕会被提脚被卖掉更悲惨百倍!
惴惴不安之中,暖香急中生智,想到了君璃,君璃如今与杨氏水火不容是君府上下都知道的公开的秘密,而君璃与昔日相比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也是阖府上下都知道的,若是能得她相助,她这一胎虽不见得就一定能保住,至少也比她一个人无依无靠孤军作战来的强。
当然,暖香也知道君璃无缘无故的凭什么要帮她,是以才悄悄求到了周姨娘名下,想以自己和腹中的孩子为筹码,换取君璃的信任,或者再说直白一点,就是想与君璃互惠互利,毕竟当日杨继昌之事即便君伯恭再如何下封口令,其时正当宠的暖香也不可能不知道,想来君璃一定会很乐意给杨氏添堵。
“我要她做牛做马做什么?”君璃这几日的确正发愁要怎么给杨氏添个大堵,也算是回敬杨氏在杨继昌一事上待她的“深情厚谊”,不想瞌睡刚来就有人送枕头来了,自是正中下怀,但面上却微露为难之色,“只是这事儿却不大好办,毕竟爹爹待我是什么态度,别人不知道,姨娘却是再清楚不过的,我素日根本很少私底下见爹爹,哪里有机会把这事儿告诉爹爹?况终归是爹爹房里的事,我做女儿的若越俎代庖去过问,只怕爹爹也不会高兴……”
其实只是要让君伯恭知道暖香有孕一事并不难,只要抽个众目睽睽之下的时机,让暖香当众晕倒一把,她再拿话来将得杨氏不得不请个大夫来,事情便算是过了明路。
但她不想让暖香觉得事情很容易,她就是要让她觉得事情很难办,就是要吊足了她的胃口,才答应帮助她,不然她便不知道珍惜。杨氏固然不是好东西,但暖香也绝对不是什么好鸟,比起傻乎乎去做暖香对付杨氏的枪,她更属意做撩拨两只誓要整出个你死我活的蛐蛐儿之间的那根鸡毛。
周姨娘人精一个,又岂能瞧不出君璃这是在有意拿乔?不过换做她也会这么做的,毕竟如今该着急的是暖香而不是君璃,因忙道:“大小姐放心,奴婢知道该怎么给她说了。”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君璃心下满意,面上不由就带出了几分,又和颜悦色与周姨娘说了几句话,并告诉她她已托了君珏在其一众同窗里为君珊物色合适的夫婿人选,得了周姨娘一箩筐千恩万谢的话后,方打发了她回去。
守在门外的晴雪待周姨娘一离开,便忙进屋来,跺着脚压低了声音对君璃道:“小姐方才何以不让周姨娘回去与那暖香说,小姐愿意给她指路?这是多么好的给那一位添堵的机会啊,而且若是暖香这一胎能生下来,又是位少爷的话,以后那一位的目光便不会只盯着咱们大少爷了!”
君璃不答反问:“打个比方,你现在有两条裙子,两条裙子价值相当,但一条是我随手赏给你的,一条却是你辛苦攒了三个月月钱买来布料,又熬了一个月的夜,一针一线辛辛苦苦做出来的,你是更珍惜前面那条裙子,还是后面那条?”
其实君璃的这个比方用于现在的情形并不太恰当,但晴雪触类旁通,依然很快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小姐,我明白了,越是得来的容易的东西,便越不会引人珍惜,相反,越是来之不易的东西,才会越让人视若珍宝!”
君璃点头:“这就对了,若我轻易便答应了暖香,她还以为事情很容易呢,以后要出卖起我来,也会毫无心理压力!我就是要让她绝望到极点时才答应她,那样她才会真正记得我的大恩!”当然,以后若是彼此有利益冲突时,暖香十有八九该出卖她仍会出卖,但事先总得多掂量掂量。
晴雪想了想,又低声问道:“那小姐是打算只帮助暖香把这事儿闹开,好让老爷知道,达到她封姨娘的目的,还是打算帮她保住这个孩子,让她顺利将其生下来?要我说,咱们不如帮她保住这个孩子,让她生下来,若是个少爷,就再好不过了,不但可以让那一位的目光以后都不再只盯着大少爷,待这个孩子长大好,总是小姐和大少爷的亲弟弟,指不定还能为大少爷添一份助力,毕竟老话都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如果是个小姐也不赖,至少也能给那一位添点堵,小姐意下如何?”
“亲弟弟?”君璃闻言,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冷嗤道:“除了你大少爷,我哪来的亲弟弟?”她绝不承认君珏以外的君伯恭的任何子女为她的亲弟弟或是亲妹妹,就算他们身上流着与她相同的血,但那又如何?血缘关系在她这里从来就不是衡量亲情的标准!
“那小姐的意思,是……只打算帮暖香将这事儿闹开了?”晴雪脸上微露迟疑与不忍,“可那孩子,终究是无辜的……”
君璃冷冷一笑,点头道:“对,我只打算帮她将这事儿闹开,然后让她与杨氏斗个你死我活,我则在一旁看热闹。”至于那孩子无辜不无辜,关她什么事儿,反正又不是她害的他;况暖香原不是什么好鸟,君老头儿就更是渣滓中的渣滓,他们两个的孩子,再无辜又能无辜到哪里去,怪只怪那个孩子投错了胎!
经历过杨继昌之死后,君璃发现自己的心已经越来越冷硬了!
次日午后,周姨娘又 ...
(悄悄儿来了,还带了个低眉顺眼的丫鬟来,那丫鬟一进来便冲君璃跪下了,连磕了三个响头后,方抬起头来,哀哀的看着君璃道:“奴婢暖香,求大小姐垂怜!”
暖香脸色蜡黄,双目深陷,与前阵子得宠时的春风得意,娇艳欲滴相比,明显消瘦憔悴了不少,但却反倒与她更添了几分楚楚动人的风致,让君璃不由暗自感叹,怪道杨氏如临大敌,要为君老头儿收新通房来分她的宠呢,这样一个美人儿,的确能让男人神魂颠倒,忘乎所以。
君璃心中感叹,面上却不显,反而一脸愠怒的看向周姨娘,“姨娘这是什么意思?我昨儿个不是说得很清楚,我不能也不想管这事儿吗?让旁人知道我做女儿的竟管到父亲的房里去了,我还见人不见人了?”
周姨娘苦着一张脸,嗫嚅道:“奴婢的确是这样与暖香姑娘说的,可她非要求着奴婢带她来见大小姐,奴婢实在被她求得没有办法,只好带她来了……”
是‘不能管’、‘不想管’,而非‘管不了’……暖香本是个聪明的,又岂能听不出君璃话里的另一层意思?不待周姨娘把话说完,已一脸哀求的向君璃道:“大小姐,连您都管不了这事儿了,那府里也再没其他人管得了了,奴婢求您就拉奴婢一把罢,奴婢一辈子都记得您的大恩大德,以后一定做牛做马报答您……奴婢给您磕头了……”说着,又捣蒜般磕起头来。
君璃忙命晴雪:“还愣着做什么,暖香姑娘可是有身孕的人了,还不快搀起来?”
晴雪忙应了一声“是”,上前搀起暖香来:“暖香姑娘,有话好好儿说,让奴婢先扶您起来可好?”
暖香却不起来,仍是磕个不停,嘴里还道:“大小姐今儿若是不答应奴婢,奴婢便不起来了!”
君璃就忍不住冷笑起来,淡声说道:“这么说来,暖香姑娘是讹上我了?”还跟她玩儿起“你要敢如何如何,我就去撞墙跳河”的情感要挟来,她当她是谁呢!
这话说得有些重,暖香当即不敢再磕头了,只得蹒跚着爬起来,看着君璃可怜巴巴的抽泣道:“奴婢并不敢讹大小姐,奴婢只是实在没了主意,才会一时糊涂的,大小姐就算不看奴婢,也请看在奴婢腹中孩子的份儿上,拉奴婢呣子一把罢……”
见暖香总算还识趣,君璃便也放缓了脸色,道:“非是我不肯拉你一把,实在是力不从心……对了,你如今成日里都做什么,可要去夫人屋里服侍?”所谓“欲擒故纵”,重点是在“擒”而非是在“纵”上,这会子火候已差不多了,也是时候该给暖香一点希望了,不然让她绝望至极反生怨怼就不好了。
暖香听这话似是有门,忙点头道:“要的。只是奴婢如今只能做些粗使丫头的活计,像是擦地抬水什么的……”
难怪她会着急,会今日便冒险随周姨娘来见她,像擦地抬水之类的活计,可历来都是粗使婆子们做的,就算是平时,娇滴滴的她也做不了,更何况她如今胎气还不稳,再做这些活计下去,指不定孩子什么时候便会掉了,到时候她没了傍身的最大筹码,别说出人头地,只怕自保都难!
君璃一脸的怜惜:“好歹也是服侍父亲的人,夫人这也实在……”也不知道杨氏的所谓“贤名”到底是怎么来的!
暖香不敢说杨氏的不是,即便是当着君璃的面儿也不敢,只能低着头,瑟缩着肩膀哀哀的低声哭泣,瞧着好不可怜。
待暖香哭了一会儿后,君璃方不着痕迹冲周姨娘使了个眼色。
周姨娘便做出一副不忍至极之下,毅然决然豁出去的样子,上前一步低声与君璃道:“大小姐,暖香姑娘哭得这般可怜,要不,您就拉她一把罢?奴婢也知道奴婢这个请求实在让您为难,可除了您,阖府又还有谁能帮她呢?”说着,已就地轻轻跪了下去。
君璃忙命晴雪去搀,脸色有些不好看:“姨娘明知我敬您是服侍过我母亲的旧人,算是我的长辈,所以也要来为难我吗?”
周姨娘忙满脸惶恐的道:“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只是因己度人,感同身受罢了……”说着,也红了眼圈。
君璃闻言,就抿紧了嘴唇,再无他话,半晌方看向暖香说了一句:“罢了,看在姨娘的份儿上,我便帮你这一次。”
暖香登时喜出望外,忙要跪下给君璃磕头,却被君璃摆手止住了,沉思了片刻,方招手叫她过去,附耳如此这般吩咐了一通。
周姨娘与暖香都是杨氏的眼中钉肉中刺,自是不敢在流云轩多待,待君璃吩咐完毕,便忙急匆匆告辞去了。
杨氏这阵子过得还算顺心,先是她最忌惮的君珏又被君伯恭送回了书院去,再是大女儿君琳的婚事终于有了眉目,——前几日她出门赴宴,席上遇见东阳侯夫人,后者的嫡幼子至今还未娶亲,拉着她说了好一阵子的话,话里流露出了想相看一下君琳的意思,这不是想结亲还是什么?
再就是君伯恭又十日里有九日歇在了她屋里,虽然这九日里,有一大半时候都是娇杏在服侍,但至少在旁人看来,君伯恭又恢复了昔日对她的爱重。
也正因如此,她才没有留意到暖香已有了身孕,及周姨娘和暖香私下里的小动作。
这一日,送罢君伯恭早朝后,娇杏凑到杨氏面前小心翼翼的赔笑道:“夫人,您沐浴用的热水已经送来了,您是沐浴完再吃早饭,还是吃完早饭再沐浴?”
杨氏近来多了个习惯,那便是晨起也要沐一次浴,故娇杏有此一问。
眼见娇杏一脸的春色,整个人娇艳得似能滴出水来一般,想起君伯恭昨夜又是歇在她屋里的,一看就知道将她滋润得不轻,杨氏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道:“当然是先沐浴!”
“是,奴婢这便叫人准备去!”娇杏忙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片刻之后,便见一个身着粗布衣裳的丫头费力的提着一大桶热水步履蹒跚的走了进来,先朝杨氏行了个礼,再慢慢的将水提到旁边的屏风后面去,吃力的将其注入到大浴桶里后,方喘息着走了出来,不是别个,赫然正是暖香,虽蓬头垢面,憔悴不堪,却依然青春漂亮,足以甩已是四个孩子的娘的杨氏几条大街。
杨氏一见暖香,便恨不能撕碎了她,要不是这个贱人,她何至于要为君伯恭收了娇杏在屋里?虽然此举的确成功的让君伯恭将这个贱人给忘到了脑后去,可又将其推到了旁的女儿而非她自己屋里,根本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要不是这个贱人,她何至于打跑了狼却又引来了虎?
关键杨氏再气再恨,也不能现下便将暖香直接提脚卖到最低贱最肮脏的地方去,就怕君伯恭还没彻底忘记她,指不定哪日又想起了她,到时候她不好交代,说不得只能先变着法子的磨搓她一阵先出一口恶气了。
不过杨氏即便双眼已能喷出火来,到底还自持身份,不屑于直接打骂暖香,因冲一旁的荣妈妈使了个眼色。
荣妈妈便领着暖香退了出去,不多一会儿,外面便响起了荣妈妈的斥骂声:“骚蹄子,走路这般风骚 ...
(,扭腰送胯的是想勾引谁呢?是想勾引老爷吗?只可惜老爷早记不得你是谁了,呸,不要脸的贱蹄子!”
还夹杂着暖香低低的哭泣求饶声:“荣妈妈,我并没有想要勾引谁,我如今只想伺候好夫人,还求妈妈饶了我这次……”
直听得屋里的杨氏说不出的解气,因命一旁服侍的玉簪:“告诉荣妈妈,让那个贱货接在院子里跪着,不叫不许起来!”
“是,夫人!”玉簪忙应了,却并不就去,而是有些迟疑的道:“只是夫人,小姐们很快就要来请安了……”几位小姐都是未出阁的姑娘家,夫人当着她们的面儿罚老爷的通房,会不会有些不太好?
杨氏闻言,眉头一挑,双目一横:“怎么,在我自己家里,我却连罚个丫头都不能罚了?还是我使唤不动你了?”
唬得玉簪不敢再说,忙屈膝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于是待君璃领着晴雪过来正院请安时,就看见暖香正跪在门口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脸色苍白,额头冒汗,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君璃暗自冷笑,果然杨氏耐不了几日,想想也是,之前暖香可是近乎专宠了好些时日,这让杨氏这个做正室夫人的情何以堪,还不逮着机会便折磨暖香?
她装作没看见暖香,领着晴雪径自进了屋里,就见君珊与君琳已经到了,只不见君璇。
姐妹几个互相见了礼,杨氏便被簇拥着走了出来,穿了玉色刺金线蝴蝶的衣裙,戴了白玉蝴蝶步摇,看起来一如既往的温柔娴雅,只是目光在接触到一旁立规矩的娇杏时,会飞快闪过一抹厉色。
给杨氏见过礼后,君璃却没有似前些时日般直接告辞走人,而是笑容满面的与杨氏寒暄起来:“母亲今儿个气色倒好!”
杨氏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暗自冷笑不管她想干什么,铁定都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但面上却不表露出来,也笑吟吟的与君璃寒暄:“我哪里及得上你们小姑娘家家的,不管什么时候,气色都好得不得了?到底是老了!”
君璃笑道:“母亲哪里老了,与我们姊妹一道出去,说是我们的母亲铁定没人相信,说是我们的大姐反而更靠谱些!”又问,“母亲这身衣裳可真好看,是前儿新做的吗?我都没见母亲穿过!”
东拉西扯的说了一大通,弄得杨氏心里越发的纳罕,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即将发生,可要让她说是什么事,她一时间又说不上来,只得继续不动声色的与君璃寒暄。
一旁君琳也不时凑趣说几句,亦连君珊也偶有出声,瞧着倒也是一派其乐融融的样子。
母女几人正说着,忽然就听得外面传来一个声音:“不好了,暖香姐姐晕倒了——”
杨氏当即皱起了眉头,斥道:“嚎什么嚎!不就是晕倒了个丫头,什么大不了的,拖下去便是了!”冲一旁侍立的金钗使了个眼色。
金钗会意,屈膝行了个礼便要出去。
“且慢!”却被君璃出声给叫住了,向杨氏道:“咱们家自来以诗书传家,自祖宗以来,皆是宽柔以待下人,母亲不如还是使人请个大夫来给暖香姐姐瞧瞧,她毕竟不是普通的丫头,况就算是普通的丫头,咱们这样人家,也不能不管其死活,不然传了出去,爹爹又是礼部侍郎,只怕免不了惹人非议,母亲以为如何?”
一席话,说得杨氏气血翻涌,怒不可遏,好容易才忍住了,淡笑向君璃道:“大小姐倒是宅心仁厚,连我院子的丫头都这般关心!”意思是君璃这明显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荣妈妈则笑道:“大小姐虽宅心仁厚,却不知咱们做奴才的都皮糙肉厚,根本不惧等闲小病小痛,大小姐只管放心罢,只要清清静静饿那丫头几顿,自然也就好了,根本不必请大夫!”
“话不是这么说的!”君璃也笑,“再是奴才,也一般都是人生父母养的,也一般会害病害痛,果真明知有人晕倒了,咱们却不请大夫,只任其自生自灭,且不说传了出去会让人非议爹爹,非议君家,就是家下人等见了也免不了寒心,到时候又还有谁会尽心尽力当差?指不定还会因此而心生怨怼,酿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岂非悔之已晚?”
又看向荣妈妈:“说句不好听的,妈妈虽得母亲看重,说到底也只是下人一个,难道就不会觉得唇亡齿寒,兔死狐悲?别说妈妈上了年纪的人心应该较之一般人更软,便是在场的众位姐姐年轻一些,心硬一些,只怕也会觉得感同身受,百般不忍心罢?”
荣妈妈被说得没了言语,她总不能承认自己心硬罢?且正如君璃所说,她便是再得杨氏看重,终究也是奴才一个,现在连君璃做主子的都摆明了为他们做奴才的考虑了,难道她还能继续跟君璃对着来,以犯众怒不成?
因只能拿眼看杨氏,等着杨氏驳回君璃的话了。
奈何君璃根本不给杨氏开口的机会,已笑吟吟向她道:“母亲是出了名的怜贫恤老,仁慈待下,想来定不会忍心让暖香姐姐自生自灭罢?”
老娘当然忍心,老娘巴不得那个贱人立马死掉!
只差一点,杨氏便将自己心底最真实的想法吼出来了,但总算忍住了,只是待要开口,却发现不管是好话还是歹话,都已叫君璃给说尽了,只能恨恨道:“我自然不会让她自生自灭,我这便派人……”
本来杨氏是想说“我这便派人去照顾她”,打算先把事情糊弄过去的,不想话还未说完,已被君璃大声打断:“我就知道母亲宽和仁慈,定不会眼睁睁看着暖香姐姐晕倒却不给她请大夫的,女儿先代暖香姐姐多谢母亲了!”
说完,又不由分说命一旁侍立的众丫头婆子:“都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传话叫人请大夫去,一个个儿的都没听见母亲的话吗?”
亦连一向寡言的君珊也跟着说了一句:“女儿也代暖香姐姐多谢母亲了!”
就更不必说早等着这一刻的周姨娘和君伯恭那一众素日里对杨氏敢怒不敢言的妾室通房们了,都纷纷附和:“夫人仁慈待下,实乃婢妾(奴婢)等人的福气!”
直把杨氏气得差点儿没吐血三升,老娘什么时候说过要派人去请大夫了?但她此时已然是骑虎难下,被君璃及众人给架到了火上,再无退路,只得近乎咬牙切齿的松了口:“都还愣着做什么?没听见大小姐的话吗,还不快请大夫去!”
众丫头婆子方唯唯诺诺的应了,飞快去了两个,毕竟是杨氏屋里服侍的人,没有杨氏亲自发话,她们谁也不敢听了君璃的话,真请大夫去,不然事后只怕连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大夫很快来了,隔着幔帐给暖香诊过脉后,笑道:“是喜脉!”又一叠声的说“恭喜”。
直把杨氏气得打了个踉跄,几欲站立不稳,这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君璃今日何以会这般殷勤,之前她心里那股觉得今日定会有什么不好之事发生的预感又是从何而来;而扶着她的荣妈妈则已瞬间白了脸,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怕的。
君璃却犹嫌不足,待大夫一离开,便拉 ...
(了君珊上前给杨氏道喜:“恭喜母亲明年又要多一个儿子了,我们姐弟等人也又要多一位弟弟了!”顿了顿,又笑道:“这样大喜事,很该即刻使了人去衙门禀告于爹爹知道,让爹爹他老人家也高兴高兴的!”
话音未落,就听得一个娇嫩的女声不屑道:“呸,什么弟弟,还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野种呢!”不是别个,却是君璇过来请安来了,整好听见君璃的话,因想也不想便一口啐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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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回 帮人帮到底
( “呸,什么弟弟,还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野种呢!”
君璇一语未了,一旁脸色颇为复杂,既有高兴,如释重负,又有忐忑害怕,因时不时偷偷觑一眼杨氏的暖香已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跪倒在了杨氏面前,哭喊道:“夫人可要给奴婢做主,奴婢从来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亦连院门都鲜少踏出,清清白白的一个人,实在受不起四小姐这样的话,还求夫人为奴婢做主,不然奴婢就只有一死以证清白了……”
暖香不说这话还好,她越说君璇便越怒,等不及她把话说完,已冷笑道:“贱人,你要去死就去死啊,就怕你舍不得,只是在虚张声势……”
“四妹妹说的都是些什么混账话儿!”君璃一脸冷然的喝断了君璇,“别说暖香姑娘好歹是爹爹的人,无论如何轮不到你骂,单只你方才说的什么‘野种不野种’的混账话儿,爹爹知道了就该请家法,更不必说传了出去会坏了君家所有女眷的名声和爹爹的官声,四妹妹还不快给暖香姑娘赔不是?”
话虽说得疾言厉色,心里却是忍不住好笑,君老头儿若是知道自己最宠爱的小女儿这般迫不及待的要给自己扣顶绿帽子在头上,也不知道会是什么心情?还有杨氏,她既能将君琳养得那般有心计有手段,表面看起来却一副不折不扣大家闺秀的模样,怎么偏就将君璇养成了这副一点就着,说话从不考虑后果,只管怎么难听怎么来的炮仗脾气呢?
只君璇自来看君璃不顺眼的,又岂会买她的账?闻言当即便炸了毛,叫嚣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叫我给一个贱婢赔不是,我就说她怀的是野种怎么了,你有本事这便告诉爹爹去啊,看爹爹到底舍得舍不得打我!”
话音刚落,暖香已又哭道:“四小姐这话,实在太过诛心,夫人若是信不过奴婢,奴婢情愿发毒誓立时死在当场,奴婢惟有一个微末的心愿,那便是希望奴婢死后,夫人能查明真相,让奴婢能清清白白的去……”
暖香这话说得实在高明,君璃不由暗暗竖起了大拇指。打死杨氏,她也不敢说不相信暖香,更不敢众目睽睽之下说暖香肚里的孩子不是君老头儿的种,否则不光自己丈夫的头上将绿云罩顶,便是她自己也脱不了干系,身为当家主母,内宅的门禁却如此松散,再联系到前阵子杨继昌也是轻而易举便进了君家的内宅,到时候杨氏自己的面子也要全丢光之余,只怕君老头儿那里也必不会给她好果子吃!
果不其然,杨氏立时大骂起君璇来:“你胡说八道什么呢,这些话也是你一个女儿家说得的?传了出去,你爹爹和君家的脸都要被你丢光了,可见是我素日太纵着你了,你立刻给我滚回自己屋里去,把《女诫》抄上一百遍,不抄完了,不许出来!”
君琳也忙上前拉君璇:“四妹妹年纪小,正是贪睡之际,只怕这会子还没睡醒呢,所以才会连自己说了什么都不知道,不如姐姐先让人陪你回去歇歇?”心下已是后悔不来,早知道她方才就不该因着与杨氏赌气,而任由君璃与暖香一唱一和的将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的,她哪里能想来,暖香竟会在母亲的眼皮底下有了身孕?
原来自杨继昌之事事发当日与杨氏大吵了一架后,君琳至今都还怄着杨氏的气,连日来除了早晚过来两次与杨氏请安以外,其余时候都是待在自己屋里,偏杨氏忙着拢回君伯恭的心,也没顾得上去哄她,以致君琳心里至今都还与杨氏别着苗头,是以方才见君璃明显是在找杨氏的麻烦,也没开口帮过杨氏一句,而是任由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只可惜君琳这会子再后悔,也已是晚了。
君琳一句话将君璇的撒野之举归为年幼未睡醒,以致说了什么自己都不知道后,不待君璇有所反应,已亲自动手半抱半拖的将她弄了出去,不由分说塞到门外候着的她的奶娘和丫鬟的手里,看着其将君璇给弄走后,方折回了屋里。
正好就听得君璃在说:“说来咱们家也好些年没添丁进口了,这样大喜事,合该让家下人等都跟着沾沾喜气的,女儿想着,自女儿回家以来,也不曾为父母分过什么忧,反倒让二老操了不少心,如今好容易遇见这样的大喜事,女儿有意拿体己银子出来,赏阖府上下一个月的月钱,也算是小小的为母亲分分忧,只不知母亲肯不肯给女儿这个体面?”
君琳不由攥紧了拳头,忙拿眼去看杨氏,老话说“知女莫若母”,这话反过来亦是一样,想着暖香竟在母亲的眼皮底下有了身孕,还伙同君璃将此事闹了开来,两人又都是母亲的眼中钉肉中刺,只怕母亲已快气炸了,谁知道君璃还嫌不够,还来火上浇油,也不知道母亲会不会被气得再忍耐不住,众目睽睽之下便大发雷霆?
君琳又是恼怒又是担心,惟恐杨氏真忍不住发飙,忙上前几步挽了杨氏的手臂,看向君璃笑道:“正如大姐姐所说,咱们家已是好些年没添丁进口了,如今好容易有了这样的大喜事,爹爹与娘都高兴得了不得,又岂有让姐姐破费之理,娘,您说是不是?”说着,感觉到杨氏的身体明显已气得发颤,挽着杨氏的手臂忙使了几分力。
好歹使得杨氏忍住了,近乎是咬牙切齿般挤出了一句:“你三妹妹说得对,此乃咱们全家的大喜事,又岂有让你破费之理?”
命玉簪:“传我的话下去,阖府赏一个月的月钱!”
君璃便笑了起来,指了就近的两个小丫头子道:“你们两个,还不快扶了暖香姑娘起来,如今暖香姑娘可是咱们家的大功臣了,等过几日暖香姑娘封姨娘时,自然更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彼时暖香犹跪在地上不敢起来,闻得君璃的话,忙一脸惶恐的摆手道:“大小姐千万别说这话,奴婢担待不起……”一面说,一面偷眼觑杨氏,仿佛很有顾虑似的。
直把杨氏气了个倒仰,——个死贱婢,就跟谁没怀过孩子似的,不过一个贱种罢了,也值当轻狂成这样!
正欲喝斥暖香一顿,不想又被君琳抢了个先,笑道:“暖香姑娘为咱们家添丁进口,传承香火,照理是该封作姨娘的,但只兹事体大,总得先问过了爹爹的意思才好!”
一边说,一边给杨氏使眼色:“倒是暖香姑娘如今有了身孕,很该安心养着了,以免动了胎气,娘看是安排几个人去服侍暖香姑娘为好?”
荣妈妈忙也道:“暖香姑娘屋里如今只得两个小丫头子,小丫头子们懂什么?很该派上几个有年纪有经验的老妈妈去暖香姑娘屋里服侍的,夫人看田婆子与桂婆子如何?再就是夫人跟前儿的冬雪,也是个得力的,——虽说这有些于规矩不合,便是姨娘屋里也不能有这么多人使唤,但暖香姑娘如今怀着小少爷,原比旁人尊贵一些,倒也情有可原,不然只为了死的规矩却叫暖香姑娘跟前儿没个趁手的人使唤,万一有个什么好歹,岂非因小失大?”
‘因小失大’四个字被荣妈妈有意咬得极重,好歹让已然气昏了头的杨氏冷静下来,因强笑道:“妈妈这话有理,就让冬雪和田婆子桂婆子去暖香屋里服侍罢。 ...
(”
又和颜悦色的对暖香道:“你只安心将养着,我会吩咐下去,让人务必尽心尽力服侍你,一应吃穿用度都按我的份例来,来年也好让老爷和我抱上大胖小子!”命人好生搀了暖香起来,又送了她回屋里。
余下君璃眼见自己的目的已达到,也不欲再多待,说了一句:“母亲这里事多,女儿便不打扰了,晚间再过来给母亲请安!”便屈膝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她一离开,杨氏的脸立刻板了起来,阴沉得可怕,君琳见状,忙笑着将君珊周姨娘等人都打发了,又将满屋子服侍的也打发了,方淡淡与杨氏道:“女儿知道娘心里有气,这会子可以发出来了!”
杨氏本来正满肚子的火,听得君琳这话,又见君琳一脸的平静,想起上次就是因为她一时气急了与女儿吵架,才让她怄了自己这么久的气,以致方才没人帮自己,自己才着了君璃道儿的,一时间反倒不好发火了,只得悻悻然道:“我有什么好气的,不过一个小贱种罢了,生得下来生不下来还两说,便是真生下来了,怎么养,养不养得大,也得由我这个嫡母说了算,根本翻不出我的手掌心,我有什么可气的!”
荣妈妈闻言,忙道:“夫人能这样想就对了,当年那吴姨娘也不是没怀过孩子,可这会子那孩子在哪里?只怕早投八回胎了,如今暖香肚子那里小贱种自然也是一样!况老爷又不是没有儿子,连嫡子都好几个了,一个贱婢生的庶子算什么?”
杨氏冷笑:“那是自然,还真以为怀了个小贱种,我便不能拿她怎么样了?我生气不是因为这个,我生气是因为那个贱婢竟敢背着我,去与那个小贱人勾连,还敢串通好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将事情给闹开给我没脸,只凭这一点,我绝不轻饶那个贱婢!还个那个小贱人,呸,竟管到父亲的房里来了,还要脸不要,也不怕传了出去,旁人的唾沫星子淹死了她!上次是贱人运气好,才侥幸逃过了一劫,且等着瞧,下一次贱人还能不能有这样好的运气!”
正如杨氏所说,她其实并不很为暖香竟有了身孕一事而生气,这么十几年来,她都没让君伯恭再多出哪怕一个庶子或是庶女,这一次,她自然也能做到。她真正生气的,是暖香竟暗暗投靠了她最憎恨的君璃,让她方才竟被君璃当众挤兑得下不得台,在一众下人面前丢尽了颜面,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杨氏发了一通狠,接过荣妈妈递上的茶吃了几口,心里总算好受了一些。不想一抬头,却见君琳站在一旁一脸淡淡的,半点也没有与自己这个做娘的同仇敌忾,或是为自己担忧的样子,登时又是一阵气往头上涌。
待要发火罢,想起娘儿俩自上次吵嘴以来,至今都还未和好,又怕再吵起来,让君琳以后越发不管自己的事,自己如今可离不开她,君璇年纪小,性子又莽撞,别说顶不了大用,不添乱就是好的了,就譬如方才之事,若君琳肯早些出言帮自己说几句自己不方便说的话,自己又何至于被挤兑成那样?
说不得只能按下性子,看向君琳半真半假的嗔道:“你这孩子,不过那日气急之下说了你几句罢了,你也不将我气得够呛,我再不好,也是你娘,母女之间哪里来的隔夜仇?却这会子还怄我的气,眼睁睁看着我那个贱人和贱婢挤兑得没有招架之力,也不说帮腔几句,果真的你以后都不认我这个娘了不成?”
君琳闻言,嘟了嘟嘴,小声道:“我哪里敢帮娘的忙,万一一个不慎,又被娘骂我办事不力呢?我可不愿再触娘的霉头!”
说得杨氏气笑不得,轻戳了一下她的额头,“你呀,都是大姑娘,快要嫁人的人了,还是这么得理不饶人,我是你娘自然不会与你计较,等去了婆家,可万万不能这样与你婆婆说话,不然一辈子都别想你婆婆给你好脸子瞧!”
这下君琳不好再跟杨氏赌气了,红着脸一跺脚,叫道:“娘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呢,谁要嫁人了!”
大女儿这副难得的娇态,让杨氏心情好了不少,笑道:“姑娘家大了都是要嫁人的,你也不必害羞。你打小儿便懂事听话,能当我大半个家,我也不瞒你,前儿个我去赴宴时遇见东阳侯夫人,她有意为自己的嫡幼子聘你为媳,我觉得这门亲事不错,你过去后既不必劳神费力的管家,又是得宠的小儿子,将来分家产时必定少不了,再加上东阳侯夫人的私房和你的嫁妆,以后你的日子不知道多好过……如何,这下不生娘的气了罢?”
说到东阳侯府这门亲事,杨氏心情越发的好,自君琳七八岁上,出落成一个一眼便知长大后必定美貌动人的美人胚子后,杨氏便存了要将其嫁入高门的心,如今总算是要如愿以偿了,虽然东阳候夫人只是微微露了一点苗头,但杨氏相信以自己女儿的品貌,此事一定十拿九稳。
而君琳听说自己即将嫁入东阳侯府,一张俏脸虽红得能滴出血来,心下却也是十分欢喜称愿,扭扭捏捏向杨氏道:“女儿多早晚生娘的气了?女儿只是一时转不过弯拉不下脸罢了,实则早就知道自己错了,还请娘别跟女儿一般计较了!”
荣妈妈在一旁笑道:“这下好了,娘儿俩总算说开了,所谓‘母女同心,其利断金’,以后那起子小人贱人再别想钻今日这样的空子!”
这话说得杨氏才好起来的心情复又糟糕起来,沉声道:“那个小贱人和贱婢我总有一日会将她们统统给收拾了,倒是璇儿那丫头也实在太莽撞了,得好生拘拘她才是,不然再过几年便该说亲了,她这样的性子,去了婆家岂非只有吃亏的?”
荣妈妈忙道:“四小姐还小呢,夫人慢慢儿教也就是了,要不了几年,必定能出落得与三小姐一般懂事的!”
杨氏叹一口气,“但愿如此罢!”说完忽地沉下脸来,“今晚上你亲自带人,去把小厨房的宁婆子给我打上四十大板,然后将她全家都卖到苦寒之地去,竟敢帮着那个贱婢糊弄我,真是想死不捡好日子,既是如此,我便成全了她!”
宁婆子是杨氏正院小厨房的管事婆子,平日里除了管着正院小厨房的一应事宜外,还肩负一个不为人知的重任,那便是时不时的给君伯恭的一众妾室通房们熬上“补身子”的汤药什么的,这也是君伯恭至今未有除君珊以外第二个庶子庶女的根本原因。杨氏也是因为压根儿想不到宁婆子会背叛她,所以才会一时大意,让暖香怀上了身孕的,如今她既已知道了,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宁婆子。
“是,夫人。”荣妈妈忙应了。
杨氏又吩咐:“让人一日三餐都给那个贱婢准备肥鸡大鸭子,人参燕窝什么的也不要吝啬,人家如今怀着老爷的孩子,肩负着为咱们家开枝散叶,传承香火的重任,可不能委屈了人家,——人家可还要给老爷生一个大胖儿子呢!也让其他几个贱婢好生看看,真怀上了孩子,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大胖儿子’四个字被杨氏咬得极重,荣妈妈又岂有不明白的?这是打算将暖香本人及其腹中的孩子都补成大胖子呢,等到生产之日,若是因胎儿太大生不下来一尸两命就最好了, ...
(若是不能一尸两命,只将孩子憋死在了母体中也不错,横竖暖香已被补成了大胖子,以后万难再得到君伯恭的宠爱,到时候自然想怎么收拾她,就怎么收拾她,同时,还可以杀鸡儆猴,让老爷的其他妾室通房们以后都不敢再有类似的非分之想!
只是这会儿君琳毕竟还在,荣妈妈觉得当着她的面儿说这些毕竟不妥,没见君琳的头都快垂到地上去了?因小声与杨氏道:“夫人,三小姐还在呢……”
杨氏却是一摆手:“无妨,这些事让琳丫头早些知道也没坏处,以后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派上了用场,也算是有备无患。”
荣妈妈转念一想,的确也是,东阳侯府是勋贵之家,听说京城的勋贵之家就没有几家的后宅是干净的,这些事三小姐多知道一些也不是坏事,只怕三小姐自己也是这么想的,不然换坐平时,只怕她早自己躲出去了,哪里还需要自己来提醒?
只是还有一点,三小姐之前终究还有一个二小姐,哪有姐姐没说亲,妹妹却先说亲的理?荣妈妈忙把自己的顾虑说给杨氏听。
杨氏当即冷笑起来:“这世上先收小麦再收大麦的事多了去了,我就是要给三丫头先说亲又怎样?横竖周姨娘那个贱人不是自谓靠上了小贱人,女儿的婚事再不用靠着我了吗?那我便给二丫头拖到二十岁,我倒要看看,到时候还有哪个好点的人家好点的男人肯娶她!”
再说君璃离了正院后,却并没有即刻回流云轩,而是不紧不慢的与晴雪一道去了花园里。
君府的花园种了几株梨花,奇特的是这些梨花一年竟会开两次,三月一次,九月一次,因着这一点,这几株梨花便被命名为“秋日雪”,算是君家花园里比较值当称道的一景。
君璃在梨花树前站了一小会儿,周姨娘很快也来了,屈膝行礼后低声问道:“不知大小姐这会子唤奴婢来,有何吩咐?”
“吩咐谈不上,”君璃微微一笑,“只是想告诉姨娘一声,像这次这样不经我同意,便自作主张带人去流云轩的行为,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诚然当日暖香的处境已十分危急,但没经她的允许,周姨娘便不该自作主张将人直接带来见她,所谓有一便有二,有二便有三,她们本就是合作的关系,她还是将丑话说在前头的好,省得下一次周姨娘又自作主张。
周姨娘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片刻方期期艾艾道:“奴婢也只是太想能帮到大小姐的帮了……大小姐放心,奴婢以后再不会自作主张了。”
其实当日带暖香去见君璃之前,周姨娘也曾犹豫过,没有哪个上位者会喜欢底下人自作主张,就连她自己,屋里才得三两个服侍的人,不也命她们事无巨细都要先请示过自己再去做吗?她只是太想帮到君璃,好让她看在自己做事勤勉的份儿上,尽早把君珊的婚事定下来了,君珊很快就满十七岁,实在是拖不得了,却没想到过犹不及,反倒惹得君璃不高兴。
君璃仍是微笑:“我明白姨娘担心的是什么,姨娘放心,我既承诺了你,就一定会做到。倒是今儿个姨娘又惹着了那一位,只怕接下来一段时间里日子不会好过。”
周姨娘见君璃并没有如自己以为的那样不依不饶,心下一松,道:“我如今唯一担心的,便是二小姐的婚事了,如今二小姐的婚事既有大小姐愿意为她做主,那我还有什么好怕的?难道夫人还能将我卖了不成,我可是育有子嗣的姨娘,她便是再想卖我,也得看老爷同意不同意,她能做的,不外乎就是变着法子磨搓我罢了,这么多年我都过来了的,如今自然也能过。况现下暖香才是她第一个要对付的呢,只怕短时间内她是腾不出手来折腾我了,大小姐只管放心罢,我不会有事的!”
君璃点点头:“姨娘既这么说,我也就放心了,只是姨娘凡事还是要多加小心才是。再就是暖香那里,我已做到了我答应的事,至于她说的愿意为我效力,我却暂时没有什么需要她做的,姨娘且告诉她,等我需要时,自会告诉她,让她如今只管安安心心的养胎,最好真能为老爷生下一个大胖儿子!”只要暖香真能生下这一胎,不管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都足以让杨氏气得半死,那么,她的目的便也算是达到了。
回到流云轩后,晴雪第一件事便是叽叽咕咕把方才发生在正院的事细细与谈妈妈说道了一遍,末了捂嘴笑道:“真是好可惜方才妈妈没去,不然若是让你见了夫人当时的嘴脸,中午少说也能多吃一碗饭!”
君璃不由笑骂道:“瞧你那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晴雪一撇嘴,小声道:“奴婢不信小姐就不幸灾乐祸!”
谈妈妈则道:“可惜终究是老爷房里的事,小姐做女儿的不好掺合,不然咱们倒是可以去凑凑热闹什么的……”做女儿的去管做老子的通房丫头的闲事,说出去实在不好听。
君璃却道:“咱们不掺合也早掺合了,九十九步都走了,只剩下一步不走,又有什么差别?一样被那一位记恨,所以不如做得更彻底一点!”
“更彻底一点?”谈妈妈与晴雪都是一脸的疑惑。
君璃却不直接为二人解惑,只是吩咐晴雪:“我记得我匣子里有一尊红宝石百子石榴玉雕?你待会儿就找出来,等晚上老爷回来后,咱们给暖香送礼去!”这尊玉雕还是小礼,她还要当着君伯恭的面儿,送暖香一个大礼,所谓“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她还要卖暖香一个更大的人情。
谈妈妈闻言,不由有些迟疑:“小姐,白日的事也就罢了,可以推说您事先并不知情,如今府里上下既已都知道暖香有了身孕,您再大张旗鼓的去给她送礼,传了出去,只怕免不了落人话柄……”
话没说完,君璃已笑着反问道:“妈妈觉得,我是那怕落人话柄的人吗?”换言之,别人爱说什么,关她什么事?反正脸面从来不能当饭吃!
晚上君伯恭回来,听说了暖香有了身孕的事后,果然欢喜得很,又因此而想起了暖香之前的温柔与善解人意,当下连衣裳都来不及换,便要看暖香去。
杨氏在他面前向来都是温柔贤良的,心下虽然恨得牙痒痒,自然也是要跟着去的,于是夫妻两个前呼后拥的去了暖香的屋子。
暖香已换下之前的粗布衣裳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件桃红色的刻丝褙子,身形还不大显,因是在自己屋里,一头青丝便只松松挽了个纂儿,配着头上碧莹莹的翡翠首饰,透着说不出的娇慵无力。
“你怎么不早说?你毕竟年轻,万一有个什么好歹,岂非追悔莫及?”君伯恭看着暖香,嘴里虽说着埋怨的话,眼里却分明写满了欢喜和得意,他虽已有三个儿子,且都是嫡子,的确不缺儿子,但多子多孙总是好事,谁还会嫌弃不成?况他已是坐四奔五的人了,却还能让通房有孕,岂非说明他某些方面的能力还很强?
只要一想到这一点,君伯恭便没办法不沾沾自喜。
暖香微红着脸,有些羞涩的回道:“奴婢毕竟是头一次有孕,身边又没个有经验的妈妈提点着,难免疏忽了……”她敢说是担心杨氏容不下她们母 ...
(子,所以只能偷偷摸摸的瞒到今日吗?就眼下这局面,也还是她费尽了心机才谋得的呢!
君伯恭这会儿看暖香是怎么看怎么顺眼,闻言点头道:“你说得也有理。”问一旁的杨氏,“大夫是怎么说的?胎像可还稳当?”
杨氏早被君伯恭待暖香珍之重之的态度怄了个半死,但面上看起来却是一脸的春风得意,“大夫说已经两个多月了,胎像也稳当,老爷只管放心。”
君伯恭含笑点点头:“胎像稳当就好。暖香这是初次有孕,她年纪又轻,凡事都得靠夫人多担待一些才是,万不能委屈了她们呣子!”
就跟谁没给他生过孩子似的,也值当他兴头成这样……杨氏心里越发的恼怒,笑道:“妾身已吩咐下去,以后暖香的一应吃穿用度都按妾身的份例来,断不会委屈了她们呣子的,妾身与老爷夫妻十几载,老爷难道还信不过妾身不成?”
君伯恭笑道:“我自然是信得过夫人的,不过白嘱咐一句罢了。”顿了顿,又问:“服侍的人可都安排妥当了?”
杨氏一一回了,“已经安排了田婆子与桂婆子过来服侍,二人都是经年的老嬷嬷,当年妾身怀珮儿时,便是二人伺候的,再就是拨了妾身屋里的冬雪过来服侍。”
暖香闻言,不由一脸的惶恐:“两位妈妈和冬雪姑娘都是夫人身边得力的,夫人给了奴婢,夫人跟前儿要怎么办?奴婢原没那般娇贵,屋里又有两个丫头服侍,不若就别添人了罢?”
杨氏心下冷笑,之前说要给她屋里添人时没半句二话,这会子当着老爷的面再来说不必添人,当她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嘴上却笑嗔道:“诶,你如今可不比从前了,多几个人服侍,老爷和我也能放心些,此事就这么定了!”
众人正说着话儿,有小丫头子进来屈膝禀道:“回老爷、夫人,大小姐来了!”
小丫头子话音未落,君璃已笑盈盈的走了进来,手上还捧着一个黑漆雕花开富贵纹样的匣子,瞧得君伯恭与杨氏都在,不由一脸的懊恼,上前与二人屈膝行礼道:“女儿原是想着暖香姑娘不久就要姨娘了,偏女儿多少也算是个不祥的人,所以打算提前把贺礼送来,却没想到爹爹和母亲也在!”
君伯恭正是心情大好之际,闻言因和颜悦色的问道:“难为你有心,送了什么来?”
君璃笑着将匣子打开,拿出那尊红宝石百子石榴的玉雕来,微红着脸笑道:“女儿也没什么好拿得出手的东西,便是有,爹爹与母亲不知道赏了暖香姑娘多少好东西,哪里又会稀罕我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不过瞧着这玉雕寓意好,所以拿了来,还请暖香姑娘不要嫌弃!”
石榴寓意多子,暖香当即一脸的欢喜兼惶恐:“这么贵重又这么好意头的东西,奴婢求还求不来的,又怎么敢嫌弃?大小姐实在折杀奴婢了!”
君伯恭已摆手道:“既是璃儿的一片心意,你只收下便是。倒是你这‘奴婢’的自称,也该改一改了。”转头命杨氏,“这抬姨娘的事,便交给你了,只是一点,暖香如今怀着身孕,不宜太过热闹,省得闹得她们呣子不安生!”
意思就是,同意抬暖香为姨娘了。
暖香当即一脸的惊喜,又有几分不敢置信,还是君璃笑着轻推了她一下,“暖香姑娘莫不是高兴得傻了,还不快向爹爹和母亲谢恩呢?”
她方回过神来,忙忙便要跪下给君伯恭和杨氏谢恩。
却被君伯恭摆手止住了,道:“你如今怀着身孕,这些虚礼就免了,且等过几日敬茶时,再给你夫人磕头不迟。”
杨氏本就正为君伯恭竟不与自己商量,便径自做主抬了暖香为姨娘而暗自恼怒不已,对提出这件事的君璃就更是恨得牙痒痒,不想又闻得君伯恭这般说,忍了又忍,到底还是忍不住酸溜溜说了一句:“是啊,如今暖香姑娘,不,该称郭姨娘了,如今郭姨娘可金贵着呢,我哪敢受郭姨娘的礼!”
君伯恭闻言,半晌没有说话,也不看杨氏。
但杨氏却没来由生出几分惧意来,又想到前阵子君伯恭待自己的冷淡,要不是自己当机立断抬举了一个娇杏,只怕他这会子都不肯去她屋里,不由又是伤心又是恼怒,心下却又明白自己不能不妥协,因只能强挤出一抹笑意,向君伯恭道:“老爷只管放心罢,我一定会把抬姨娘的事操办得风风光光的。”
君伯恭脸上这才有了笑模样:“如此甚好!”
一旁君璃知机,已赶着暖香在叫:“恭喜郭姨娘,贺喜郭姨娘了!等郭姨娘生下弟弟后,大好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又故意怄杨氏:“咱们夫人可是满京城人尽皆知的宽和人儿,咱们家是断断不会出那等正室谋害妾室庶子之事的,郭姨娘只管安心养胎,等着七个月后,为爹爹和母亲添上一个大胖儿子,为我们姐弟几个添上一个大胖弟弟!”
屋里其他人见状,少不得跟着凑趣几句,又奉承杨氏,暖香虽一脸的羞涩,却盖不住喜悦,红着脸向众人道:“到时候少不得要请大家来吃一杯薄酒!”
直把杨氏气了个半死,待君伯恭顺理成章留在暖香屋里,自己领着荣妈妈等人回到自己屋里后,第一件事便是忍不住又要砸东西。
唬得荣妈妈忙拉住了她,又使眼色命众伺候之人都退出去后,方压低了声音劝道:“我的好夫人,如今老爷正在兴头上呢,您可不能去触他这个霉头!”暖香住的厢房离她们的正房不过百十丈的距离,她们这边一旦动静大些,老爷又岂能不知道?
杨氏方才实在被气得不轻,虽被荣妈妈拉住了砸不成东西,却忍不住大声骂道:“不过一个贱婢怀了个贱种罢了,是男是女,生得下来生不下来还不知道呢,也值当宝贝成那样,就跟谁没怀过孩子似的……我生的好歹还是嫡子女呢,又岂是贱婢生的贱种能比的?亏得我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家务,任劳任怨十几年,呸,我真是瞎了眼!”
唬得荣妈妈忙忙又要去捂她的嘴,却见她不知什么时候早已是满脸的泪,不由也跟着心酸起来,红着眼圈儿劝道:“二小姐,妈妈知道您心里苦,可如今形势比人强,您还是少说两句罢,啊?不然传到老爷耳朵里,只怕又是一场麻烦。你自己之前不也说,不过一个小贱种罢了,生得下来生不下来还两说,便是真生下来了,怎么养,养不养得大,也得由您这个嫡母说了算吗?根本翻不出您的手掌心……只当那个贱婢是只小猫儿小狗儿,不过一个玩意儿,哪里值当您为了她生气?也未免太抬举那个贱婢了!”
杨氏牙齿咬得咯吱作响,道:“我哪里是为那个贱婢及她肚里的贱种生气,我是为老爷的态度生气,——我当年怀琳儿时,都没见他欢喜成这样!难道到头来,我还不如一个贱婢了?还有那个小贱人,变着法儿的与我过不去,且等着瞧,总有一日,我会让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竟敢与我做对,我弄不死她不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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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看文的亲们都哪里去鸟?难道,都把咱抛弃鸟?呜呜呜 ...
(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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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回 出门做客(上)
( 暖香有孕一事有如一石激起千层浪,致使君府上下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身上,不,应该说是集中在了她的肚子上。
只可惜除了君伯恭一个人是真心为添丁进口和自己的雄风高兴以外,其余的人都各有各的心思,君府上下也因此而变得不平静起来。
先是吴姨娘并君伯恭的另两个通房软玉和仙梦,往暖香的住处走动得前所未有的勤快起来。这也很容易理解,三人年纪都不轻了,却至今未能生下一儿半女,以前君伯恭便不大去她们屋里,如今有了娇杏这个新欢,自然越发不会再去她们屋里,——等再过个几年,她们越发人老珠黄了,杨氏这个主母又是个面甜心苦的,到时候她们的日子想也知道好过不到哪里去,指不定还会被提脚卖了亦未可知,当然是多一条退路的好。
再就是君府那些不得杨氏待见亦或是不得她重用的小管事并下人们,亦悄悄儿在设法往暖香跟前儿凑,现下老爷的态度大家都是瞧得见的,各种赏赐不要钱一般的流进这位新贵郭姨娘的屋里,每日自外面回来后第一件事,亦是问‘暖香今儿个可好?胎气可好稳当?’,可见有多重视这位新姨娘及她腹中的孩子,横竖他们在夫人面前也不得脸,这样混着也不会有好前途,倒不如趁早另谋出路。
还有一些人是持的观望或是看热闹的态度,打算等杨氏与暖香斗得分出了胜负之后,再决定往一边站不迟。
然不管这些人都抱的什么心态,持的什么态度,有一点大家却都是相同的,那就是都在等着看杨氏会出什么招来对付暖香,毕竟没有哪个正室夫人能容忍小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怀孕生子,然后分去本该属于自己儿子的家产!
可是出乎大家意料的是,杨氏半点没有对付暖香的意思,不但免了暖香立规矩,打发了自己身边得力的人去服侍,隔三叉五有赏赐赏下,甚至还时常命人炖了补汤亲自送去给暖香喝,人参燕窝什么的就跟不要钱似的,直把暖香养的是红光满面,请了大夫来瞧,也说是胎气甚稳,让君伯恭与杨氏只管放心。
如此一来,阖府上下又不免赞叹起杨氏贤良大度来,都道夫人果然当得起一个“贤”字。
只有寥寥几个人例外,知道杨氏这是面甜心苦,先让大家都放松了警惕,然后再找机会一击即中,让敌人再无还手之力,其中之一自然是暖香自己,所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别人不知道杨氏有多恨她,她自己却是再知道不过的;另外一个不用说则是君璃了,杨氏的演技虽然搁现代已臻影后级别了,但终究是“演”的,那便有迹可循,怎么也变不成真的!
私底下,君璃因与谈妈妈晴雪感叹:“如今暖香不过才三个月的身孕,瞧着却跟五六个月似的,可见被补得有多厉害,将来便是侥幸能将孩子生下来,只怕她自己的身体也会受到极大损害,且以后想再瘦下来,怕是不易了……”而最大的可能性,则是她根本生不下来,直接便一尸两命。
谈妈妈先是点头:“暖香骨架本不大,于生产上本就比常人要难一些,何况如今又被补成这样?只怕夫人打的是一尸两命的主意……”话没说完,忽然变了颜色,“这些话小姐当着咱们的面儿说说也就罢了,当着旁人的面儿,可半个字也不能说,不然旁人会笑话小姐的!”她可还等着她家小姐风光再嫁呢!
谈妈妈的顾虑君璃知道,她至今仍是处子之身,那就不该知道这些才是,更遑论是挂在嘴边?可她真不觉得这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她虽没吃过猪肉,在现代见猪跑却见得多了,——不过想想谈妈妈在这些事上堪比唐僧的啰嗦劲儿,她还是明智的决定闭嘴。
因打着哈哈岔开话题道:“也不知道欧阳总柜的地买得怎么样了?真想出去一趟,亲口问问他进度如何了!”
谈妈妈知道君璃不耐烦听这些,见好就收,也就打算顺着她的话把话题带开,不想还未及开口,就有小丫头子进来禀道:“回大小姐,夫人请您即刻过去一趟!”
杨氏又打算出什么幺蛾子啊……君璃一听便不耐烦,却还不好不去,杨氏毕竟占着尊长的名分,她可不想被扣一顶“不孝”的大帽子。
因稍稍整理了一下衣妆,然后领着晴雪去了正院。
就见君琳与君璇都在,与杨氏正亲热的说着什么,母女三个都是一脸的笑,一旁荣妈妈玉簪等人不时还凑趣几句,看起来很是热闹。
君璃上前屈膝行礼:“不知母亲这会子唤女儿过来,有何吩咐?”
杨氏命她坐了,方笑道:“方才你大姨母使管事来送帖子,说是过几日是他们家太夫人的寿辰,请我务必带着你们姐妹几个去捧场,我让人请你来,就是想告诉你,该准备起来了。”
宁平侯府的太夫人过寿辰,干她什么事!
君璃第一反应便是笑道:“女儿这几日身子有些不适,只怕不能去了……”
话没说完,杨氏已摆手道:“这还有好几日呢,你如何就知道你当日身子也会不适?况你大姨母说了,自上次见了你,觉得十分投缘,正打算借此机会娘儿们再亲近亲近呢,你总不能连这点面子也不肯给你大姨母吧?”
说实话,她还真不想给大杨氏这个面子……君璃暗自腹诽,忽见一旁立规矩的周姨娘正趁众人都不注意时向自己眨眼睛,眼里满是哀求之色,猛地想起周姨娘曾在自己面前无意提起过一句不想让君珊嫁得太远,以免她们母女俩以后再无见面的机会,明白周姨娘这是想让自己连君珊一并带去,指不定到时候就有哪位夫人太太为自家儿子相中了君珊为媳亦未可知呢?
遂笑向杨氏道:“母亲言重了,大姨母是长辈,长辈有命,女儿作小辈的又岂敢不从的?到时候女儿一定去与姨母捧这个场。”
顿了一顿,“只不知是咱们姊妹四个都去,还是……”
听君璃说‘姊妹四个’,杨氏知道她这是想让君珊也一块儿去,虽心下暗恨,想着不能因小失大,于是点头笑道:“自然是都去!”
君璃闻言,便起身笑道:“那女儿就先回去了,——先挑几身合适的衣衫备着,也免得到时候出门慌张。”行礼退了出去。
待回到流云轩后,第一件事便是使人请君珊去,待君珊来了,把出门的事与她说了,然后笑道:“我这里有一支海棠赤金镶红宝的步摇,正好给妹妹到时候戴,就配妹妹前儿新做的那身鹅黄绣粉梅的褙子,显得妹妹皮肤好,人也更娇嫩!”
不想君珊闻言后,却是一脸的惶恐,急急摆手道:“我还是不去了……”
“这是为何?”君璃不由诧异,压低了声音道:“难道是怕夫人那里不高兴?妹妹只管放心,是夫人亲口答应了的。”
“可是我、我……”君珊低下了头去,双手不安的绞着手绢儿,半晌方结结巴巴道:“我从没出过门,我怕、怕到时候惹人笑话儿……”
君璃忙道:“正是因为没出过门,所以才更要出门,不然旁人谁会知道君家还有你这 ...
(个二小姐?”君珊都十七岁了,却连门都没出过,可见杨氏平时待这个庶女到底如何,也就难怪周姨娘不舍得放弃这次机会了。
君珊却仍白着脸,将手绢儿绞来绞去,小声道:“可我实在是害怕……到时候人那么多……”
“有什么好怕的!”话没说完,已被君璃打断:“难道那些人会比咱们多一只眼睛或是多一只耳朵不成?那些人跟咱们都一样,妹妹到底有什么好怕的!”
君琳却依然一脸的惶恐,期期艾艾道:“可我也没有合适的衣裳……”
君璃不由诧异:“之前那身鹅黄色的不挺合适的吗?”难道是觉得已经穿着见过一次客了,所以不想再穿第二次?
君琳小声道:“那身衣裳前几日不小心污了,偏因没有及时送去洗衣服,后来便洗不掉了……反正,我还是不去了。”
为什么没能及时送去洗衣房?不用说定是丫头懒怠,偏君珊又没法辖制。
君璃都懒得再怒其不争了,直接命晴雪:“去把我的衣裳都找出来,我亲自给二妹妹挑一身,——这下妹妹总不能再说不去了罢?”后一句话是对君珊说的。
一时晴雪领着锁儿坠儿抱了君璃的衣裳出来,君璃便动手不由分说一件件给君珊比划起来,最后定了一身湖蓝色绣淡金桂花图案的蜀锦褙子并蜜合色的裙子,连同方才她说的那支海棠赤金镶红宝的步摇并一对同色系的耳坠子,一同让君珊的丫鬟捧了,送了她出去。
余下晴雪一边叠着方才被君璃弄乱的衣裳,一边小声道:“二小姐既不想去,小姐何必勉强?到时候还不定给小姐添多少麻烦呢!”
君璃摆手道:“就当是卖周姨娘一个面子,你不要再说了。”心里却在想,大杨氏与杨氏定要她去这一趟,十有八九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带了君珊去,既可以卖周姨娘一个面子,给君珊多一个得一门好亲事的机会,也可以防着到时候有什么突发情况时,她有个作证的,横竖瞧君珊这般胆小怯弱,到时候真去了宁平侯府,也定是会寸步不离跟着她的,倒是省了她许多口舌。至于杨氏姐妹若真是打算算计他,大不了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话说她来古代这么久,还没见识过古代大宴的场面呢,总不能为了防备杨氏姐妹,便因噎废食吧?
再说杨氏待君璃离开后,因见君璇一直乖乖儿的坐着,并未像往日那样在君璃说话时,时不时的Сhā言讽刺几句亦或是投去几个不善的眼神,瞧着竟是沉稳不少,不由点头赞许道:“璇儿总算是长大了,不枉前阵子我忍痛罚你那一场!”
自暖香有孕那日出言不逊被杨氏下令禁了足后,君璇这阵子都未再踏出过自己的院子半步,不论她如何哭闹或是哀求,杨氏都打定主意不理睬她,誓要关到她不敢再随随便便的乱说为止,如今看来,效果还不错。
君琳因笑道:“总算没有白费娘这一番苦心!”
荣妈妈也道:“如今四小姐还小呢,就能这般沉稳,假以时日,不愁不能成为与三小姐一样真正的大家闺秀。”
见杨氏与荣妈妈又拿自己与君琳做比较,君璇不由一阵气闷,但她才被杨氏罚了,至少暂时还不敢触杨氏的霉头,因只得嘟着嘴小声道:“我都已经这么大了,自然知道要懂事了,虽不敢说能为娘分忧,至少也不能再给娘添麻烦!”
说得杨氏一脸的喜悦兼欣慰,道:“你能这样想就最好了,我以后也可以放心不少了。”
见君璇这阵子瘦了不少,原本圆圆的下巴也变得尖尖的,又禁不住心疼,忙吩咐荣妈妈:“吩咐厨房捡了四小姐爱吃的菜做了来,好生与四小姐补补身子。”知道小女儿喜热闹好出风头,忙又补充:“再把我新得的那匹缭绫找出来,送去针线房,给四小姐做一身新衣裳,过几日去姨夫人家时好穿。”
杨氏这一番话,说得君璇复又高兴起来,上前挽了杨氏的手臂,撒娇道:“娘,您真好!”心里已经盘算开到时候要怎么打扮,才能盖过亲姐君珊及表姐容浅菡的风头了。
母女两个腻歪了好一会儿,还是杨氏想着还有正事要与君琳和荣妈妈商量,方拿话将君璇哄走了,然后屏退了满屋子伺候的人,正色向荣妈妈和君琳道:“这一次,咱们一定不能再出任何岔子!”说着,眼中闪过一抹狠戾。
君琳眼中也有厉色一闪而过,沉声道:“上次是她运气好,所以才侥幸逃过一劫,这一次她绝不可能再有上次的运气,且又是姨母的地盘儿,必定万无一失!”
杨氏点点头:“你姨母亲自出马,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倒是你,想好那日穿什么衣裳戴什么首饰了吗?东阳侯夫人最喜温柔端庄的女子,你记得打扮得出挑一些,但又不能过分张扬,进退间也大方些,明白吗?”
说到自己的亲事,君琳脸上早不见了方才的凌厉,取而代之的是一派娇羞,红着脸小声道:“娘放心,女儿知道该怎么做了。”
杨氏道:“你在这些方面一向让我放心,这一次我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只等将小贱人顺利打发出去了,娘便为你大大置一份嫁妆,让你风风光光的出门,到时候我也可以腾出手来对付那个贱婢和她肚中那个贱种了!”
说到暖香的身孕,君琳顾不上娇羞了,冷声说道:“如今是男是女,生得下来生不下来还不知道呢,爹爹已然将她们呣子当宝了,等明儿真生下来了,这个家岂非连咱们呣子站的地儿都没有了?娘,您得想想法子啊!”
杨氏闻言,眼里闪过一抹阴霾,冷笑道:“你爹爹非要抬举那个贱婢,我能有什么法子?”顿了顿,发狠道,“那个贱婢真以为有你爹爹给她撑腰,我便会怕了她?还有整整七个月呢,且等着瞧罢!”
荣妈妈见状,忙赔笑道:“如今那贱婢的身孕才只三个月,瞧那肚子竟跟五六个月似的,铁定会一尸两命,夫人和三小姐只管放心吧!”
杨氏沉默了片刻,才勾唇冷笑着一字一顿道:“对,贱婢铁定会一尸两命的!”
过了几日,便到了宁平侯府太夫人寿诞的日子。
君璃打早起来梳洗打扮妥,穿了一身浅碧色绣淡紫红色木槿花的衣裙,一头乌发简单地梳了个反绾髻,戴了鎏金穿花戏珠的玉步摇并珍珠耳坠,瞧着既雅致又不失喜庆。
却并不先去杨氏的正院,而是取道去了君珊的揽翠斋,亲眼瞧着君珊将那日自己送她的衣裳并首饰都穿戴好,又亲自动手给她化了个淡妆后,才与她一道去了正院。
不一时,君琳与君璇也妆扮好双双过来了,前者着一件银红褙子下配玉白色裙子,一头乌亮的柔发挽着堕马髻,未未Сhā戴什么金簪玉钗,只在发间缠了一条金链,链子上镶着十几块宝石,有祖母绿、硬红、紫晶、琥珀等等,最小的也是指肚大小,乍一看十分简单,在灯光下却是五彩夺目,衬得君琳一张小脸越发的娇美,让人移不开眼球。
君璇则是一身湖绿色暗银水纹的缭绫半臂配粉色绣暗线石榴花的裙子,配色十分大胆,头发梳了个小流云髻,戴了全套赤金镶珍珠的头面 ...
(,瞧着总算也有了几分少女的妩媚。只是君璃窃以为,君璇若是不戴那么多首饰,会更好看些,不过这话她是绝不会说出口的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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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回 出门做客(下)
( 待君璃姊妹都给自己见过礼后,杨氏便仔细打量起四人的衣妆来,先是细看了君琳一回,满意的点了点头,又看了君璇一回,然后目光只在君珊身上草草扫了一下,便直接看向了君璃,微皱眉头道:“你这孩子,怎么打扮得这般素净,那我做母亲的,岂非只能发往马圈去了?”
命玉簪:“去把我匣子里那支足金灵芝头的簪子拿来。ww”
“是,夫人。”玉簪应声而去,很快取了杨氏口中的簪子出来,但见其上镶嵌了三粒不同颜色的小宝石,端头穿孔,坠了三条细细的金链,金链的尾部则是水滴状的金珠,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杨氏接过簪子,亲自给君璃簪上,细细打量了一回,方笑道:“果然这簪子配大小姐。”
君璃一脸的惶恐:“这簪子这般贵重,必定是母亲的爱物,女儿怎好夺母亲所爱?”说着假意要拔簪子,心里却是越发肯定杨氏今儿个铁定有阴谋,不然干嘛要急着包装打扮她?不过且不管她有没有阴谋,这支簪子一看便知值不少钱,就当是她今儿个走这一趟的“出场费”了,大不了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杨氏自然不会让她将簪子拔下来,一把拉了她的手,笑着嗔道:“你这孩子,跟我还这般客气,凭这簪子再得我心爱,难道还能心爱得过你这个女儿不成?给你你便只管戴着,旁人瞧了,也是我的脸面不是?”
她多早晚成便宜后妈‘心爱的女儿’了?君璃满身的鸡皮疙瘩,顺势抽回自己的手,屈膝福了下去:“母亲既这般说,女儿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母亲!”既然杨氏非要给她,她不要白不要,傻子才会嫌自己钱多呢!
一旁君琳瞥见君璇面露忿然,怕她又与君璃闹腾起来坏了大事,忙笑着凑趣道:“显见得娘心里只有大姐姐,没有咱们姊妹几个了!”
说得杨氏一指头戳在了她的额头上,笑着嗔道:“你素日哄了我多少好东西去?这会子我不过才给了你大姐姐一支簪子,你便打翻了醋坛子,明儿我要再给你大姐姐几样东西,你岂非连醋缸子也要打翻来?”
说得君琳不依的跺脚,众人则都笑了起来。
母女几个又说了一会儿话,陈进财家的进来禀告马车准备好了,于是杨氏打头,姊妹四个随后,被簇拥着浩浩荡荡去了垂花门外上车。
君家今儿个只准备了三辆马车,乃是因杨氏料到宁平侯府门外今日必定车多为患,所以特意吩咐陈进财家精简的。
头一辆车自然是杨氏坐,为表一视同仁,杨氏只让君璇与自己坐在了一起,让君琳与君璃和君珊一道,坐了第二辆车,第三辆车则装的是众人贴身服侍的大丫鬟。
马车行驶了大半个时辰,便到了宁平侯府所在的甜水胡同,果然不出杨氏所料,宁平侯府外一溜儿的马车,直把整条街道堵了个水泄不通,饶是杨氏系侯府当家主母的亲妹子,也没法搞特殊化,足足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等前面的马车都被安排开去后,君家的马车才驶入了宁平侯府的大门,直至二门前停住。
宁平侯府再大,也不可能把客人的车马全部安排下,故而待人下了车后,各府的车夫小厮们便得将车马都带开,等寿筵散了再回来接,是以宁平侯府为避免男女客冲突,便安排了男客们走东侧门,女客们走西侧面,倒也互不冲突,井井有条。
西侧门离花园近,还有流水轿子等着,以备一些有年纪或是有身份的夫人们坐,偏杨氏两样都不占,且又是大杨氏的娘家妹子,自然更是能不给主家添麻烦便不添的好,是以母女几人都由各自的丫鬟扶着,随着众人一道,步行走过一段青石板路,又穿了几条回廊,便进了宁平侯府的花园。
宁平侯府近年来虽已日益没落了,祖宅与花园却还在,乃是当年第一代宁平侯封爵时御赐下的,之后又几经修缮,是以在京城勋贵人家里,也算是排得上号的。此时已近深秋,园中的各色花卉却竞相开放,笑语声也是随处可闻,十分热闹。
杨氏领着君璃姊妹几个方行至花园,便有管事媳妇迎了上来,一面弯身给杨氏行礼,一面赔笑道:“今儿个我们夫人实在忙得脱不开身,是以不能来亲迎姨夫人,还请姨夫人不要见怪!”
杨氏闻言,因笑道:“姐姐今儿个有多忙,我还能不知道?自家姐妹,不来这些虚的!”
那管事媳妇便又笑道:“夫人把寿宴安排在了滴翠亭,那里敞亮,还能闻到旁边桂花儿的香味,今儿个来的各位老夫人及夫人们都在那里坐席,小姐姑娘们则在给太夫人见过礼后,安排到群芳洲坐席。”
杨氏点头笑道:“姐姐亲自安排,自然是再妥帖不过的!”
一边说着,一边已抵达了那管事媳妇口中的滴翠亭,果见这亭子十分敞亮,四周遍植桂花树,不时有一阵浓郁的香味飘来,远处则是一个人工湖,引了一弯碧水来将滴翠轩围了一半,让迎面吹过来的风都带上了几分湿意。湖上还泊了一艘极精致的画舫,舫里坐了品竹弄丝的女乐,悠悠的乐曲随风飘来,真如同仙乐一般。
杨氏领着君璃姊妹几个进了滴翠亭,就见当中坐了一位穿枣红色五福捧寿刻丝通袖衫的老太,花白的头发一丝不乱的梳了圆髻,Сhā了凤头攒,戴了暗青色的抹额,当中垂了一颗浑圆的东珠,襟上挂着五福双环玉佩,旁边还摆着龙头拐杖,显然正是今日的寿星,宁平侯府的容太夫人无疑了。
下面则是来贺寿的各府的夫人小姐们,正三三两两的吃着茶,小声说笑着。
杨氏忙上前屈膝给容太夫人见礼,笑容满面的道:“祝太夫人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后面君璃姊妹几个随即也齐齐拜下,口称:“恭祝太夫人灵椿龟鹤,月好风清。”
容太夫人亦是笑容满面,忙命丫鬟:“姨夫人是贵客,快搀起来!”又看了一眼后面的君璃姊妹几个,笑问杨氏:“这些莫不都是姨夫人的女儿们?”
杨氏欠身笑道:“回太夫人,是的。这是大女儿,这是二女儿,这是三女儿,最小的是四女儿。她们姊妹平日里少有出门,有什么失礼的地方,还请您老人家不要见怪!”
容太夫人闻言,啧啧赞道:“姨夫人可真是好福气,四个女儿都生得花朵儿一般,可真是让人羡煞。”向一旁侍立着的大杨氏道:“可惜咱们家女孩儿少,这一辈统共也只得莲儿菡儿两个,不然也似今儿姨夫人搬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带出去,不知道多惹人羡慕!”
大杨氏今儿个穿了缕金百蝶穿花大红织锦通袖衫,洒金绯红凤尾裙,头戴赤金红宝石正凤钗,耳朵上垂着红宝石耳坠,整个人显得既华丽又稳重,闻得容太夫人的话,不由笑道:“娘若是喜欢,明儿媳妇便接了外甥女儿们过来小住,再将她们与莲儿菡儿一道,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让娘带出去让人羡慕羡慕可好啊?”
说得容太夫人十分喜悦,道:“就怕姨夫人舍不得!”
杨氏忙笑道:“能让她们姊妹跟着太夫人学些 ...
(眉高眼低,妾身求还求不来呢,又岂会舍不得?就怕她们愚钝,惹您老人家生气!”
大杨氏也笑道:“娘只管放心,我妹妹就算再舍不得,媳妇儿也有法子让她舍得的,娘只管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领着一群同样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孙女儿们出去显摆罢!”
一边说着笑话儿奉承容太夫人,一边还能用眼睛不时的瞅瞅这个,瞄瞄那个,以眼神指挥厅里众服侍的丫鬟上茶递水,奉漱盂手巾,以致厅内客人虽多,却始终井井有条,纹丝不乱。
看得君璃不由暗暗感叹,大杨氏的确有两把刷子,也难怪能以填房身份,将侯爷夫人的位子坐得稳稳当当!
婆媳姊妹几个正说得热闹,又听得人高唱:“东阳侯夫人携两位少夫人到——”
君璃注意到杨氏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郑重起来,君琳也立时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眼里还有紧张一闪而过,不由暗自诧异,这东阳侯夫人难道跟杨氏母女有仇不成,以致她们一听见她来了,便如临大敌?
东阳侯夫人四十来岁的样子,穿一身大红色金丝镶牡丹的衣裙,头上戴了支八宝玲珑衬金缕的华胜,看起来雍容华贵,她身后跟着的两名女子一着榴绽百子大红石榴裙,戴金镶玉蝶翅步摇,一着对襟羽纱衣裳配烟云蝴蝶裙,戴赤金点翠牡丹缠枝头面,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显然是东阳侯夫人的两个儿媳无疑了。
“恭祝太夫人增富增寿增富贵,添光添彩添吉祥,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东阳侯夫人一进来便领着两个儿媳盈盈下拜。
早被容太夫人命丫鬟搀了起来,笑道:“程夫人太客气了!你婆婆近来可好?咱们老姐妹也好些日子没见面了!”
东阳侯夫人笑道:“我婆婆也惦记着您老人家呢,偏昨儿个吃了半个桃子,夜里闹了两次肚子,因此不能来了,命我千万请您老人家见谅!”
东阳侯夫人话虽这么说,但在座的人却都心知东阳侯太夫人闹肚子是假,只怕不想来才是真,毕竟东阳侯府与宁平侯府虽都是侯府,但前者却至今富贵显赫,而后者却早已是大不如前,程太夫人自然不必来屈就容太夫人,——只这话不会有人傻到说出来罢了。
“原来君夫人已经到了,才在来的路上,我还与两个儿媳说,不知道今儿个能不能见到您呢,自上次见了您,我便深觉投缘,早恨不能再见了!”东阳侯夫人又与容太夫人寒暄了几句,便看向一旁的杨氏,与之寒暄起来。
杨氏忙笑道:“我上次见了夫人,也是深觉投缘。”看向东阳侯夫人的两个儿媳,“这便是两位少夫人罢?瞧这通身的气派,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夫人嫡亲的女儿呢,可见夫人会调教人!”
东阳侯夫人摆手道:“她们两个素日里病的病,弱的弱,极少出来见人的,哪里及得上夫人的女儿们,个个儿都如花似玉?”一边说,一边看向杨氏身后的君璃等人,笑道:“个个儿都是好的,倒叫我不知道该夸哪一个了!”
杨氏便命君璃几个:“还不快上前来见过东阳侯夫人?”待几人屈膝见过礼后,又一一介绍,“这是大女儿,这是二女儿,这是三女儿,这是小女儿……”
早有跟来的丫鬟打点出了四支一模一样的水晶莲花钗和四串珊瑚手串来,东阳侯夫人因笑向杨氏道:“不过一点小玩意儿,让她们姊妹留着赏丫头玩儿罢!”
君璃姊妹忙道了谢,东阳侯夫人复又拉了君琳的手,细细打量了一回,笑道:“这孩子倒是有几分我那远嫁了的大女儿的品格儿,让我一见便觉得亲切得紧!”说着,捋下手腕儿上的翡翠镯子,不由分说套在了君琳的手腕儿上,“这是我家常带的镯子,还请三小姐不要嫌弃的好!”
那镯子水种飘翠,晶莹剔透,一看便知价值不菲,君琳忙温婉轻笑道:“夫人言重了,这样好东西,小女素日求还求不来呢,又怎会嫌弃?”话没说完,脸已红得能滴出血来,忙低垂下了头去,露出一截雪白细腻的脖子来,心里却是欢喜得无以复加,心知这门亲事已是成了。
一旁杨氏将此情此景看在眼里,也是忍不住暗喜在心,她就知道以她的琳儿的品貌,东阳侯夫人又岂能不喜欢的?
君璃今日一直将自己定位在一个看戏者的角色,想着好歹穿越一场,总也得见识见识古代寿筵的场面吧?是以自进了宁平侯府后,她是能不开口便尽量不开口,只一双眼睛一直未曾闲着就是了,自然也就将杨氏君琳等人的异样尽收在了眼底,不由暗自恍然,敢情杨氏与君琳今日来赴宴是假,来相亲才是真啊!
只是君琳那副羞答答的小媳妇样儿也太明显了吧,怕人瞧不出她是来相亲的不成?果然演技还是不成熟啊……君璃暗暗吐槽,随即又想,看东阳侯夫人的样子,应当是对君琳极满意的样子,也就是说,君琳即将嫁入东阳侯府了?那是不是意味着,君珊的婚事也有可能即将被杨氏提上日程表了?毕竟妹妹的婚事已经定了,姐姐的却还没有着落,说出去总是不那么好听。
又过了一会儿,客人来得差不多了,都给容太夫人见过礼后,便有丫鬟将在座的小姐们都引领着出了滴翠亭,穿过花园,去了另一侧的群芳洲。
群芳洲与滴翠亭一样,也有半面是被水围着的,进了屋里后,那船上的丝竹声听来就更加清晰婉转了,对面的空地上,已经扎起了戏台,湖边另一只船则卷起了竹帘,隐约可见里面有戏子在描眉勾脸,准备上台。
大杨氏与宁平侯府的二夫人三夫人要招待来做客的众位夫人太太们,是以群芳洲这边便由大杨氏的独女容浅菡和宁平侯府二房的庶女容浅莲负责做东。
容浅菡与大杨氏长得极像,是个美人胚子,着杏子红半臂配鹅黄襦裙,头发斜斜的挽成堕马髻,Сhā着镶紫水晶的蝴蝶簪子,虽只十来岁的样子,身量未足,形容尚小,说话行事却是落落大方,极有章法。
让君璃一见便明白君璇何以时时处处不忘与之一别苗头了,须知君璇可是连亲生姐姐君琳比自己长得漂亮比自己有气质都容不下的,何况容浅菡只是表姐,且二人的年龄明显更接近,只要二人站在一起,旁人便会无形中拿二人来做比较?
容浅莲则穿着杏黄色绣玉兰花的褙子,下系石青色挑线裙,头上戴着赤金珍珠头面,瞧着十分富丽,只是说话行事有些缩手缩脚,当是因其乃庶女的缘故。
除了做东的二人和君家四姊妹,再除开杨家来的包括上次那位杨五小姐在内的三位小姐,今日来做客的还有近二十位闺秀,各个儿都打扮得极其出挑,衣香鬓影,莺声燕语的,好不热闹。
容浅菡便十分尽责的为众闺秀们介绍起彼此来:“这是承恩伯府的两位郑姐姐,一位善丹青,一位善书法;这是翰林院金学士家的金大姐姐,下棋是咱们姊妹里数一数二的;这是忠勇伯府的两位沈姐姐,最是学识渊博,都做得一首好诗,这是威烈将军府的邓姐姐……”详细的介绍了一大通,不但每个人是哪家的介绍得一清二楚,连各自擅长什么都说得纹丝不乱。
看得君璃不由 ...
(暗自咂舌,这容浅菡据说还不满十一岁,就这般的圆滑大方,长袖善舞,也不知道大杨氏到底是怎么教出来的!
介绍完这些闺秀们后,容浅菡介绍起自己人来:“这是我君家的四位表姐表妹,这是我杨家的三位表姐表妹……”
大家彼此见过礼后,才各自落了座,因还未到开席时间,便与自己交好或是熟识的人一道,三三两两的吃着茶,嗑着瓜子,说起悄悄话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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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回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 正所谓“有女人的地方便有是非”,这话真是一点不假。ww
本来君璃只是抱着看热闹长见识,兼为君珊多提供一个机会的心态来参加今日的寿筵,是以待容浅菡介绍完在场的所有人后,她便只捡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一边吃茶嗑瓜子,一边好以整瑕的欣赏起在场的众位风格迥异,但都难得一见的美人儿们来,——这些美人儿可都是原生态的,不像她在现代见到的那些所谓“美女”们,就找不出一个脸上身上没动过刀子的。
而自早上出了门便一直寸步不离跟着她的君珊也是个省事儿的,并不欲或者说是不敢去与人攀谈什么的,于是便与君璃一道,坐在了僻静的角落里。姐妹两个虽与厅里热闹的场面显得颇为格格不入,倒也安闲自在。
只可惜二人的安闲自在并未能持续太长时间。
也不知道大家都说了些什么,说着说着,竟说到角落里的君璃与君珊头上来了,忠勇伯府的那位沈二小姐率先发难:“容二妹妹,你君家的这两位表姐怎么都不与大家说话儿呢?是嫌弃大家呢,还是自惭形秽,不敢与大家说话儿呢?”
这位沈二小姐十二三岁的样子,虽形容尚小,长得却委实不错,比之君琳也是丝毫不差,着一袭海棠红绣银线缠枝莲的衣裙,头发绾作弯月髻,戴了和合二仙赤金镶红宝的步摇,项上还戴了赤金镶璎珞的项圈,端的是珠光宝气,耀人眼目,……只可惜,这性子委实讨厌得紧!
君璃厌恶的看向沈二小姐,却见后者正盯着容浅菡看,脸上虽带着笑,眼里却满满都是挑衅,君璃便知道后者一定是与容浅菡不和,以致城门失火,殃及了她和君珊这两只池鱼。
本来君璃是打算刺沈二小姐几句的,却临时改变了主意,打算先看看容浅菡怎么应对后再说,毕竟她与君珊今日都是容家的客人,身为主人,容浅菡有责任维护她们,就算她和君珊与她根本没有血缘关系,说起来根本算不得她的表姐。
容浅菡微微一笑,道:“沈二姐姐说笑了,我这两位表姐不过是因性子贞静,不爱说话罢了,何来的嫌弃大家之说,又何来的自惭形秽,不敢与大家说话之说呢?”正如君璃所想的那样,她虽与君璃和君珊都没有血缘关系,心里更是压根儿不拿二人当自己的表姐,但她们好歹是容家的客人,那她便必须尽到主人的责任,不叫她们受了委屈去。
“性子贞静?”沈二小姐看来与容浅菡素日结下的梁子不小,听罢她的话,立刻掩嘴笑道:“果真性子贞静了,又怎么会沦为下堂妇呢?容二妹妹说我会说笑,要我说,妹妹才真是会说笑呢!”
沈二小姐话音刚落,一旁一看便知与她交情不浅的邓小姐也掩唇笑道:“是呀,发生了这样不光彩的事,竟还好意思出门来见人,这样……的脸皮,也称得上性子贞静?容二妹妹的确会说笑!”
尼玛的,一群都还没开始发育或是还没发育完全的小破孩儿,竟敢拿她当筏子开起涮来,真当她是软柿子好欺负不成?既然她们自己送上门来找骂挨,那就别怪她以大欺小了!
君璃怒极反笑,猛地起身几步行至几人面前,皮笑肉不笑道:“与人和离是不光彩,可当着人的面儿便说人的是非就很光彩呢?沈二小姐与邓小姐说来也是大家闺秀,怎么说起话行起事来,却与市井那些长舌妇们无异呢?”
沈二小姐与邓小姐原本还以为君璃一个与夫婿和离了的人根本没脸与人说话,不然她也不会一直躲在角落里了;且她们多多少少听说过一点君璃的事,知道她不是杨氏生的,又见与她一起的君珊一直缩手缩脚的,只当她是那样被人骂到头上了,也不敢多说一句话之人,是以才敢肆无忌惮的拿她作筏想给容浅菡没脸,无论如何没料到君璃会忽然跳出来反驳她们,且话还说得这般不客气,不由都怔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当即勃然大怒,“你……你敢骂我们是长舌妇!”
君璃耸耸肩,笑容甜美:“对啊,我就骂你们长舌妇了,是不是你们没听清,要我重新再骂一遍?”难道就许她们说她,却不许她骂她们?臭小孩儿可真是有够双重标准的!
“你!你太过分了……”沈二小姐与邓小姐这些所谓的大家闺秀们素日里最擅长的便是绵里藏针,暗箭伤人,几时遇见过君璃这样明刀明枪的挑衅?一时间竟词穷了,好半晌方跺脚带着哭腔说了一句:“我告诉我娘,让我娘为我做主去……”然后一扭腰跑了出去。
旁边穿柳黄色褙子配玉色月华裙,戴白玉牡丹钗的沈大小姐见妹妹被君璃气跑了,沉下脸来,道:“舍妹不懂事,言语冒撞了君大小姐,的确是她的不是,可君大小姐年长舍妹许多,难道连这点容人之量也没有?还是这便是礼部侍郎府的家教!”
君璃闻言,也沉下脸来,冷冷道:“我的确年长令妹许多,可同样的,沈大小姐也年长于令妹,令妹不懂事言语无状也就罢了,沈大小姐做姐姐的为何不阻止她?还是沈大小姐根本存的就是看热闹的心态,以为我君家的人好欺负,便由着令妹拿我作筏?沈大小姐如此宽以律己,严以待人,难道这也是忠勇伯的家教不成?”想跟她耍嘴皮子,丫最好回去修炼几年再来!
说得沈大小姐也没了话,一张脸白一阵青一阵的,恨恨看了君璃好一会儿,到底架不住君璃比她更凶猛的眼神,只得悻悻然的也去了。
余下众人见沈家姊妹相继吃瘪,都不敢再像方才那样大咧咧的看君璃了,只是虽不敢大咧咧的看了,却总是忍不住时不时的偷瞄一下,似是不明白这世上怎么还会有这样不计脸面,说话亦不知道拐弯的女子似的。
君璃任由她们看,不管是大咧咧的目光,还是偷偷摸摸的目光,她都照单全收,就跟方才在滴翠亭所有的人在杨氏介绍完她的身份以后,便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在了她身上时一样坦然,丝毫也不觉得羞赧或是局促什么的,——要知道她在现代可是生活在镁光灯下的,哪天不被人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无死角的看个十遍八遍的?今天这样的场面,实在是小意思!
君璃的坦然与落落大方虽让在场的泰半闺秀都觉得她这是不知羞耻,却也难得让少数几位闺秀生出了欣赏之意来,觉得她光风霁月,值得一交,这其中就包括翰林院金学士的女儿金大小姐,“那汪侯爷既能同意与君家姐姐和离,可见过错在汪家,不然以他如今的权势,又岂会轻易妥协?可见他不但有过错,还是个不小的过错,与君家姐姐又有什么相干?”
金大小姐一边大声说着,一边站起身来,上前几步走到君璃面前,笑道:“君大姐姐,我闺名唤作‘若蘅’,若是我有说得不对,或是失礼的地方,还请君大姐姐千万不要见怪!”
金大小姐上着杏红色立领褙子,下系湖水绿挑线裙子,长得并不十分漂亮,肤色也比在场的其他闺秀们要略黑一些,但一张小圆脸却如同苹果一般健康红润,一笑两颊还有深深的梨涡,自有一股那些养在深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所谓大家闺秀们所没有的生气和活力。让君璃一见之下,便本能的生出了几分好 ...
(感来,不由笑道:“妹妹仗义直言,我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见怪?”又道,“我单名一个‘璃’字,若是妹妹不嫌弃,可以唤我一声‘璃姐姐’。”“璃姐姐。”金若蘅从善若流的改了口,笑着招手叫了另两名少女过来,“这是国子监祭酒许大人的千金明玉妹妹,这是户部侍郎丁大人的千金亦如姐姐,我们三个同岁,只是月份不同,素日最要好的,如今可好,又多了璃姐姐你了!”
许明玉生了一身莹润的好肌肤,真正的纤秾合度,看起来十分可爱,丁亦如则眉眼柔和,是个气质美女,二人待金若蘅介绍完自己后,便忙上前屈膝给君璃行礼,跟着金若蘅唤君璃:“璃姐姐。”态度都十分的亲热。
君璃含笑给二人回礼,“那我便也托大唤二位明玉妹妹和亦如妹妹了。”心情一下子变得大好,觉得自己今日这一趟总算没白来。
她随即又给三人介绍君珊:“这是我二妹妹,因素日鲜少出门,所以有些怕生,还请三位妹妹多担待一些。”一边介绍,一边已忍不住心里暗想,也不知道三人家中有没有与君珊年龄相当条件也相当的兄长什么的?念头闪过,已是哂然一笑,为了君珊的亲事,自己都要走火入魔了。
君璃神游天外之际,君珊已红着脸与金若蘅三人见了礼,虽仍有些缩手缩脚,到底不曾失礼,君璃见了,不由暗叹,若是君珊之前能有机会出几次门,多见几次人,必定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而一旁的君琳与君璇见二人竟这么快便与金若蘅几人打成了一团,恍惚还听见金若蘅说什么‘过一阵子我给二位姐姐下帖子,请二位姐姐去我家里赏菊吃蟹’,君璇倒还罢了,毕竟年纪小,与金若蘅几人说不到一块儿,不过暗骂君璃君珊一声“马屁精”;
君琳心里却极不是滋味儿,皆因之前她也曾有意结交过金若蘅几个,——她们三个的父亲都是文官,且官位都还不低,若是她能与她们交好,平日来勤往来几次,假以时日,君伯恭自然也与她们的父亲有了几分香火情,到时候何愁君伯恭不更看重她?只可惜三人一直待她淡淡的,更别说与她姐妹相称了,她热脸贴了几次冷板凳后,便也没了这个心思,却没想到,君璃才不过只见了她们一面,竟与她们好成这样,连带君珊这个庶女也让她们另眼相看起来,三人如此有眼不识金镶玉,真是可恶!
“……我素来最爱吃蟹的,到时候少不得要叨扰若蘅妹妹了!”这边厢君璃仍与金若蘅三人说得热闹。
冷不防却听得一个声音Сhā言道:“虽说正如金小姐所说,那汪侯爷同意与大姐姐和离乃是他理亏,可这样的事终究不光彩,方才忠勇伯府两位小姐和邓小姐的话也不算言过其实,要妹妹说,大姐姐还是消停些的好,不然事情传扬开来,两位沈小姐和邓小姐固然得了好,却也同样会带累爹爹和君家的名声,大姐姐说是也不是?”
说话之人不是别个,却是君琳,只见她一脸温婉的笑,说话也是轻言细语的,落在旁人眼里,还当她真只是忧心自家的名声,而不是在针对君璃呢!
金若蘅与许明玉并丁亦如三人相互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对君琳的不屑,其实她们也不是从一开始就不喜君琳的,但不过只交往了一次,便不约而同不喜欢起这个人来,皆因她们都觉得君琳太假,笑容假,说话假,行事假……就跟戴了个面具似的,让人根本看不到她本来的面目,相较之下,自然是大方坦然的君璃更对她们的胃口。
金若蘅清了清嗓子,意欲刺君琳几句。
不是君璃已先笑道:“三妹妹既这般看重爹爹和君家的名声,方才那两位沈小姐和邓小姐挤兑姐姐我时,怎么没见妹妹仗义直言,为我帮腔几句呢?难道我就该一声不吭的任人欺凌,才算是圆了爹爹和君家的名声?还是妹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姐姐被人辱骂欺凌,却只做壁上观,便算是圆了爹爹和君家的名声?”
丫的,方才她与沈家那两个小破孩儿斗嘴时她不站出来也就罢了,她们的交情的确不到那一步,这会儿她都打扫完战场了,丫才跳出来,还一副站在道德制高点上道貌岸然的模样,一个个儿的真都当老娘好欺负是不是?!
顿了一顿,换上一脸的哀戚之色,又道:“妹妹说我与汪侯爷和离终究不光彩,连若蘅妹妹几个与我今日才第一次见面尚且知道为我仗义直言,知道错不在我,妹妹却说我‘不光彩’,妹妹不是自来最温柔心善,大有贤名的吗,怎么就不肯把对着外人的心善,分几分给我这个亲姐姐呢?”
君琳话一出口,其实心里已经后悔了,她就算再不待见君璃,也不该选在今日这样的场合找她茬儿的,且不说这里这么多人,一旦将事情传开必定于她名声有损,单只冲东阳侯夫人还在前头这一点,她都不该发作的,万一传到东阳侯夫人耳朵里,以为她不悌姐妹该如何是好?万幸今日东阳侯府的几位小姐都没来,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况不管金若蘅几个眼下有多喜欢君璃,与她又如何要好,只要稍后那件事一成功,她敢说她们几个以后决计不会再与君璃多说一句话;退一万步说,就算她们还肯,她们的父母长辈也不可能答应她们再与君璃往来,她又何必因一时的激愤,而有损自己的名声呢?
因忙露出羞愧的表情,低下头小声说道:“大姐姐说的是,都是妹妹一时迂腐了,还请大姐姐见谅!”
她倒是挺能屈能伸的……君璃暗自冷笑,但君琳都已当众认了错儿,她若再不依不饶,不免显得太得理不饶人,于是点头淡声道:“自家姊妹,我自然不会见三妹妹的气。”
只是如此一来,君璃也再没了谈兴,打算去外面透透气,因与金若蘅道:“我去外面逛逛,稍后便回来,请妹妹容我少陪。”
金若蘅极是善解人意,猜到她是想出去避一避眼前这难堪的局面,素手一挥,笑道:“姐姐只管去,咱们待会儿再说话也是一样。”
君璃因点点头,又托三人照顾君珊,并叮嘱了君珊几句后,方带着晴雪去了外面。
比起屋里种种香味儿夹杂在一起,反倒香得有些发闷的空气来说,外面新鲜的空气自然好闻得多,君璃先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吐出,觉得心里的郁结散去了不少,才小声与身后的晴雪道:“还是外面舒服,早知道今儿个不该来的,不过若是不来,又如何能结识金家妹妹她们几位呢!”许明玉与丁亦如也许还有几分是看在金若蘅的面子上才与她交好,但金若蘅人却是真的不错,值得一交。
晴雪是丫鬟,方才那样的场合自然没她说话的份儿,早憋了一肚子的气了,这会子见只有自己主仆二人了,因忙也压低了声音道:“那两位沈小姐和邓小姐可真是讨厌,明明她们就是与容家表小姐不合,却偏要拿小姐作筏!还有三小姐也是,不帮着小姐也就罢了,反倒还当众挤兑小姐,给小姐难堪,难道小姐没脸,她便很有脸吗?倒是金小姐许小姐与丁小姐三位小姐真的很不错,小姐若是能与她们长长久久的交往,以后也能多几个说知心话儿的人!”
...
( 主仆两人一边小声说着话,一边往前面的长廊走去,因见那里安静,打算去那里歇会儿再回厅里去。
及至近了,二人方发现,那长廊极是宽敞,回环曲折,两旁还遍植各色花卉,回廊的尽头,则是一座由太湖石垒成的假山,湖石莹润,还有水流自其下蜿蜒绕出,的确是个极好的所在。
“早知道有这么个好地方,我一开始就该找借口躲出来的,省得……不过还是那句话,要是一早便躲不出来,也不可能认识金家妹妹她们了。”君璃小声与晴雪说着话。
晴雪点点头:“有得必有失,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话未说完,冷不防就听得一声娇吟自假山后面传来,还带着细细的喘息,“爷,您轻一点嘛,奴婢最怕疼的……”
随即是一个稍显熟悉的男声调笑道:“这也叫疼了,更疼的还在后头呢……”
君璃一下子来了精神,擦,想不到来了古代,竟也能看到某岛国的爱情动作片,且还是现场版的,真是不枉穿越一场啊!
她忙小心翼翼的循着声音的方向走去,后面满脸通红的晴雪见状,试了一下想拉住她,却无功而返,只得小心翼翼的也跟了上去。
就见假山之间竟有个洞,刚好能容下那对调情的男女,阳光打在二人身上,将二人的脸照得很分明,女的是个生了一双跟后世某位被大家称为“X爷”的女明星一样狭长狐狸眼的尤物,男的则很熟悉,正是君璃的“老朋友”花孔雀容湛是也。
君璃心里霎时恶心得不行,暗自骂道,KAO,容渣男,你还敢更渣一点更没有下限一点吗?
君璃可没有看认识的人活瑃宮的爱好,吐槽完毕,便要转身离开。不想举步时,却不小心踩到了一块小石头上,整个人都向后仰去,以致她本能的“啊”了一声,虽然她已飞快捂住嘴,依然被人发现了。
“是谁?”容湛大喝一声,随即自洞里钻出来,就见面前的人竟是熟人,眼里不由闪过一抹慌张,随即冷冷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跟在他后面从洞里出来的那个狐狸眼美女则趁机以袖遮脸,飞快的逃离了事发现场。
“今天的事你要是敢对第五个人说起,我就告诉大家,与我在这里幽会的人是你,我看到时候大家是信你还是信我!”不待君璃开口,容湛又冷声说道。
君璃当即大怒,冷笑道:“难道你出门从不照镜子的?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货色,我会跟你幽会?啊呸,我就算跟一条狗幽会,也不可能与你幽会!至于你的这些龌龊事,你大可以放心,我不会告诉旁人的,不是因为不敢,而是怕脏了嘴!”
“你……”这下轮到容湛大怒了。
只可惜君璃半点不买账:“我什么我,你难道还敢把我怎么样不成?你大可以试试,看到底最后是谁吃亏!”
容湛见君璃是真半点也不害怕他,无奈之下,只得恨恨扔下一句没什么杀伤力的威胁:“你最好信守承诺,不把方才之事说出去,否则,我一定让你后悔!”拂袖而去。
余下君璃看他躲躲闪闪的走远了,才向晴雪道:“啧,就没见过这么渣的男人,将来哪个女人要是嫁了他,可真是倒是八辈子,哦不,应该是十六辈子的血霉了!”
晴雪脸红得能滴出血来,小声谴责道:“难道小姐以为方才您自己的行径就很光彩吗?要是让谈妈妈知道……”
‘知道’后面的话还未及说出口,冷不防又听得一个压低了的女声道:“……记清楚了吗,就是戴足金灵芝头长簪的那位小姐,夫人说了,事成之后,一定让你如愿以偿!”
‘戴足金灵芝头长簪的小姐’?君璃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忙四下里打量起来,见除了方才容渣男与狐狸精躲的地方以外,实在没有其他地方可躲了,只得强忍着恶心,拉着晴雪躲了进去,忙乱中还不忘捂住晴雪的嘴,以免她一时惊惧之下本能的失声叫出来。
很快又听得另一个同样压低了的女声道:“奴婢记住了,是那位戴足金灵芝头长簪,簪头还坠了三条细细金链,金链尾部是水滴状金珠的小姐,妈妈放心,奴婢一定不会弄错的!”
然后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不多一会儿,便见一个着素绫比甲,梳圆髻戴赤金双股金钗的背影越走越远,据身形判断其应有四十来岁,当是方才后一个女声口中的那位‘妈妈’,只不知后一个女声的主人此时去了哪里。
直至那背影彻底看不见踪影后,君璃方放开了捂住晴雪嘴巴的手,晴雪早已是目瞪口呆,片刻方回过神来,白着脸颤声道:“小姐,这里是姨夫人的地盘儿,您头上这支簪子又是夫人给的,只怕……这其中必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君璃这会儿也再顾不上去想渣男究竟能没下限到哪个地步了,一脸冷然的沉声道:“我就说她何以会巴巴儿的非要给我什么簪子,敢情是在这里等着我!不行,我绝不能坐以待毙!”她早猜到杨氏姐妹今日不会轻易放过她,却至今不知道她们到底打算如何算计她,但不管怎样,她都不会如了她们的愿!
君璃默了片刻,正想着要不自己就先回去,这里毕竟是大杨氏的主场,她惹不起还躲不起吗?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以后等她占据了主动地位时,她再来报仇也不迟……忽一眼却瞥见又一个身影自方才那个身影离开的地方走了出来,瞧着像是个丫鬟,一边往前走,一边还不忘鬼鬼祟祟的四下里打量,显然正是方才说话的另一个年轻些的女声的主人无疑了。
火石电光中,君璃心里生出一个大胆的主意来,她飞快将这个主意在脑中又过了一遍,觉得可行,因忙附耳如此这般与晴雪说道起来。
晴雪听罢她的吩咐后,虽青白着脸浑身止不住的发抖,却咬牙重重点了一下头,然后转过身,朝着那个丫鬟离去的反方向包抄而去,很快便截住了那个丫鬟。
但见那丫鬟十七八岁的样子,生得十分水秀,着一身水绿色比甲,戴赤金镶珠花钿,当是宁平侯府比较得脸的大丫鬟。只不知是不是应了那句“做贼心虚”的老话儿,那丫鬟一见晴雪,便立刻白了脸,厉声叫道:“你是哪处当差的丫头,不知道今儿个来了好些贵客吗?就这样不管不顾的在园子里乱逛,万一冲撞了哪位贵客,你担待得起吗你?”只是话虽说得严厉,却色厉内荏,透着一股子心虚的味道。
晴雪闻言,结结巴巴道:“我不是宁平侯府的丫鬟,我是跟我们小姐来的,因一时内急,却找不到恭房,这才糊里糊涂来了这里,还求姐姐给指一下路,不然再不回去,回头我们家小姐又该骂我了……”
那丫鬟听罢,这才注意到晴雪身上穿的的确不是宁平侯府丫鬟惯穿的服饰,不由暗松了一口长气,暗想方才的话就算让她听了去也不打紧,况她并不熟悉这里的地形,十有八九应当没有听见方才她们的话,因忙道:“你顺着前面这条回廊一直走,走到尽头,便能看见今日宴客的群芳洲了……”
‘了’字的尾音还未落下,忽然被人自背后勒住了 ...
(脖子,紧接着一根尖尖细细的东西又抵到了脖子上,不由本能的叫起来:“啊……”只可惜依然是一个字没喊完,已被捂住了嘴巴,被不由分说的弄到了一旁僻静的角落里去,不由吓得面如土色,浑身抖得筛糠一般。
君璃自背后一手勒住那丫鬟的脖子,一手拿簪尖抵着后者的脖颈大动脉,——那簪子正是杨氏给她那支,冷声问道:“适才你与那婆子说什么‘戴足金灵芝头长簪的小姐’,还说什么‘事成之后’,你们到底打的什么坏主意,说!你最好不要回头,否则我一个不小心,指不定这簪子便扎破了你嫩生生的脖子!”说着,手下加了几分力。
那丫鬟被君璃自背后箍制住,本来还想回头看一看君璃到底是谁的,闻得她后一句话,又感受到那簪子似是又扎进了自己的肉里几分,当下端的是又痛又怕,再不敢动一下,只能颤抖着声音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这里这般敞亮,指不定什么时候便会有人经过,你最好赶紧放了我,我可以不与你计较,不然一会儿真有人来了,你可就只剩下死路一条了!”
很好,还挺嘴硬,果然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君璃冷笑一声,手下又加了几分力,那簪尖本就锐利无比,如何经得起这般大力?当即便扎破了那丫鬟的脖子,渗出了一股鲜血来,“我是不是只剩下死路一条不用你担心,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的好,我手上可没个轻重,你若再嘴硬,指不定我的簪子就要扎穿你漂亮的脖子了,你大可以试试到底是你的脖子硬,还是我的簪子硬!”
鲜血流在皮肤上热热痒痒的感觉,再加上颈间传来的尖锐的刺痛感,让那丫鬟抖得越发厉害了,到底不敢再嘴硬,因带着哭腔哀求道:“我说,我说,只求你别杀我,我不想死……”
君璃冷嗤:“这就对了嘛,你若一早便肯说,又何至于受方才的皮肉之苦?还不快说!”
那丫鬟抖抖索索的道:“是我们夫人,吩咐我待会儿进去奉茶时,一定要装作不小心的将茶碗打翻,将茶尽数洒到一位戴足金灵芝头长簪的小姐身上,然后假意告罪讨饶,并请那位小姐去旁边的厢房换衣裳……等将那位小姐‘请’出来以后,便将她带到园子里的九曲小竹桥前,趁机将其推入水中,之后自有一位少爷会‘碰巧经过’英雄救美,我则趁机将事情嚷得人尽皆知,之后那位小姐便是再不情愿,也只能嫁给那位少爷了……”
敢情杨氏还不死心,还在打着将她随随便便嫁个阿猫阿狗,然后好谋算她嫁妆的主意!
君璃怒极反笑,继续问那丫鬟:“那位少爷是谁?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你若说你不知道,便是我信,我手中的簪子也不肯信!”
那丫鬟性命尚捏在人家手上,又岂敢再隐瞒?只得颤声道:“那位少爷是侯爷兵部一位下属主事的儿子,素日里有些那个……呃,风流,不学无术,内宠颇多,男女通吃,且听说还、还爱动手打女人……我知道的就只这些了,求小姐大慈大悲饶了我……”
风流、不学无术、内宠颇多、男女通吃、还爱动手打女人,最重要的是,这个烂男人的老子还是大杨氏老公的下属,宁平侯让往东,他不敢往西,宁平侯让打鸡,他不敢撵狗……杨氏对她可真是有够深情厚意啊,竟然给她找了这么一位“多才多艺”的夫婿,真是感谢她八辈祖宗!
君璃气得七窍生烟,不经意瞥见地上有一块拳头大小的鹅卵石,不待那丫鬟把求饶的话说完,已飞速弯身下去将那石头拾起,猛地砸在了那丫鬟的后脑勺上,顷刻间后者便软软瘫到了地上,人事不知。
一旁晴雪早被君璃方才这一连串彪悍的举止震撼得言语不能了,然见那丫鬟直直栽倒,却还不忘第一时间蹲下身去探后者的鼻息,直至确定后者没死只是晕过去后,方直起身来,颤抖着声音问君璃:“小姐,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
“怎么办?”君璃冷然一笑,“自然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杨氏不是一心想着将君琳嫁入高门,君琳不是一心想着要当侯府的少夫人吗?她偏不让她们母女如愿,偏要让杨氏自食恶果,生受下她精心挑选出来的这位“好女婿”!
晴雪立时便明白了君璃的意思,忙白着脸道:“可这丫鬟都被咱们砸晕了,一时半会儿间醒不来,只怕事情会临时生变……”
君璃却是一脸的笃定:“不会的,这个丫鬟不行了,自然还有下一个!”杨氏苦心谋划一场,又怎么可能因一点小小的岔子便收手的?
打定主意后,君璃命晴雪与自己一起动手,将那丫鬟的身体拖到了方才她们躲的那个缝隙里去,然后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才领着晴雪,若无其事般复又回了群芳洲的花厅。
就见厅里已经设下了席面,两人一席,每席上都用两个乌银梅花攒盒装了十样热菜,再加四碟冷盘四个果碟并一壶果酿,安排得十分细致经心。
君璃径自行至君珊面前的空位坐下,君珊原本还一脸的局促,见她进来,明显松了一口气,小声问道:“大姐姐没事吧,怎么去了这么久?”
“我没事,妹妹不必担心!”君璃微笑答道,脸上丝毫看不出异样。
一旁金若蘅几人见她回来,忙也笑道:“我们还正担心姐姐再不回来,就要误了坐席了,幸好姐姐及时回来了。”
君璃也笑道:“若蘅妹妹是今儿个才认识我,若是一早便认识我,便知道凭是天大的事摆在眼前,我也不会误了坐席的,毕竟‘民以食为天’嘛!”说着举起酒杯向几人致意。
金若蘅几人见她说得有趣,忙也举起酒杯,纷纷笑道:“真是可惜没能早些认识姐姐!”
几人正说得热闹,有个穿牙黄色比甲的小丫鬟端了一盘子菜过来,也不知是怎么搞的,竟不小心将那盘子打翻了,一盘菜尽数洒在了君璃的裙角上,虽因裙摆大未能烫着人,却将一条原本漂漂亮亮的裙子弄得是污七糟八,惨不忍睹。
君璃心中冷笑一声,人已猛地站起来,怒声骂道:“笨手笨脚也就罢了,难道你连眼睛也没长吗?”
那小丫鬟慌了手脚,忙跪下来一叠声的告罪求饶:“奴婢方才一时恍了神,所以才打翻了盘子的,还求小姐恕罪……”
话没说完,旁边一个穿豆绿比甲,戴蜜蜡珠花的大丫鬟已忙忙赶了过来赔笑:“因今日客人众多,府里人手有些不足,这才抽调了一些小丫鬟来临时服侍,尚未来得及好生调教,笨手笨脚的,还求小姐勿怪,请到旁边的厢房里,待奴婢吩咐人去取一件我们大小姐的裙子来小姐先将就着换上可好?”说话间,眼睛不露痕迹地往君璃头上Сhā的灵芝头长簪上看了看。
君璃冷眼旁观,心中冷笑不已,淡声说道:“我们君家虽不比侯府显赫,却也不至于穷到出门时,连备穿的裙子都带不起一条!”
说得那大丫鬟着起急来,暗想的确也是,哪家的小姐出门会不多带一身衣裳备用的?想了想,才又赔笑道:“小姐误会了,奴婢并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只是想着毕竟是咱们府里的丫鬟笨手笨脚才污了小姐的裙子的,在情在 ...
(理,咱们府上都该赔小姐一条裙子才是……”
“这是怎么了?”话音未落,一旁忙着招呼其他客人的容浅菡闻声过来了,问清楚事情的因由后,因忙笑向君璃道:“大表姐自然是带了衣裙备用的,可终归错在咱们家,若不赔大小姐一条裙子,我这心里委实过意不去,不如就让我陪大表姐去我屋里一趟,待换过裙子后再回来坐席不迟?”
听容浅菡这么说,君璃吃不准她到底知不知道杨氏姊妹的阴谋,若她知道,又怎会主动提出让自己去她屋里换裙子?她避得远远的,摘干净自己还来不及呢……罢了,还是别让她跟自己一块儿去了,省得回头坏了自己的计划。
君璃因有意笑得一脸勉强的道:“表妹今日是主人,又怎好单为了我一人,撇下这么多的客人?罢了,还是让我二妹妹陪我一块儿去罢。”
容浅菡面上看不出任何端倪来,笑道:“既是如此,就请大表姐恕我招呼不周了!”
方才那大丫鬟忙自告奋勇:“就让奴婢给二位小姐带路罢?”
君璃微勾唇角,一脸勉强状的点头道:“就请姑娘带路罢!”
“二位小姐这边请!”那大丫鬟忙屈膝应了,殷勤的引着君璃君珊走了出去,很快便走到了方才君璃与晴雪逛过的那片园子里,又往前走了一小段路,果见前面有一座九曲小竹桥,好巧不巧正对着夫人们坐席的滴翠亭,竹桥上无论发生什么,滴翠亭那边都是一目了然。
杨氏真是好毒的心思,一旦自己真被推进水里,当着那么多夫人太太的面儿,就算自己拼死不肯嫁给她内定好的人选,又还有哪个好人家愿意聘她为媳的?更何况她还顶着一个二嫁的名头!
君璃放缓脚步,强压下满心的愤怒,悄悄儿冲一旁的晴雪使了个眼色。
晴雪会意,忙赔着笑脸,上前缠着那大丫鬟问东问西起来:“这园子可真漂亮!姐姐能在这样显赫的人家当差,可真是好福气……听说隔壁便是威北侯府和常宁伯府,那来来往往岂不都是簪缨鼎盛之家?……难怪姐姐通身的气派,别说那些小门小户,便是那些中等人家的小姐姑娘尚且及不上姐姐呢……”
那大丫鬟眼见君璃与君珊越走越远,急得想追上去,奈何手臂却被晴雪挽住,嘴上还说个不停,她又发作不得,只得强压下满心的不耐,敷衍起晴雪来:“妹妹千万别这么说,我不过一介奴婢罢了,如何敢与那些小姐姑娘们相比……”
而君璃眼见晴雪已将那大丫鬟缠住,忙压低声音,又急又快的把事情与君珊说道了一遍:“夫人与姨夫人一早便打定了主意要害我,待会儿还请妹妹帮我一个忙,如此这般……”
唬得君珊是面无人色,浑身筛糠一般,“大姐姐可是爹爹的嫡长女,就算是和离大归的,夫人竟也敢如此作践……将来轮到我时,岂非更……”觉得唇亡齿寒,兔死狐悲之余,深知如今惟有把希望都寄托到君珏那边了,因只哆嗦了一会儿,便咬牙道:“我听大姐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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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回 害人害己
( 再说君琳眼见君璃与君珊随着宁平侯府的丫鬟去了之后,想着再过不了多久,君璃便将坠入泥淖再无翻身之日,一颗心不由兴奋得“怦怦”直跳;兴奋之余,又禁不住害怕心虚,毕竟这样的事实在有伤阴鸷,如果不是被逼无奈,她也不愿意这样,不过君璃也的确是太嚣张可恶了一些,有这样的下场纯属咎由自取,原也怪不得她们母女,——还有君珊也一块儿跟了去,也不知道会不会因此而让事情生变?
料想当不至于,这里可是大姨母的地盘儿,事情的每一个环节又都是提前计算好了的……君琳正想得出神,方才跟着君璃一块儿出去的君珊忽然披头散发,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一进来便惨白着脸,哆哆嗦嗦的冲君琳哭道:“大姐姐她,她,她……”
君琳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猛地站起来,“大姐姐怎么了?”说话的声音都变了调,听在旁人耳朵里或许会当她是担心姐姐,但她自己却知道,她更多是出于兴奋。ww
“她,她,她……”君珊惨白着脸,‘她’了半天也没她出个所以然来,只得一跺脚,结结巴巴抽泣道:“总之,三妹妹去瞧、瞧瞧,便知道了!”
君琳素知自己这个庶姐的性子,用“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形容虽粗俗了一些,却是丝毫也不为过,且今日是她第一次上人家家里做客,之前她冷眼旁观,便见她一直缩手缩脚的一副小家子气,若非有君璃提点着,只怕早出了不知多少丑了,这会子再让她亲眼见到那样的事,她会害怕得话都抖得利索,倒也情有可原。
因忙作出一脸担忧的样子,急道:“敢是大姐姐出什么事儿了?二姐姐且别忙着哭,且先带我瞧瞧去啊!”说完,不待君珊有所反应,已当先一步,急急往外走去。
却在走出几步后,猛地停了下来,转过身一脸焦急的向在座的众闺秀恳求道:“也不知我大姐姐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可能将我二姐姐急成这样,必定不会是什么小事,我心里委实害怕,想求众位姐姐妹妹与我一道去,与我壮个胆,不知众位姐姐妹妹可愿意?我在这里先谢过大家了!”
一面说着,一面已红着眼圈团团行起礼来,一副为自家姐姐担心得六神无主的样子。
众闺秀里有几个素日里本就与君琳有几分交情的已经站了起来,纷纷道:“君家姐姐(妹妹)不必着急,令姐吉人自有天相,料想当不会有事的,我们随你去便是!”
直瞧得君珊慌乱之余,又禁不住佩服起君璃来,暗想怎么大姐姐就跟身历其境似的,竟将三妹妹的一应言行都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也幸得大姐姐提前教过自己若遇见这样的情况该如何应对,否则自己岂非要坏了大姐姐的大事了?
因忙抖抖索索的向君琳道:“三妹妹不如先去瞧瞧,就让我领着众位小姐随后跟去如何?毕竟这么多人,走起来快不了,万一大姐姐她……我实在是害怕,脚又软……”一副吓破了胆子的模样。
君琳也的确是等不及想去见君璃现下的狼狈样子了,只要一想到她很快便将灰溜溜的嫁给一个五毒俱全,还好男风的男人,以后都得看自己母女的脸色过活,君琳便恨不能仰天大笑三声,闻得君珊的话,只犹豫了一瞬,便点头道:“二姐姐说得有理,既是如此,我便先行一步,还请二姐姐带着众家姐妹随后便赶到,不然我怕我应付不来!”
说完,甚至连自己的贴身丫鬟晨露都顾不得等,便急急忙忙往外行去。
身为宁平侯府当家主母嫡亲的外甥女儿,君琳自然是常来宁平侯府的,自然也对侯府的地形十分熟悉,是以很快便赶到了她以为的“事发地点”九曲小竹桥前。
却发现这里一片安静,既没有她想象中的君璃狼狈不堪被陌生男人抱在怀里,两人都因沾了水而衣衫贴在身上,实在大伤风化的场面,也没有众家夫人太太并丫头婆子聚众围观,脸上都带着鄙夷或是厌弃表情的场面,这里根本没有一个人,安静得君琳由不得怀疑自己是走错了地方!
可君琳又十成十确定自己没有走错地方,宁平侯府的花园她常来的,不说闭着眼睛便能找到每一个地方,却也是熟悉得紧,且整个园子就一座九曲小竹桥,她怎么可能走错?
那问题到底是出在什么地方呢?——君琳压根儿未往君珊是在骗她之上想,皆因她吃准了君珊的性子,认定她没那个胆子骗她,却没想到,恰恰是君珊骗了她!
君琳正想得出神,冷不防身后一股大力袭来,她吃重不住,当即便“噗通”一声,掉进了水里去。
彼时已近深秋,天气早转凉了,湖里的水虽不至于像冬日的那样冷得刺骨,却也好不到哪里去,兼之君琳不会水,又惊又怕又冷之下,嘴里已喝进去了好几口湖水,人也咕咚咕咚的直往下沉,直到扑腾了好几个回合后,方本能的惨叫起来:“救命——”
一边喊叫,一边止不住的恐慌,难道今日便是自己的死期不成?可自己还这么年轻,生命才刚刚开始,就这么白白死了,上天对她也太残忍了!还是上天是在惩罚自己起了歹念,想谋人性命,所以先取了自己的性命去?不,上天一定不会对她这么残忍,一定会派人来救她的!
不知道上天是不是真听见了君琳的祈求,又是“噗通”一声,竟真有人跳下水救她来了。
却是一名年轻男子,一边朝她凫水过来,一边还喊着:“小姐别怕,小生救你来了,一定会让你安然无恙的!”
然看在君琳眼里听在君琳耳里,却禁不住越发的恐慌,只恨不能男子没有跳下水来救她,就任她淹死过去也强过被这样一个男子救上去,只因她心里已明了自己是中了君璃的计,而眼下这名男子,恰是之前大杨氏和杨氏为君璃安排的那位“乘龙快婿”,——被这样一个男人救上去,她宁愿去死!
这般一想,君琳拼尽全力往男子凫水过来的反方向扑腾起来,想着无论如何,哪怕是死,也不能让后者挨着她一片衣角。
只可惜方才扑腾的那几个回合,早已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让她手脚软得跟面条似的,她自以为的用尽全力的扑腾,其实根本就是在原地沉浮打转,以致那男子很快便凫到了她身边,并单臂将她搂进了怀里,然后用另一只手往岸边游去。
君琳彼时早已是筋疲力尽,直恨不能就此睡过去,但残存的意识却告诉她,不能让这名男子将她救上去,不然她便只剩下嫁给后者和以死以证清白两条路可走,因忍不住用尽全力挣扎;可求生的本能又让她禁不住暗自祈祷,指不定男子将她救上去时,周边根本没有一个人瞧见呢?毕竟方才这里还安静得连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得见,于是这挣扎便不那么真心起来,只任由男子将她搂着凫到岸边,然后将她打横抱着上了岸。
却在方上了岸,才喘着气暗自庆幸自己还活着之时,忽闻得一个熟悉的声音尖叫道:“啊,小姐,您怎么了,您别吓奴婢啊……”
那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害怕和惊恐得都变了调,但君琳依然一下子就听出了声音的主人不是别 ...
(个,正是她是贴身丫鬟晨露。
她忙吃力的抬起头往声音的方向看去,正打算让晨露过来将她带走,只要晨露能将她带离现场,不管之后发生什么事,她都可以来个抵死不认帐。
却见不止晨露来了,还有君珊领着方才在厅里坐席的众闺秀并其各自的贴身丫鬟,浩浩荡荡一共几十个人,也一并来了,众闺秀微红的脸上,还分明有惊诧和鄙夷闪过,然后三三两两转过了头去,掩着唇窃窃私语起来,——正是她之前想象过不止一次的画面,也真因为此,她才将众闺秀都请了来,就是打算让她们与她一块儿见证君璃落水后被陌生男人救起来的不堪景象,却没想到,她的这一打算,最终用在了自己身上!
直让君琳看得又惊又怕,想着自己这辈子都毁了,急火攻心之下,终于支撑不住,眼前一黑,软软晕了过去。
“小姐——”一旁晨露见自家小姐晕了过去,也顾不得其他了,忙急步上前,让那救人的男子将君琳就地放下,便又是掐人中又是掐虎口的忙活起来,一边忙活,一边还不忘冲一旁似是早已吓傻了的君珊尖叫道:“二小姐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让人禀告夫人去!”
“哦哦哦,我这就去,我这就去……”君珊闻言,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忙提着裙子便往对面的滴翠亭小步跑去。
彼时杨氏正与东阳侯夫人等人坐在一席吃酒,觥筹交错之间,她一直不动声色的奉承着东阳侯夫人,想着把东阳侯夫人奉承得舒服了,将来君琳过门后,日子也好过一些。
奉承东阳侯夫人的同时,杨氏还一直留意着对面九曲小竹桥上的动静,她坐的位置正好对着小竹桥,虽距离有些远,不能将那边的动静全部看得一清二楚,却也能大概看得分明,是以君琳落水的场景,她是尽收眼底了的,只不过她以为落水的人是君璃罢了,心里的欢喜当即满得要溢出来,还是强自忍着,方没露出端倪来,仍面色如常的与东阳侯夫人说着话儿,“夫人说潭拓寺的香火旺,可怜我在京城住了这么些年,竟然连一次也没去过,过几日可得抽时间好生去逛逛……”
东阳侯夫人笑道:“整好过几日我们太夫人使了我去潭拓寺打平安谯,我们家的女眷一多半儿都要去,君夫人若不嫌弃,不如也带了几位令千金一块儿去热闹热闹?”
顿了一顿,状似无意的又道:“也幸得那日小五有空,可以护送我们娘们儿走这一趟,不然只靠管事们张罗,难免有不周全的地方!”
杨氏闻言,明白东阳侯夫人这是在给自己的儿子和君琳制造彼此相看的机会,心下又是一喜,忙不迭点头道:“这样好事,我求还求不来呢,又怎么会嫌弃?到时候一定带了小女们去,就怕给夫人添麻烦。”
东阳侯夫人笑道:“夫人这是什么话,我与夫人如此投缘,夫人再说这些客气话,没的白生分了!”
杨氏笑道:“夫人既这般说,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一语未了,就见君珊忽然跌跌撞撞跑了进来,连礼都顾不得行,便惨白着脸气喘吁吁的冲杨氏道:“母亲,那边、那边……掉进水里了……母亲快瞧瞧去……”
杨氏心下虽纳罕为何是君珊,而非是宁平侯府的下人来报信,却因心下太过欢喜而没有多想,只是板着脸低斥君珊道:“没见这么多长辈都在呢,慌慌张张的,连礼也不知道行,成何体统?”顿了顿,怕君珊的小家子气连累了君琳和君璇的名声,又补充了一句:“周氏到底是怎么教的你!”
君珊一脸的不知所措,半晌才结结巴巴的小声道:“女儿也是太、太害怕了……母亲还是赶快去瞧、瞧瞧吧……迟了只怕救不回来了……”又扭手扭脚的要给在座的众夫人太太行礼。
杨氏哪里还等得她给众夫人太太行礼,猛地站起身来,向同席的东阳侯夫人等人道:“也不知我那不成器的女儿出了什么事,终归不是我生的……我得瞧瞧去,不然有个什么好歹的,委实不好向我们家老爷交代,就先少陪了!”说着团团行了个礼,便扶着玉簪急急往外行去。
走出几步后,又回头冲君珊低斥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带路!”
“哦,是,母亲!”君珊忙唯唯诺诺的应了,低着头小步跟在了杨氏身后。
余下众人见杨氏母女走远了,才三三两两的交头接耳起来,都觉得事有蹊跷,有那眼尖的,方才与杨氏一样,也是瞧见了对面小竹桥上动静的,惟恐天下不乱,便站起来笑道:“杨夫人急急忙忙的,也不知其千金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我也瞧瞧去,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就先失陪了!”一边说,一边已往外走去。
旁边几位夫人也巴不得能亲去现场一瞧热闹,闻言也都纷纷起身,笑道:“我们也瞧瞧有没有什么地方能帮上忙的去!”
不过眨眼间,便有十来位夫人跟了出去。
一旁做东的大杨氏也不拦着,事实上,她巴不得去的人越多越好,反正君琳的婚事已基本定了,君璇又还小,说亲且还得等好几年呢,最重要的是,君璃本就是和离过的,如今再作出什么伤风败俗的事,也很正常,与她妹妹何干?便是今日之事会影响到君家及宁平侯府的名声,终究也有限。
是以一直到厅里的人都寻这样那样的借口走得差不多了后,大杨氏方请了两个妯娌容二夫人容三夫人帮忙招呼剩下的客人,——至于容太夫人,因年纪大了,早在受了众人的前三杯酒后,便由丫头扶着回自己屋里去了,然后自己也忙忙赶去了九曲小竹桥那边。
杨氏领着君珊玉簪等人疾行了一小段路,便做出一副气喘吁吁累得不行的样子,“我走不动了,且先歇一会儿,喘喘气……”
直至瞧见后面有方才一同坐席的夫人太太跟了上来后,方又扶了玉簪的手继续往前走。
这一次,一行人倒是很快便走了九曲小竹桥前。
就见竹桥前早已围满了人,衣着华贵,首饰精美,正是来赴宴的众家小姐,彼时都红着脸,正三三两两的窃窃私语着,脸上虽写满了鄙夷与厌弃,眼里却分明闪着看好戏的不善光芒。
杨氏心里霎时如大夏天里吃了冰西瓜般熨帖,面上却是一派紧张惊慌的样子,带着哭腔叫道:“璃儿,母亲来了,你没什么事儿罢?你别吓母亲啊……”
一面哭着,一面往地上看去,先是看见一个浑身都湿透了的男子,一见她瞧过来,便抱拳道:“敢问夫人可是这位小姐的母亲?小生方才路过时,因见令千金不慎跌入了水中,事急从权,是以跳下去将令千金救了起来,夫人放心,小生一定会对令千金负责,不会让人到处胡乱说嘴,以坏了令千金的名声的!”
男子的这一番说辞,恰是之前大杨氏与她们挑中的人选,那位兵部主事寇冠东的夫人提前说好了的那番说辞,显然男子正是她为君璃选中的那位“乘龙快婿”寇冲无疑了。
杨氏心里有了底,忙换上一脸的感激,上前半步冲那寇冲行礼道:“多谢公子仗义相救,不然我 ...
(女儿只怕性命不保,待我回府后,一定禀明我家老爷,到时候再让我家老爷登门道谢!”顿了顿,面露难色,“只是我女儿她……,公子原是出于一片好意才挺身相救的,如何能因此便委屈公子定要娶了我家女儿呢?”
寇冲忙笑道:“夫人言重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原便是我辈应当应分之事,至于夫人说的‘委屈’,其实真正受了委屈的该是令千金才是,小生愿意对令千金负责,只不知夫人府上是哪里?小生回去后也好禀明家父家母,尽快上门提亲才是!”
二人自顾说得热闹,地上仍忙活着掐君琳人中的晨露试着Сhā了几次嘴,都未能成功,还是玉簪不经意瞧见围着“君璃”忙活儿的人竟是她而非晴雪,又发现“君璃”穿的衣服分明是三小姐的后,意识到不对,忙壮着胆子轻推了杨氏一把,又赔笑着小声说了一句:“夫人不若还是先瞧瞧……小姐,待会儿在感谢这位公子亦不迟!”
方让杨氏止住了话头,向寇冲说了一句:“公子且容我先瞧瞧女儿去,少陪!”然后做出一副着急的样子往前走去。
下一瞬,杨氏便如被雷劈中了一般,当场石化了,半晌方看向晨露,铁青着脸近乎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为什么落水的会是三小姐?”
晨露跪在地上,浑身抖得筛糠一般,哆哆嗦嗦道:“回夫人,奴婢也不知道……”话没说完,随着“啪”的一声脆响,脸上已重重挨了一掌,打得她一个趔趄,半边脸都火辣辣的没了知觉,嘴里也尝到了甜腥味儿,但她却不敢喊痛,只能忙忙跪好,一边磕头如捣蒜,一边哀声求饶:“求夫人饶命,求夫人饶命……”
杨氏忽然发了疯般劈头盖脸的打起晨露来,“你这个贱人,狗奴才,我把三小姐交给你照顾,你便是这样照顾的?我打死你,我打死你,你这个狗奴才,我打死你……”哪里还有半分方才的雍容大方,气定神闲?
晨露被打得浑身火辣辣的痛,尤其是头皮上,因被生生扯下了一缕头发来,更是痛得她只恨不能死过去,却仍是不敢避不敢躲,只能一边求饶,一边拿哀求的目光看玉簪,以期玉簪能为她说说情。
而玉簪眼见她被打成这样,又岂有不生出几分兔死狐悲的感觉来?接收到她的目光,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壮着胆子上前,小声对杨氏说了一句:“夫人,三小姐还人事不省,夫人要打骂晨露这蹄子,好歹也等三小姐醒了在打骂也不迟啊!”
杨氏闻言,总算停止了对晨露的打骂,却转而把气撒到了玉簪身上:“蠢东西,还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找姨夫人,让姨夫人请太医去?”
“是,夫人,奴婢马上去!”玉簪忙屈膝应了一声,扭身就跑,虽才被杨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骂了,心里却不无庆幸,去请姨夫人,总比留下来做现成出气筒好得多!
这里杨氏方扑到地上,将脸色苍白,浑身湿透,狼狈不堪,仍昏迷不醒的君琳搂在怀中,哽咽着轻声叫起来:“琳儿,你醒一醒,你别吓娘,你醒一醒啊……”
君琳却仍是了无生气,毫无反应,只微弱的鼻息和心跳在诉说着她暂时还是一个活人。
杨氏又叫了几声,见女儿仍是死了一般,不由又怒火攻心起来,赶着一旁红肿着一张脸的晨露骂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是小姐的贴身丫鬟,就该寸步不离跟着小姐才是!小姐此番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看我不打杀了你全家上下!”
晨露闻言,又痛又怕,不经意瞥见一旁站着的君珊,忙哭道:“奴婢实实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方才奴婢正服侍着小姐在厅里坐席,二小姐忽然跑了进来,说大小姐出事了,三小姐担心长姊,等不及奴婢跟着,便先自己跑了过来,等奴婢赶来时,小姐已经……,都是奴婢的错,奴婢该寸步不离跟着小姐的,还求夫人看在奴婢素日里服侍小姐尽心尽力的份儿上,就饶奴婢一条贱命罢……”
晨露这一番哭诉看似是在向杨氏告饶,实则却是在祸水东引,把杨氏的怒火都引到君珊头上去,反正君珊只是一个庶女,素日又不受杨氏待见,杨氏不管是骂她还是打她,甚至要了她的命,估计都没人会说杨氏一个字。
果然杨氏闻得晨露的话后,立刻将枪口对准了君珊,冷着脸恨声骂道:“连个话都传不清楚,你到底有什么用,跟你那个下贱的娘一样!说,你是不是一早便起了坏心要谋害你妹妹?”
君珊一脸的惶恐,急得又是摇头又是摆手的,结结巴巴道:“母亲,不,夫人,我没有,我没有要害三妹妹,我怎么敢,我不敢的,我真不敢的……”
“你不敢?”杨氏柳眉倒竖,看向君珊的目光利得刀子一般:“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今日若不说出个所以然来,看我不回去即将将你那个下贱的娘卖到娼寮子里去!”
唬得君珊忙不迭就地跪下了,哭道:“夫人,求您不要卖了我姨娘,我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之前坐席时,一个小丫鬟不小心将一盘菜洒在了大姐姐的裙子上,大姐姐因叫了我与她一道出来换衣裳,不想行至半途时,大姐姐竟一个不慎跌下了台阶,将头给磕破了,流了好多的血。我实在害怕,又不熟悉侯府的地形,不知道要如何才能找到夫人,这才原路折了回去找三妹妹,不想三妹妹不待我把话说完,已速度极快的跑了出来,又说自己害怕,请当时在座的众家小姐们一道过来给她壮壮胆。我吓得腿软,走不快,于是领着各位小姐走在了后面,不想方一过来,便瞧见,瞧见三妹妹被这位公子从水里救了起来,至于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真的不知道,夫人若是不信,大可以问各位小姐,求夫人不要卖了我姨娘……”
君珊长篇大套的说完,见杨氏脸上却分明一副不信的样子,又急又怕,忙向不远处的金若蘅并许明玉丁亦如等人哭求道:“几位小姐方才一直都在的,求几位小姐千万为我做个证,我来生一定做牛做马报答几位小姐的大恩大德!”
金若蘅等人都是打小儿生活在大宅门里的,大宅门里那些弯弯绕绕又岂会不知道?早从杨氏前后有如天壤之别的言语和行径,及她和君珊母女主仆几人说的话里,猜出了一些端倪来,闻得君珊的话,金若蘅一马当先站了出来,屈膝冲杨氏行了礼,道:“杨夫人好,家父是翰林院的金大学士,我可以证明君二姐姐没有说谎,方才她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还请杨夫人明察!”
许明玉见状,忙也站出来屈膝行了个礼,道:“我也可以为君二姐姐作证,方才的确还没等君二姐姐把话说完,君三小姐已急急忙忙冲出了厅里,临走前还请了我们大家伙儿一起来为她壮胆,君二姐姐所言句句属实,还请君夫人明察!”
紧接着,又有另几位小姐相继站出来为君珊作证,毕竟君珊说的的确是事实,方才她在厅里时,的确才只说了几个‘她’字加一句‘总之三妹妹去瞧瞧便知道了!’,她们没必要为此而说谎,且众目睽睽之下也说不了谎。
如此一来,杨氏便不好再怪君珊了,可她一肚子的火除了君珊和晨露,眼下也找不到第三个人发去,于是又赶 ...
(着君珊骂道:“那方才去滴翠亭传话时,你怎么也不把话说清楚?你是不是成心的?你就是见不得琳儿她比你好是不是?也不想想,琳儿她可是嫡出的,你却不过一个贱婢所生,你拿什么跟她比去?你是不是以为她不好了,你便能讨得了好去了?我告诉你,没门儿,胆敢谋害我的女儿,看我此番饶得了你们哪一个!”
这一回,不用君珊自己辩白,已有人先为她开了这个口。
却是方才在厅里坐席的众家夫人太太的其中之一,素来都是杨氏死对头的礼部左侍郎的夫人严夫人,后者已与十数位方才在厅里坐席的夫人太太们一道,都赶了过来,“瞧君夫人这话说的,令千金方才去厅里报信时,说的话大家伙儿可都是听见了的,令千金才只来得及说了一句‘掉进水里了’,君夫人已急三火四的往外跑,还说什么‘也不知我那不成器的女儿出了什么事,终归不是我生的’,难道君夫人竟未卜先知,当时便知道是谁掉进了水里不成?”
严夫人与杨氏不合早非一日两日了,如今好容易得了机会可以让杨氏大大的没脸,又岂能轻易放过?当即又笑道:“满京城谁人不知君夫人是出了名儿的贤德人,最是宽和待人,怜贫恤老的?怎么这会子却说出要打杀小丫鬟全家,又要将服侍了君大人多年的老姨娘卖到娼寮子的话来?君夫人也不怕传了出去,坏了您贤德人的名声?亦或是,君夫人这贤德人的名声,根本就名不副实?”
一席话,说得杨氏牙关咬的咯吱作响,片刻方冷笑道:“这都是我君家的家务事,就不劳严夫人费心了!”意思是让严夫人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可严夫人又岂是能被区区一句话便说退的人?因又笑道:“君夫人的家务事我自然不该过问,可今儿个可是宁平候太夫人的寿辰,且不说君夫人的姐姐乃是太夫人的儿媳,容君两家本是至亲,就算是普通交情的人家,夫人也万万不该在人家的寿辰上喊打喊杀不是?况夫人家的二小姐与那小丫鬟也的确没有说谎,我们这些在场的人都可以为她二人作证,原是夫人与令千金竟都似未卜先知似的,听话只听个开头,便急不可耐的往外跑,这才生出了误会来的,与令二小姐和那小丫鬟又有什么相干?君夫人不如给我一个薄面,就饶了她二人罢?”
严夫人有意将‘未卜先知’四个字咬得极重,显然已将事情的真相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而在场的其他夫人太太们又有哪个是蠢的?也多多少少瞧出了几分来,便都顺着严夫人的话说道:“是啊,君夫人,好歹今儿个宁平侯太夫人的寿辰,您这样喊打喊杀的,委实有些不吉利!”
还有人道:“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发生这样的事,原是意外,非人力可扭转,君夫人又何须气成这样?横竖方才这位救人的公子也说愿意对令千金负责,待回去禀明其父母后,便会尽快上门提亲,我瞧这位公子生得相貌堂堂,心地又好,君夫人不若就答应了这位公子的求亲罢?如此一来,这位公子与令千金因水而结缘,也算是佳话一段了!”
杨氏已经快被气死了,闻得这话,兜头便冲那说话之人啐了一口,冷笑道:“呸,什么意外,我女儿分明就是被人陷害的!还有这个登徒子,这里可是我姐姐家的内院,他一个大男人,也不知到底是怎么摸进来的?这样一个人品低下的登徒子,也想娶我的女儿,做梦!曲夫人这般卖力的为这个登徒子说好话,难道这个登徒子是曲夫人的什么人不成?”
说得那曲夫人一张脸胀成了猪肝色,愤愤说道:“我原是出于一片好心,所以才多了几句嘴,不想好心却反被君夫人当做驴肝肺,还胡乱攀咬起我来!好,既然夫人不领我的情,那我便问夫人一句,方才夫人还一口一个‘公子’叫人家叫得亲热,说人家仗义,怎么这会子一瞧得落水的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便转而叫起人家‘登徒子’,还骂起人家人品低下来?难道君夫人一开始便认定落水的那个一定不是夫人亲生的吗,这是什么道理?大家伙儿说是不是?”
其实曲夫人说的这些,在场的众人都是心知肚明,只不过当着杨氏的面儿,不好明说出来罢了,这会子听曲夫人竟明白说了出来,便都纷纷点头道:“是啊,瞧方才君夫人的样子,竟似的一早便认定落水的那个一定不是她亲生的一般,这到底是何道理?”
直把杨氏说了个面红耳赤,一时间竟找不到话来反驳,万幸大杨氏及时赶了过来,一过来便冲在场的众人笑道:“前面的画舫上搭了戏台子,瑞祥班的扈老板待会儿将亲自登台,我这便着人引众位夫人太太并小姐们过去可好啊?再迟了,可就要误了开戏了!”
严夫人因当先笑道:“宁平侯夫人来得正好,方才君夫人还说也不知这个登徒子……哦,不是,是这位公子,”说着,一指旁边早已被突如其来变故弄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的寇冲,“君夫人方才说,这里是侯府的内院,也不知这位公子到底是怎么摸进来的,宁平侯夫人不如这便打发人四处找找,看还有没有其他人也进了尊府内院的?毕竟今儿个来的未出阁的小姐姑娘们实在不少,万一再出个类似的事,可怎么样呢?”
此时此刻,大杨氏生吞了严夫人的心都有了,不由十二万分后悔起不该请严夫人来,但她更后悔的,却是当初不该在杨氏的哭求下,答应今日在自家算计君璃之事,这才真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不但将君琳的亲事和杨氏的名声赔上了,亦连她这个宁平侯府的当家主母亦难脱干系!
但无论大杨氏这会儿心里有多后悔有多恼怒,面上却是丝毫不能表露出来,还得笑着团团给众人赔礼:“都是我的疏忽,让众位夫人太太并小姐受了惊,我这便打发人仔仔细细的四处搜寻一番,一定不会再让人混进内院来,还请众位只管放心的去看戏,待晚宴时,我再自罚几杯,好生给众位再赔个礼可好啊?”
又命跟来的丫头婆子们:“还不好生服侍了各位夫人太太小姐们去戏台那边呢!”
众丫头婆子忙屈膝应了,上前恭恭敬敬的请起人来,而众人见大杨氏这个主人家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也不好太不给她颜面再留下,横竖她们该看的都看得差不多了,于是便由着那些丫头婆子们领着,三三两两离开了小竹桥前。
余下杨氏瞧得众人终于都走光了,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赶着大杨氏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叫道:“姐姐,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呜呜呜,可怜我的琳儿她这会子都还没醒过来,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救过来……还有东阳侯夫人那里,方才她虽没有随那起子唯恐天下不乱的长舌妇们一块儿来,但事情终究是会传到她耳朵里去的,也不知她还肯不肯聘琳儿为媳……”
哭着说着,忽一眼瞥见那寇冲还在,立时没了好脸,骂道:“你个登徒子还站在这里做什么,难道还真等着我把女儿嫁给你呢?也不照照镜子,瞧瞧自己是什么货色,也敢肖想我女儿,还不快离了这里呢,等我回头再找你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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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校的涩涩小妻》,今天,你看了吗?都比较肥了,俩货也都正疯狂万更中哈,亲们没看过的,赶紧去看哦,表错过了,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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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回 自咽苦果
( “……你个登徒子还站在这里做什么,难道还真等着我把女儿嫁给你呢?也不照照镜子,瞧瞧自己是什么货色,也敢肖想我女儿,还不快离了这里呢,等我回头再找你算账!”杨氏一想到君琳的婚事一多半要因方才之事而生变,便气得浑身直哆嗦,因见始作俑者寇冲还在,想也不想便将气撒到了后者身上,浑然忘记了寇冲原是她自己招来的,君琳有今日的无妄之灾,她这个当娘的更是“功不可没”!
而寇冲原便是个浑不吝的,今日这遭又是其父以‘若不从命,便当没有这个儿子’威逼他来的,早憋了一肚子的火,如何还忍得杨氏这样对他?
当下也不管杨氏身上有几品诰命,大杨氏这个其父的上司夫人也还在,径自便冷笑回道:“夫人说我肖想你女儿,夫人几时看见了,莫不是夫人忘了当初你们是怎样求着我来的了?若不是夫人非要求着我来,我认得你女儿是谁啊?明明是你自己这边出了问题,如今倒怪起我来,还骂我‘登徒子’,说不会把女儿嫁给我,当你们君家的女儿多尊贵似的,你不想嫁,我还不想娶呢!”
一席话,直把杨氏气了个倒仰,“嗷”的大叫一声,“你个登徒子,坏了我女儿的名声和姻缘,还敢说这些风凉话,我打死你——”便要扑上去厮打寇冲。
“一个个儿的还愣着做什么,姨夫人魔怔了,还不快扶住她!”却被大杨氏厉声喝命身边仅剩的三四个心腹中的心腹婆子给拉住了,随即笑向寇冲道:“舍妹瞧得女儿生死未卜,一时间伤心糊涂了,说了什么话只怕她自己都不知道,还请寇公子看在我的面儿上,不要放在心上的好!时辰不早了,只怕外院的戏也早开了,寇公子快出去看戏罢,——我听说寇公子可是崔老板数得着的戏迷,错过了就不好了!至于今日之事,事后我见了令堂,自会给她一个交代的!”
又命婆子:“好生送了寇公子出去,不得怠慢了!”
好说歹说将寇冲给弄走后,大杨氏沉下脸来,正要开口教训杨氏,不想杨氏已先尖声叫道:“姐姐为何对那个登徒子那般客气,他才坏了琳儿的名声,姐姐却不说教训他一顿为琳儿出气,反倒还对他这般客气,难道琳儿不是姐姐的外甥女,反倒那个登徒子才是姐姐的外甥不成?”
大杨氏闻言,脸色不由越发的阴沉,冷斥道:“你还有脸对着我大呼小叫,不但你自己和琳儿的脸,连带我的脸也要被你丢光了!我来问你,明明一早便筹谋得天衣无缝之事,为何事到临头却变成了这样?琳儿沉不住气结果狗鸡不成反蚀把米也就罢了,到底还年轻,你为何也那般沉不住气,听话只听个开头便迫不及待往外跑,还什么话都敢在人前嚷嚷?你是惟恐旁人不知道你原本是要算计继女,最后却害人反害己是不是?还说什么琳儿不是我的外甥女,那个姓寇的才是我的外甥这样的怪话,既然你已这么说了,那我便再不管你们母女的事便是!”
“姐姐不要生气,我也只是一时气急了,才会说了这些混账话的,实则我心里并没有这样想!”说得杨氏一脸的慌乱,忙上前几步扯了大杨氏的衣袖,哀求道:“姐姐可不能不管我们母女,不然我就真只有带着琳儿一起去死了……”说着,哀哀的哭起来。
大杨氏见妹妹哭得可怜,又心生不忍起来,但语气仍有些不善,“你也是三十几岁,做当家主母十几年的人了,怎么也不想想我为何会对那个姓寇的这般客气?别说他,连他娘素日里在我面前都恭恭敬敬的,我犯得着对他一个一无是处的小杂种这般客气?还不都是为了你和琳儿!”
“为了我和琳儿?”杨氏一脸的不解,一时也顾不上哭了,“这话怎么说?”
大杨氏见杨氏还没明白自己的用意,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也不想想,发生了这样的事,东阳侯府又怎么可能还会聘琳儿为媳?东阳侯夫人眼里揉不得沙子可是众所周知的!不但东阳侯府,只怕京城里好一点的人家都不会聘琳儿为媳了,除了远嫁外地和嫁进寇家,琳儿已无第三条路可走,‘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我若不对姓寇的客气一些,万一琳儿将来真嫁进了寇家可怎么样……”
“姓寇的做梦!”话没说完,已被杨氏尖声打断:“我就是让琳儿去死,也绝不可能答应让她嫁进寇家!那寇家是怎样的破落户,那姓寇的又是怎样的渣滓败类,哪怕是死,我也绝对不同意这门亲事!姐姐好狠的心,琳儿可是你嫡亲的外甥女儿,身上流着一半与你相同的血啊,姐姐竟也忍心将她推入火坑!”
大杨氏气得太阳茓突突直跳:“我几时要推琳儿入火坑了?我只是想为她多留一条后路罢了!今日之事,那么多人都是瞧见了的,根本瞒不住,只怕等不到明日,整个京城好一些的人家都知道了,你以为他们会接受一个众目睽睽之下被陌生男人抱过的女人为媳不成?那琳儿便只剩下远嫁一条路可走,可就算是远嫁,难道那些人不会事先打听一下琳儿的人品的?而不计较这些的,又会是什么好人家?只怕连寇家还不如呢,寇家好歹还有个五品的官位,又是京官,果真琳儿受了什么委屈,你当娘的还能为她出头撑腰,她要是远嫁后受委屈,岂非只有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了?!”
一席话,说得杨氏怔住了,认真一想,便发现大杨氏说的是事实,君琳除了远嫁,且还不一定能嫁到什么好人家以外,的确只剩下嫁入寇家一条路可走,当下不由悲从中来,大叫了一声:“我苦命的琳儿,都是娘害了你啊——”扑到地上仍昏迷不醒的君琳身上,大哭起来。
杨氏哭的是声嘶力竭,大杨氏在一旁见了,心里也十分不好受,对君琳这个外甥女,她是真的喜欢,当亲生女儿一般看待,因上前劝她道:“罢了,如今事情不出也出了,还是先把琳儿抬到就近的厢房里,只怕说话间太医就该到了,无论如何且先把人救过来,至于如何善后,等琳儿醒过来后咱们再来商量也不迟。”
说完,忙使了人去抬春凳,又向一旁似是早已吓傻了的君珊道:“好孩子,你母亲方才也是气急了,实则从未想过要卖了你姨娘,你别放在心上,——回头见了你父亲,你该知道怎么说罢?”
君珊闻言,方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忙结结巴巴道:“我知道母亲也、也是气急了,不会放在心上的,姨、姨母只管放心,见了爹爹我不会乱、乱说的。”
大杨氏想着君珊的婚事及周姨娘的后半辈子都还捏在自己妹妹手里,倒也并不是很担心君珊见了君伯恭会乱说,不过是把丑话说在前头有备无患罢了,见君珊这般识趣,很是满意,点头道:“你是个好孩子,你母亲将来势必不会亏待你,一定会与你择一门好亲事,让你风风光光出嫁的,到时候我这个做姨母的,也必定会与你添一份厚厚的嫁妆。”
说得君珊满脸通红的低下了头去,声若蚊蚋:“大姨母说笑了……”瞧着就有了几分小女儿的娇态。
看在地上仍抱着君琳抽泣的杨氏眼里,登时气不打一处来,这个贱人,若不是她语焉不详,没有把话说清楚,她的琳儿又怎会等不及丫 ...
(鬟及众家小姐跟上,便先独自来了小竹桥边,继而被害成现下这副模样?还巴望着她给她择一门好亲事,让她风风光光的出嫁,简直就是做梦,她的琳儿的后半辈子不好过,别人也休想好过!
念头闪过,杨氏拔下髻间的长簪,猛地站起身来,便向君珊扑去,嘴里还骂着:“我把你个心肠歹毒,不安好心的小贱人,你为什么不把话说清楚?你心里是不是巴不得琳儿倒霉?琳儿倒霉了与你又有什么好处,难道老爷便会因此而高看你和你那个下贱的娘一眼,我便真会与你择一门好亲事了?做你娘的春秋大梦!我今儿个便划花了你这张脸,看你还敢不敢再成日想着害你妹妹,嫁入高门!”
一边说着,一边扭着君珊乱打乱戳起来,好几次都险些戳中了君珊的脸,若非她躲得快,十有八九就真要被划花了脸,毁去所有女子都最在意的容颜了!
一旁大杨氏见妹妹闹得不像了,忙上前想要阻止她,杨氏却跟疯了似的,力气又大得不得了,让大杨氏及她剩下的两个心腹婆子根本奈何不了她,只得另辟蹊径,试着拿话来劝止她,“妹妹你冷静一点,这又与二外甥女儿什么相干?她不过就是帮着跑了个腿传了个话罢了,你若真要怪,也该怪那真正的罪魁祸首,那害了琳儿的人才是啊……”
大杨氏说着说着,忽然后知后觉的想到,为何落水的不是别个,而恰恰是君琳?君琳明明一早便知道整个计划,照理她不该这么轻而易举的便被算计了去才是;再就是她安排的人,可都是她心腹中的心腹,应该不可能轻易便被人收买了去才是;还有本该落水的君璃,为何会好巧不巧,偏就在君琳落水之前,据君珊说来‘一个不慎跌下了台阶,将头给磕破,流了好多血’?君璃这会子又在哪里?自君琳落水至今,她根本就没出现过,谁知道她是不是真磕破了头?还有君珊,之前离开群花洲的花厅里,她可是跟君璃一块儿的,之后她便传了两次似是而非的话,只怕今日之事,她十有八九也脱不了干系!
这般一想,大杨氏才发现疑点实在有够多。ww她随即又猛地想到一件事,就在开席之前,她的心腹婆子还曾悄悄与她说到处都找不见夏荷,亦即那个她安排去泼君璃菜汤的丫鬟,只不过当时她忙得晕头转向,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只吩咐婆子重新再安排一个丫鬟去便是,——如今想来,只怕就是在当时,君璃已识破了她们的计划,然后将计就计与君珊联合起来,反将君琳算计了去。
可是,君璃到底是怎么识破她们的计划,又是怎么让婆子之后派去的丫鬟为她所用,反将君琳给推入了水中的?这其中一定发生了很多她们所不知道的事,偏自家妹子不用脑子,不去想这其中的关窍,一味只知道哭闹撒泼,难怪会被人算计了去!
大杨氏想明白这其中的关窍后,忙大声喝命仍扭着君珊试图要划花她脸的杨氏:“你若再这般胡闹,不顾体统,就休怪我真不管你们母女,任凭你们母女自生自灭了!”
待杨氏闻言,动作明显没方才那般剧烈后,又命身后的两个婆子上前,夺下了她手中的长簪,将她制住后,方看向一身狼狈,惊魂甫定的君珊,淡声问道:“你先前说你大姐姐不慎跌下台阶磕破了头,她是在哪里跌倒的?照理她去换衣裳,应当有我家的丫鬟领着她去才是,怎么那丫鬟见她跌倒了,也没使个人去与我或是管事妈妈们禀告一声,反倒要你回去向你三妹妹求救?你大姐姐这会子又在哪里?你可得想好了,你大姐姐跌倒时你在,你三妹妹落水时你也在,她们两个又都是嫡女,身份远远尊贵过你,让你爹爹知道了,会怎么想,他会不会觉得这都是你因妒生恨,所以将她们两个都谋害了?到时候不待你母亲出手,只怕你爹爹就第一个不会放过你和你姨娘!”
君珊几乎是立时便明白了大杨氏的意思,这是在威胁她若不说实话,便会将今日之事都算到她头上,让她来当这个替罪羊,到时候不但她会被重罚,亦连她姨娘也别想脱得了干系。
但她却更知道,她若真说了实话,她和她姨娘只会死得更快,毕竟今日之事她的确有份参与,以杨氏素来睚眦必报的性子,就算她真说了实话,一样脱不了一个“死”字,倒不如紧咬牙关的好,如此反倒还能有几分生机!
因忙作出一脸的紧张和惊慌,语无伦次的摆手道:“姨母我没有,我没有谋害大姐姐和三妹妹,我不敢的,不但不敢这样做,连想都从不敢这样想的……还求姨母明察,我真的不敢的……”说着,已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大杨氏见了,自是不信,冷笑道:“你说你不敢,我却瞧你敢得很呢,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不是有谁指使你?你若说了实话,我向你保证,你母亲一定不会难为你,否则,我便照方才说的使人去回你爹爹的话了,我倒要看看,他到时候想相信你,还是相信我!”
唬得君珊忙“噗通”一声跪下了,一边哭一边赌咒发誓:“姨母,我说的都是实话呀,我真的没有害三妹妹,姨母若不信,我可以起誓的,我若真害了三妹妹,就叫我嘴巴生疔,叫我……”
‘叫我’后面的话还未及说出口,冷不防却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有些虚弱的说道:“二妹妹,我叫你去找个人来帮忙,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幸好我没有留在原地等你,不然岂非等到天黑,等到我血都流光了,也等不到你来?”不是别个,正是君璃的声音。
君珊心下瞬间大定,忙拭了泪,哽声道:“对不住大姐姐,正巧发生了一些事,让我至今都顾不上回去找您,大姐姐您没事儿了罢?”
“你瞧我这样子,像是有事儿还是没事儿的?”君璃大半个身子都靠在晴雪身上,一张脸苍白得近乎透明,额头上却一片血肉模糊,看起来伤得应当不轻,再衬着她衣裳上斑斑点点的血迹和裙摆上肮脏的菜汤,端的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一时间倒让大杨氏有些吃不准她额头上的伤口到底是真的,还是装出来的苦肉计了。
想了想,因作出一脸关切的样子问君璃道:“大小姐怎么弄成这副样子了?我方才听二小姐说,大小姐的裙子之前被我家的丫鬟不慎打翻菜盏给弄脏了,也不知那引大小姐去换衣衫的丫鬟去了那里?竟敢如此怠慢客人,看我饶得了她饶不了她!”
一边说,一边仔细打量起君璃来,见她发间分明还戴着杨氏那支灵芝头长簪,不由越发的狐疑,簪子还在,照理她应该什么都还不知道才是,可若说她什么都不知道,之后发生的这些事不是她的手笔,又该作何解释呢?
君璃一脸的虚弱,气力不济的缓声说道:“回大姨母,我也不知道那位姐姐去了哪里,我与二妹妹方走出花厅不远,那位姐姐便说要去恭房,然后便不见了人影,我们等了好久都不见她回来,只得自己去找僻静的地方换衣裳,我总不能一直穿着这条污了的裙子见人吧,岂非要丢尽君家的颜面了?不想经过一段台阶时,却因脚下打滑,摔下了台阶,磕破了头,偏其时周围又找不到其他人,没奈何,只得请了二妹妹去就近找人来帮忙,谁知道二妹妹也 ...
(是一去不复返,我左等右等都等不到,只得让我的丫鬟扶了我一路走过来,想看看能不能半道上遇见人……发生什么事了吗,怎么二妹妹跪在地上,方才还赌咒发誓的?”
大杨氏吃不准君璃的话有几分可信,正要开口,一旁杨氏已尖声骂道:“你个贱人,你个烂了心肝儿的娼妇,你竟敢谋害我的琳儿,我杀了你,我杀了你——”欲朝君璃扑过去,只可惜被大杨氏的婆子死死制住,最终未能如愿。
君璃一脸的茫然兼惊吓,靠在晴雪身上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看向大杨氏欲泫欲泣的问道:“敢问姨母,我母亲这是怎么了?我一来她老人家便喊打喊杀的,还骂我骂得这般难听,敢情素日里说是拿我‘当亲生女儿一般看待’的话,都是假的吗?”
早在上次杨继昌之事事发时,大杨氏已领教过君璃那无敌的哭功了,连她这个自认在这一领域上有所建树至今难逢敌手的人都要甘拜下风,是以一瞧得君璃这副欲泫欲泣的样子,大杨氏便脑仁儿疼,急忙说道:“没有的事,你母亲也是一时气糊涂了,方才你不也听见她骂你二妹妹,之前连我也骂了一顿吗?她并不只是针对你一个人,你不必放在心上!”
心里则在想,小贱人额头上的伤不像作假,她那一脸的虚弱也不像装出来的,难道她是真的跌下了台阶,琳儿之事也真只是巧合?可若说是巧合,这也未免太巧了罢?
君璃一脸的如释重负:“原来母亲并不是只针对我一个人,听姨母这般说,我便可以放心了。对了,敢问姨母,母亲这是因何事而被气成这样?不知道姨母可否方便说与我知道?”
大杨氏见问,想了想,压低了声音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道:“都是一家人,自然没什么不可说与你知道的,只是,哎……你三妹妹方才不知因何缘故,竟无端落入了水中,又恰巧被一位今日来做客的男客救了起来,偏生又被不少人瞧见了。本来你母亲今日在席上与东阳侯夫人相谈甚欢,东阳侯夫人已透露出了想为自家的嫡幼子聘你三妹妹为媳的念头,谁知道却发生了这样的事?且不说这门亲事十有八九是成不了了,当务之急,是你三妹妹这会子都还人事不省,生死未卜,也就难怪你母亲会气得失去理智了……”
一边说,一边眼睛也不眨的盯着君璃看,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一些蛛丝马迹来,奈何看了半晌,却什么也没看出来,不由暗自疑惑,小贱人到底是真无辜,今日之事乃是另有他人出手;还是道行太高,以致她阅人无数竟也看不出任何端倪?
“三妹妹落水了?”大杨氏话未说完,君璃已惊呼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那三妹妹这会子怎么样了?可请太医了吗?”一脸担忧的连珠带炮问了好几个问题,一副关心妹妹的好姐姐模样。
大杨氏一指地上犹昏迷不醒的君琳,一脸的忧愁:“喏,那不是?我已使人去抬春凳了,也不知道太医多早晚能来,琳儿又多早晚能醒过来?她一向心细,若是知道自己是被一个陌生男子救上来的,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你做姐姐的,可得好生劝劝她才是!”
脸色一沉,话锋一转,“琳儿打小儿在我家玩大,熟悉我家就像熟悉自个儿的家一样,又怎会无缘无故掉进水里去?必定是有人陷害于她!若叫我查出是谁陷害她的,我必不与其善罢甘休,必将让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深深后悔来世上这一遭!”说着,大有深意的看了君璃一眼。
君璃只当没看见,一脸同仇敌忾的重重点头道:“姨母说得对,举头三尺有神明,那些心肠歹毒,不安好心的恶人,上天一定是不会放过的,只不过是时间上早早晚晚的问题罢了!”
说完,也不去理会大杨氏是什么反应,扶着晴雪的手,顾自行至地上的君琳面前,居高临下欣赏起后者眼下的狼狈样来,当然,没忘记做出一脸哀戚的样子来。
但见君琳躺在地上,衣裳半干,牙关紧咬,人事不省,头发早已散了,有几缕正好贴在惨白的脸上,她本又生得漂亮,如今瞧着自是越发的楚楚可怜,就像一朵饱受狂风暴雨肆虐的娇花一般,让人一见之下,不自觉便要生出几分怜意来。
只可惜这其中并不包括君璃,她看着君琳这副饱受摧残的凄楚无力样,心里却只有解气和痛快,没办法,她又不是圣母教的,实在对一个原本要以毒计害她,最后却阴差阳错反倒害人害己的人生不出半点同情和怜惜之心来!
不过,这并不影响君璃对着君琳,哭得一副后者已命不久矣的投入状来:“我可怜的三妹妹啊,你怎么就那么命苦,掉进了水里去呢,我们素来姐妹情深,你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岂非是要摘了我的心肝去?三妹妹,你醒一醒,醒过来看姐姐一眼啊,你可万万不能丢下姐姐,姐姐不能失去你,姐姐不能没有你啊……”
直看得一旁才因大杨氏眼神冷静下来的杨氏忍不住又要开骂:“你个小贱人怎么说话的你,我的琳儿好好儿的,要你来嚎什么丧?你是不是巴不得她就此再醒不过来啊,你个丧门星……”
“好了!”只可惜话没说完,已被大杨氏喝断:“难道就只许你关心琳儿,不许别人关心琳儿不成?你别忘了,大小姐可是琳儿的亲姐姐,又怎会有歹心?”
适逢婆子们抬了春凳来,大杨氏忙指挥人将君琳抬了上去,让立刻送到最近的厢房去,一回头,却见杨氏还在对着君璃怒目而视,不由冷斥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只顾着去生那些闲气,还不快去守着琳儿去?你算什么当娘的!”
总算斥得杨氏顾不上再瞪君璃了,忙忙提着裙摆跟了上去。
余下君璃见人都走光了,方与晴雪一道上前,扶了犹自跪在地上的君珊起来,小声说道:“今日让妹妹受委屈了!”
君珊闻言,忙也小声道:“不过被骂了几句罢了,又不会掉块肉,妹妹并不觉得委屈,倒是姐姐额头上的伤是怎么一回事?难道姐姐为了取信与她们,竟真将自己的额头砸伤了不成?”之前君璃教她对君琳说她不慎跌下了台阶,磕得头破血流时,她还以为君璃只不过是白说说而已,却没想到,君璃竟真弄伤了自己的头!
“我才不会那么傻,”君璃一翻白眼,“且为了那样几个人便弄伤自己也不值得!”
“那姐姐头上的伤是怎么一回事?衣裳上的血迹又是怎么一回事?”君珊一脸的不解。
君璃低低一笑,附耳如此这般快速与君珊说道起来。
原来之前君珊领了任务离开后,晴雪也将那大杨氏安排来说是带君璃去换衣裳实则包藏祸心的大丫鬟半磨缠半强迫的弄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里。然后君璃便如法炮制,又趁那丫鬟不察觉时,用石头将其砸得晕了过去,随即便扒了那丫鬟的衣裳,欲自己穿上,待会儿待君琳去了小竹桥边后,悄悄儿推她一把去,毕竟大杨氏的人已被她先后砸晕两个了,她总不能再等大杨氏派第三个来吧?且就算大杨氏真派了第三个来,来人要推下水的也该是她而非君琳罢?
不想晴雪却死活不同意君璃亲自去冒这个险,她虽吓得牙关直打颤,却仍强撑 ...
(着勇敢的表示,还是她去做这件事比较好一点,理由也是现成的,君璃的身形和发型打扮都与那丫鬟极端不像,若真让君璃去,就得连发型一块儿换,而君琳一旦落水,势必会有很多人随即赶到,到时候她就算有时间换回衣裳,可发型又该怎么办?万一因此而露了马脚,岂非功亏一篑?
君璃无法,只得让晴雪去了,她自己则趁此空隙,将自己的头砸破了一点油皮,——她总不能真顶着一个毫发无伤的额头去见杨氏姐妹吧,那岂非是在明摆着告诉她们,今日之事正是出自她的手笔?她倒是不怕会因此而引来杨氏姐妹的报复,她们之间早已是水火不容了,不差这一点,她主要是怕连累了君珊,——然后将后一个丫鬟的伤口流出来的血胡乱抹到自己的额头上,作出一副血肉模糊的惨状,再将自己的衣裳也弄得血迹斑斑的。
这也是君璃之前出现时,会看起来一副虚弱无力,伤得不轻的样子的主要原因。
君璃三言两语说完方才君珊不在时发生的事,随即向她道:“我们也跟去瞧瞧三妹妹罢,不然那一位又有借口发疯了!”最重要的是,她想去听听太医是怎么说的,她虽深恨君琳小小年纪便歹毒至厮,却也并没想过要她死,算计君琳嫁给一个渣滓是一回事,那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因此而要了她的命却又是另一回事,总要亲口听太医说了君琳没事后,她才能放心。
君珊心里也惴惴的,怕君琳真再醒不过来了,且她们毕竟是跟杨氏来的,如今杨氏短时间内是回不去了,也没发话让她们先回去,她们自然不能先走,于是点头道:“那我来扶大姐姐。”说完与晴雪一左一右,扶着君璃往方才大杨氏等人离去的方向走去。
姐妹主仆三人且行且看,好在离小竹桥最近的厢房并不远,是以她们很快便找到了大杨氏等人,却并没看见杨氏,只隐约听见内室有熟悉的哭泣声夹杂着咒骂声传来,显然君琳已被安排进了内室,杨氏则在里面守着她。
君璃一见了大杨氏,便一脸虚弱的要屈膝行礼,嘴里还气喘吁吁的道:“因有伤在身走不快,且不是很熟悉姨母家的园子,是以这会子才赶过来,还请姨母恕罪。只不知三妹妹这会子怎么样了?太医可已到了?”
早被大杨氏命人搀住了,一脸愧疚的道:“瞧我这事儿做得,竟忘记你也有伤在身了,早知道就该让人多抬一条春凳去的!你快坐下,好生歇息一会儿,太医很快就到了,等太医瞧过你三妹妹后,再让其也与你瞧瞧,也免得将来落下什么命根,你小人儿家家的不知道,很多病根都是不经意见落下的,等到了我这个年纪,再来后悔当初没有好生保养身子也晚了。”
“多谢大姨母关心!”君璃忙一脸感激的道了谢,扶了晴雪的手正要坐下。
不想一个身影却忽地自内室跑了出来,跑到君璃面前便对着她猛地一推,推得她打了个趔趄,若非有晴雪扶着,就要摔倒在地上了,同时骂道:“你这个丧门星,竟敢害我姐姐,我打死你,我打死你……”说着,拳头已如雨点般落在了君璃的身上,不是别个,却是君璇。
先前君璇并未随大部队一块儿去小竹桥前与君琳“壮胆”,她素来不待见君璃,闻得君璃磕伤了,只恨为何竟未能磕死她,才不愿意去帮助她,便与身为主人家的容浅莲与容浅菡,并其他十来位懒得去凑热闹的闺秀们留在了花厅里,是以并未亲见方才的场面。还是闻得几个小丫鬟去花厅里说君家的三小姐不慎落入了水中,她方急急忙忙赶了过来,正好就听见杨氏在咒骂君璃,于是自然而然将君璃当成了害君琳落水的罪魁祸首,在内室一闻得君璃的声音,便即刻冲了出来,誓要为君琳报仇雪恨。
君璇年纪虽不大,拳头打在身上却着实有些痛,君璃不由满心的厌恶,却并不表露出来,而是就势摔倒在了地上,惊声叫道:“四妹妹,你这是做什么,好歹我也是你姐姐,你这样对自己的姐姐又是打又是骂的,是何道理?”
“什么姐姐,你倒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配是不配做我姐姐,小贱人,丧门星,我今儿非打死你,好为我姐姐报仇!”君璇气呼呼叫着,又要去打君璃。
却被君璃侧身避开了,眼里蓄满了泪水,看向一旁摆明了看好戏的大杨氏,一脸伤心的道:“我原不知……,四妹妹竟是这样想的,也不知这只是四妹妹一个人的意思,还是母亲与三妹妹也如是想?抑或是大姨母也做如是想?早知道如此,当初我便不该回去的……”
她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大杨氏不好再装死看好戏,只得喝骂君璇:“混账东西,你说的都是些什么混账话,竟还敢动起手来,真当你母亲不在,我这个做姨母的便制不了你了吗,还不快给你大姐姐赔不是!”
君璇闻言,虽不再骂人打人了,却梗着脖子不说话,摆明了不肯给君璃赔不是。
大杨氏见状,只得笑向君璃道:“你四妹妹年纪小不懂事,才又见你三妹妹昏迷不醒,生死不知,一时急糊涂了也是有的,你是长姐,所谓‘长姐如母’,看在我的面儿上,就不要与她一般见识了吧?”
又喝命婆子们:“都是死人不成,还不快扶了表小姐起来呢!”
适逢婆子来报:“太医来了!”
君璃便顺势就着晴雪和君珊的手站了起来,抽抽噎噎的说了一句:“原来四妹妹并不是真的这样想,那我也可以放心了。”重新在方才的位子上坐下了。
一时太医来了,隔着幔帐与君琳把过脉后,捋须道:“姑娘只是一时呛了水,又受了惊吓,所以才会昏迷不醒的,并无大碍,想来再过不了一会儿,就该醒过来了。只是如今天气转凉,姑娘一多半会因此染上风寒,且待我开上几副药吃着,有病治病,无病也可强身。”
君璃在幔帐后面听了,不由小小的松了一口气。她之前虽想着园子里的湖乃是供宁平侯府众人日常游玩的,里面的水应当不会太深,不至于真将君琳淹死过去,但一直不见君琳醒过来终究有些不安,这会子闻得太医这般说,总算可以放心了。
待婆子拿了太医开的药方自外面进了幔帐,大杨氏看过之后,冲那婆子使了个眼色,那婆子便复又出去说道:“太医且慢,这里还有一位姑娘磕破了头,烦请太医也给瞧瞧。”
太医应了,隔着幔帐与君璃把了脉,道:“据脉象看来,这位姑娘当有些失血过多,得尽快拿热水将伤口清洗了,上药包扎才是。再就是除了外敷,也得吃几副药,以免风邪入体,我这便再开一张方子。”
大杨氏闻言,不由有些失望,暗想难道今日琳儿落水之事,当真与小贱人无关不成?面上却不表露出来,只命人好生送了太医去了,又打发了即刻去药房抓药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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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回 要死要活
( 果然太医才离开不久,君琳便醒过来了,一醒来便又哭又闹又吐的,好容易稍稍消停下来,又闹着要去寻死,直急得在场所有的人都围着她转,杨氏更是哭得几欲晕倒,大杨氏无奈,只得又分出几个人劝慰她去,一时间整间屋子是人仰马翻,鸡飞狗跳。
如此一来,自然再没人顾得上君璃和君珊,晴雪便趁此机会,细心给君璃清洗包扎起伤口来,一边包扎,一边忍不住红了眼圈,小声道:“小姐以后再不兴这样了,万幸只是伤在发间,伤口也不大,若是再下去一点,岂非就要破相了?到时候奴婢可就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想了想,又补充道:“便是以后真避免不了今日这样的情形,那就让奴婢来,奴婢只是一个小丫鬟,不怕破相!”
君璃看她一脸的认真,心下大是感动,不由低叹了一声:“傻丫头!”
一时间主仆两个都没有说话,但却有温情在二人之间流淌。
看得一旁的君珊是羡慕不已,暗自怅然她怎么就没有晴雪这样一个忠心耿耿,一心护主的丫鬟呢?自己那些丫鬟,不阳奉阴违甚至背地里给自己下绊子就是好了的;还有大姐姐,自己虽然是她的亲妹妹,可在她心目中,只怕未必就及得上晴雪的地位吧,毕竟晴雪自小便伴着她,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又对她忠心耿耿,自己这个妹妹的确差远了!
念头闪过,君珊猛地想到,大姐姐之前一连砸晕了宁平侯府两个丫鬟,短时间内还好,旁人找不到她们还不会生疑,只会以为她们是去哪里躲懒了;可时间一长就不好说了,只要旁人一发现那两个丫鬟,只要那两个丫鬟一醒过来,把当时的情形一嚷嚷开,就算她们当时没看清自背后砸晕她们的人是大姐姐,然晴雪却一直在正面与她们说话以转移她们的注意力,她们又岂有认不出晴雪的?到时候晴雪的处境岂非堪忧?以大姐姐对她的看重,若是自己能趁早出言提醒几句,以后大姐姐岂非也要跟看重晴雪一样看重自己了?
君珊因忙将自己的顾虑小声与君璃说道了一遍,末了迟疑道:“要不,咱们找个借口先回家去?也省得待会儿那两个丫鬟醒来后,真认出晴雪姐姐来,到时候岂非节外生枝?”
君璃闻言,这才后知后觉的想到自己急忙之间竟忽略了这一点,忙感激的握了握君珊的手,道:“亏得妹妹提醒我,不然待会儿就真要节外生枝了!”
不论她再怎么看重晴雪,再怎么不拿晴雪当丫鬟看待,在旁人尤其是杨氏姐妹等人看来,晴雪都只是一个她们想打便打想杀便杀的丫鬟,果真那两个丫鬟醒来后把当时的情形一说,照杨氏此时愤怒的程度来看,虽不见得能拿她怎么样,晴雪却难免被迁怒,只怕难逃一死,偏宁平侯府又是大杨氏的地盘,她连自保都非易事了,更遑论保住晴雪?
而回了君府就不一样了,不管那两个丫鬟说了什么,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她完全可以来个抵死不认帐,且还有君伯恭在,只要她把事情摊开了来说,杨氏就算再愤怒,又能耐她何?果真惹急了她,她就把杨氏一开始是打算算计她,谁知道到头来却害人害己之事公诸于众,让全京城人都知道,到时候她看君伯恭还有何脸面出去见人,又还容得下容不下杨氏?!
“……我这辈子都已经毁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姨母,您就让我死了罢,死了还能一了百了,总好过屈辱的活着,忍受旁人的鄙夷和嘲笑,也省得带累得母亲和您也没脸。”内室里,君琳还在哭闹不休。
君璃有了主意,因命晴雪留着外间,自己与君珊一道进了内室,一进去便一脸惊喜的道:“三妹妹醒了?真是阿弥陀佛……”
彼时君琳正靠在大杨氏的怀里痛哭,大杨氏正轻拍着她的背哽声安慰她:“我的儿,你说这样的话,是要摘了你母亲和我的心肝去吗?还是你以为你母亲养你到这么大很容易呢?也不想想,你若真死了,你母亲如何还能活不下!”
杨氏则红肿着眼睛半靠着靠窗长榻上的大迎枕,正由玉簪金钗轮流抚胸顺气,闻得君琳这话儿,一口气上不来,又要厥过去,唬得玉簪金钗又是好一通忙活,方让她顺过气来,当即大哭道:“‘死了就能一了百了’,你说得倒是轻巧,也不想想我白发人送黑发人是多么的伤心多么的可怜……你这分明就是逼着我也去死呢……”
话没说完,一旁一直板着脸的君璇已咬牙切齿道:“什么死啊活的,真正该死的是那陷害三姐姐的人,娘和姨母不说尽快将那人抓出来碎尸万段,反而有闲心在这里哭闹不休,什么道理?还有三姐姐你也是,难道你死了,旁人就不会说嘴了?那起子嘴巴生蛆的小人该说嘴的照样说嘴,难道就为了她们的几句闲话,便赔上自己的性命不成?要是我,就直接撕烂那些人的嘴,看她们还敢不敢再乱嚼舌根!”
“你说得倒是轻巧!”说得君琳越发大哭不已,“那么多人都瞧见了,我撕得过来吗?且她们就算当面不说,背地里也不说的?以后我还要不要出门去见人了……”
说着,适逢君璃一脸惊喜的与君珊前后脚走了过来,君琳这才猛地想到害自己落水,以致陷入如今这般难堪局面的罪魁祸首不出意外定是二人,只是之前自己一直沉浸在伤心与绝望中,竟未想到罢了,当即勃然大怒,往四下里扫了一圈,顺手抓起床头珐琅彩的茶盅,便向二人砸了过去,嘴里还大骂着:“你们两个猫哭耗子假慈悲的贱人,不安好心的丧门星,给我滚,我不想看见你们,给我滚——”
哪里还有半分素日的温柔亲切,从容大方?
君璃走在君珊前面,一时不防,被泼了一身的茶水茶叶,再衬上她上衣上的斑斑血迹和裙子上的菜汤污渍,端的是好不狼狈。
一股厌恶的情绪霎时涌上君璃的心头,自己就是猫哭耗子假慈悲又怎样,君琳落得这样的下场根本就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
但面上却不表露出来,反而抚着胸口泫然欲泣的摇头说道:“三妹妹为何要这样对我,难道三妹妹也跟四妹妹一样,打心眼儿里从未拿我当姐姐看待不成?方才四妹妹这般说,我还以为四妹妹只是年纪小,不懂事,并未放在心上,谁知这会子连三妹妹也这般说,可见……早知道如此,当初我便不该回去的……罢了,既然三妹妹与四妹妹都这般厌弃我,我这便回去收拾了东西,搬出去便是……”说着,拿帕子捂了脸,便要哭着往外跑去。
“一个个都是死人不成,还不快留住大表小姐,没见她额上还有伤吗?”却被大杨氏猛地出声,喝命婆子们将她给拦住了,然后亲自上前,笑得一脸歉然的柔声道:“你三妹妹才逢此巨变,伤心难过得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方才连你母亲和我这个姨母都被她说了几句。好孩子,你千万别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她也是心里苦啊……”
大杨氏话没说完,已是红了眼圈,心里却不由暗叹,琳儿终究还是太年轻了,半点也沉不住气,也不想想,且不说今日之事未必是小贱人的手笔,就算真是她的手笔,以自己那位妹夫的性子,—— ...
(至少在他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之前,只怕也是不会拿小贱人怎么样的,她却这样不管不顾的当众与其撕破脸,万一真惹得小贱人一怒之下搬了出去,君伯恭的滔天怒火又该由谁来承受?就更不必说她如今处境难堪,不管是下嫁寇家还是远嫁外地,都离不得君伯恭这个父亲为她出头撑腰甚至出银子为她置办嫁妆了,如何能在这个当口惹他厌弃?
更何况今日之事,是能对人言的吗?即便君伯恭是她们母女的夫婿与父亲,这事儿依然不能让他知道,小贱人再不好,总也是君伯恭的亲生女儿,他自己能算计她,却未必能容忍别人背地里也算计她,且此事还关系到整个君氏一族的名声,是能让君伯恭知道其前因的吗,若是让他知道今日之事根本就是杨氏与君琳害人不成反倒害了自己,他会怎么想?就好比大杨氏自己,就算素日里与宁平侯再恩爱,再得宁平侯的爱重,所谓“至亲至疏夫妻”,她不也有好些事是绝不能让宁平侯知道一丝半点的吗?
说穿了,今日之事,就算是君璃的手笔,她们也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也只能留待日后有机会了,再报仇雪恨!
——也正是因为想明白了这一点,大杨氏才会不但自己没与君璃撕破脸,在君琳出言不逊时,还要设法与她圆回去的,只可惜,君琳与杨氏都不明白她的苦心。
不待大杨氏把话说完,君琳已哭叫道:“姨母,明明就是这个贱人害的我,您不说为我出气也就罢了,反而还对她这般客气,果真的姨母嫌我丢了您的脸,就不疼我了,反而去疼起这个外四路的贱人来了?”
杨氏跟着也尖声说道:“姐姐是糊涂了吗,这个小贱人是什么东西,琳儿才是你的亲外甥女儿呢,你却这样亲疏不分,是什么道理?难道真如琳儿所说,你嫌她丢了你的脸,便不再疼她了吗?”
直把大杨氏说得一阵阵气短胸闷,当着君璃的面儿,却还不能把自己的所思所想与她母女二人明说,只得强自忍下,继续向君璃道:“你母亲与妹妹都伤心糊涂了,你别放在心上。你也有伤在身,不若就先回去?至于你母亲与妹妹,我今日便留下了,且待她们平静一些后,我再亲自送她们回去不迟。只是姑老爷那里,……还请大小姐暂时不要把今日之事说与姑老爷知道可好?我怕他一时气急,还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且待我送你母亲与妹妹回去时,再由我来与他说此事,大小姐意下如何?”
君璃听大杨氏的意思,似是打算息事宁人,乐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面上却一片迟疑之色,“可是三妹妹,还有母亲……我委实不放心,不若我还是留下罢?多少也能为大姨母分点忧!”
大杨氏满心里不希望君璃留下,可这话又不好明言,正想着该怎么说才能打消她留下的念头,君琳已尖叫道:“贱人,我让你滚,我不想看见你,你难道是聋子,听不进人话的吗?你给我滚——”
这下倒是省了大杨氏还要找借口,直接便面露难色道:“你有这个心是好的,只你妹妹这会子情绪这般激动,我怕你留下不能让她平静不说,反倒让她更激动,要不……”
君璃满脸的伤心:“既然三妹妹这会子对我有所误会,不想看见我,那我便听姨母的,且先回去,也省得再刺激到三妹妹……还请姨母多费心,我在这里先歇过姨母了……”说完,屈膝给大杨氏行了个礼,又看向床上犹气得胸口起伏不定的君琳说了一句:“不管怎么说,这天下还没有过不去的坎儿,还请三妹妹多保重身体!”才转身满脸“怅然”的去了。
余下君琳见她这般做作,分明就是猫哭耗子,越发怒不可遏,左右扫了一圈,见实在没趁手的东西可扔,只得抓起枕头朝着她的背影砸了过去,嘴里还骂着:“贱人,我不会放过你的,你给我等着,我绝不放过你!你今日给我的耻辱,他日我一定百倍千倍的还给你,我一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给我等着,呜呜呜……”
骂着骂着,想起就算他日自己报了仇,真让君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自己这么多年来苦心经营出来的美名才名也已经坏了,东阳侯府也不可能再聘她为媳,一切都再不可能回到过去,又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声音里满满都是悲怆与绝望。
旁边大杨氏本来正满肚子火兼满肚子不耐烦的,见她哭得可怜,又忍不住心酸心软,好在君璃已经走远了,她说话也不必再有所顾忌,因叹道:“我如何不知道你满肚子的委屈?可今日之事未必就是她做的,你却这样不管不顾的与她撕破脸,果真惹急了她,一气之下搬了出去,你爹爹那里,你可要如何交代……”
一语未了,君琳已哭道:“不是她做的,还会是谁做的?除了她以外,谁还会有这般歹毒的心肠,谁又会深恨我至厮?她要搬出去就搬啊,吓唬谁呢,难道爹爹还会为了她而为难我不成?况今日受害的明明是我,我被害成这副模样,难道还不兴我出出气的?就算到了爹爹面前,我也是这样说,我不但这么说,还要请爹爹为我做主,狠狠给那个贱人一番颜色瞧瞧,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杨氏在一旁也愤然道:“对,一定要把今日之事告诉你爹爹,让你爹爹为你做主,让你爹爹将那个贱人净身出户,把你今日所受的耻辱,百倍千倍的还给她!”都到了这个时候,她依然没忘记谋算君璃的嫁妆。
母女两个你一句我一句的,直说得大杨氏冷笑不已,嘲讽道:“去啊,你们现在就去把今日之事告诉姑老爷,告诉他本来一开始你们是想算计那个小贱人的,谁知道却害人不成,反害了自己,不但丢尽了自己的脸,连君氏一族的脸也被你们丢光了!然后等着看姑老爷是会听你们娘儿俩的话,严惩那个贱人,还是帮着那个贱人,反过来问你们的罪?你们可别忘了,小贱人手上足足有十几万两的银子财物,你们娘儿俩呢,只怕几万两都拿不出,你们觉得姑老爷是会站在你们这边,还是站在小贱人那边?”
说来说去,问题的关键就在君璃那笔巨额嫁妆上,若是她没有那笔嫁妆,君伯恭自然毫无疑问会站在自家这方,可偏偏她有,君伯恭会是态度,可就难说了!
大杨氏说着,定定转向杨氏,“还是妹妹已经忘记了上次自你自作主张之后,姑老爷便冷落了你那么久之事?难道你还想再多出几个庶子来分琪儿珮儿的家产不成?妹夫是什么性子,别人不知道,你还能不知道?”
说句不好听的,君伯恭最爱最看重的,首先是他自己和他的官位权势,当然,妻子儿女在他心目中也很重要,但前提是,他在妻子儿女面前要有绝对的权威,他们要绝对服从他的话,要凡事都顺着他的心意来,要事事处处都把他放在第一位,——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第一次婚姻,谈夫人百般防着她给他留下的后遗症?这些杨氏在过去十几年一直做得很好,所以君伯恭才愿意给她体面与荣耀,才愿意在有些无伤大雅的小事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旦他认真计较起来,杨氏那点小心思,在他面前便远远不够瞧了!
杨氏闻言,瞬间想起了前阵子君伯恭对自己的冷落,还有暖香日日翘着 ...
(根本还未显怀的肚子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以及娇杏每日在自己面前立规矩时不时有意无意扶一下腰的情形……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在杨继昌一事上的自作主张,长长的指甲不由深嵌进了肉里,若是这次再让君伯恭知道自己自作主张,还害了君琳的终身,坏了整个君氏一族的名声,不知道他又会怎样冷落自己?怕就怕冷落还是轻的,他还有更厉害的招数等着自己!
杨氏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忽然深深后悔起自己不该这么快又算计君璃来,就算她要算计她,也该事先问过君伯恭的意思,征得他的同意后再行事的,如今可该怎么办?她该如何善后?还有君伯恭那里,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她要如何向他解释今日之事?
杨氏越想越慌,也顾不得去管君琳了,白着脸猛地一把抓住大杨氏的手,便急声说道:“那依姐姐说,我如今该怎么办?你妹夫的性子你是知道的,若是让他知道我又背着他自作主张,别说替我善后了,他不加倍给我难堪就是好的了!”说着,忍不住哭起来,“早知道我就该事先问过他的意思,得了他的同意再行事的,我好后悔……”
“现在总算知道后悔了?”大杨氏叹一口气,“那当初我劝你不要操之过急,且待以后有了更合适的时机再行事时,你为何一个字也听不进去?总以为琳儿的终身已有了着落,璇儿又还小,就算那小贱人坏了君家的名声,也不会对她们造成太大影响,如今再来后悔,又有什么用?”
大杨氏自己又何尝不后悔,早知道当初就不该心软,架不住妹妹一个劲儿的哭求,说君伯恭已然是靠不住了,她若不趁早为自己呣子几个打算,果真待暖香那个贱人生下儿子后,君家哪还有他们呣子的立足之地,便答应了她帮着她算计君璃的。
如今可好,不但琳儿的名声和君家的名声毁了,自己这个主人家也难逃干系,等晚间去见太夫人时,还不知道太夫人有多少不好听的话等着自己;自己那两个素来与自己明里暗里别苗头,不服气自己管家的弟媳,又不知道这会子已在太夫人面前下了自己多少话;还有侯爷那里,自己又该如何交代?
杨氏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姐姐,我知道错了,当初我就该听您的,不该操之过急的,可这会子事情已经出了,我这心里又乱糟糟的,半点主意也不想出来,还求姐姐帮我想想要如何善后的好!”
大杨氏沉吟了片刻,无奈道:“还能怎么样,不外乎胳膊折在袖里,将事情遮掩过去罢了。你见了姑老爷,只说琳儿当时是路过小竹桥边,因见湖里的锦鲤十分可爱,便停住多看了几眼,谁知道却不慎脚下踩空,跌入了湖中,万幸寇家公子整好路过,便跳入水中将琳儿救了起来……”
“可他若是问我寇家公子为何会出现在姐姐家的园子里,我又该怎么说呢?”杨氏先是点头,继而又发起愁来。
这个问题,其实也正是大杨氏眼下最发愁的问题。君伯恭的性子她旁观了十几年,还是很了解的,滑得就像个琉璃球似的,就拿上次杨继昌之事来说,明明他事先也是默许的,但事发之后,他却立刻撇了个干干净净,还搬出兄长和侯爷来威胁她。这次之事比上次之事更要严重得多,想也知道他不会善罢甘休,还不知道他会借此从自己这里谋得什么好处去呢,毕竟寇冲会出现在宁平侯府的内院,已足以说明她门禁不严了,他完全有可能以此为借口,上门让宁平侯给他一个说法!
大杨氏皱眉想了想,虽很不想再揽这个事儿,却亦只能道:“罢了,到时候我随你一道去见姑老爷,这事儿就由我来与他解释,想来姑老爷多少也会给我几分薄面。”自己总是侯夫人,又占着大姨姐的名分,料想君伯恭不会太给她难堪。
“姐姐愿意亲去见我家老爷,就再好没有了,妹妹这心里总算踏实了几分!”杨氏一脸的感激兼如释重负。
大杨氏点点头,又道:“得先安抚好了姑老爷,才好商量接下来善后的事,毕竟琳儿不管是下嫁寇家,还是远嫁外地,都得姑老爷点头不可,将来琳儿受了什么委屈时,才好指着姑老爷出面为她出头撑腰!”
“姐姐说得有理,琪儿与珮儿都还小,果真琳儿受了委屈,还没有能力为琳儿撑腰,这事儿还得指着她父亲才是……”杨氏忙不迭应道。
话未说完,已被君琳尖声打断:“娘与姨母是什么意思,难道就真不打算为我出气,就真打算让我嫁给那个登徒子了吗?”
君琳气得脸色惨白,浑身发抖,猛地一掀被子便自床上跳到地上,近乎歇斯底里的尖叫道:“明明你们就知道是那个贱人害的我,可为了你们自己,娘为了不失了爹爹的欢心,姨母为了不让人说你管家不力,竟打算就这么将事情糊弄过去,不为我伸冤出气也就罢了,竟还逼着我嫁给那个登徒子,你们好狠的心,我没有你们这样的母亲和姨母,你们想逼我嫁给那个登徒子,可以,除非我死!除非我死!”
眼见君琳被气得摇摇欲坠,杨氏不由大为心疼,忙上前抱了她,哀声道:“你别生气,娘和你姨母也是没办法了,你当娘就愿意吃下这个哑巴亏不成?”
大杨氏则生出几分不耐来,但仍耐下性子哄她:“你口口声声说是小贱人害的你,证据呢?你有证据吗?还是你以为,你爹爹仅凭你空口白牙的几句话,便会惩罚那个小贱人了?”
君琳气得大口喘气:“我眼下是没有证据,可我们可以去查啊,这里可是姨母家,难道姨母想查点什么事,还有查不出来的?远的不说,就说那个引小贱人去换衣裳的丫鬟,我就不信她什么都不知道!还有小竹桥四周那般敞亮,难道当时就没有一个人正好路过的?只要安心去查,总能查出一些蛛丝马迹来的……姨母,我求您了,您自来便疼我,难道您竟忍心让我嫁给那样一个渣滓吗?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我要雪耻,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是被陷害的,我是无辜的,呜呜呜,我不甘心啊……”说着,“噗通”一声跪到地上,再次嚎啕大哭起来。
“不甘心又能怎么样?”大杨氏也禁不住红了眼圈,亲自弯身搀了君琳起来,涩声道:“当时的情形,那么多夫人太太和小姐都是看见了的,便是真证明了你是被陷害的,你是无辜的,难道你的名声就能挽回了吗?指不定到时候连寇家你都嫁不进去了……”说来说去,还是怪她自己,谁叫她非要将当时在场的众家闺秀都招去,就为看君璃的难堪呢?
“嫁不进去最好!”君琳赤红着眼睛,脸上带出几分疯狂来,“只要能让那贱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便是这辈子都不嫁人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下嚎啕大哭的换成杨氏了,“你怎么能一辈子不嫁人,那你这辈子岂不都毁了?我绝不允许你做这样的傻事……”
姐妹母女几人正乱着,大杨氏的心腹婆子平妈妈,——亦即之前君璃在假山后面听到的那个苍老一些的女声的主人,面色难看的进来了,屈膝给大杨氏行过礼后,沉声说道:“夫人,方才在小竹桥附近的假山后面及花丛中,发现了海棠和紫藤,二人都被砸破了头,昏迷不醒。奴婢命人用 ...
(水将二人泼醒后,一问才知道,海棠昏迷前见过一个不是咱们府的丫鬟,除了那个丫鬟,还有另一个人,自背后用簪子比着她的脖子,逼她将咱们的计划和盘托出了,只她不知道那人是谁罢了;紫藤也说她是被人自背后砸晕的,并未看清那人是谁,但她昏迷前,君家大小姐的贴身丫鬟一直缠着她,想来那砸晕她的人当是君大小姐无疑!”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便都知道今日君琳落水之事,的确是君璃所为了,之前她们还只是怀疑,这会子却是实打实可以确定了。
君琳先就嚷嚷起来:“我就说是那个小贱人害的我吧,姨母偏还不信,如今听了平妈妈的话,姨母总可以相信我了吧?”
说完看向平妈妈,急切道:“那两个丫鬟这会子在哪里?烦请妈妈立刻着人把她们带过来,我要带她们回去见我爹爹,请我爹爹为我做主,有了她们两个作证,我就不信爹爹还会包庇那个贱人!”
杨氏也是气得脸色发青,恨声咒骂道:“那个贱人,心眼也忒歹毒了,早知道当年我就真该弄死了她的,不然也不会有今日这般祸事了!”
——母女二人却不想想,若非是她们自己包藏祸心在先,又怎么可能害人害己,落到如今这样的下场?若论歹毒,君璃又哪里是她们的对手?
“妈妈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带人啊!”君琳见平妈妈没动,忙不迭催她,平妈妈却只拿眼看大杨氏,见大杨氏摇手示意她退下后,便屈膝行了个礼,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余下君琳见平妈妈一言不发的走了,也没说到底什么时候带那两个丫鬟过来,急了,拉了大杨氏的手道:“姨母,您快让人带那两个丫鬟过来啊,我还等着她们为我作证呢!”
大杨氏却缓缓摇了摇头,风马牛不相及般问了一句话:“换作是你,你敢亲自拿石头砸人,拿簪子杀人吗?还一砸便是两个,也不管她们被砸后到底活得下去或不下去!”
君琳不知道她为何这样问,有些不耐的问道:“姨母何以这样问?”
大杨氏一脸的严肃:“你先回答我,换做是你,敢是不敢?”
君琳吞了吞口水,犹豫了片刻,方摇头小声道:“我……不敢!可这样的行为只是莽夫所为,真正聪明的人都是杀人于无形的,根本不必自己亲自动手,这也太落下乘了……”
话没说完,已被大杨氏摆手止住,又转头问杨氏:“那你呢,你敢不敢?”
杨氏也犹豫了片刻,才不屑道:“我早说那个贱人上不得台面,连拿石头砸人这样粗俗的行为都做得出,果然是有娘生没娘教的东西,常人谁做得出来!”意思就是,她也不敢。
大杨氏就苦笑起来,一摊手道:“我也不敢,我们所有人都不敢,可那个贱人却敢!她连杀人放火都做得出来了,还有什么是她做不出来的?果真琳儿你要把事情闹开,到时候那个贱人既不要脸也不要命,谁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来?更何况此番之事,原便是我们理亏在先,万一她把我们的计划四处与人一说,再把御史台的人一引来,所谓‘齐家修身治国平天下’,只怕你爹爹的仕途也该到头了,你以为到时候你爹爹是会更恨有大笔银子傍身的她,还是你们呣子几个?只怕到时候被扫地出门的,就该是你们呣子几个了!”
直至此时此刻,大杨氏才真正意识到君璃到底有多难缠:能屈能伸,会演会装,沉得住气,眼泪说来就来,如今又要添上一条,还心狠手辣,既不要脸也不要命,——这样的对手,也难怪她们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踢到铁板,狐狸没打成,反惹来一身骚了!
大杨氏一席话,说得君琳与杨氏都沉默了,半晌过后,君琳先咬牙切齿的低声开了口:“可就这样放过了那个贱人不成?不,我做不到,我不甘心,我一定要报仇,一定要让贱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杨氏闻言,苦笑道:“遇上这么个泼皮破落户,不甘心又能怎么样?”说完,也忍不住咬牙切齿,“别说你不甘心,娘也不甘心,只恨不能现下便将那个贱人碎尸万段!”她这会儿才算明白过来为何大杨氏方才对着君璃时,会那般客气,无论心中再如何气愤都忍着没有与其撕破脸。
话音刚落,大杨氏已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下我们是不能拿那个贱人怎么样,但总有一日,我们能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一雪今日之耻的,一时的失利算得了什么,能笑到最后的,才是笑得最好的!”
杨氏怕君琳还钻牛角尖,忙附和姐姐的话道:“是啊,你姨母说得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之前原是我们太掉以轻心,太小看那个贱人了,如今我们既已知道她的真实面目了,以后打点起精神来对付,自然不会再吃亏,难道我们这么多人,还斗不过她一个人?!”
彼时君琳心里可谓是百感交集,五内俱焚,若依照她的本意,是只想即刻撵回自家,一簪子将君璃给戳死了算完的,可一来她知道自己只能这么想想,其实并不敢真杀人;二来大杨氏和杨氏的话也有理,如今形式比人强,她们的确不能拿君璃怎么样,便只能拿大杨氏和杨氏来安慰自己,姨母和娘说得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贱人占上风只是暂时的,总有一日,她会报仇雪恨,让贱人后悔来世上这一遭的!
只是要让她委屈自己嫁进寇家,嫁给寇冲那个五毒俱全的渣滓,却万万不可能!
君琳因沉声说道:“我可以听姨母和娘的,将事情遮掩过去,不与那贱人正面冲突,可要我嫁给姓寇的那个渣滓,却是万万不可能,姨母和娘若是不答应我,那我宁愿去死,也算圆了娘和君家的名声!我说得出做得到,还请姨母和娘三思!”
杨氏也极不满意寇家这门亲事,寇家连给东阳侯府拾鞋都不配,哪里配娶她如花似玉,千娇百宠的女儿?就算她的琳儿如今在京城不好寻亲事了,可要在京畿附近寻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凭她琳儿的家事品貌,应当不会太难,她何必非要屈就自己去与一个才只五品的下等武将的老婆互称亲家?
遂忙顺着君琳的话道:“不嫁不嫁!咱们就算再寻不下东阳侯府这般好的亲事,难道连比寇家那样破落户强的人家也寻不下?你只放一百颗心,娘绝对不会委屈了你的!”
君琳闻言,方心下一松,只是想起之前看东阳侯夫人的样子,明明就很喜欢自己,若不出今日之意外,自己便已是东阳侯府铁板钉钉的五奶奶了……又忍不住呜咽起来。
急得杨氏忙又百般安慰起她来。
大杨氏却没有上前安慰君琳,而是暗暗在想,妹妹与琳儿还嫌寇家破落户,配不上自家,却不想想,琳儿如今已经坏了名声,好一点的人家谁会要她?若是让寇家知道她们急着另寻亲事的事,只怕连寇家这边都要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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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回
( 马车缓缓行驶在宽阔的大街上。ww
车内,君璃与君珊对面而坐,姐妹二人都没有说话。晴雪则正蹲在马车的地面上,就着汤婆子里煨着的热水给二人沏茶,只是手却一直抖得厉害,将水洒得放汤婆子和茶具的小几上到处都是,显然彼时她正处于极度紧张的状态中。
君璃看在眼里,就忍不住暗叹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位,向晴雪招手道:“不必沏茶了,我与二小姐都不渴,过来这里挨着我坐。”
“是,小姐。”晴雪低低应了一声,走到君璃面前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仍抖得厉害。
君璃就一把拉过了她的手,小声问道:“你是不是怕得厉害?你不要怕,有我在,是一定不会让你有什么事的!不但你,我,还有二小姐,我们都会安然无恙!”只冲晴雪之前在小竹桥前说什么也不愿意让她亲自冒险,而是自告奋勇要自己去冒险这一件事,她便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她,就更不必说晴雪素日待她的那些好了,晴雪在她心中早已不是丫鬟,而是姐妹和亲人了!
晴雪沉默了片刻,不答反问:“小姐,您说这会子那两个丫鬟是不是已经被人发现,救醒过来了?夫人与三小姐是不是已经确定三小姐落水之事,是我们所为了?”
君璃算了算时间,点头道:“应当是如此,可是那又如何?有老爷在,不,应该说是有我的巨额嫁妆在,她们投鼠忌器,势必不敢自己拿我怎么样,只能告到老爷面前,求老爷为她们做主,可就算她们告到老爷跟前,我也完全可以来个抵死不认帐,反正那两个丫鬟是宁平侯府的丫鬟,是我那位‘好姨母’的人,自然要向着她,她们的话又如何可信?”
上次杨继昌之事事发,她假意辩白晴雪可以证明自己是清白的时,杨氏便是拿‘晴雪是她的心腹,自然她说什么便是什么’来堵她的,如今她正好用杨氏的原话来堵她的嘴,看君老头儿这次又该怎么说!
晴雪闻言,却仍白着脸,小声道:“话虽如此,关键还得看老爷是何态度,老爷自来向着夫人和三小姐姐弟几个,待小姐与大少爷……只怕小姐说了也是白说……”
君璃明白晴雪的意思,君老头儿的心本就偏得厉害,同样的话杨氏说了他觉得有理,换作她说了他却十有八九会认为是狡辩,没办法,人的心天生就是偏的,更何况君伯恭心里还怨怼了谈夫人十几年,但她却并不怎么担心。
且不说之前大杨氏的态度一看就是想息事宁人,一多半不会将事情闹到君老头儿跟前,毕竟是杨氏与君琳包藏祸心在先,害人反害己的;就算杨氏和君琳坚持要将事情闹到君老头儿跟前,她也不怕,真惹急了她,她便把事情闹得全京城人尽皆知,她倒要看看,到时候谁会后悔!
君璃拍了拍晴雪的手,一字一句镇定说道:“老爷也许会偏心,但你记住一句话,这世间从来都是穷的怕横的,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比的就是谁比谁更能豁得出去。老爷是做官的人,又是在礼部那样标榜礼仪人伦的衙门任职,自然爱惜名声;我那位好姨母乃堂堂侯夫人,这些年一贯有贤名,又还有一个女儿没有出嫁,自然也爱惜名声;剩下我那位好后母与好妹妹想着横竖自己也没了名声,不如大家都一起以烂为烂,也许会想着把事情闹开,可没有老爷与姨母的支持,指不定她们还会遭到老爷和姨母的弹压,她们母女便是纸老虎,根本不足为惧,——而他们爱惜的,怕的,我都不怕,也都不在乎!”
之前当君璃砸晕第一个丫鬟时,脑子里还只有激愤,并没有细细想过她若将计就计让君琳害人不成反害己后,会产生什么后果。等到她把自己的计划悄悄与君珊说了,并请求她的帮助时,她脑子里已同时在分析她的计划若成功之后会产生的后果了。
后果无外乎有二:其一,杨氏与君琳气愤难当,非要找她报仇雪恨,与她争个不死不休。
这种情况下,君老头儿的态度就很关键了,而以君老头儿的性子来看,她其实并非没有胜算,不为别的,只为她那笔巨额的嫁妆君老头儿还没摸着边儿,他便绝不可能让杨氏母女将她得罪狠了,须知此番之事可不是她理亏,她完全可以像上次杨继昌之事事发时那样,摆出一副受害者的架势,哭着嚷着要搬出去,连台词她都已经想好了‘母亲既这般容不下我,竟这般歹毒的算计于我,我搬出去便是,也省得再闹得家宅不宁,让爹爹左右为难’云云,以退为进,到时候君老头儿不说站到她这边来,至少也不好再一味的包庇纵容杨氏母女;
就更不必说真惹急了她,她还有‘爹爹既认为此番之事错在于我,说不得我只能请左邻右舍为我评评理’的撒手锏了,君老头儿要顾忌自己和整个君家的名声,她却没这个顾忌!
其二,杨氏与君琳不敢将事情闹到君伯恭面前,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有了前次在杨继昌之事上的自作主张,以致被君伯恭冷落那么多日子,最后更是一不小心便将多出个庶子或庶女的先例在,杨氏应当会吸取教训,不敢再随便触君老头儿的霉头。连她这个才与君老头儿相处不过几次的人都看得出,后者是个控制欲极强,说一不二的人,又怎么能容忍杨氏背着他有自己的小心思,还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他的权威,且还因此造成了难以挽回的极其恶劣的后果,几乎就要让他名利双失?
更何况事情一旦闹开,大杨氏那边也落不了好,事情不闹开,她至多就是落下一个“门禁不严”的罪名而已,不会有太大损失;反之则不然,哦,今日就因为她妹妹看继女不顺眼,她便帮着妹妹把继女往死里算计,这还是在受害者好歹也算她外甥女儿的情况下,明日她若看旁人不顺眼,岂非就要将那人算计得更狠?以后还有哪家的小姐敢去宁平侯府做客,想被陷害嫁给一个下三滥的男人了吗?如此一来,大杨氏别说管家了,只怕还会受到婆母与夫婿的厌弃乃至重惩。
大杨氏是聪明人,不会想不到这些,那么,即便杨氏与君琳再想与她争得不死不休,她亦会尽全力阻止她们,说服她们与她继续维持至少表面上的相安无事,——之前在君琳床前,大杨氏与杨氏母女待她截然不同的态度,便是最好的明证。
所以,君璃安慰晴雪说她们都会安然无恙的话,绝不仅仅只是安慰晴雪的空话,而是她的确有这个把握,也有这个能力保住她们!
当然,杨氏与君琳此番吃了如此大亏,势必不会善罢甘休,势必会在以后的日子里,想方设法找回这个场子来,可那毕竟是以后的事了,她有足够的时间来从容的思索对策,提前防备,叫她们讨不到丝毫便宜去。
君璃与君珊并晴雪姊妹主仆三人回到君府时,君伯恭还没有回来,于是整个君家内院就君璃与君珊两个主子,君璃乐得不用去给谁请安,与君珊话别,让她不要担心,她一定会保她和周姨娘无事后,便径自回了流云轩。
谈妈妈领着锁儿坠儿接了出来,瞧得君璃衣裳上又是汤汁又是血迹的,额头上包扎的纱布还有淡淡的血迹渗出,唬了一大跳 ...
(,忙上前拉了君璃的手,急急道:“小姐这是怎么了?不是去宁平侯府做客吗?怎么弄得这般狼狈?”声音都变了调。
不待君璃回答,又骂晴雪:“你这小蹄子,不是让你好生伺候小姐,发生什么事都要挡在小姐之前的吗,怎么你自己好好儿的,小姐却弄成了这样?你就是这样伺候小姐的,是不是去哪里躲懒了?”
晴雪见问,脸上不由带出几分委屈来:“妈妈冤枉我了,我一直都寸步不离跟着小姐的,并没有片刻躲懒……”
话没说完,君璃已道:“妈妈,你的确冤枉晴雪了,是发生了一些意外,所以我才弄得这般狼狈,咱们且先回屋去,让人打水来我梳洗一下,再换件衣裳,我再细细与妈妈道来。ww”一面说,一面冲谈妈妈使了个眼色,示意眼下不是说话的好时机。
谈妈妈接收到她的眼色,会过意来,忙命锁儿去打水,又命坠儿守在门外,一个人也不许靠近后,方与晴雪一左一右,扶了君璃进屋去。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小姐,您没大碍罢?”谈妈妈性子急,一进屋便忍不住问道。
这么一整天又是脑力劳动(掐架),又是体力劳动(砸人)的下来,君璃早累了,这会子好容易回到自己屋里,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懒洋洋的靠在贵妃榻上,命晴雪:“你来说。”
晴雪在马车上得了君璃的保证,心里安定不少,眼下又回到了自己熟悉的环境,无形中又放松了几分,闻得君璃的话,便清了清嗓子,将今日在宁平侯府发生的事,事无巨细都与谈妈妈说道了一遍,末了不免带出几分忐忑来:“也不知道夫人和三小姐之后会怎么对付咱们,方才在侯府时,三小姐简直恨不能吃了小姐……”
谈妈妈像听惊险故事一般听晴雪讲完了她们今日在宁平侯府的遭遇,一张满是褶皱的脸上的表情已不知道变了多少变,哆嗦了半天,才哆嗦出一句:“小姐,您、您竟然用石头砸人,还一砸便是两个,夫人泉下有知,若是知道您这般粗鲁,只怕都能气活过来!”
君璃闻言,差点儿没从贵妃榻上摔到地上去,对谈妈妈听了这么半天,结果开口第一句竟是说自己粗鲁而非其他诸如‘小姐您没事吧?’或是大骂杨氏歹毒的话大表佩服,谈妈妈真乃神人也,看问题的侧重点与常人差了何止十万八千里!
晴雪也对谈妈妈的无厘头表示无语,忍不住小声说道:“当时的情形,可以说是性命攸关了,小姐若不粗鲁一些,不当机立断自第一个丫鬟口中逼出她们的计划,再将第二个丫鬟砸晕,以便我换上她的衣服,只怕这会子哭的就该是咱们,要嫁给那个渣滓的也是小姐了,妈妈倒还有心情来计较小姐粗鲁不粗鲁……”
话没说完,已被谈妈妈咬牙切齿,又急又快的打断:“那对烂了心肝儿的母女,不得好死,猪狗不如的贱人,头上长疮脚下流脓,浑身都坏透了的混账东西,竟敢如此算计小姐,她们也不怕遭天谴,也不怕死后下十八层地狱!看我饶得了她们哪一个,我这便求见族长夫人去,求她老人家为小姐做主,一定要狠狠的惩罚她们,让她们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应有的代价!”
谈妈妈说完,便疾步往外走去,嘴里还不停骂着杨氏母女。
直看得君璃与晴雪面面相觑,目瞪口呆,原来谈妈妈不是不生气,只不过她的表现方式,稍稍有些呃,奇特罢了。
君璃忙命晴雪:“快拉住谈妈妈!”
晴雪忙依言上前,赶在谈妈妈出门之前,拉住了她。
谈妈妈一脸的愤慨,以为君璃是怕她吃亏才命晴雪拉住她的,语气不善的道:“小姐放心,族长夫人素来最是公道正派不过,族里上上下下就没有一个人不敬服的,不然当年夫人也不会把留给小姐和大少爷的产业托付给她老人家代为照管,且她当年与夫人私交也甚笃,当年小姐出阁,还是她为小姐做到全福夫人……呸呸呸,瞧我说这个做什么!总之,只要族长夫人知道了事情的因由结果,是必定会为小姐做主的!”
君璃摇摇头,道:“我不是担心族长夫人肯不肯为我做主,我想的是,若妈妈把事情告到族长夫人处,我们便算是正式与杨氏母女撕破脸了,以族长夫人的公道正派来看,十有八九会向老爷施压,让老爷休了杨氏,——杨氏名下可有四个儿女,老爷就算不顾她,也得顾念她所出的儿女们吧?还有老爷可是为官之人,却无缘无故的休妻,旁人难道不会说三道四?一旦如此,老爷只怕会深恨于我,恨我为何要将家丑外扬,将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到时候他更恨的,便不是杨氏母女,反倒是我了。”
“再者,妈妈不是说族长夫人为人正派吗?只怕她知道此事后,不见得就会一边倒的站在我这一边,杨氏母女暗中算计我固然不对,可我知道她们算计我后将计就计反算计了她们,让君琳落得如今这样的下场难道就很对吗?一样是不友爱姊妹,不顾及君氏一族的名声,不以大局为重,所以族长夫人最终极有可能各打三十大板,致使杨氏母女讨不了好,我一样讨不了好去,岂非伤敌一千,自损也一千?这样,妈妈还要急着去求见族长夫人吗?”
君璃虽没见过这位族长夫人,却只从她一旦答应了谈夫人为自己姐弟照管留给他们的产业,便一直一丝不苟的执行着,让君伯恭十几年下来,都未从其那里占到什么好处去这一点上,即可知族长夫人是一个真正品行高洁,原则性极强的人,这样一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固然容不下心肠歹毒的杨氏母女,可难道就会很喜欢比杨氏母女好不到哪里去的自己吗?不过是五十步与一百步的差距罢了。
所以,此事只要杨氏母女不先闹开,她根本没有闹开的必要。
谈妈妈是见过族长夫人不止一次的,听完君璃的话,想着以族长夫人的性子,没准儿她知道此番之事后,还真有可能在打杨氏母女三十大板的同时,将自家小姐也打三十大板,就像小姐说的那样‘伤敌一千,自损也一千’,那岂非相当于杨氏母女根本没有受到任何惩罚?
想通了这一点,谈妈妈不由泄了气,不甘道:“可就这样白放过了她们母女不成?那她们岂非以为小姐好欺负,以后更变本加厉的算计小姐?”
君璃微微一笑:“我敢说自此以后,她们绝对不会再以为我好欺负。况她们不是已经受到惩罚了吗?妈妈且等着瞧,那寇家只怕不日就会上门提亲了,君琳自来心高气傲,誓要嫁入高门,如今却不得不嫁进寇家这样在她看来绝对的低门,且那姓寇的还五毒俱全,各种不成器,——这已经是对她最好的惩罚了,甚至都不用咱们出手,只管等着看好戏便是!”
且这惩罚还不是暂时的,而是一辈子,偏君琳又心高气傲,宁愿死也不愿嫁给那姓寇的,等到她嫁过去后,这日子能好过?或许一开始那姓寇的会因她年轻貌美,会碍于她的家世而尽量迁就她,可时间一长呢,成日里面对着这么个居高临下,各种嫌弃自己的老婆,哪个男人受得了?更何况姓寇的原不是什么善主儿,到时候君琳的日子会怎么样,可 ...
(想而知,真是光想想已让君璃痛快的不得了啊!
谈妈妈闻言,却并没有多么高兴的样子,沉默了半晌,叹道:“小姐才回来三个月不到,就已被她们如此歹毒的算计过两次了,其他小的绊子更是不计其数,早知道当初我就不该背着小姐自作主张,逼得小姐不得不回来的,我如今真的是好后悔……万幸小姐这两次都是有惊无险,侥幸躲过了她们的算计,若是小姐没能躲过去,真被她们算计了去,我岂非是万死也难辞其咎?小姐,对不起,您骂我吧……”话没说完,已是忍不住老泪纵横,至此是真的为当初自己的自作主张悔青了肠子。
要说君璃心里半点不后悔回君家来绝对是假的,君家上至君伯恭杨氏,下至那些墙头草一般的丫头婆子,所有人都让她厌恶之至,她真是一刻也不想再在君家多待!
可一想到君珏,一想到还有个这么好的弟弟,一想到自己至多也就是再忍两年,君璃便觉得这一切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不就是有个渣爹,有个表面白花实则恶毒的后娘和两个不省心的便宜妹妹嘛,她就当是在打怪斗恶龙了!
“妈妈不必难过,也不必自责。”君璃因笑向谈妈妈道,“咱们都已经回来了,这会子再来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横竖两年后咱们又要搬出去的,再难忍再难熬也不过这两年罢了,什么大不了的?”
适逢坠儿在外面回热水已经准备好了,问君璃是现下用还是待会儿再用?
君璃一身黏糊糊的,早难受得不行了,闻得这话,哪里还等得?忙命将热水送去净房,由晴雪服侍着洗了个澡,总算觉得浑身舒坦了不少。
彼时时辰已不早了,君璃估摸着君伯恭该回来了,因悄悄命晴雪:“待会儿吃完晚饭后,你找个借口去暖香屋里一趟,问问她老爷回来后气色如何,心情如何?若是见老爷不高兴,让她设法问问老爷是因何而不高兴。”
大杨氏之前已明文说过今晚会留下杨氏母女几个了,那么她一定得使人去与君伯恭说一声个中缘由才是,只要她知道君伯恭是因何而不高兴,便能知道杨氏她们在此番之事上到底是什么态度,到底是会选择与她不死不休,还是息事宁人了。
晴雪忙点头应了,待吃过晚饭后,果真找借口去了暖香屋里一趟,约莫半个时辰后,回来小声与君璃道:“老爷今儿个回来后没有去郭姨娘那里,而是歇在了外书房,不过郭姨娘使人去问了老爷身边的陈胜,得知老爷是因三小姐不慎落水,却被一位主事的公子给路过救起之事而生气,所以才没进内院来的,想来,那一位已决定息事宁人了!”
暖香如今正得势,君伯恭的长随巴着她都来不及,想来不会对她说假话……君璃点点头:“如此看来,那对母女当是决定息事宁人了,只是不知道老爷会不会同意将君琳嫁入寇家?”以君琳的才貌家世,原本是可以嫁个更好人家,为君家添一门得力姻亲的,也不知道君老头儿会不会看不上寇家,想方设法为她谋一门更好的亲事去?
晴雪道:“如今已不是老爷同不同意的问题,而是除了嫁入寇家,或是远嫁外地,三小姐已没有第三条路可走的问题了,毕竟当时那么多人都是瞧见了那姓寇的抱着三小姐,二人都浑身湿透了的,还有谁家会愿意娶三小姐?而嫁入寇家,至少受了什么委屈时,娘家人还能为她出头撑腰,可要是远嫁外地,便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了,便是老爷不同意,那一位爱女心切,也必定会说得老爷同意的!”
君璃又岂能想不到这些,见晴雪分析得头头是道,不由笑道:“你如今越发精明能干了,将来谁能娶了你回家,简直就是前辈子积了大德!”
说得晴雪红了脸,跺脚不依道:“小姐惯会取笑人家!”
君璃正色道:“这有什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天经地义的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放心,将来待咱们搬出去,我自己当家做主后,我一定为你挑一个好夫婿,让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晴雪闻言,一张脸越发红得能滴出血来,扭捏着小声道:“小姐说什么呢,我才不要嫁,我一辈子都跟着小姐……”
适逢谈妈妈端着为君璃熬的安神汤走了进来,闻得这话,忙道:“小姐别只顾着晴雪丫头,也得顾顾您自己啊,您还这么年轻,难道就这么一个人过一辈子不成?趁着现在还年轻,小姐很该为自己打算打算的,不然再过两年,待年纪大了,还能挑到什么好人家?”
说着老脸一红,“本来这些话我不该跟小姐说的,可如今的情形,那一位恨透了小姐,老爷也不像是会为小姐打算的,说不得只能靠小姐自己为自己打算了。”
再过个两年她就年纪大了?她如今明明才二十岁都不到,就算再过个两年,也正是花骨朵儿一般的年纪好伐……君璃翻着眼,道:“且等两年后,看珏弟考得怎么样,之后又是什么情况再说罢,横竖两年后我年纪也不算太大,妈妈就别操心这个了。”
谈妈妈听说,以为她是打算待两年后的秋闱后,在君珏那些同窗里挑选夫婿,忙点头笑道:“小姐这个主意好,到时候让大少爷帮忙在他那些同窗里为小姐挑一个最合适的人选,小姐一过门就等着凤冠霞披加身,又有大少爷做靠山,以后的日子不知道多风光呢!”
每届的新科举人新科进士都是唐僧肉,不知道有多少人家等着招其为乘龙快婿,干嘛要屈就自己一个顶着二嫁名头的女人?君璃这回都懒得再翻白眼了,直接命晴雪:“去给我取文房四宝来,我给珏弟写封信,把今日之事告诉他,明儿一早让欧阳总柜派咱们的人快马加鞭送去,也好让他心里有个底,省得不小心着了什么人的道儿!”
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指不定杨氏姊妹见自她这里讨不好什么好去,便把主意打到远在书院的君珏头上去呢?她还是未雨绸缪,趁早提醒他保持警惕的好。
只是念头才一闪过,君璃便猛地想到,她那手毛笔字根本见不得人,果真给君珏写封信去,岂非立马就要穿帮了?再者,君珏如今正全身心的投入在学业当中,若是让他知道这些乌糟事,再以他对自己这个姐姐的感情,只怕十有八九会扔下学业,立刻赶回京城来为她出头撑腰;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不会赶回来,仍留在书院里,势必也会大大影响他的学业,——这岂非是因小失大,丢了西瓜捡了芝麻?
君璃陷入了沉思当中,直至晴雪将文房四宝都取来,给她研了半天的墨后,她才想出了一个万全之策来。
因命晴雪:“明儿一早你便去见欧阳总柜,让他设法安排两个精明且有身手的人快马加鞭去书院,隐在暗处保护大少爷,务必要保住大少爷平安无事但又不能被他发现,听明白了吗?”希望她这一番安排永远派不上用场。
晴雪也是个聪明的,不过略一思忖,便明白了君璃的顾虑,忙不迭应道:“小姐放心,我明儿一早便去。”
一旁谈妈妈则已走到窗边,双手合十在对天祷告了:“老天爷,您一定要保佑我们家大少爷,千万不能让起子狼心狗肺的小人的奸计得逞啊! ...
(”
这一夜,君璃主仆三人都睡得不甚安稳,毕竟白日里发生了那么大的事,要说心情没有几分波动,那绝对是不可能的;更何况经此一役,她们算是彻底与杨氏母女撕破脸了,还不知道杨氏母女会有什么后着等着她们,她们多少总会有几分担心。
这一夜,同样睡不安稳的,还有在外书房的君伯恭。
外书房内,君伯恭彼时正在屋里走来走去,嘴里一直大口喘着气,胸膛也一直剧烈起伏着,显然正处于狂怒中。
只要一想到傍晚他正打算自宁平侯府回来时,大杨氏使来的心腹告诉他的话‘三表小姐午后在园子里的湖边看湖里那几条锦鲤时,因看得太入迷以致不慎跌入了水中,恰巧被路过的一位寇姓公子给救了起来,如今人还昏迷着,万幸请了太医来瞧过,说并无大碍,只是今晚上去是不能回家了。姨夫人与四表小姐则要留下来照顾三表小姐,也不能回家了,还请姨老爷先自个儿回去,明儿待三表小姐醒了,我们夫人再亲自送姨夫人和两位表小姐回去不迟!’,君伯恭便气不打一处来,若是杨氏这会儿在他面前,他一定会狠狠给她几个耳光!
原来君伯恭乍一听完那个心腹的话,凭直觉便知事情必定有异,须知君琳几可说是自小在宁平侯府玩到大的,可谓对侯府的一草一木都极为熟悉,又怎么可能忽然看几条锦鲤看入迷了以致跌入水中,还那么巧,刚好被一名路过的男子给救了起来?因忙使了自己的心腹,也就是之前暖香使人自其打探过消息的那个陈胜,悄悄去打探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午后君家三小姐落水之后被兵部寇主事家的公子刚巧路过给救了起来之事是那么多人都瞧见了的,人多嘴杂,陈胜要打探起来并非什么难事,是以很快便回来向君伯恭复命了:“……三小姐的确是跌入了湖中,也的确被一位寇姓公子救了起来,只夫人一开始似是以为落水的是大小姐,一路叫着大小姐的名字哭过去,还在那寇姓公子提出愿意娶落水的女子为妻时,点头默许了,却没想到落水的竟是三小姐……当时来赴宴的好多夫人太太并各家小姐都瞧见了,尤其各家小姐,都是被三小姐以为大小姐出了事,央了去给自己壮胆的,姨夫人没办法封那么多人的口,如今只怕已传得沸沸扬扬了……”
陈胜说这番话时,眼神一直闪烁不定,显然他已瞧出今日君琳落水一事背后的真相究竟是什么,——只要一想到这一点,君伯恭便怒不可遏,觉得杨氏这会儿若在他面前,他只打她几耳光怎么够,他便是打死了她,也难消他心头之恨!
这个蠢妇,简直就是愚不可及,蠢到家了,也不想想,连陈胜一个小厮都能轻易瞧出整件事情的机锋,今日去宁平侯府赴宴的人非富即贵,都是自小在大宅门里长大的,宅门里那些弯弯绕绕,那些人又岂有瞧不出来的?
就更别说她们母女还蠢到家了,一个非要拉了众家小姐姑娘去与自己所谓“壮胆”,另一个则是一路嚎着君璃的名字去的事发现场,这不是摆明在了告诉旁人,此事根本是她们母女所为?!
做出这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行径来也就罢了,关键还没成功,还反被人家将计就计算计了去,将他君家的脸面彻底丢光了,他素日怎么就没发现杨氏竟是这么蠢的一个人呢?!
——君伯恭也不想想,一来杨氏以前年轻貌美,又温柔小意,他自然看她哪哪儿都好,不像如今杨氏已是徐娘半老,虽风韵犹存,到底比不得年轻那会儿了,所谓“色衰而爱驰”,他不自觉已拿挑剔的目光在看她,当然也就能发现她很多他以前没发现,或是他发现了却有意忽略了的缺点。
二来杨氏以前在君家后院近乎专宠,便是君伯恭有几个姨娘小妾,也大多是摆设,君伯恭一月里有大半时间是歇在她屋里的,她没有对手,没有烦心事,自然心情舒畅,事事周到;不比现在,有了君璃这个强势的对手,她每日里都在琢磨着要怎么对付君璃,偏生又道行不够,自身能力远没有自以为的那般强,以致频出昏招,自然也就暴露出了她愚蠢的一面来!
然而让君伯恭最生气的还不是杨氏的愚蠢,而是她不但蠢,还蠢而不自知,竟一而再再而三的背着他自作主张,半点不将他放在眼里,也不想想,离了他,她算个什么东西,她今日的一切体面尊荣,都是他给她的,没有他,她试试看她能不能金奴银婢的使着,回娘家时母亲和兄嫂都捧着,去外面赴宴时旁人都客气着?
竟敢将他的话当做耳旁风,将他的警告视而不见充耳不闻,看来他上次他冷落她还冷落得不够,抬举暖香也还抬举得太轻,以致她还没有吸取到足够的教训啊!
君伯恭气了一阵,骂了一阵,心里稍微好受了一些,于是思索起接下来该怎么善后来。
依照他的本意,是打算让杨氏母女自作自受,自己吞下自己酿造出来的苦果的,可他也知道,此事一个处理不好,便会惹得旁人议论纷纷,甚至还会引来御史参他一本,须知君璃可不是什么善茬儿,一旦让她不满意了,她可是随时都能搬出去,不带一丝一毫留恋的。
可他又怎么能让她搬出去?且不说他想要的东西至今没到手,而他再过不久,将极有可能要花出去一笔数额巨大,凭他如今的身家,是绝对拿不出来的银子;
就冲她那混不吝的性子,他便不能让她搬出去,她对自己这个父亲可没多少敬爱,对君家的名声也没多少看重,万一到时候她“一个不慎”说漏了嘴,将此番杨氏母女一开始本是打算害她,谁知道到头来却反而害人害己之事说与了旁人知道,——就算今日去赴宴的人已多少猜出了真相,可旁人猜测的真相,与经她之口说出去的真相,毕竟是两个概念,他怎么能冒这个险?到时候御史本来只是参他“家宅不宁”的,只怕也要上升到“容不下原配嫡女”的高度了!
想到这一点,君伯恭便禁不住头痛,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孽女这么难缠呢?她不是软懦可欺得连丫头婆子都敢骑到她头上吗?若是早知道这一点,他当初就不该同意她回来的,如今可好,狐狸没打着,自家却已惹来好几身骚了!
这个念头只在君伯恭脑子里盘旋了一瞬间,便被他直接掐灭了,他这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吗,不过一个小丫头罢了,再厉害又能厉害到哪里去,难道还能厉害得过自己不成?更何况自己还占了父亲的名分,难道还拿捏不住一个她了?且等着瞧吧,他想要的东西,总会手到擒来的,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当务之急有两点,一是要压制住杨氏母女,让她们不要将事情闹开,以免惹恼了君璃,到时候事情可就一发不可收拾,面子里子都要丢光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杨氏她们应当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只使人来告诉了他君琳落水被陌生男子救了之事,而没说其他,——这应该是大杨氏的主意,杨氏母女还看不到这么长远。
其二便是如何将影响给降到最低。君琳被陌生男人自水里救起来是那么多人都瞧见了的,想要在京城再给她寻一门好亲事已是绝无可能,便是远嫁,只怕也嫁不 ...
(到什么好人家去,唯一的办法,便是尽快将她嫁入寇家,将丑事给遮掩过去,好歹换一个“一女不事二夫”的忠贞名声,以免将来他其他的儿女们议亲时,受此事的影响,让他以后都再结不到强有力的姻亲。
念头闪过,君伯恭又忍不住怒气上涌。
本来他对君琳这个才貌双全的女儿寄予了多大的厚望,想通过她为自己攀一门真正的贵亲,譬如杨氏曾在他面前提过一次的东阳侯府就很好,以为自己将来的升迁提早铺路。
——他日前已得到确切消息,自己的顶头上司,礼部尚书卢老大人这一届任满后,便要上奏折乞骸骨,告老致仕了,而新任的尚书人选,将极有可能在他这个左侍郎和右侍郎之间产生。他对这个尚书之位是势在必得,一为尚书不比侍郎,乃是一部主官,真正名与利都能双收;二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升了尚书便有入阁的希望了,只要他能入阁,整个君家的门第将立马比以前提升几个档次,至少可以惠及五代,那更是一笔虽看不见却实实能得到好处的巨大财富!
谁知道却被杨氏母女几乎坏了他的大事,不但累的他名声受损,还累他错失了一门显贵的姻亲,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落得如今的下场也是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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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回
( 杨氏母女是在事情发生后的第三日上回到君府的,回来后,杨氏也没有让君琳回她的映月阁去住,而是将她与君璇一道,留在了自己正院的西厢房里。与她们母女一道回来的,还有大杨氏。
君璃听说后,想着因大杨氏那日的有心圆场,自己与杨氏母女并不算彻底撕破了脸,那么“亲爱”的母亲与妹妹回来,她好歹也该去瞧瞧,慰问慰问不是?
因命晴雪服侍自己换了衣妆,然后叫了锁儿进来,道:“今儿个你随我出去,留你晴雪姐姐在家。”事情都发生这么久了,那两个丫鬟必定已经醒了,杨氏等人必定也已知道了事发当日她与晴雪都做了什么,她们或许暂时不能拿她怎么样,但要寻一个由头收拾晴雪,却是分分钟的事,所以还是将她留在自己屋里,不要让她出现在杨氏等人面前,给她们以发落她的可趁之机的好。
晴雪对此并无异议,君璃之前便已与她说过,让她接下来这段时间里,无事都尽量待在流云轩里不要出门,省得被杨氏母女几人瞧见了,找她的麻烦;倒是不知实情的锁儿很高兴,以为君璃这是要抬举自己了,连走路都带着风一般。
君璃领着锁儿到得正院,果见杨氏与大杨氏正对坐在当中的榻上,不知道才说了什么,二人的脸色都十分难看,屋里的气氛也因此而有些沉闷。
“女儿给母亲请安,给大姨母请安!”君璃只当没感受到这份沉闷一般,若无其事的微笑着上前给二人见礼。
杨氏没想到君璃这么快就敢来见自己了,一时情绪控制不到位,禁不住狠狠剜了君璃一眼,从鼻子里溢出一声冷哼,然后撇过了头去。
撇头的瞬间,眼睛的余光不经意瞥见君璃今日穿了紫色满绣牡丹花卉的蜀锦对襟褙子,下系浅黄色锦缎长裙,头发挽做垂云髻,戴了点翠的小凤钗并珍珠耳环,虽额头上仍蒙着一块半个巴掌大的纱布,看起来仍是一副容光焕发,精神极好的样子,心里的火气更是禁不住“噌”的一下子全冲到了脑门上,几乎就要忍不住破口大骂君璃,烂了心肝儿的小贱人,将她的琳儿害成那副模样,竟还敢打扮得这般花枝招展的,是想勾引谁呢?
万幸她还记得临回来前大杨氏的疾言厉色,‘无论你心中有多怨恨有多恼怒,哪怕恨不能吃光那个小贱人的肉喝尽那个小贱人的血,你都得给我死死忍住,当着小贱人和姑老爷的面儿,半点不表露出来,否则,我以后绝不再管你的事,我说到不到,不信你尽可一试!’,到底死死忍下了已到喉头的咒骂,只是要让她和颜悦色的与君璃说话,她却万万做不到,因只是一直偏着头,一副当做没看见君璃的样子。
看在一旁大杨氏眼里,虽有些恨铁不成钢,却也知道要让妹妹这么快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对害了她女儿一辈子的人和颜悦色实在太强人所难,说不得只能自己出马,好歹将场子圆过去。
因向地下的君璃虚虚一抬手,笑道:“都是自家娘儿们,不必客气,没的白生分了。”顿了顿,又关切道:“对了,你的伤好些了吗?回来后可有请大夫来瞧过?要不要我再命人拿了你姨父的帖子,去太医院请了太医来再与你瞧瞧?”
两日不见,大杨氏憔悴了不少,虽穿了正红绣金线牡丹的通袖衫,梳了牡丹髻,戴了赤金嵌红宝的展翅金凤,还描了眉点了胭脂,打扮得十分华丽,却依然掩盖不了她眉间的疲累,显然这两日过得并不轻松。
想也知道,宁平侯府的后院又不是只她一人独大,除她这个宁平侯夫人以外,上还有比她更尊贵的太夫人,下还有与她同一辈的容二夫人容三夫人两个妯娌,如今她娘家妹子和外甥女儿出了这样的丑事,太夫人会如何看她且先不论,光两个妯娌那里,只怕她已疲以应付了,更何况她还要应对府内府外不知道多少人的闲言碎语,能过得轻松才真是奇了怪了!
君璃暗自冷笑,做了为虎作伥的帮凶,大杨氏难道还想独善其身不成?她再憔悴再疲累都是活该,面上却一派感激之色,道:“多谢姨母关心,不过一点子皮外之伤罢了,经过这两日的休养,已是大好了,不需要劳烦姨母请太医了。”
大杨氏点点头,“你不知道我这两日有多担心,惟恐你伤口恢复得不好破了相,须知女儿家的容颜可是最要紧的,如今听你这么说,我总算可以放心了!”
君璃笑道:“累姨母担心,都是我的不是,还请姨母勿怪!”说着,蹙起眉头一脸的担心,“对了,三妹妹可好些了?我这两日心里也一直记挂着她,不知道能否瞧瞧她去?不亲眼瞧见她大好了,我委实放不下心来。”不亲眼瞧见君琳过得不好,她如何能放心?
大杨氏如何不知道君琳这会子最不想见的人便是君璃?可这话却不好直接说出口,且她也担心君琳见了君璃,一时激愤又说出什么难以挽回的话来,因笑着婉言道:“你三妹妹才吃了药,这会子只怕已睡下了,要不你明儿再来瞧她?横竖如今她已回来了,你什么时候想瞧她都是极便宜的。”不想君璃闻言后,却红了眼圈,“我是事后听二妹妹说起,才知道那日三妹妹是因听二妹妹说我出了事,心里着急以致精神恍惚,才会不慎跌进了水里的,说来说去,都是我的错,如今好容易三妹妹回来了,我却连亲去瞧她一眼都做不到,那我还算个人吗?姨母放心,我只瞧三妹妹一眼,瞧见她安然无恙后便走,一定不会打扰到她将养的,还求姨母成全!”
君璃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大杨氏不好再说不让她去瞧君琳的话,只得一脸难色的道:“你的心意我明白,只是你三妹妹对你有所误会,我怕她见了你,会情绪激动……”
话未说完,已被君璃柔柔的打断:“姨母放心,我与三妹妹是骨肉至亲,血浓于水,且她如今又正值病中,难免心情抑郁,所以无论她说了什么,我都不会放在心上的。”
大杨氏无奈,只得道:“既是如此,你便瞧瞧她去罢。”命一旁侍立的玉簪,“还不带了大小姐瞧三小姐去?”
“是,姨夫人。”玉簪闻言,忙屈膝应了,又拿眼去看杨氏,见杨氏未知可否,知道她是默许了,便忙领着君璃主仆去了西厢房。
余下杨氏瞧得她走远后,终于忍不住将桌上珐琅彩麻姑献寿的茶盅拂到了地上去,胸脯一起一伏的咬牙切齿道:“这个贱人,将琳儿害成那样,她倒还有脸打扮得这般花枝招展的来猫哭耗子,我真是恨不能啖其肉喝其血!”
大杨氏一脸的戾色,冷喝道:“回来之前我怎么跟你说的,你难道都忘了不成?如今才见了小贱人一面呢,你便这般沉不住气,以后她还要日日在你面前晃悠,那你又该如何?”
杨氏闻言,又气又委屈,禁不住红了眼圈,道:“姐姐说的我都明白,可只要一想到小贱人毁了琳儿的一辈子,我实在忍不住啊……也不知道琳儿这会子是不是真已睡着了?她只有比我更恨小贱人的,若是让她见了小贱人这副花枝招展的样子,还不定气成什么样呢?”
“若是连这她都忍不 ...
(下去,那便趁早给我绞了头发做姑子去!”大杨氏冷冷道,“她嫁去寇家已是有八成准的事了,那寇太太虽碍于咱们两家的面子,不敢太在她面前摆婆婆的款,可你也是做过儿媳妇的人,难道还能不知道这做女儿和做儿媳的差别到底有多大?况那寇冲还不是个好的,她若一直以为自己是委屈下嫁,只管给婆婆和夫婿脸色瞧,那我也无话可说,就当我白疼她一场,白教她一场了!她若还想好好过后辈子,那便从现在起就开始给我忍,她若连面对仇人都能忍住了面不改色,将来又何愁不能把日子过好?”
——大杨氏也正是因为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只使了玉簪带君璃去见君琳,而没有亲自走一遭,待瞧见有个什么不对时,也好由她出面圆圆场子的;再一点,也是想看看君琳到底有没有将她这两日来与她说的那些话都听进去。
杨氏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哽咽道:“话虽如此,可琳儿她终究才十五岁,又一直顺风顺水的,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羞辱与挫折?如今却连个疗伤的时间都不给她,便要逼她若无其事的面对自己的仇人,也委实太残忍了一些,我心疼呀……”
说得大杨氏也感动了心肠,叹道:“难道就只有你心疼,我就不心疼的?我虽只是琳儿的姨母,却自来拿她当菡儿一般看待,我又如何不想她一辈子都顺顺遂遂的,不受一点委屈?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能有什么办法?漫说那寇家终究还是官宦人家,也有一些产业,寇冲更是独子,便是没有,便是那寇冲再不成器,琳儿也须得嫁过去!好歹那寇家还要忌惮咱们两家,好歹那寇冲还不是个缺胳膊少腿儿的,凭琳儿的品貌才干,再有咱们两家的帮衬,只要琳儿不一直心存怨气,设法拿捏住那寇冲,再给他谋一份差使,这日子还是能过好的。不是有一句话叫‘好日子得过,坏日子一样得过’吗?所以琳儿不但要把日子过下去,还得把坏日子过成好日子!”
杨氏一脸的悲愤与不甘:“难道除了嫁入寇家,琳儿便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了吗?可我都已经答应过她,不将她嫁入寇家了啊,姐姐要不再与她想想法子,哪怕嫁到京畿周边的一些地方去,也好过嫁入寇家那样的破落户人家啊!”
却换来大杨氏的冷斥:“琳儿小姑娘家家的不懂事,你当娘的竟也跟着一起胡闹不成?不嫁入寇家,那要嫁到哪里去,东阳侯府吗?你看自琳儿出事以来,东阳侯府可有使人来问过一句?原本倒是可以将琳儿嫁给继业的,继业自小与她一块儿长大,总有几分情分,又是小儿媳,再有娘护着,她的日子不知道多好过,可才经过了小贱种那件事,大哥正是深恨你我之时,大嫂也不是省油的灯,说句不好听的,娘年纪大了终归是要走的,将来便是将来琳儿真受了什么委屈,大嫂占着长嫂的名分,你便是能为琳儿出头撑腰也有限!”
“我倒是有个潜儿呢,可他都已成亲几年,如今媳妇都快生了,便是你舍得让琳儿做妾,我还不舍得让她屈居人下呢,你倒是说说看,除了顺水推舟嫁入寇家,琳儿在京城还能找到什么好人家?至于京畿那些摆得上号的人家,难道说亲之前,人家会不悄悄打听姑娘的人品性情的?再说句不好听的,将来琪儿娶媳妇时,你难道愿意为她选个坏了名声的女子不成?我这两日说了那么多,敢情都是白说的!”
杨氏心里焉能不明白大杨氏说的都是对的,可一想到君琳这两日下来眼泪都要流干了,口口声声让她嫁入寇家她便去死,她做娘的便心如刀割,又如何忍心再逼她?
因哭着求大杨氏道:“难道就真没有别的法子了吗,我求求姐姐,救一救琳儿,她都已说过若让她嫁入寇家她便去死,我若再逼她,岂非摆明了去逼她去死吗?”
大杨氏柳眉倒竖,冷笑道:“难道你们母女至今还以为,嫁或是不嫁寇家,是你们能说了算的事吗?实话告诉你,寇太太昨儿个已来见过我了,说寇大人会尽快去求见妹夫,当面向妹夫赔礼并提亲,只怕这会子二人已见过了也未可知,以妹夫的性子,你觉得他是会答应寇大人,还是会一口回绝?横竖说话间妹夫就该回来了,他是个什么意思,你当面问问他,不就知道了?”
当日的事是那么多人都亲见了的,君伯恭要打听,简直就是易如反掌,只怕他心里早已知道事情的真相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以他利益至上的性子,又岂有不顺水推舟答应寇家求亲的?
一席话,说得杨氏又惊又怒,恨恨道:“那寇家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家到底是个什么货色,竟还打着霸王硬上弓的主意不成?要我把琳儿嫁给他们家,简直就是做梦,除非我死了,否则……”
话未说完,有小丫头子急急忙忙跑了进来:“老爷回来了!”
大杨氏闻言,唇角勾起一抹嘲讽,向杨氏道:“否则什么?你不如见了妹夫再说否则后面的话!”
正说着,一身江水云纹常服的君伯恭面色不善的进来了,瞧得大杨氏也在,只淡淡说了一句:“大姨姐也在呢!”便坐到了方才杨氏坐过的榻上。
杨氏见状,因忙退后两步屈膝给他见礼,强笑说道:“老爷今儿个倒早,敢是衙门里今儿个没多少事……”
一语未了,君伯恭已冷笑道:“我都快沦为整个礼部乃至整个京城的笑柄了,不早些回家来躲着,难道还留在衙门里被人指点说嘴不成?”
说得杨氏脸上的笑容几乎要挂不住,讪讪道:“老爷这话是怎么说……”
君伯恭冷笑打断她的话:“你倒还有脸跟我装糊涂,你难道会不知道?都是你生养的好女儿,大庭广众之下被个外男抱着,真是臊也臊死人了,不但累得我丢尽了脸,连整个君氏一族的脸都要被你们丢光了,她怎么不索性淹死了倒还干净?”
听君伯恭连这般冷血无情的话都说得出来,杨氏的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哽咽道:“老爷好狠的心!又不是琳儿自己想掉进水里的,更不是她叫那个姓寇的去救她的,她从头至尾都是被人陷……她从头至尾都是无辜的,老爷却说她‘怎么不索性淹死了’,难道琳儿不是老爷的亲生女儿不成?老爷既这般嫌弃我们母女,那我这便带了琳儿去死便是,也省得再丢老爷和君氏一族的脸……”一边说,一边哭着往外跑去。
急得大杨氏忙一把拉住,向上首君伯恭道:“说来这是妹夫的家务事,原本没有我多嘴的份儿,但事情终究是出在我家的,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这才与妹妹娘儿几个一道回来了,还请妹夫容我说上几句可好?”
君伯恭听大杨氏说得客气,面色稍缓,只是语气仍颇为不善:“大姨姐也知道这是我君家的家务事呢?大姨姐有何高见,请直说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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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回
( 大杨氏心下恼怒,面上却满满都是歉然,道:“当日之事,琳儿的确是无辜的,她是妹夫的亲生女儿,品行究竟如何,旁人不知道,妹夫做父亲的难道还能不知道不成?原是因她听二小姐说大小姐磕破了头,姐妹情深,心里着急,慌慌张张想要去看大小姐,这才不小心掉进了水里的,她有什么错?而那救她起来的寇公子不顾自身安危,仗义相救,也没有错。ww惟一有错的,却是我这个主人家,若不是我忙得晕头转向,顾不上亲自安排二门当差的人务必要把好门禁,那寇公子又怎么会因多吃了几杯酒而走错地方,继而生出这么大一个误会来?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妹夫若有气,只管冲着我来便是,琳儿却是无辜的,还请妹夫不要再责怪她了,她已经够伤心够难堪了,若再见她最尊敬爱戴的父亲也这般说她,她岂非只有死路一条了?”
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在场的三人都心知肚明,大杨氏却能舌灿莲花的将整件本来丑陋不堪的事说得这般美丽动听,让君伯恭都禁不住佩服起自己这位大姨姐果然乃女中丈夫也!
他做出一副沉痛的样子,向大杨氏道:“大姨姐说的,我心里何尝不知道?琳儿是我最疼爱的女儿,她的人品性情我如何信不过?只是旁人说的话,委实太难听……罢了,不说这些了,横竖事情终究已经发生了,再来说这些也没有意义了。方才我回来之前,已见过那位寇公子的父亲了,寇大人一见我便连连赔礼,又说想为寇公子求娶琳儿,我见他态度诚恳,想着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所谓‘好女不事二夫’,琳儿是万万不能再许与别家了,因此已答应了他,整好大姨姐是咱们一家子里最尊贵的,且又与寇太太也相熟,我的意思,是想请大姨姐做个媒人,未知大姨姐意下如何?”
无论是寇家的提亲,还是君伯恭会答应,都在大杨氏的预料之中,因此大杨氏接受起来毫无心理障碍:“琳儿不独是妹夫心爱的女儿,也是我心爱的外甥女儿,我自是愿意为她的终身大事增光添彩,妹夫放心,我一定会将事情办得漂漂亮亮,让琳儿风风光光嫁过去的!”
但她接受起来毫无心理障碍,却不代表杨氏接受起来也一样毫无心理障碍。
杨氏在一旁眼见君伯恭与大杨氏三言两语便敲定了君琳嫁过去寇家之事,从头至尾都视她若无物,怨恨君伯恭的同时,亦连大杨氏也一并怨上了,趁他们说话的空档,忙尖声说道:“琳儿是我生的,老爷怎能连问都不问我一句,便做主将她许了人家,还许的是寇家那样的破落户?我不管,我是说什么也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谁答应的寇家的提亲,谁便自己嫁去!”
说得君伯恭冷笑起来:“你还好意思嫌寇家破落户,都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作出那等伤风败俗之事,逼得我不得不将她嫁入寇家,不然你以为我就愿意与姓寇的一介武夫互称亲家不成?我好歹也是朝廷堂堂从二品的大员,如今却要与区区一个五品的莽夫做亲,传了出去,我的脸面都要丢光了,你还敢在这里说什么‘谁答应的谁嫁去’,真以为你生了四个儿女,我便休你不得了?!”
直急得大杨氏杀鸡抹脖的冲杨氏不停的使眼色,又极力为她说好话:“妹夫不要生气,妹妹也是爱女心切,觉得那寇家门第实在太低,琳儿又自小娇生惯养,怕她嫁过去受委屈,这才会一时钻了牛角尖的,且容我待会儿细细劝她一劝,她自然也就想明白了……”
只可惜杨氏半点不领情,不待她把话说完,已尖声打断了她:“姐姐说得好轻松,横竖琳儿只是你的外甥女儿,又不是女儿,你当然可以眼睁睁看着她嫁入寇家那样的破落户!老爷这几日没见到琳儿,不知道她是什么态度也就罢了,姐姐却是亲眼看见她有多伤心难堪,也是亲耳听见了她说谁若让她嫁入寇家,她便去死的,难道姐姐真忍心看她这么年纪轻轻,便走上绝路吗?”
说着,嚎啕大哭起来:“我苦命的琳儿啊,谁叫你不会投胎,偏托生在我这个没用的娘的肚子里,又摊上了这样一个狠心的爹和这样一个狠心的姨母呢,你放心,黄泉路上不会只有你孤零零的一个人,娘会陪着你的,你不要怕,是生是死,娘都陪着你……”
杨氏正哭得忘我,冷不防就听君伯恭怒声道:“来人哪,即刻取一把匕首,一瓶鸩酒并三尺白绫来!”
一旁大杨氏心里猛地一“咯噔”,瞬间已明白过来君伯恭的意思,见杨氏还一脸的懵懂,在那里自顾哭着,本想提醒她几句的,想起她方才连自己也一并骂上了,多少有几分灰心,便没有出言提醒她,只是端坐着,等着待会儿看好戏。ww
不多一会儿,便见君伯恭的另一个长随吕正双手托着一个托盘进来了,其上依君伯恭之命,摆了一把一把匕首,一瓶鸩酒,并一卷白绫。
君伯恭示意吕正将东西放下,退出去后,便看向杨氏,冷冷说道:“你方才不是说,黄泉路上,你不会丢下琳儿一个人吗?既是如此,这三样东西,你自选一样罢,你放心,看在你为我生育了四个儿女,跟了我十几年的份儿上,我一定会为你们母女风光大葬的!”
风光大葬……杨氏哭得头昏脑胀,以致只将君伯恭前面的话恍惚听了个大概,还是在听到这四个字后,才猛地反应过来君伯恭究竟都说了些什么,当即吓得不敢再哭,一下子瘫软在地上,瑟瑟发起抖来,片刻方哆哆嗦嗦的哭出一句:“老爷,您的心,好狠哪……”
君伯恭一脸的嘲讽:“不是你自己说是生是死,你都陪着琳儿的吗,怎么这会子我如了你的愿,你却反倒怨起我狠心来?不如这样,你自己在这三样东西里选一样,待你去后,琳儿自然要守孝三年,这三年也足以京城的人忘记此番之事了,而我便利用这三年的时间,竭尽所能为她说一门好亲,待她出孝后,我一定让她十里红妆,风风光光的嫁出去,你看怎么样?”
让自己以死成全君琳的亲事……杨氏哆嗦得厉害,这一次,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君伯恭见了,脸上嘲讽之色更甚,“敢情你所谓的疼琳儿,不过只是嘴上说说罢了,实则心里并不若你嘴上说的那般疼她,不然又怎会连区区一条性命都舍不得为她豁出去?你既然没这个胆量,到了寇家上门提亲那日,就给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等着客人上门,若再哭天抹地要死要活的,就别怪我真不念这十几年的夫妻之情了!”
说完,不待杨氏有所反应,拂袖大踏步去了。
余下杨氏直至君伯恭都走了好一会儿后,方如梦初醒般醒过神来,趴在地上“哇”的哭出了声来,直哭得是声嘶力竭,肝肠寸断,也不知是在为君琳哭,还是在为自己哭。
旁边坐着的大杨氏自记事以来,便从未见妹妹哭得这般可怜过,本来心里还有几分恼怒她的,现下也禁不住心软了,起身离座蹲至她身边,一边扶她,一边叹道:“我方才便与你说过,如今嫁或是不嫁寇家,早不是你们母女能说了算的事了,如何?妹夫的性子,旁人不知道,你与他夫妻十几载,难道还能不知道不成?快别 ...
(哭了,还是趁早想想该怎么与琳儿说罢,不然再惹恼了妹夫,妹夫可是真做得出要她去死之事来的!”
杨氏哭得是涕泪滂沱,反握了大杨氏的手,泣道:“姐姐方才也看见了,他竟真做得出要我们母女命的事,他真是好狠的心,我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一个狠心的人?还是姐姐对我好……我方才是猪油蒙了心,气糊涂了,才会顶撞姐姐的,还求姐姐不要放在心上,不要不管我们母女,不然,我们母女明儿指不定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说实话,大杨氏也觉得君伯恭太狠心了,虽说最后他并未真要了杨氏的命,但那也是因杨氏害怕了,变相的服软在先,若是杨氏不服软,谁知道他会不会真要了她的命?
连她这个旁观的都觉得触目惊心,更何况杨氏还是当事人……可这个时候,这些想法绝对不能在杨氏面前表露出一丝半点来,以免火上浇油。
大杨氏忙打点好精神,低声劝杨氏道:“依我看,妹夫只是想吓唬吓唬你罢了,他若真想要你们母女的命,又岂能当着我的面儿,且还将满屋子伺候的都打发了?可见还是尊重你,与你留了体面的。你也别哭了,横竖你便是哭死了,也改变不了整件事情的结局了,倒不如趁早打点好精神,先把琳儿那边哄好了,再尽快将妹夫拢回来,不然再多出几个庶子庶女的,那才真是因小失大,得不偿失了!”
再说君璃主仆由玉簪领着去往君琳现下所住的正房的西厢房,方走到门口,就听得里面传来君璇饱含怨毒的声音:“三姐姐放心,我一定会为三姐姐报仇,总有一日,会将那个贱人卖到窑子里,千人骑万人睡,让她不得好死的……”
玉簪当即吓白了脸,赔笑着小声向君璃道:“四小姐年纪还小,童言无忌,奴婢事后一定会回了夫人严加管教的,还求大小姐不要放在心上。”
君璃摇摇头,缓声道:“玉簪姐姐放心,我不会放在心上的!”心里却在冷笑,君璇小小年纪便这般恶毒,可见杨氏素日里都是怎么教她的!
玉簪惟恐里面君璇再说出什么诛心的话来,忙不迭朝里面大声说道:“三小姐可是还没醒?大小姐瞧三小姐来了!”
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片刻之后,一个着淡青色比甲,戴蜜蜡珠花,神色略有些慌张的大丫鬟掀帘子走了出来,屈膝给君璃行礼:“奴婢见过大小姐,我们小姐这会子还没醒,大小姐要不改日再来瞧我们小姐?”却是君琳的另一个大丫鬟朝霞。
“怎么三妹妹还没醒吗?”君璃一脸的狐疑,“可我方才明明听见她在与四妹妹说话啊。还是三妹妹不想见我,所以才推说自己还没醒?”
说着,忽然拔高了声音向里道:“三妹妹,我知道你心里对我有所误会,可我们终究是骨肉至亲,又有什么误会是解不开的呢?再者,我也担心三妹妹的身体,不亲眼瞧见你已大好了,委实放心不下,还请三妹妹容我进来,有什么误会咱们姐妹当面说清了,也省得以后一直这样生分下去,未知妹妹意下如何?”本来方才她还想着若君琳委实不愿见她,她便走个过场也就打道回去便是,谁知道君璇竟那般恶毒,那她今儿个还非见君琳这一面,给她添点堵不可了!
玉簪在一旁直听得暗自叫苦不已,暗想这神仙打架,最后遭殃的还不是她们这些小老百姓?要不,她悄悄回去请姨夫人走一遭,待姨夫人来了,三小姐总不好再将大小姐拒之门外了罢?还有大小姐也是,明明已得了便宜了,偏还不忘来苦主面前卖乖,也就难怪夫人和四小姐会气成那样了!
念头闪过,里面已传来君琳有气无力的嘶哑声音:“朝霞,请大姐姐进来!”
玉簪与朝霞闻言,都是如蒙大赦,朝霞因忙应了一声:“是,小姐。”然后紧着上前几步打起了帘子,对君璃做了个请的动作:“大小姐,您请进!”
君璃点了点头,由玉簪与锁儿簇拥着进了屋子。
就见君琳正斜倚在临床的榻上,脸色苍白,双眼深陷,不过才短短两日,人已瘦了一大圈,衬着搭在身上的杏黄绣喜鹊登枝的被面,越发显得单薄憔悴不堪。
君璃的眼泪一下子蓄满了眼眶,一边朝榻前走,一边哽咽道:“不过才短短两日,妹妹竟已瘦了这么多,真是瞧得我心里好生难受……”
君琳强撑着身子要给君璃见礼:“我如今正值病中,没法给大姐姐行全礼,还请大姐姐见谅!”
早被君璃一把摁住,顺势坐在了她身边,柔声说道:“自家姐妹,理这些个俗礼做什么,没的白生分了。”说着,握了她的手,哽咽道:“虽说发生那样的事非大家所愿,但事情既已发生了,妹妹便该往好的方面想才是,不是有句话叫‘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吗?指不定妹妹命中合该有此一劫,待此劫过了,便否极泰来,一生顺遂了呢?”
君琳几乎用尽了全身的自制力,才克制住了自己想要抽回被君璃握着的手,以及破口大骂君璃的冲动,都是这个贱人害她沦落到如今这般不堪地步的,她竟还有脸来在她面前大言不惭,说什么‘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她命中‘合该有此一劫’,总有一日,她会把她加诸在她身上的难堪与耻辱百倍千倍的还回去!
面上却是一派感激之色:“多谢大姐姐关心,如此,便承姐姐吉言了!”
君璃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又道:“此番妹妹受了惊吓,我那里正好有一尊白玉做的佛像,压惊是最好的,也就半个手掌那么大,正适合打了络子穿了戴在脖子上,我待会儿回去后便使人送来,还请妹妹千万不要嫌弃简薄,好歹是我一番心意!”
君琳闻言,忙感激道:“姐姐的东西,自然都是好的,我又怎会嫌弃?只是劳姐姐破费,我心里委实过意不去……”
话没说完,一个声音已冷冷道:“猫哭耗子,假仁假义!”不是别个,却是君璇。
君璇的道行显然还差君琳差得远,本来她就对君璃厌恶至极了,不然方才也不会说出那般恶毒的话来,谁知道君璃还敢来见君琳,又如此这般做作了一通,她哪里还忍得下去?当即便忍不住又说道:“猫哭耗子假慈悲的贱人,谁不知道是你将我姐姐害成现下这副模样的?竟还有脸来见我姐姐,还说什么要送白玉佛像压惊,呸,当谁没见过你那破佛像似的,还不快离了我姐姐这里呢,没了白脏了我姐姐的地!”
“四妹妹,你都胡说八道些什么呢,还不快给我闭嘴!”
“四妹妹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谁不知道是你将我姐姐害成现下这副模样的’?我体谅四妹妹姐妹情深,心疼三妹妹,所以方才在门外听见四妹妹那一番诛心的话,也并未放在心上,谁知道四妹妹竟越说越过分,四妹妹眼里还有我这个长姐吗?四妹妹若再胡说,就别怪我去请老爷和夫人为我评理了!”
君璇话音未落,君琳与君璃的声音已同时响起,都颇为严厉,只不过前者是假严厉,后者却是真严厉。
只可惜君璇并未听出君琳是假严厉,只想着自己是为她打抱不平,谁知道到头来反而 ...
(还被她骂,当下又是生气又是伤心,跺脚扔下一句:“你既说我胡说八道,那我以后再不管你的事便是!”气冲冲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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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回
( 君璃回到流云轩时,谈妈妈与晴雪正做针线,见她回来,忙放下手上的绣棚,双双迎了上来,关切的问道:“小姐,她们没有给您难堪吧?”
君璃先命锁儿退下后,方笑道:“她们能给我什么难堪?”或者应该说,她们哪里敢给她难堪?远的她不敢说,至少眼下她们是绝不敢的。ww
晴雪将才沏好的茶递到她手上,眉头微蹙:“话虽如此,毕竟眼下我们在府里势单力薄,凡事小心一些总没有错。”顿了顿,又道,“对了,方才周姨娘使心腹婆子过来说,今儿个想见小姐一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合适?”
周姨娘只怕是为了君珊才想急着见她……君璃想了想,道:“今儿个入夜后罢,不然让那一位知道了,我倒是没什么,就怕周姨娘和二妹妹会受磨搓。”
晴雪忙应道:“那我待会儿悄悄与周姨娘说去。”
君璃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低声与二人说起方才见杨氏姐妹和君琳的情形来,“……那一位有什么都表现在脸上,其实与这类人打交道还放心些,倒是三妹妹年纪轻轻,已这般沉得住气这般能忍,才是真的不能不防。”
她自己能装能演,皆是因她原是吃这碗饭的,且她此番毕竟是胜利者,占着心理上的优势,这倒也还罢了;可君琳却是真正的失败者受害者,事发当日还要死要活的,却只花了短短两日,已能与她心平气和的表演“姐妹情深”了,这要搁现代,只怕比她还要先摘得影后桂冠呢,务必得提防提防再提防才是!
吃过午饭,君璃正打算歇个午觉,锁儿忽然兴兴头头跑了进来,行礼后压低了声音道:“小姐,正院那边闹腾起来了。”
“打听出来闹腾什么了吗?”君璃顺口问道。
锁儿道:“听说是老爷为三小姐择了一门亲事,但三小姐不愿意,正寻死觅活呢。”
“寇家动作这么快?”君璃一听便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却见锁儿一脸的懵懂,想起当日之事虽很多人都知道,君家跟去宁平侯府的下人们回来后却不敢多嘴,是以锁儿等人都是不知情,因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再设法去打听打听,看都有谁在闹腾?老爷又在不在?”
锁儿如今巴不得君璃用她,不必君璃吩咐,她都要去打听的,何况君璃还吩咐了?忙屈膝恭敬应了一声“是”,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这里晴雪方与君璃道:“老爷这次总算没有犯糊涂,好歹与小姐出了一口恶气,我本来还想着老爷素来疼爱三小姐,怕三小姐哭闹哀求一番,老爷便心软了,便不把她许给寇家了,现下总算可以放心了!”
君璃嘴角勾起一抹嘲讽:“老爷是做官的人,只怕心里还想着将来要做更大的官,又岂有不爱惜名声的?此番之事,表面看起来三妹妹固然无辜,乃是无妄之灾,可旁人却只会记得她的确被个陌生男子抱过了,又还有哪个好人家愿意娶她,倒不如顺水推舟将她嫁入寇家,指不定还能得一个‘一女不事二夫’的美名,岂不善哉?老爷若真能不顾旁人的眼光,另为三妹妹择一门亲事,我倒要对他刮目相看呢!”只可惜,人渣始终是人渣,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永远都改变不了!
主仆两个正说着,却见才离去不久的锁儿又垂头丧气的回来了,给君璃见过礼后,小声沮丧道:“陈妈妈与周妈妈亲自守在了正院门口,奴婢这次别说打探消息了,连靠正院近一些都不能,还求小姐恕罪!”
君璃其实也没指望锁儿真能打探到什么回来,杨氏好歹是一府主母,主持中馈多年的人,又岂能真任阖府的人看自己母女的笑话儿?不过是白抱着试一试的念头罢了,如今见锁儿果然打探不到什么,倒也并不失望,挥手道:“那陈妈妈周妈妈是何等厉害之人,你打探不到消息也是情有可原,不必自责,且先下去歇着罢。”
锁儿见君璃和颜悦色的果真不怪她,脸色一下子松快了几分,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君璃便低声自语了一句:“也不知这会子那边究竟闹腾得怎么样了?”
晴雪犹豫了一下,因道:“小姐若实在想知道,要不,我这边找借口去郭姨娘那里一趟,看郭姨娘会不会知道点儿什么?”暖香住在杨氏正房后面的小跨院里,与正院只有一墙之隔,且她如今正得势,自有那有心奉承之人会去她那里通风报信,问她应该能知道。
君璃闻言,怔了一下,才笑道:“哪有这个必要,暖香若真知道些什么,事后必定会打发人来与咱们说的,且如今那母女几个不知道多恨咱们,你倒还傻傻的往她们的枪口上撞,到时候被她们寻住了由头要发落你,便是我也未必能保住你,你还是老老实实在屋里待着罢,横竖早早晚晚我们都是会知道的,何必急在这一时?若只是为了一件早晚会知道的事便去冒险,那我成什么人了?”
果然不出君璃所料,不多一会儿,暖香那边果然使了心腹小丫头过来见君璃,屈膝行礼后说道:“我们姨娘知道大小姐这会子必定有一肚子的话想问,所以特特使了奴婢过来为大小姐解惑。”
君璃点点头,笑道:“你们姨娘倒是懂我,既是如此,你且细细道来。”
“是,大小姐。”小丫头脆生生的应了,便细细说道起来。
原来之前君伯恭拂袖而去后,大杨氏很快也离开了,她毕竟是宁平侯府的当家主母,又岂能一天到晚不着家,只为妹妹的家事奔波的?不过临走前,大杨氏却没忘记再四叮嘱妹妹,一定要尽快说服君琳,答应嫁入寇家,不然等到寇家的媒人都上门了,她却还在闹腾,谁知道君伯恭会不会真让她“因病亡故”,所谓“好死不如赖活”,连命都没了,将来又何谈报仇雪恨?
杨氏才见识了君伯恭的狠心与绝情,早吓得有如惊弓之鸟了,便是大杨氏不说,她也要即刻去劝君琳的,又何况大杨氏还特特嘱咐了?待送走大杨氏后,便径自去了西厢房。
彼时君琳正因之前君璃过来示威,偏自己还得赔笑脸与其好言好语而大发脾气,瞧得杨氏进来,自然没有好脸,等到杨氏吞吞吐吐的说完君伯恭已答应了寇家的提亲,小心翼翼的劝她不如顺水推舟嫁过去后,就更是犹如捅破了马蜂窝。
君琳当即大哭大闹起来,将满屋子的东西都砸了,说杨氏明明答应过她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她嫁入寇家的,谁知道却这么快便反悔了,口口声声说杨氏不护着她,不配做她娘,撵杨氏出去;见杨氏不出去,竟捡起地上的碎瓷片便往手腕上割,直把杨氏吓得半死,将整个西厢房闹了个鸡飞狗跳。
“……啧,想不到三小姐素日瞧着温温柔柔,对谁都是和和气气的,竟也这般会闹腾,只怕连四小姐都比不上!”小丫头子一边说着,一边咂舌。
君璃暗想,那是你没有看见当日在宁平侯府她闹着要杀了她时的情形,不然就不会说这话了,嘴上继续问道:“之后呢?三小姐又是如何肯消停下来的?”暖香既已使了人过来与她解惑,自然那边已安生下来,不然说一半留一半的,她还不如不使人来解这个惑的好呢!
...
小丫头子越发压低了声音:“奴婢听说,眼见三小姐已划破自己手腕的油皮儿,血都渗出来了,夫人反倒不劝她,也不叫人阻拦她了,而是命人去拿了一把匕首,一瓶鸩酒并一卷白绫来,让三小姐任选一样,说至少这三种死法不会太难看,比较符合君家的身份,还说看在母女一场的份儿上,一定会为三小姐风光大葬的……”
杨氏竟想得出这般高端的攻心之术?君璃不由听住了,忙紧着追问小丫头子:“后来呢?三小姐是怎么说的?”
小丫头子忙道:“三小姐当即就懵了,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想夫人竟亲自接过放了那三样东西的托盘行至她面前,逼她尽快选一样,还说如此一来,君家的名声总算可以挽回了。ww三小姐见夫人不是开玩笑的,吓得浑身直打颤,将手中的碎瓷片扔了,便趴到地上大哭起来,说夫人‘好狠的心’,绝口不敢再提半个‘死’字儿,却也不说答应嫁入寇家的话。夫人见三小姐哭得可怜,自己也忍不住哭了起来,说方才在正房时,老爷便是拿了这三样东西至她面前,让她为自己和三小姐任选一样,待她们母女两个去后,一定会为她们风光大葬,不然她哪里舍得这样逼三小姐嫁入寇家,乃至逼三小姐去死?让三小姐‘不要怨她这个没用的娘’云云,后来三小姐便不闹腾了,听说已是默许了嫁入寇家之事。”
一席话,说得君璃与晴雪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震惊与恐惧。
君璃因命晴雪赏了那小丫头子一把铜钱,将其打发后,方轻声叹道:“我以为老爷待那一位多少有几分夫妻之情,待三妹妹也多少有几分父女之情,却没想到,他竟这般心狠,竟真做得出逼她们母女去死之事来!”
对待自己的枕边人和亲生女儿尚且如此狠心,就算他更多只是想吓唬吓唬杨氏母女,是逼她们就范的手段,其实并不是真想逼她们去死,可他拿这样的手段来对待妻女,也实在是太凉薄,太无情了一些,万一杨氏与君琳硬气,没有被他吓唬住,而是直接选择了死,他又该如何呢?
叹息完,又禁不住庆幸,幸好当年谈夫人有先见之明,把产业都留给了他们姐弟,还为他们做了那样万全的安排,不然他们姐弟如今还不定是死是活呢!
晴雪心有戚戚焉,白着脸小声道:“老爷连待自来疼爱看重的三小姐尚且如此,待小姐和大少爷岂非……”说着见君璃脸色不好,忙又生硬的拿话来回圜:“可夫人与三小姐终究也未死成,可见老爷一多半儿是吓唬她们母女的,料想不至于真那么心狠,毕竟虎毒尚且不食子呢……”
君璃见晴雪如此,反而笑了起来,道:“你不必担心我会难过还是怎样,难道你以为时至今日,我还会对老爷抱什么‘父慈女孝’的幻想吗?”切,就君老头儿那样的极品人渣也配?
“我只是一时间有感而发罢了!”君璃微勾唇角,“横竖咱们在这个家最多只待两年,这两年里,只要老爷一日得不到我的嫁妆,便一日不会与我撕破脸,那我就得过且过的与他周旋着呗,只等两年后珏弟一高中,咱们立刻离开这个肮脏的地方,以后一辈子都不再踏足第二次,省得脏了咱们的脚!”
幸好谈夫人早死了,不然如今见到君伯恭这副凉薄无情的模样,还不知道怎生后悔当年竟会嫁给了这样一个人渣;也幸好她不是真正的君璃,不会为有这样一个父亲而伤心寒心,事实上,她只恨这世上为什么没有换血之术,只要一想到她身上竟流着君伯恭的血,她便恶心至极!
对君伯恭寒心的人显然不止杨氏母女并君璃主仆等人,周姨娘也是其中之一。
“……本来二小姐在身份上便已经低人一等了,如今又招了夫人和三小姐的恨,偏老爷还那般……连对夫人和三小姐尚且那般狠心……奴婢与二小姐如今唯一能依靠的,便只有大小姐了……夫人虽不敢对二小姐做得太绝,要对付奴婢却是易如反掌的,奴婢真怕哪日睡着了,便再醒不过来了,不然便是哪日睡醒过来,人已被卖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去……奴婢已是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了,是死是活都不打紧,可二小姐还这么年轻,奴婢求大小姐一定要为二小姐寻一门好亲事,不求大富大贵,只要人好有上进心便成,再就是求大小姐与大少爷日后能照拂二小姐一二,如此奴婢便是明儿便死了,也能瞑目了!”周姨娘一边说着,一边已忍不住掉下泪来,说到最后,更是“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要给君璃磕头。
君璃其实早有些烦了周姨娘三不五时就要求她为君琳寻一门好亲之举,她不是早告诉过她,已经让君珏在了解他那些同窗了吗,这是挑选夫婿,关乎君琳一辈子的大事,又不是买棵白菜,真当那么容易呢?她若真三两下便给君琳寻到了亲事,只怕周姨娘又该暗地里抱怨她敷衍她们母女了。
若是换做往日,听周姨娘又跟祥林嫂似的唠叨个不住,君璃是势必要拉下脸来的,周姨娘这样见天家的提醒她,岂不是摆明了不信任她吗?但想着今日周姨娘定也被君伯恭的绝情之举刺激到了,所以才会又老生常谈,也是情有可原,便没有给周姨娘脸色瞧,反而叹道:“姨娘的担心我明白,原来你还想着老爷总是二妹妹的亲生父亲,就算待二妹妹远远及不上三妹妹四妹妹,但至少也是有几分疼爱的,却没想到,老爷竟能狠心至厮……罢了,我明儿便使人去书院问大少爷一声,看大少爷那边到底进展得如何了?待有了消息,一定第一时间告诉姨娘。”
周姨娘闻言,脸上的愁苦却未减少多少,幽幽低语道:“也不知道我还有没有福气等到那一日?”默了默,抬头看向君璃,小心翼翼道:“只不知除了大少爷在书院的同窗,大小姐还能不能找到其他人选?我……奴婢实在是怕夜长梦多,若是能早一日将二小姐的事定下来,奴婢便是次日便死了,也不怕了……”
话未说完,已被晴雪语气不善的打断:“姨娘这话是什么意思,敢是在嫌我们小姐办事太慢?姨娘也不想想,这又不是买棵白菜买把葱那般容易的事,岂是一朝一夕便能办成的?再者,我们小姐一个未出阁的人,成日里接触的人本就少,又上哪里给姨娘变出个其他人选来?便是真能变出来,不是有这样的毛病,便有那样的毛病,只怕姨娘又该说我们小姐敷衍您了,哪里及得上大少爷的同窗,只待高中,二小姐便是正经的诰命夫人了,将来姨娘何愁不能跟着沾光享福?”
说得周姨娘讪讪的,“晴雪姑娘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只是……”
“姨娘不必再说了,你的心意我都明白。”君璃不待周姨娘‘只是’个所以然出来,已抬手打断了她,“正如晴雪所说,我原是想着给二妹妹找个有本事的读书人,将来也好让二妹妹夫荣妻贵过好日子的,只是秋闱毕竟还有两年,姨娘觉得时间长也是有的……这样罢,珏弟那边我们也先不说死,仍悄悄观察着,另外,我再使人送封信去我前日在宁平侯府赴宴时认识的新朋友,翰林院金学士家的千金那里,看金夫人能不能帮着荐几个合适的人选,如此双管齐下,想来应当可以事半功倍! ...
(”
也不知道金若蘅会不会觉得她太失礼,不过才见过一次的人,便让她帮这样的忙;不过金若蘅瞧着是个极热心也极爽利的人,应当不会觉得她过分吧?话说回来,除了金若蘅,旁的人她也不认识,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权且试一试了。
周姨娘一听君璃说会找翰林夫人帮忙,心下大喜,忙又要给君璃磕头,“奴婢代二小姐先谢过大小姐了……”
却被君璃示意晴雪搀住了,道:“金夫人那边会不会答应帮这个忙,又几时能有回信,我这会儿还说不好,姨娘也别抱太大的希望,省得到时候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对了,我为二妹妹准备了三千两的银票,算是将来二妹妹出嫁时的一点心意,本来这两日便要打发人与姨娘送去的,整好姨娘今儿来了,便顺道带回去罢,如此姨娘与二妹妹至少也能安心几分了!”
说完命晴雪:“去把那三千两银票取来。”
晴雪闻言,眼里飞快闪过一抹不情愿,却也没说什么,依言转身去了。
彼时周姨娘已赫然呆住了,大小姐竟为二小姐准备了三千两这么多银子作嫁妆,须知君家嫁女一般嫡女公中也才出三千两,庶女一般也就千儿八百两,如今大小姐却一出手便是三千,再加上公中那一千,并她这么多年攒下来的那些体己,二小姐的嫁妆少说也有五千两,放眼整个京城,都已经算是很厚的嫁妆了,——远的不说,就说夫人当年过门时,嫁妆拢共也就值二千两银子左右而已,有了这么一份丰厚的嫁妆,二小姐的后半辈子是不必发愁了!
周姨娘飞快的算了一下账,眼里的欢喜几乎要溢出来,忙要给君璃道谢,却见君璃神色有些淡淡的,总算后知后觉的想到,莫不是大小姐误以为自己方才的哭求是假,为二小姐讨要好处才是真?
不由唬了一大跳,忙期期艾艾的小声向君璃道:“大小姐,奴婢没这个意思的,真的,奴婢真不是为二小姐讨要好处来的……”
君璃摆摆手:“姨娘放心,我没有旁的意思。这银子原是我一早便准备好了的,如今只是早一些给姨娘而已,如此姨娘给二妹妹准备嫁妆时,也能从容一些。这是我私下给的,等将来二妹妹好日子来临时,我会再给二妹妹添一些首饰的。”
周姨娘之所以会一再的提醒她君珊的婚事,归根结底不外乎是没有完全信任她罢了,毕竟都这么久了,事情的确还没有什么明确的进展,她给她的,始终都是空话,谁知道将来能不能变成真的?万一将来她食言了,君珊可该怎么办?周姨娘心里没底,也是情有可原,给她银子,也是安她们母女的心,好叫她们知道,就算将来她真不能为君珊说一门好亲了,至少她们手上还有足够的银子,要自己想办法结亲,总能多几分希望!
正说着,晴雪捧着一个黑漆雕缠枝纹的小匣子回来了,君璃接过,亲自递与周姨娘,道:“姨娘点点数罢……”
话音未落,周姨娘已白着脸语无伦次的说道:“大小姐言重了,奴婢怎么敢,不是,本就是大小姐好心赏给咱们母女,不是,是赏给二小姐和奴婢的,奴婢又岂能信不过大小姐……奴婢给大小姐磕头了……”屈膝便要跪下。
却被君璃摆手止住:“姨娘不必客气,这也是我做姐姐的一番心意。时辰也不早了,姨娘快回去吧,省得迟了被人瞧见了,就不好了。晴雪,替我送姨娘出去。”
“是,小姐。”晴雪忙屈膝应了,不待周姨娘再说,已不由分说送了她出去,少时折回来,一脸忿然的道:“小姐可真是大方,周姨娘就这么一哭一求的,便是三千两银子花出去,还不带眨眼的,她周姨娘是什么人啊,她的眼泪就这么值钱?”
说得君璃笑了起来,“要不,你也哭一场,你小姐我也给你三千两银子?”
“小姐!”晴雪猛地一跺脚:“人家明明不是那个意思,人家不过是为小姐生气不值罢了,明明就有尽心尽力在二小姐的亲事操持,到头来人家却信不过小姐,总以为小姐是在唬弄她们,如今更是被她们唬弄了三千两银子去,比之前小姐打算给的两千两又整整多出一千两,真当小姐的银子是天上掉下来的呢!”
君璃正色道:“罢了,说来总是我妹妹,身上流着一半与我和珏弟相同的血,且前次之事若非有她相助,也不能进展得那般顺利,如今她算是彻底将那对母女得罪了,也就是那一位这几日腾不出手,她与周姨娘才能安然无恙至今,待那一位腾出手来后,只怕她们母女的日子不会好过,这多出的一千两,就当是我给她们母女的补偿吧!”
横竖两千两与三千两对如今的她来说,其实区别并不是很大,但如果能让周姨娘和君珊因此而高兴一场,对未来多生出几分希望来,也算是好事一件了。
是夜,杨氏使人往各处传话,说君琳下午又发了热,情况有些不大好,让众人接下来几日都不必去请安了,也不必急着去探望君琳,且待她好些了后再去不迟,以免过了病气。
阖府都知道君琳这‘又发了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乐得不去触杨氏的眉头,接下来几日便都深居浅出,以致偌大一个君府反倒比先前还要安静几分。
只是这份安静并未能持续几日,便又被一件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的事情给打破了:郭姨娘某日晚饭时出来院子里散步消食时,不小心跌了一跤,动了胎气。
君伯恭本就看重暖香腹中的这个老来子,且暖香又漂亮温柔,善解人意,比之愚不可及才犯了大错,且这几日还将娇杏时刻不离带在身边服侍的杨氏不知道好到了哪里去,听得暖香动了胎气,自然很是重视,不但忙忙使了人去请大夫,自己也忙去了暖香床前守着。
大夫很快来了,诊脉后之乎者也的说了大一通,归纳起来其实就是一句话:暖香的胎像很不好,随时都有可能滑胎,而为何会胎像不好,乃是因为其孕前服用了一些虎狼之药所致,估摸就是被那些药物伤了元气,也亏得她吃的剂量还不算很大,要不然,别说如今腹中的孩子当下便要保不住,她根本就有可能终身不孕。
大夫此言一出,不但暖香吓住了,闻讯赶来探望暖香的吴姨娘并另两个通房也吓住了,哭着求君伯恭让大夫顺道也给她们诊诊。
君伯恭满心的烦躁与恼怒,却也想看看杨氏到底还瞒着他做了多少事,便命大夫给吴姨娘等人也把个脉。
大夫应了,挨个儿给三人把了脉,然后面有难色的与君伯恭说,三人体内也都含有或轻或重的那种药素,据脉象看来,应当是长期服食,以致慢慢沉淀至此的,三人怕是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孕了。
“求老爷为妾身们做主啊……”大夫话还未说完,吴姨娘已最先哭倒在地,“当年妾身有孕三月,不想却不慎滑了胎,妾身这么多年以来都一直以为是妾身福薄,所以留不住老爷与妾身的孩儿,之后这么多年也再未有过身孕,妾身一直以为,是老天觉得妾身不配为人母,虽心里难过,却也只能接受这个事实,却没想到,这竟不是天灾,压根儿就是人祸啊……”
吴姨娘说 ...
(完,另两个通房也跪到地上哭诉起来,说是每每老爷去过自己屋里以后,夫人都要命人送一碗避子汤来瞧着她们服下。她们想着君家是大户人家,她们又还年轻,夫人所出的二少爷与三少爷都还未长大,夫人要防着她们一些也是有的,便每次都顺从的喝下了那汤药,想着指不定夫人见她们态度好,待两位少爷长大后,便让她们也生下一儿半女,让后半辈子有个指望呢?
却没想到,杨氏竟会歹毒至厮,那明着是避子汤的汤药分明很有问题,她们喝下去后,根本不是避一时的孕,而是直接让她们一辈子都怀不上身孕!
三人都是哭得肝肠寸断,其中又尤以吴姨娘为最,口口声声自己无用,连亲生骨肉都保不住,若是那个孩子顺利生下来,这会子也有十来岁,可以为君伯恭分忧了云云。
一旁暖香更是不顾已显怀的身孕,跪到地上捣蒜般与君伯恭磕头,求君伯恭去与杨氏说,不管腹中的孩子是男是女,愿意一生下来就抱到杨氏屋里去养,她自己则愿意或是去庄子上或是去庵堂里,一辈子都不再踏进君府半步都可以,只求杨氏不要伤害她的孩儿。
君伯恭连日来早恼了杨氏了,这会子被一群妾室通房们一哭一求,又攸关子嗣,脑子猛地一发热,便使了人即刻去叫杨氏过来对峙。
杨氏自然是不认的,这谋害夫家子嗣的罪名,可比之前伙同娘家侄儿诬陷君璃和败坏君氏一族名声的罪名大多了,尤其后两件事原本针对的都是君璃,这个君伯恭同样也很不待见的女儿,君伯恭就算再生气,最终也未拿她怎么样。可谋害夫家的子嗣就不同了,那是明显犯了七出里“善妒”一条的,君伯恭完全可以据此休了她,旁人还不能说君伯恭有半点做得不对的地方。
因此杨氏也跟着梨花带雨的哭了起来,哀声道:“老爷,妾身与您夫妻十几载,为您生儿育女,打理后宅,妾身是什么样的人,难道老爷还不清楚吗?妾身身为君家的当家主母,这几个贱婢的身契都握在妾身手上,妾身只据此一点,已能将她们拿捏得死死的,便是她们生了孩儿,老爷又不是那等宠妾灭妻之人,妾身有什么好担心的,哪里至于要出此险招?且老爷的孩儿,便是妾身的孩儿,就算与妾身隔了一层肚皮,终究也要唤妾身一声‘母亲’,将来有了出息,他们先孝顺的也该是我这个嫡母,而非他们的生母,妾身又岂会糊涂得连这般浅显的道理都不懂?”
顿了一顿,又道:“再者,此番之事这几个贱婢怎么早不闹腾出来,晚不闹腾出来,偏选在这个时候?必是以为老爷生了妾身的气,与妾身不再似以前那般恩爱,所以才串通一气,想要污蔑妾身!老爷,您可要为妾身做主啊,妾身真是冤枉的……”
杨氏声泪俱下,哭到动情处时,还拿帕子捂着胸口,一副摇摇欲坠,娇怯柔弱的样子,心里想着君伯恭素来最爱她这副样子的,必定不会为了几个贱婢便拿她怎么样。
只可惜这几日她因着君琳的事,白日里要劝解君琳,夜里又因恼恨君璃和想着君琳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而睡不着,早已是心力交瘁,憔悴不堪;方才又是急匆匆赶来,身上不过只穿了家常的莲青色隐芙蓉纹对襟褙子,头发也只胡乱挽了个纂儿,寥寥带了几支珠钗,脸上更是不曾细细化妆,本来才只三十出头的人,瞧着却跟四十岁的人一般,如何能跟正当妙龄暖香及那两个通房相比?偏她又还作出这副“西子捧心”的姿态来,更是让人倒尽了胃口,如何能让君伯恭升起半分怜惜之意?
果然君伯恭当即便冷笑道:“你说你是冤枉的,那府里这十几年来,就只你一个人生下了孩子,这你又该作何解释?”
不待杨氏辩解,暖香捧着肚子,又哀声哭道:“正如夫人所说,妾身们的身契都在夫人手里握着,妾身们又不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如何敢空口白牙的诬陷夫人,难道就也不怕事败之后,被夫人提脚给卖了吗?如今大夫便是那人证,妾身们素日吃的那汤药便是物证,人证物证俱全,老爷可一定要为妾身们做主啊!”
吴姨娘紧接着也哭道:“老爷请细想,若说是咱们几个里只有一个人不能生,还能说明是那个人自个儿的问题,可如今的事实分明是,除了郭妹妹,咱们所有人都不能生了,偏郭妹妹又是咱们几个里最晚服侍老爷的那一个,若说这其中没问题,便是打死妾身,妾身也不能相信!总不能是妾身们都疯了,一个个儿的都不想有孕,不想后半辈子有所依靠,所以商量好了去喝药吧?求老爷千万要为妾身们做主啊……”
杨氏当然不会承认是自己给君伯恭的妾室通房们下了药,但暖香与吴姨娘的话她又委实反驳不了,只得强撑着道:“指不定是你们自己吃错了东西,或是你们自个儿没有生儿子的命呢?如今倒都赖起我来,真当我是软柿子,好欺负是不是?”
说着,想起自己可是为君伯恭生了两个儿子的,除了自己所生的那两个儿子,君伯恭便只剩下君珏一个儿子,偏君珏还不待见君伯恭这个父亲,君伯恭只要不是傻的,就该知道,他后半辈子还得指着她的两个儿子养老送终,不由把方才的害怕之心去了几分,反倒生出几分底气来,赶着君伯恭问道:“老爷可是做官之人,最该知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道理,如今却任由这几个贱婢诬陷妾身,待妾身如此不恭,难道老爷是想宠妾灭妻不成?”
君伯恭以前并未细想过为何自己那么多女人,自杨氏进门后,十几年来却只有她一个人生下孩子,如今认真一想,便立刻想明白了问题的症结所在,正如吴姨娘所说,哪个做通房妾室的不想生儿子?便是没能生下儿子,能生个女儿也是好的啊,又怎么可能齐刷刷的都脑子有问题的去喝绝孕药?杨氏的话分明就是强词夺理,强词夺理也就罢了,竟还敢威胁起他来,真当他拿她没有办法了是不是?!
“无凭无据的事,你们几个贱婢也敢攀诬我,看我明儿不把你们都卖到勾栏院去……”杨氏越说越有底气,指着吴姨娘暖香几个大骂起来。
话未说完,已被君伯恭冷冷打断:“无凭无据又如何,你以为我便奈何不了你了?”猛地向外喝道:“来人,夫人病了,送夫人回房歇着,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得去探望,更不能放夫人出来!”
杨氏闻言,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君伯恭这是要变相的软禁自己了,不由深深后悔起自己方才不该出言威胁他来,别人不知道他吃软不吃硬,难道她还能不知道不成?因忙拉了他的袖子,哀哀哭道:“老爷,妾身真是冤枉的……难道老爷真半点也不顾念我们这十几年的恩爱之情了吗?老爷,妾身真是冤枉的啊……”
只可惜手臂已被人一左一右大力箍制住,不由分说拖了出去,便是哭死过去君伯恭也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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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听人说产后失眠,咱还在想,每天带孩子累都累死了,怎么可能失眠,这不是矫情吗?现在,咱知道了,这真8素矫情,呜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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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回 管家
( 杨氏“病”了的消息不到一个时辰,便已传遍了君家大大小小每一个角落。ww
众人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但心里都在纷纷猜测,也不知杨氏这一“病”,什么时候才会好起来?抑或是,她自此再好不起来了?
那府里的管家大权将会落到谁头上?瞧郭姨娘如今受宠的架势,指不定就会落到她头上了呢?可郭姨娘终究只是个姨娘,如今又怀着小少爷,老爷素来重规矩,只怕不会让她管家,那老爷又会让谁管家呢?原本三小姐倒是最佳的人选,可三小姐才许了人家,听说就这几日夫家便要登门提亲下聘了,待下聘以后,三小姐便要关起门来绣嫁妆了,哪有时间和精力管家?余下二小姐是庶出,四小姐年纪还小,算来算去,都只剩下大小姐管家的可能性最大,要不,先到大小姐面前混个脸熟,待大小姐真管家时,指不定能得到大小姐重用呢?
抱着这样的念头,稍微与流云轩众人扯得上点关系的丫头仆妇,都找了借口往流云轩凑,一时间流云轩是人来人往,吵得君璃是片刻不得安宁,最后索性躲进了卧室睡大觉,将来人们都交给谈妈妈和晴雪去应付,命她们不管来人们说什么,都不能答应什么任何事情,——这类人,都是素日在杨氏手下不得志的,如今瞧见杨氏失了势,都以为她们出头的机会总算来了。
这些人一直在流云轩逗留到天都黑了,见谈妈妈与晴雪已很不耐烦,只差直接开口赶人了,方赔着一脸一步三回头的去了。
当然,那些以往在杨氏手下得势或有几分体面的,则或是坚信杨氏必能很快翻身,或是持的观望态度,他们想的是,夫人毕竟为老爷诞育了两位少爷两位小姐,就算老爷如今一时恼了她,却并未恼了两位少爷,待过阵子老爷气消后,两位少爷一求,何愁老爷不心软,何愁夫人不能翻身?
君璃坐在榻上,随意拿了一本书在看着,瞧得谈妈妈与晴雪一脸疲惫的进来,因问道:“都打发了?”
谈妈妈先点头道:“总算都打发了!”
晴雪吁一口长气,抬手揉着脸颊道:“真是脸都笑酸了,也不知道那些人的面皮都是什么做的,竟能厚成这样!”
君璃放下书,笑道:“大家都是一样的人,咱们的面皮是肉做的,她们的自然也是,只不过是为了生计,所以只能豁出面皮罢了。”
晴雪忽然道:“小姐,若是老爷真让您管家,您管还是不管?”
君璃见她脸上分明有几分雀跃,不答反问:“那依你说,我管还是不管?”
晴雪忙道:“自然是要管啊,早先也就罢了,那一位把着管家大权不放,便是将来这个家真交到未来的大奶奶手里,谁知道会剩下怎样的一个空壳子?可如今不一样了,那一位犯了这样的大错,让老爷彻底恼了她,各位姨娘姑娘更是都深恨与她,今日这个在老爷面前下她一句话,明日那个在老爷面前说她不好,她又岂能再有翻身之日?小姐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将管家大权接过来,也免得将来大奶奶过门后接下的是一个空壳子,小姐就当是为将来大奶奶管家铺路了!”
谈妈妈也道:“大少爷终究是老爷的嫡长子,依理将来整个君家都是他的,君家的中馈自然也该由未来的大奶奶来主持,小姐就当是为未来的大奶奶先管着罢,也免得将来大奶奶过门后两眼一抹黑。”
晴雪与谈妈妈说的,君璃一开始也想过,正如谈妈妈所说,君珏毕竟是君家的嫡长子,君家的家产本来就该泰半属于他,没道理让他放着这份家产不要,白白便宜旁人不是?尤其那个旁人还是杨氏及其所生的两个儿子,他们凭什么要便宜他们!
可她又想,君家才能有多少家产,只怕还及不上她一个人名下那些产业呢,不然君伯恭何至于要将她的嫁妆看得那般重,君珏若真接下了这些家产,将来便必须留在君家,给君伯恭养老送终,而君珏都留在了君家,她又岂能永远再不踏入君家半步的,那岂不是与她的初衷背道而驰了?
君璃想了想,沉吟道:“所谓‘好男不问爷娘田’,大少爷又不是那等没有本事之人,眼睛里又岂会只看到家里那点子财产?关键他真接下了这个家的话,将来咱们可就不好自立门户,也势必要与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纠缠不清了,毕竟老爷的确是他的亲生父亲,那一位从礼法上来说的确是他的母亲,就更别说那一位所生的儿女们也的确是他的亲生弟妹们了,难道将来这些人有难时,他还能坐视不理不成?不过话说回来,老爷至今并未说让我管家的话,一切都只是咱们的猜测罢了,且瞧着罢,等老爷真开了口时再作打算也不迟。”
她巴不得自己和君珏以后都不与君家众人扯上一丝半点的关系,他们姐弟不沾君老头儿和君家的光,君家众人有麻烦时,也别来找他们,大家最好井水不犯河水,各过各的,永不相干;横竖她和君珏都不差钱,实在没必要再为了钱财而为以后惹上麻烦,也免得恶心坏自个儿!
主仆几人正说着,坠儿进来屈膝禀道:“小姐,郭姨娘来了!”
君璃忙道:“快请!”
坠儿应声而去,很快引了暖香进来,但见其身着轻纱罗的罩衣,松松拢在因怀孕而丰满了不少的身上,梳了个俏生生的飞燕髻,簪了一支单粒粉红东珠簪子并一朵绿松石的大朵珠花,瞧着气色极好的样子,一见来便屈膝给君璃见礼:“奴婢见过大小姐……”
早被君璃命坠儿搀了起来,笑道:“姨娘客气了,如今姨娘身子重,实不需拘这些俗礼。”又请她坐,命锁儿沏茶去。
暖香也不推辞,道谢坐下,又接过锁儿递上的茶浅啜了一口后,方笑道:“还是大小姐这里自在,不像我那里,行动就有人大惊小怪的,这也不许,那也不准,最好就躺在床上动也不要动,闷也闷死人了!”说着朝君璃眨眼睛。
君璃会意,便命锁儿坠儿都退了下去,又命晴雪看着点门外后,才笑道:“可见老爷有多重视你腹中的孩子,你该高兴才是,只待几个月后你顺利生下孩子,后半辈子便可高枕无忧了!”
暖香忽然“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满脸感激的恳切道:“奴婢能有今日,都是靠的大小姐,如今奴婢的孩儿能得以保全,奴婢也无所求了,只是大小姐的大恩大德奴婢却无以为报,就让奴婢给大小姐磕几个头罢,大小姐以后但有吩咐,不管是上刀山还是下油锅,奴婢都绝不会有半个不字儿!”说着,捣蒜般给君璃磕起头来。
唬得君璃忙弯身将她搀了起来,道:“有你这句话便够了,这些虚礼就免了罢,你如今怀着身孕,还是小心一些的好!”让孕妇给她下跪磕头,她想折寿呢?
“不,大小姐,这三个头奴婢说什么也得给您磕,您不但是救了奴婢孩儿的命,更是救了奴婢的命,难道奴婢给你磕三个头都不该,那奴婢成什么人了?”暖香却不肯起来,仍执意给君璃磕完三个头,方稍显艰难的自地上起来,复又坐到锦杌上,自袖里掏出一叠纸来,恭敬的双手奉与君璃,道:“这是先前大小姐给的那一千两银票 ...
(,其中打点大夫花了四百两,打点下人花了一百六十两,再就是吴姨娘几人那里,一人给了六十两共计一百八十两,如今还剩下二百六十两,请大小姐清点!”
君璃却摆了摆手:“虽说如今老爷看重你,赏了你不少东西,但那些东西都是上了册的,真遇上急事时,其实顶不是什么事,哪里及得上现银顶用,就譬如此番之事,不正是‘有钱能使鬼推磨’的真实写照?这余下的银子你就收着罢,多一些银子傍身,总是好事!”
暖香忙道:“不不不,大小姐,这银子奴婢不能要,您已经帮了奴婢那么多了,若不是您,奴婢和奴婢腹中的孩子这会子指不定都不在了亦未可知,又如何能像现下这般体面,不必时时担忧被卖掉,还报了之前的仇,奴婢如何还能要您的银子?”
见暖香坚持不要这银子,君璃板下脸来:“我又不是给姨娘的,而是给姨娘腹中小弟弟的,多少也算是我这个做姐姐的一番心意,难道姨娘是嫌少不成?”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暖香不好再推辞,只得再次向君璃道了谢,复又将那银票收入了袖里,本来她还想给君璃磕头的,奈何君璃这次说什么也不肯受了,只得作罢。ww
君璃因又问道:“老爷这会子气消了没?你瞧他的态度,估摸着他多早晚会让杨氏‘病愈’?”
暖香见问,笑得一脸的幸灾乐祸,道:“老爷这回瞧着是气得狠了,口口声声自己这十几年都瞎了眼,竟被一个如此表里不一之人欺骗至今,还说瞧着她以往那般温柔体贴,谁知道竟都是别有用心,只怕短时间内,是不会让她‘好’的了!”
君璃闻言,没有说话,只是暗想,君伯恭这回之所以这般生气,怕也是因杨氏已经人老珠黄了,不比年轻貌美的时候,怎么看她怎么好,如今却是怎么看她怎么恶,生起气来自然也就会更久了!
送走暖香后,谈妈妈忽然道:“小姐,依老奴说,若是老爷真让您管家,您不如顺水推舟答应下来,一来可以为未来的大奶奶进门后主持中馈铺路,二来此番郭姨娘打点过的那些下人们,只怕是不能留了,也免得将来横生枝节。小姐正好可以借管家之际,将那些人或是打发去庄子上,或是卖得远远儿的,早绝后患。”
倒是难得谈妈妈也能想到这些,只不过君璃并不以为然,反问道:“难道把那些人打发了,杨氏便想不到此番之事乃是我的手笔了?就算她一时半会儿想不到,时间一长又岂能想不到?须知暖香吴姨娘几个的身契可都在她手里,她们几个若没有人撑腰,没有十足能扳倒她的把握,又岂敢这般大张旗鼓的发难?而这府里谁与她最不对付,谁又有那个能耐为她们撑腰?除了我,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做到,她又不是傻子,又岂能想不到这一点?所以,打不打发那些人,又有什么关系,我就是要让杨氏知道此事是我做的,却无可奈何,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就好像前两次的事一样,若是杨氏她们成功了,我就算知道是她们算计的我,又能怎么样,不照样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这种事情,原本就是彼此心照不宣,却又不能诉诸于口,见不得光的!”
顿了顿,又道:“再者,若不是因她算计我在先,我此番也不能这般顺利便成事,可见冥冥中一切都自有天意,想要害人的,终究只会害人害己,怨不得任何人!”
若不是有杨氏母女处心积虑的想要算计她,谁知道却反被她将计就计算计了她们去,弄得她们母女方寸大乱,顾不上去管暖香等人,最重要的是弄得君伯恭对她们母女大是不满在前,她又怎么能趁此机会,让暖香安排了之前那出好戏?还有,若不是杨氏素日待吴姨娘等人太苛刻,让她们心里都恨死了她,暖香又怎么能轻易便说动了她们,让她们一齐出来指证杨氏?
说到底,任何事情都是有因才有果的,她不过是顺势而为,适当的推了点波助了点澜罢了,总不能真任由杨氏一而再再而三的算计她,她却只被动防守,一次也不触动出击罢,她又不是属M的,没那个只挨打不还击的爱好!
杨氏既“病”了,做为女儿的君璃自然要去探病,若再孝顺一些,还该侍疾于床前,端水端药的一刻也不离开。
是以次日一大早,君璃便去了正院,打算好好儿的表达一下自己的“孝心”。
不过才短短一夜,素来属于整个君府最热闹的正院已冷清萧条不少,若是以往,彼时正是各行当上管事媳妇来回杨氏事的时间,正院只怕早已是人来人往,热闹不已了,可这会儿却只得两个婆子守在门口,两下里一对比,实在不能不让人感叹一句“人走茶凉”!
守门的两个婆子君璃从未在杨氏院里见过,但见其穿着一色的潞绸比甲,都生得五大三粗,满脸横肉,还板着一张脸,一看便是不好相与之辈,不过瞧得来人是君璃,二人倒还算得上客气:“大小姐敢是探望夫人来的?老爷一早便吩咐过不必了,夫人此番病得不轻,须得宜静养为主,实在不便见人,以免过了病气,大小姐还是请回罢!”
听这两个婆子的意思,君老头儿竟是真半点不念旧情,将杨氏给软禁了?
君璃心里暗自不屑,面上却作出担忧的样子,蹙眉道:“母亲竟病得这般重,连人都不能见了?既是如此,我做女儿的,更该侍疾于床前才是,不知两位妈妈能否通融一二?”
那两个婆子仍是板着脸,“大小姐的孝心老爷与夫人都知道,只夫人此番实在病得太重,万一过了病气给大小姐,可怎么样?再说孝顺不孝顺的,也不在这上头,大小姐若真担心夫人,不若回去替夫人抄几卷佛经以作祈福用,也就是了!”
正说着,有暖香处的一个小丫头子走了过来,瞧得君璃,忙屈膝行礼,赔笑道:“老爷有急事立等着见大小姐呢,奴婢才去了流云轩,不想锁儿姐姐说大小姐来了夫人这里,所以奴婢又忙赶了过来,幸好大小姐果真在这里。”
君老头儿既是使的暖香的丫头来寻她,可见他昨儿个夜里是歇在暖香屋里的,偏他这会子又立等着见她……君璃已约莫猜到君老头儿是因何而找她,因又与那两个婆子寒暄了几句:“妈妈们说的也有理,既是如此,我回去后便给母亲抄几卷佛经,到时候还请二位妈妈代为转呈母亲,也好叫母亲知道我的一番心意!”,方随那小丫头子,去了暖香的小跨院。
彼时君伯恭正由暖香服侍着吃了早饭在漱口,君璃待他漱完了口,方上前屈膝给他见礼:“不知爹爹这会子传女儿来,有何吩咐?”
君伯恭指着旁边的椅子命她坐了,方沉声道:“想必你母亲突然病倒之事你也听说了罢?如此一来,家里便暂时没有管家的人了,我的意思,是让你暂且帮着管一段时间,且待你母亲大好后,再让她接着管不迟。”
君璃闻言,忙站了起来,一脸惶恐的道:“女儿何德何能,哪里做得来管家之事,爹爹要不还是另请高明?”
君伯恭面色颇为不善,道:“你是长女,本就该为你母亲分忧,况你几个妹妹病的病,弱的弱,小的小,我能上哪里另 ...
(请高明去?待会儿我便使人去你母亲那里取了对牌给你送过去,你就别再推辞了!”
暖香也在一旁笑道:“大小姐乃老爷的嫡长女,如今夫人病倒,大小姐代替夫人管家再名正言顺不过了,大小姐就别再推辞了罢,不然家里一团乱,老爷又如何能安心于公事?大小姐素来是最孝顺的,必不忍心见老爷因此而烦恼罢?”一边说,一边还趁君伯恭不注意时冲君璃挤眉弄眼,意思是这已到嘴的熟鸭子,傻子才不吞呢!
君璃哭笑不得,可二人已将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她实在不好再推辞,只得应道:“既然爹爹与姨娘都这般说了,那女儿就壮着胆子权且一试,若是有什么不当的地方,还请爹爹多多包涵!”
君伯恭大手一挥,“府里就这么百十口人,凡事又都有旧例,不过是循着旧例来罢了,能出什么大的岔子?你只放手去做便是,若是有谁不服管教的,只管捆了来见我!”
君璃闻言,笑道:“女儿方才还想着女儿毕竟年纪轻,素日又是个没什么能耐的,还担心不能服众呢,有爹爹这句话,女儿便放心了!”
顿了顿,又迟疑道:“只是女儿毕竟不若母亲那般能干,只怕凡事不能想得像母亲那般周全,不若让二妹妹与女儿一块儿管家,说来二妹妹也是那么大的人了,也是时候该学着些眉高眼低了,不然将来出了门子,岂非丢爹爹的脸?未知爹爹意下如何?”只看上次去宁平侯府时,君珊不过跟着她有样学样,便一直未出过什么大的岔子,便可知她其实也是个聪明的,只不过素日里见的人少,所以才会那般缩手缩脚的一副小家子气罢了,若是能让她多接触一些人,指不定她行事就能大方不少呢?再者,她毕竟是要出门子的人,就算是嫁去一般的人家,也是要打理家务主持中馈的,不趁现在学着一些,更待何时?自己如今能多帮她一些,就多帮一些罢,横竖只是顺手的事,就当是为自己积德了!
君伯恭主要是想君璃管家,见她提出要君珊与她一起管家,无可无不可,点头应道:“你是长姐,教导妹妹也是应该的,就按你说的办!我衙门里还有事,就先走了,待会儿自会使人与你送对牌来!”
又叮嘱暖香,“你昨儿个才动了胎气,这几日便好生养着,药也别忘了吃,想什么吃的用的,就使人告诉你大小姐!”待暖香一一应了,方起身大踏步去了。
这里暖香瞧着他走远了,方笑向君璃道:“恭喜大小姐,贺喜大小姐!”
君璃一挑眉头,道:“我可半点不想管这个家,喜从何来?不过如今既已应下了老爷,便是再不想管,说不得也只能暂时管着了!”
本想说暖香几句,让她以后不要再这般自作主张的,又想着她已是今非昔比,不好再像以前那般对她,且她终究也是出于一片好心,只得打消这个念头,又与之闲话了几句,便告辞离开了。
君璃前脚才回到流云轩,周百山家的后脚便送了对牌及账册来。
因着杨氏的失势,周百山家的瞧着萎靡了不少,但在对着君璃时,却反变得不卑不亢起来,再不见先前的奉承与谄媚,想是知道自己系杨氏心腹陪房,不管如何讨好君璃,君璃都不可能信任重用她的缘故,倒不如一心只忠于杨氏,指不定哪日杨氏再翻了身,自己岂非就能再恢复以往的风光体面了?
一时陈进财家的也送了阖府下人的花名册来,她的态度与周百山家的差不多,也不知这二人事先是不是已互通过声气儿了。
君璃也不难为她们,待使锁儿去将君珊请来后,便客气的与二人道:“两位妈妈都是母亲跟前儿得用的老人了,素日里有多精明能干,帮着母亲将偌大一个家打理得井井有条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我与二妹妹年纪轻,之前又都未打理过家事,如今不过蒙爹爹不弃,暂时命我们代母亲管几日家罢了,待母亲大好后,自然仍由母亲来管,所以我的意思,一应事宜都萧随曹规,原先是怎么样,如今仍怎么样的好,未知二妹妹与两位妈妈意向如何?”
君珊见问,当即满脸通红,结结巴巴道:“一切但、但凭大姐姐安排,妹妹都听大、大姐姐的……”她还是在来的路上,才听锁儿大略说了一下君璃在君伯恭前面提了让她帮着君璃管家的事,当即方寸大乱,本想见到君璃后便推了此事的,不想就见陈周二人已先到了,当着二人的面,她自是不好说推辞的话,不然岂非明摆着打君璃的脸,只得先虚虚应下,想着待二人离开后在私下与君璃说不迟。
陈进财家的与周百山家的则是一脸掩饰不住的惊喜,惊的是原以为君璃“新官上任三把火”,她又与杨氏闹得水火不容,必定会拿她们两个素日杨氏跟前儿最得用的人开刀,以杀鸡儆猴,为自己立威的,不想她却说‘萧随曹规,原先怎么样,如今仍怎么样’,也不知她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喜的则是,如此一来,自己二人岂非仍是以前那风光体面的管事妈妈,面子和里子都保住了?
——二人却不知道,君璃根本不想管这个家,自然是管好管差了都无所谓,横竖凡事都依照杨氏的旧例来,原先各个行当上的人也都不必变动,万一到时候出了什么岔子,她也可以说是按例来的,与她又有何干?
二人都知道君珊只是陪衬,因忙只笑向君璃道:“老爷既亲点了大小姐管家,可见是深信大小姐有这个能力,奴婢们惟大小姐马首是瞻!”心里更进一步想到,若是自己二人能帮夫人保住府中的人事财务大权不旁落,将来夫人再翻身时,自己二人岂非是大功一件?
君璃笑笑:“二位妈妈谬赞了,我哪有那个能力,不过是爹爹一时间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罢了,以后还要承蒙二位妈妈多多襄助我才是,待母亲大好了,爹爹与母亲自然赏你们!”说完,拿起账册翻开大略看起来。
但见那账册做得极是规整,一桩桩支出都记得清清楚楚,一目了然;又将花名册翻开来看,也是每个人在哪个行当,有什么特长,月钱几何,乃至其父母亲戚俱记得清清楚楚,显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君璃一边看,一边暗想,想不到杨氏歹毒虽歹毒,在管家理事方面倒是挺有一套,她能稳坐君府当家主母的位子这十几年,可见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君璃自然不知道,杨氏打一开始便未想过要让君珏继承君伯恭的财产,在她看来,君伯恭的所有都是属于她一双儿子的,压根儿没有君珏这个小兔崽子什么事儿,所以她打理君府一直是在为将来君琪的妻子进门后管家做铺垫,自然是要竭尽所能的将君府打理的井井有条。
也因为杨氏将整个家管得极好,君璃根本不用费什么神,一桩桩一件件事都只需要照本宣科的安排下去便是,是以不过只用了一个时辰不到,便已将是日的家事都安排了下去。
待陈进财家的与周百山家的领着众管事媳妇退下后,君璃接过晴雪递上的茶吃了几口,才看向一旁仍有些找不到状态的君珊道:“方才众管事妈妈每一个人是负责哪个行当差事的,二妹妹可都记住了?”
“啊?”君珊见问,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一 ...
(张脸立刻胀得通红,片刻方期期艾艾道:“她们那么多人,我实在记、记不住……”
不是记不住,而是根本就没用心记罢?君璃有些恨铁不成钢,正欲再说,就见君珊已站了起来,一边摆手一边语无伦次的道:“大姐姐我、我实在做不来这些事,不如就您一个人管着家吧,才妹妹瞧您就安排得很好……我还是回房去,做针线的好!”
“做针线?”君璃闻言,板起了脸来,“你见哪家的当家主母是只窝在房里做针线的?哪家的主母又不主持中馈的?就算是小儿媳,不用主持一大家子的中馈,也要打理自己一房的事吧?你如今不跟着我学着些,将来出了门子,可怎么样呢?难道这些后宅的事,你也打算让夫婿来管不成?果真如此,你也不必出嫁了,省得将来丈夫嫌弃,婆婆不喜,亦连下人都会看你软弱没本事,欺到你头上来,倒不如不要出嫁,只在家做一辈子老姑娘的好!”
这话就说得有些重了,君珊当即红了眼圈,却也知道君璃骂她是为了她好,因抽噎着小声说道:“我知道大姐姐是为了我好,可我是真的不会,怕弹压不住那些管事妈妈们,更怕明儿出了什么岔子,惹人笑话儿,指不定还会连累姨娘也会人说嘴……”
话没说完,君璃已道:“谁又是生来就会的?不怕告诉你,我也不会,正是因为不会,才要趁此机会好生习学一番。至于你说的怕弹压不住那些管事妈妈,你是小姐,是主子,而那些管事妈妈不管有多得脸有多体面,却都只是下人,她们若敢对你不敬,你只管叫人绑了她们,该罚就罚,该打就打便是,有什么好怕的?这次也就罢了,下次我再听你这样的话,看我怎么罚你!”
不让君珊如今便学着自己立起来,便是将来她真出嫁了,只怕也只是另一个迎春而已!
君珊嗫嚅着,还待再说:“可是……”
却只开了个头,便已被君璃语气不善的打断:“没有可是!此事就这么定了,正好我院里有三间小抱厦,我打算待会儿便命人洒扫出来,暂时充做处理家事的地方,你明儿一早便直接过去抱厦那里,听见了吗?”
君珊见君璃一脸的不容置疑,不敢再多说,只得怯怯应了一声“是”,告辞离开了。
余下晴雪看着她走远了,方向君璃道:“二小姐既不情愿,小姐又何苦强求?瞧她方才那避管家犹如洪水猛兽的架势,就跟小姐是在害她似的!”
君璃道:“不过是顺便的事罢了,什么大不了的,就当是在为以后结善缘了。对了,你待会儿叫人将那三间抱厦洒扫出来,以后我便在那里见众管事妈妈,省得咱们屋子人来人往的,连点隐私都没有!”
晴雪忙应了:“小姐放心,我理会得了。”
傍晚,君璃方吃用过晚饭,正在屋里来回踱步以消食,就有清晨来寻她的那个暖香处的小丫头子又找了来,屈膝行礼后笑道:“大小姐,老爷请你即刻去一趟!”
君璃不由庆幸,幸好自己已经吃过饭了,不然待见过君伯恭后再吃,哪里还吃得下去?便简单收拾了一通,领着锁儿去了暖香的小跨院。
君伯恭待君璃行过礼后,直接开门见山道:“我已与寇家说好,五日后来下聘了,你让人准备好到时候回礼用的翁姑新郎的鞋袜衣袍并其他东西,也免得到时候失礼。我已与大账房的李管事说好,明儿与你支五百两银子送进来。”
翁姑新郎的鞋袜衣袍这些回礼不是该由杨氏这个做母亲的来准备吗?君璃闻言,只低着头一言不发,她可半点不想Сhā手君琳的事。
暖香见了,便笑嗔君伯恭道:“老爷敢是想着马上要当老丈人了,高兴得糊涂了不成,这些事,如何好让大小姐来安排?”
君伯恭闻言,这才想起这些事的确不好让君璃来操办,不合规矩还是次要的,就怕君琳知道是君璃在为她操办亲事后,心里不痛快再生出什么事端来,虽说他有的是法子弹压她们母女,到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因沉吟道:“罢了,这事儿我明儿亲去请了后廊下你大伯母来帮一下忙。”
君璃闻言,忙道:“有大伯母主理此事,女儿也可以放心了,只是就怕到了那一日,母亲身子还未康复,不知道能否见客……”变相的问君伯恭寇家下聘那日会不会放杨氏出来。
君伯恭想也没想便道:“你母亲此番病得不轻,只怕那日是不能出来见客了,好在你大伯母身上虽无诰命,却是咱们君氏一族的宗妇,由她出面接见寇家夫人,也算是给足了寇家脸面。至于你母亲那里,待我与寇大人商量好婚期后,再使人与她说一声也就罢了。”
说来总是疼爱了那么多年的女儿,却只肯出五百两银子作为其夫家来下聘时回礼的花销,由此已不难想到,君伯恭必不会与君琳置办多丰厚的嫁妆;而杨氏与他夫妻十几年,公平公正的说,也是功大于过,可如今君琳夫家来下聘这么大的日子,他却依然不肯放杨氏出来……就算君璃心里觉得杨氏与君琳这是咎由自取,依然禁不住齿冷,不想再见到君伯恭这副令人恶心的嘴脸。
因只屈膝应了一声“是”,说了一句:“爹爹若没有其他吩咐,女儿就先告退了!”便转身离去了。
翌日,君伯恭果真亲去请了他口中那位‘后廊下的大伯母’,亦即现今君氏一族的族长夫人潘氏来。
潘氏五十来岁的样子,梳着端正的圆髻,穿着秋香色的褙子,乍一看颜色浅淡不起眼,但稍一细看便知道那衣料是贵重的妆花缎,与头上戴的翡翠头面耳上戴的翡翠耳坠一样,都透着一种低调的端庄与华贵,一双眼睛更是炯炯有神,很有威仪,让人一望便禁不住生出几分敬意来。
君璃与君琳早接到消息,领着人接在了垂花门外,待潘氏下车后,便忙迎上前屈膝见礼,口称:“给大伯母请安!”
潘氏微微颔首,命二人起来,又细细打量了君璃一番,方淡淡一笑,缓声道:“你如今这样,很好,若是你母亲泉下有知,也可以瞑目了!”说着,不由想起当年谈夫人还在时,二人虽已是出了五服的妯娌,却比一家子的几个亲妯娌还要相得些,为此谈夫人去世时,她还难过了好些时日,耿耿于怀了这么些年,如今瞧得君璃站在面前,宛若谈夫人在世一般,总算不那么意难平了。
君璃之前虽未见过潘氏,但想着谈夫人既能将留给他们姐弟的嫁妆托她代为照管,定是相信她是那等真正品行端方高洁之人,如今一见,果然如此,不由又平添了几分敬意,恭敬答道:“若是没有大伯母这么多年的悉心照拂,侄女儿也不可能有今日,还请大伯母受侄女儿一拜!”
说着,认认真真给潘氏行了个礼。
潘氏见状,却也不多说,只坦然受了她的礼,然后被簇拥着去了如今君璃君珊处理家事的那三间小抱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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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回 困兽
( 一时到得抱厦内,君璃先恭请潘氏坐了上座,又接过晴雪沏来的茶亲自奉与潘氏后,方歉然一笑,道:“母亲忽染重病,以致卧床不起,偏三妹妹好事在即,侄女儿与二妹妹虽蒙爹爹不弃,令我二人暂代管家,到底年纪轻经历的事少,说不得只能打扰大伯母清静,还请大伯母恕罪!”
潘氏浅啜了一口茶,点头道:“都是一家人,难道你们一房失了脸面被人诟病,我这个族长夫人脸上就很有光么,原也算是我的分内事,大侄女儿不必这么说!”
一旁君珊忙也赔笑道:“话虽如此,到底是因我们姐妹不成器,才害大伯母受累的。ww”
潘氏闻言,正吃茶的动作一顿,不由抬头看了君珊一眼,但见其穿了杏红金丝撒花银白滚边褙子,米黄百褶曳地罗裙,头发整齐的梳成一个单镙,戴了赤金镶红宝石的喜鹊登梅簪,不但打扮得比先时端庄大方不少,与自己说话时,虽脸上仍明显可见紧张之色,对比起先时来,亦有如天壤之别,与身着蓝色如意云纹衣裙,头戴宝蓝点翠珠钗的君璃站在一起,恰如春花秋月,一时竟让人有些移不开眼球。
潘氏心里方才临来前的那点子不悦,登时去了个七七八八。
原来潘氏今日是不打算来的,她当年既与谈夫人交好,自然见不得君伯恭在谈夫人去后的所作所为,更见不得杨氏自己生的儿女便是宝,人家生的孩子便是草,对君琳君璇便一味娇惯,却将君璃这个原配嫡女和君珊这个庶女养得一股小家子气之举,是以即便君伯恭如今在君氏所有族人里,官是做得最大的,杨氏的诰命也是最高的,她素日却几乎从不与杨氏往来;而君伯恭与杨氏也知道潘氏不待见他们,无事时一般从不往潘氏跟前儿凑。
再者,此番君琳在宁平侯府落水之事是那么多人都亲眼看见了的,那些人又都有亲戚,一传十十传百的,潘氏多少也听说了几分,心里对杨氏就越发的看不上,还是听说杨氏即日便“病倒”了,想着君伯恭这次总算不那么偏心了,方在君伯恭去求见时,答应了见他。
却不想君伯恭却一开口便是请她过府帮着主持君琳夫家来下聘之事,潘氏委实不好拒绝,只得答应了他,打早儿便坐了车过来,然心里终究有几分被勉强了的不悦,还是这会子见了君璃与君琳都与以前判若两人,心里方终究好受了不少。
潘氏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又柔和了不少:“你们姐妹毕竟年纪轻,又是刚接收管家,没经过这些事,一时间心里没底也是有的,我们做长辈的这会子不在旁边看着你们,指点你们,更待何时?”
君璃见潘氏态度比之方才柔和了不少,虽不明就里,却也不是那会与自己好运气作对的人,因忙笑道:“大伯母既这般说了,这几日我与二妹妹少不得要腆着脸多请教大伯母几次了,大伯母到时候可别嫌我们呱噪。”
潘氏微微一笑,因知道杨氏并未料到君琳会这么早这么快出嫁,男方来下聘时的回礼必定是来不及准备的,便也不多说,待问过君璃君伯恭让账房支了五百两银子来做回礼的花销后,便传齐了管事妈妈们,一桩桩事一件件事,有条不紊的安排起来,该现做的立刻赶做,该现买的立刻去买。
君璃与君珊则侍立在一旁,看潘氏一脸轻轻松松的就已将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都是满心的佩服,觉得自己要学的实在还很多。
这样过了三日,回礼都准备妥帖了,潘氏便说次日不过来了,只待后日寇家正式来下聘时,又再过来,君璃与君珊都有些不舍,觉得这三日下来,二人都是受益匪浅,还想跟着潘氏再多学些,却也知道潘氏身为族长夫人,又是一家的当家主母,能这样过来帮着自家料理三日已是极难得了,便好生拜谢了潘氏,恭恭敬敬将她送出垂花门外上了车,直至她的车消失不见后,方被簇拥着往回走,至于君伯恭那里,则说好了明日再亲自登门道谢。
回内院的路上,君珊不由轻声感叹:“也不知我要历练多少年,才能有大伯母十中之一的精明干练?”语气里有遮掩不住的羡慕。
君璃闻言,笑道:“大伯母也是从我们这个年纪走过来的,只是因经过见过的事多了,才有了今日的精明干练,只要妹妹多习学多历练,将来自然也能像大伯母如今一样。”
“我真的,能吗?”君珊有些迟疑。
君璃笑着反问:“你为什么不行?万事开头难,只要开了头,后面的事自然只会越来越容易,就譬如这几日,你便做得极好,只要以后你也这般用心努力,假以时日,何愁不能成为似大伯母一般精明能干之人?”
君珊脸上染上了几分赧色,不好意思道:“那日若非姐姐骂醒我,我至今还懵懵懂懂的,就跟那蜗牛似的,只知道窝在自己的那一方小壳子里过日子,以为只要缩在壳子里不出来,便可以不理外面的一应俗事了。我这几日一直想与姐姐道谢,偏一直没寻下合适的时机……”
话没说完,君璃已笑道:“我还当你恼了我呢,如今听你这么说,总算可以放心了。”
君珊一脸诚恳的道:“我虽愚钝,谁对我真好假好,心里还是明白的,感谢姐姐还来不及呢,又岂会恼姐姐?不只我,姨娘心里也很感激姐姐,说过几日等姐姐闲了,再上门给姐姐磕头。”
“磕头就不必了,”君璃摆手道,“你让姨娘不要这么客气,咱们可是亲姐妹,我也盼着你好!”对于自己来说,这些事只是举手之劳,可对君珊来说,却极有可能改变她的后半辈子,她是真的很希望这个在君家透明了这么多年的少女余生能得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晚间君伯恭回来后,君璃去向他复命,“……后日回礼的衣衫鞋袜并其余礼品都准备妥当了,酒席等也安排妥了,不知爹爹还有什么补充的?”不管怎么说,自己既答应了君老头儿管家,那该做的面子情儿便该做足了。
君伯恭捋须道:“这几日我瞧着府里比先你母亲管家时还要有序几分,可见你是用了心的,我没什么可补充的!”
顿了顿,又一脸欣慰的道:“见你如今这般懂事能干,爹爹心里实在高兴,等过两年你弟弟高中了,再娶一房似你这般能干会管家的媳妇儿,自你手中接过中馈,再与我生下几个孙儿,我此生便再无所求了!”
君璃闻言,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便是,难道今日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随即便忍不住暗自冷笑起来,这天下哪个父亲都有可能对着女儿说这样的话,惟独君伯恭不可能,不说他此生求的东西还很多,只怕永远没有‘无所求’的时候,只冲他们之间还远远不到说这些知心话的地步这一点,她便可以确定,君伯恭忽然对她发这些感叹,必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因瞬间提高了警惕,面上却不表露出来,笑道:“女儿这几日不过是依照母亲的旧例罢了,要说能干,母亲才真正能干,便是将来珏弟娶了亲,也该由母亲管家才是,未来的弟妹要习学的地方还很多呢!”
君伯恭脸上的欣慰就一下子被痛苦与悔恨所取代了,片刻方叹道 ...
(:“罢了,我也知道是我早年受人蒙蔽,对你们姐弟不够好,没尽到做父亲的责任,所以才会致使你至今不肯跟我说一句心里话的,我不怪你!我知道我如今说再多也不可能一时便改变了你心中的看法,我只告诉你一句,我以后一定会好生补偿你们姐弟的,你若不信,只管等着我用实际行动来证明!”
君老头儿这是干嘛,COS穷摇奶奶笔下那些痛改前非的“深情”大叔们?可不可以容她吐个先?
君璃暗自吐槽,瞬间红了眼圈,道:“爹爹说的什么话,爹爹给了女儿和珏弟生命,已是天大的恩情了,女儿与珏弟又怎敢怪爹爹?”‘受人蒙蔽’?啊呸,明明是他自己钻进了钱眼里,深深不忿当日谈夫人没有将嫁妆留给他,反而全给了一双儿女,所以才会迁怒他们姐弟的,如今倒把一切都推到了杨氏头上去,说到底杨氏再不好,若没有他的默许与纵容,又怎敢那般对待他们姐弟?!
君伯恭苦笑:“你自己也说了是‘怎敢’而非‘怎会’,可见心里还是怪着我的,罢了,我还是那句话,以后一定会用实际行动来补偿你们姐弟的!时辰已不早了,你累了一整日了,且先回去歇着罢!”
君璃早不想看君伯恭这副做作的模样了,闻言正中下怀,便顺势道:“既是如此,爹爹也早些歇下罢,明儿还要早朝呢!”说完行了个礼,轻手轻脚退了出去,一出去便冷了脸,暗自忖道,难道君老头儿还未死心,还在打着想感动她的主意?那他可真是打错了主意!
余下君伯恭看着君璃的背影消失在门后,立刻沉下了脸来,这个死丫头,竟是如此的油盐不进,只怕就跟她那个娘一样,是块怎么捂也捂不热的臭石头,看来他还得做两手打算才成!
这边厢君伯恭是暗恨在心底,正院内杨氏彼时也正如一只困兽般,一肚子的火没处发。
“……那两个目中无人的狗奴才,下流种子,竟真敢对璇儿动手,璇儿可是君府的嫡小姐,老爷自来最疼的女儿,我非要告诉老爷,让老爷狠狠打那两个狗奴才的板子不成!”杨氏面色发青,双眼深陷,歇斯底里的叫着,不过才被关了几日,便已瘦了一圈,也老了好几岁,早不复往日的美貌与风情。
骂完奴才,又骂君伯恭:“……我好歹跟了他十几年,为他生儿育女,做牛做马,没有功劳也有苦头,到头来他就是这样对我和我生的孩儿的,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跟了这个狼心狗肺的……呸,淫妇王八一条藤儿,为了一个贱人和她腹中还不知是男是女的贱种,竟这般无情的对待我们母女,良心都被狗吃了……”
要说君伯恭无情,也的确无情,不但将杨氏关了起来,竟将君琳与君璇也一并关在了正院里,既不让她们母女三人出去,亦不让任何人进来探望她们。
君琳也还罢了,才遭逢巨变,本也不想见任何人,被关起来也不在乎,甚至还在杨氏令她去求看守正院的那两个粗使婆子放她去见君伯恭时,冷笑说道:“爹爹有本事,就将我一直关着,关一辈子,不嫁我去那个破落户人家才好,那时候我才佩服他!”
君璇可就受不了这样没有自由,与以前生活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日子了,根本不必杨氏发话,她已与那两个粗使婆子冲突了好几次,对着二人又骂又打的,极尽撒泼之能事。那两个粗使婆子先还不敢拿君璇怎么样,毕竟是君府的嫡小姐,便是君伯恭如今再恼杨氏母女,君璇也不是她们两个下人惹得起的,于是去回了君伯恭。
因着暖香的枕头风,君伯恭这几日本就恼着杨氏,又闻得君璇竟如此撒泼,如何还忍得住?当即便厉声命那两个婆子,若是君璇再敢撒泼,只管将她绑了,再堵住嘴,关到厢房里,一日只吃饭方便时不堵她的嘴,看她还要如何撒泼!
那两个粗使婆子得了君伯恭的话,犹如得了尚方宝剑,想着憋了这几日的气总算可以一气发出来了,都摩拳擦掌的等着君璇再次来寻衅。
而君璇也的确没让她们失望,就在半个时辰前,再次冲至院门对着二人打骂起来,口口声声要出去见君伯恭,要让君伯恭将二人卖掉,然后,便被那两个婆子给绑起来堵住嘴,抬回厢房里关了起来,至今不知道是何情况,故杨氏才会气成那样的。
见杨氏气得已口不择言了,一旁荣妈妈忙红着眼圈儿劝道:“老奴知道夫人生气伤心,可再生气伤心,也得顾念您自个儿的身子不是?不然若夫人有个什么好歹,可叫两位小姐和两位少爷怎么办……再说老爷也只是一时气急了,才会如此对待夫人的,等过几日老爷气消了,自然不会再关着夫人,也自然会疼两位小姐一如往昔的……”一边说,一边轻拍给杨氏的背给她顺气。
杨氏却并未因荣妈妈的劝说和安抚好受一些,仍赤红着眼气得胸脯一起一伏的,恨声道:“那个狼心狗肺的哪里是一时气急了,我还能不知道为了那个淫妇,他是真的恼了我?呸,说什么‘为子嗣、为君家的香火计’,不过是见我人老珠黄了,便嫌弃我了,所以找的借口罢了,不然早年吴氏那个贱人落胎时,怎不见他这般疾言厉色?吴氏那几个贱人,倒是我小瞧了她们,没想到终日打雁的,到头来竟反被雁啄了眼,等我出去后,第一件事便是狠狠给她们几个贱人一顿板子,然后提脚卖到最下贱的娼寮去!”
骂了这么久,杨氏总算骂累了,因气喘吁吁的坐到了榻上。
荣妈妈见状,忙斟了一杯温茶双手奉与她,趁机说道:“照理暖香与吴氏那几个贱人一没钱二没人的,且身契都在夫人手上,她们当不该与夫人叫板才是,此番怎么会忽然就串联在了一起,一块儿对付起夫人来?我总觉得此事有蹊跷……只怕与流云轩那个小贱人脱不了干系……”
这几日荣妈妈都在想这个问题,杨氏与君琳母女前脚才因落水之事惹恼了君伯恭,暖香后脚便动了胎气,然后君伯恭的一众妾室通房便众口一词的指责起杨氏来……要说这几件事之间没有关联,真是打死荣妈妈也不信。
旁的不说,就说吴姨娘,她可是早就失宠多年的,不比周姨娘虽也失宠,到底还有个二小姐傍身,日子过得连府里稍微得脸些的丫头婆子尚且不如,她到底哪来的胆子反咬夫人?那两个通房也是,虽不至于像吴姨娘那般失宠,老爷一月里也歇不到她们房里两三夜,且她们还没挣下姨娘的名分,夫人随时可以卖了她们,甚至都不必跟老爷打一声招呼,可以说她们的前程性命都握在夫人手里,她们只会更没有胆子反咬夫人才是!
惟独剩下一个暖香如今正得势,可她也才抬了姨娘没多久,就算这些日子老爷与夫人都赏下了不少东西,然那些东西都是上了册子的,不好随意或当或卖,她到底是哪来的银子打点那日请来的那名大夫和府里一众相关下人?
那么,便只剩下一个解释,她们这一系列行为都有人在幕后主使,而那个人不是别个,正是君璃,为的便是报之前差点儿被夫人算计落水之仇!
杨氏也不是个蠢的,之前之所以没想到这一点,不过是因一直处于极度的愤怒 ...
(与恐慌之中罢了,如今听荣妈妈一提起,便也立刻起了疑,皱眉道:“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扳倒我,谅那几个贱人也不敢如此番这般联合起来对付我……对,一定是那个小贱人在背后捣鬼,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阖府也只有她才一下子拿得出那么多银子来各处打点!个不得好死的小贱人小娼妇,先害了琳儿的终生不算,如今就算计起我来,看我明儿出去后,如何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顿了顿,猛地站起来道:“不行,我得立刻见老爷去,把小贱人的这些所作所为都告诉老爷,让老爷知道我是被陷害的,看小贱人还如何嚣张得起来!”说完便要往外冲。
却在荣妈妈一把拉住,低声劝道:“如今老爷已先入为主信了贱人们的话,那小贱人连日来又蒙老爷亲自下令管了家,只怕当日知情的那些人早被处理掉了,再加上暖香那贱人连日来在老爷面前下的话,只怕……老爷未必肯信夫人,此事咱们还得从长计议的好,不如再等几日,等老爷气消了一些……”
心里却在想,不管是三小姐落水之事,还是夫人给一众姨娘通房下绝育药之事,都的确是夫人所作所为,一旦追究起来,夫人哪里落得了好?只怕到时候就不只是被关起来这么简单了,无论如何,她都得劝止住夫人,一定不能轻举妄动!
“从长计议?等老爷气消一些?”话未说完,已被杨氏尖声打断:“寇家那个破落户眼看就要来下聘了,之前周百山家的传信进来,说老爷只给了五百两让给琳儿准备给寇家来下聘时的回礼你又不是不知道,只给五百两的回礼,嫁妆又能丰厚到哪里去?琳儿嫁进这样一户破落户,原便受了天大的委屈了,再不给她多准备一些嫁妆,让她以后的日子好过一些,我当娘的于心何忍?那个狼心狗肺的不心疼女儿,我心疼,我若不尽快设法出去,不尽快将管家大权收回来,万一琳儿赶在年前就要被逼出嫁,我怎么来得及给她多多的准备嫁妆?不行,我一定要尽快出去,一定要尽快将管家大权收回来!”
也正是因为想到这一点,杨氏才会这般焦灼,才会三番五次任由君璇去闹腾的,就是想着指不定君璇闹腾一场后,便能出去见到君伯恭,便能为她求情了,却没想到,君伯恭竟会狠心至厮,命人将君璇给绑了起来,连申辩求情的机会都不给她们母女。
荣妈妈明白杨氏的焦灼,不忍见她这样,因低声出主意道:“要不,我待会儿去与那两个婆子说说话,许她们一些财物,让她们装作不慎放了夫人出去?她们都是外院的粗使婆子,素日里没当过什么体面的差事,手上自然会很紧,只要咱们多给她们一些银子,料想应能打动她们。到时候夫人见了老爷,与老爷好生说说,再提提往日恩爱的日子,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夫人与老爷都夫妻十几载了,想来老爷一定会心软。”
杨氏闻言,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忙道:“妈妈这个主意好,且去我匣子里取二十两,不,取五十两,算了,索性取一百两银子,给那两个婆子一人五十两,足够她们好几年的月钱了,我就不信她们能不动心!妈妈且快去,记得态度和软一些,待事成之后,我再好好补偿妈妈所受的委屈!”荣妈妈自来为人宽和大度,在下人中口碑自来不错,且她又是经过事的老嬷嬷,只要她愿意放下身段,别说那两个粗使婆子,又有谁是她哄不下来的?
荣妈妈忙道:“只要能为夫人分忧,老奴便是上刀山下油锅也不委屈,更何况只是去哄两个粗使婆子?夫人只管放心,我一定会将事情办得妥妥的!”说着去内室自杨氏的匣子里取了一百两银子,然后疾步往外走去。
余下杨氏看着她的背影,又是期待她能成功,又是担心她会失败,坐立难安,只得在屋里焦灼的来回踱起步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又似是只过了一瞬间,荣妈妈垂头丧气的回来了,“夫人……”
“怎么样?那两个婆子答应了吗?”荣妈妈才只开了个头,已被杨氏迫不及待的打断,虽然她心里已因荣妈妈那一脸的沮丧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话没说完,杨氏已顺手抓起桌上的景泰蓝鎏金口的茶盅砸到了地上,胸脯一起一伏的怒声骂道:“狗奴才,不过是瞧我如今失势的,就敢谁都来踩我一脚,等我明儿翻了身,看我怎么收拾她们……说到底,都是那个狼心狗肺的的错,他怎么不即刻死了,我便是一朝变成了寡妇,也好过如今被他作践……”说着,抓起桌上另一个茶盅又要往地下砸。
“夫人仔细手疼。”急得荣妈妈忙软硬兼施的夺下,红着眼圈劝道:“夫人还请息怒,万万不能气坏了身子,不然才正是如了那几个贱人的意了,更何况经过此番之事,老爷是个什么样的人,咱们又更清楚了,说句不好听的,若是夫人气出个什么好歹来,赶明儿再来位新夫人,两位小姐和两位少爷在这个家里越发要连个站的地儿都没有了……”
说得杨氏伤心起来,又急又快说道:“对,我可不能有个好歹,我一定能保重身子,不然留下琳儿姐弟几个,还不定会被作践成什么样儿呢!妈妈说得对,我一定不能气坏了身子!”
大大的喘了几口气,猛地握了荣妈妈的手,又道:“可我也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放着琳儿不管呀……妈妈,你设法传话给周百山家的,让她去找琪儿和珮儿,让他们兄弟俩去求老爷,老爷自来最疼珮儿,别人的话他不肯听,珮儿的话他一定肯听的,妈妈,快去,快去,咱们已经没有时间了,若不早些求得老爷的原谅,还不知琳儿嫁去寇家后,会被作践成什么样子呢……”说着,已是泪如雨下。
荣妈妈的手被杨氏握得生疼,但手再疼也抵不上心疼,禁不住也流了满脸的泪,哽咽道:“夫人,您别着急,天无绝人之路,我们总会想到办法的,老爷终有一日会原谅您的……”
却决口不提传话给君琪君珮,让二人去求君伯恭的话,只因早在她们被关起来的次日,她已试过这个法子了,可除了为两位少爷换来老爷的一顿斥责,说若他们再敢为夫人求情,便将他们也一并关起来以外,什么也没得到,她如今又如何再敢试?
杨氏红着眼嘶声道:“终有一日是哪一日?便是我等得,琳儿如何再等得?真什么也不做的只傻傻等到那一日,只怕连黄花菜都早凉了……妈妈还不快去?难道瞧着我如今落魄了,竟连你也敢不听我的话了吗?”
杨氏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荣妈妈除了据实以告,还能怎么样,总不能真叫杨氏误会连她都背叛了她罢?只得哽咽着小声道:“其实老奴何尝没试过让人传话给二位少爷,让他们去为夫人向老爷求情?可老爷半个字也不肯听,还说若二位少爷再多说一个字,便连他们也一块儿关起来……夫人,无论如何咱们也不能连累了两位少爷,须知只要二位少爷出息,老爷便不能拿您怎么样,您将来的依靠,说到底还是二位少爷,夫人万万不能因小失大啊!”
“连对儿子也这么狠心……”杨氏闻言,就一下子变得失魂落魄起来,片刻之后方如泄了气一般,瘫软在了地上,惨笑低喃道:“ ...
(君伯恭,你的心,真的好狠啊!”
荣妈妈见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跪坐在她身旁,低声说道:“二少爷开了年就十四岁了,再过几年就能鼎立门户了,夫人只要熬过了这几年,以后的日子自然好过了……”
“熬过这几年?”杨氏低声冷笑,“妈妈说得倒轻松,这是几年,不是几日几月,我要如何熬?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我一定要办法改变现状,我不能让那些害我们母女的贱人逍遥自在,我要报仇,我一定要报仇……”
说着,猛地站了起来,急声命荣妈妈:“妈妈,悄悄儿使人去把我的情况告诉姐姐,让姐姐无论如何帮我想个法子,我要报仇,我不能被关在这里,告诉姐姐,若她不帮我想法子,我就只有带着琳儿璇儿去死了,黄泉路上,我们母女几人也好有个伴!”
这几日发生的事,杨氏一直没有使人去告诉大杨氏,一来这毕竟是君家的家务事,更是家丑,她不确定自己告诉大杨氏后,君伯恭会不会更生她的气;二来,她也没有合适的人选和时机,不知道消息能不能顺利送到大杨氏那里去,不敢冒这个险,所以杨氏一直在设法,看能不能凭自己的力量便将事情给解决了。
如今看来,她只剩下向大杨氏求助这一条路可以走了,希望姐姐能看在一奶同胞的份儿上,拉她们母女一把,否则,她就真只有走上绝路了!
杨氏被困,荣妈妈只有比她更着急的,如今见她们的确只剩下求助大杨氏一条路可走了,便也不再似之前那般劝杨氏三思了,重重点头应了一声:“夫人放心,我会安排好的!”自退下安排去了不提。
过了一日,寇家请的全福夫人,那位兵部给事中的夫人领着寇家的人来下聘,潘氏与打早儿便坐车过来的大杨氏一起,领着君家的管事妈妈们,接在了垂花门外。
寇家的聘礼一共三十六抬,瞧着倒是满满当当的,但无论是衣料首饰,还是其余的聘礼诸如茶酒等物,都算不得上品,聘金也只有一千二百两,看得大杨氏登时满心的不悦,面上却不好表露出来,只得强笑着与潘氏请了那位给事中夫人去厅里吃茶。
好在那位给事中夫人很会说话,行事也面面俱到,大杨氏想着寇家也就那点家底,底下又还有三个女儿要出嫁,给不起君家太多聘礼也情有可原,心里方好受不少。
潘氏因素来不待见杨氏,对大杨氏这位杨氏的侯夫人姐姐也是淡淡的,见大杨氏与给事中夫人说得热闹,便自顾安排人将寇家的聘礼都清点出来,再将回礼都装进去,待那位给事中夫人离开后,便与大杨氏打了个招呼,也自离开了。
余下大杨氏作为女方的全福夫人,本也该离开的,但她今日来除了与潘氏一块儿接待寇家的全福夫人外,还有另一个目的,那就是去探望杨氏,所以待潘氏离开后,她便领着人径自去了杨氏的正院。
远远的,果然就见杨氏的正院早不复昔日的热闹风光,冷清得不像是一府当家主母的院子,反而更像是失了宠的妾室的院子,简直门可罗雀。方圆几十丈以内唯一的活物,大概就是门口那两个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的粗使婆子了。
大杨氏不由暗叹了一口气,君伯恭还真是有够不念旧情的,好歹她妹妹也跟了他十几年,为他生了四个儿女,如今却为了几个贱婢这般作践她,果然男人的心一旦长偏了,就再回不到过去了;叹息之余,又忍不住庆幸,幸好她家侯爷没有君伯恭这般精明,最重要的是没有他这般狠心,不然妹妹的今日,便极有可能是她的明日,她也得自妹妹身上吸取教训,以后凡事更得谨慎一些,不落人丝毫把柄才是!
大杨氏因命身后跟着的丫鬟:“去与那两个看门的婆子说,就说我做姨母的要见她们家三小姐,看她们怎么说?”
丫鬟应声而去,上前去与那两个婆子交涉起来,片刻后一脸气愤的回来道:“夫人,她们说除非姑老爷亲口告诉她们让您进去,否则,便是天皇老子来了,也是一样的!这两个老货,拿了鸡毛便要当令箭,简直是欺人太甚!”
大杨氏闻言,冷下脸来,“你没告诉她们我是来见她们家三小姐的?”
丫鬟一脸委屈的道:“奴婢依照夫人的吩咐,一字不漏告诉她们的!”
大杨氏一张脸登时变得铁青起来,冷声命那丫鬟:“让开!”然后便几步行至那两个粗使婆子面前,冷喝道:“我做姨母的要进去见外甥女儿,谁敢拦?”
其中一个婆子皮笑肉不笑道:“我们三小姐这几日身子不适,姨夫人是尊贵人,若是过了病气,可就不好了,姨夫人不若还是过几日,待我们三小姐好些了,奴婢们也回过我们老爷了,再来瞧我们三小姐不迟。”
大杨氏不屑与其说话,以免自降身份,方才开口说那句话已是她的底限了,因冲一旁的丫鬟使了个眼色。
丫鬟便也要笑不笑的脆声道:“妈妈这话可笑,我们夫人身为贵府三小姐的姨母,又岂有明知三小姐染了病,却因怕过了病气,而过门不入不去探望的,妈妈把我们夫人当什么人了?妈妈最好赶紧让路的好,不然待姨老爷回来知道了,只怕没有妈妈的好果子吃,要知道长幼有序,姨老爷在我们夫人面前也不敢轻易说个‘不’字儿!”
谁知道那两个婆子闻言后,却依然不肯放行,只是笑道:“姨夫人是我们老爷的姨姐,我们老爷在姨夫人面前自然轻易不敢说‘不’字儿,可我们老爷也的确吩咐过,除非有他亲自发话,否则凭是谁来了,也不能放行,否则便将奴婢两家子十几口全卖到最苦寒的地方去,姨夫人与我们夫人一样,自来最是怜贫恤老,宽和待下的,想来一定不忍心见我们两家子被老爷卖掉罢?还请姨夫人恕罪!”
无论大杨氏的丫鬟如何好说歹说,反正就是说什么也不肯开门放人进去,直把大杨氏气了个倒仰,又不能真与二人动手,毕竟这是君府而不是宁平侯府,只得恨声扔下一句:“侍郎府果真是大户人家,连两个粗使婆子都这般体面有威势,敢拦着不叫客人见自家小姐,我倒要问问我那位好妹夫去,这到底是哪家的规矩!”怒冲冲的拂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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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天霹雳,婆婆国庆节后要回老家了,到时候我到哪里找人给我带孩子捏?呜呜呜,愁得我昨晚上睡不着,肿么办?
另,亲们,真的不是咱在有意啰嗦,还有几张就出嫁了,等看了那几张,你们就该知道我这些铺垫都是必要的了,请亲们再稍稍耐心点哦,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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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回 借银
( 大杨氏在两个粗使婆子那里吃了瘪,气得倒仰,若是依照以往的脾气,早拂袖而去,非君伯恭亲自道歉,绝不再踏足君家一步!
奈何想着如今杨氏母女还被关着,正等着她的救援,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娘家委实有些上不得台面,需要有君家这样一门得力的姻亲,不然自己侯爷夫人的位子也坐不稳,自己必须与杨氏这个妹妹守望相助,帮她也就是帮自己,——说不得只能强忍住满心的愤怒与怨恨,继续留在君家,等着见君伯恭一面。ww
君伯恭很快回来了,屏退下人后与大杨氏谈了将近一个时辰,也不知大杨氏都与他说了些什么,反正次日君琳与君璇便被从正院挪回了她们各自的院子,只不过每人院子都多了两个婆子,美其名曰教二人规矩,但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君伯恭放在她们屋里辖制她们姐妹的。
正院那边看守院门的那两个粗使婆子也在同一日撤走了,只是仍未见杨氏出过院门,据说她还处于“病中”,也不知昨儿个大杨氏见过君伯恭再去见她时,到底与她说了什么,能让她这般安分。
君璃并不关心这些,“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杨氏姊妹母女几个不惹到她头上,她管她们去死呢!
彼时君璃正看金若蘅使人给她送的回信,前几日她使人送了一封信去给金若蘅,请金若蘅帮忙在金夫人面前提一提,看能不能帮君珊留意一下合适的夫婿人选,今日总算有回信了。
晴雪侍立在一旁,见她看完了,便问道:“小姐,金小姐怎么说?能不能帮上小姐的忙?”
君璃一边将信折好,一边笑道:“虽说金妹妹一看就是个热心人,毕竟我才与她见过一次面,就开口请她帮这样的忙,委实有些不合适,万幸她一口就应了,说已与金夫人说过此事了,只等一有消息,便使人送信来告知我,还约我过几日去她们府上赏菊吃蟹呢!”
晴雪闻言,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来,道:“金小姐果真是个热心人,值得小姐以后与她长长久久的往来。”
君璃点头道:“你说得对,只是此事也的确给金妹妹和金夫人添麻烦了,你让人传话出去,让人去采买四筐上好的肥螃蟹,再买上八坛上好的黄酒,以我的名义,送到金府去,就说东西虽不值几个钱,却是我的一片心意,请金夫人与金小姐莫要嫌弃!”
晴雪道:“金夫人与金小姐岂是缺了几只螃蟹吃的人?难得的是小姐这一片心,想来她们一定会很高兴的,小姐放心,我这便传话出去。”
主仆二人正说着,君伯恭使人来请君璃:“……老爷说有要事与大小姐相商,请大小姐即刻过去一趟。”
君璃闻言,只得命晴雪忙她自己的去,然后带着锁儿,与来人一道去了君伯恭的内书房。
君伯恭正站在临床的长案前走笔写大字,见君璃来了,便停了笔,又净了手,方命君璃坐了,道:“叫你来不为别事,乃是为你三妹妹嫁妆的事。前儿寇家来下聘时,我已与寇家的媒人商量好,将婚期就定在正月十八,距今还有三个来月,要准备嫁妆什么的都来得及。另外,我准备花一万两银子给你三妹妹置办嫁妆,虽说寇家的聘礼有些薄,依理咱们不该回这么多,但你三妹妹是这样进的门,也不知以后……我想着女儿家能多一些银子傍身,总是好的,未知你意下如何?”
问她意下如何,关她毛事啊?反正她与君珏都没想过要沾君家一丝一毫的财物,君老头儿就是把整个家都与君琳陪嫁过去,都不关她的事!
君璃暗自腹诽,嘴上却恭敬道:“爹爹是一家之主,这些事有爹爹做主就好,女儿并无半点异议!”
君伯恭闻言,叹道:“话虽如此,这个家终究是你弟弟的,你弟弟如今不在京中,我又岂能不先问问你的意思?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也是怕你弟弟将来怨我……”
话没说完,君璃已道:“俗话说‘好儿不问爷娘田,好女不穿嫁时衣’,爹爹放心,珏弟将来一定不会怨爹爹的。”
说实话,就君家这点产业,如今的君璃还真不看在眼里。以前她未管家时,见君府处处奢华,吃穿用度都十分精致,便是下人们的穿戴都不差,还以为君家多有钱呢,还是如今管了家后,方知道君家只是表面风光,实则并无多少积蓄。
她这几日粗粗算了一下,君家的主要收入来自近郊的两个庄子和城中的两个铺子,一年也就七八千两银子的出息,再加上君伯恭的俸禄一年九百六十两银子,这便是君家收入的主要来源了,刨除阖府上下的花销,一年大概能剩下一千五百两到两千两,——也难怪当年君伯恭会对谈夫人将嫁妆全部留给了他们姐弟之举那般怨恨了,说句不好听的,君伯恭只怕穷其一生,都存不到谈夫人嫁妆那么多的银子,要让他只能眼睁睁看一下那么大一笔银子,却半点也摸不着,搁谁身上只怕都会怨恨!
不过,对君伯恭竟愿意给君琳置办一万两银子的嫁妆,君璃还是很吃惊的,他不是深厌君琳丢他的脸深恶杨氏谋害他的子嗣吗,怎么这会子竟愿意给君琳比他一年总收入还要多的银子与她置办嫁妆?也不知是不是大杨氏那日与他说了什么,他才会忽然这么大方,还有杨氏那里,是不是因为知道君伯恭同意给这么多银子与君琳置办嫁妆,所以现下才会这般安分的?
君伯恭听罢君璃的话,一脸欣慰的点头道:“你弟弟能这么想,才是顶天立地男子汉的作派,为父很高兴能有这样的好儿子!”
君璃闻言,只是淡笑,并不接话,暗想君老头儿还挺入戏,说的就跟真的似的。
君伯恭说完,见君璃并不接话,面上不由有些讪讪的,心下更是生出几分恼怒来,却不能表露出来,只得转移话题道:“我明日便让账房支五千两银子与你送来,你看着给你妹妹置办家具田庄什么的,等入了腊月,庄子上来交了账后,我再让人支另外的五千两给你。”
君璃却笑道:“女儿才能活了多大,哪里就料理得来这些了?依女儿说,爹爹不妨将银子支给母亲,让母亲来为三妹妹置办嫁妆,母亲如今身体虽未痊愈,给三妹妹置办嫁妆却是喜事,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指不定母亲一忙碌起来,便很快痊愈了亦可知,女儿还是只打理家里的一应琐事也就罢了,爹爹以为如何?”
君伯恭想起之前与大杨氏谈的条件原便是最近便找借口解了杨氏的禁足令,如今闻得君璃这么说,暗想这倒不失为一个现成的理由,便有些迟疑的道:“其实要说为你三妹妹置办嫁妆最合适的人选,的确非你母亲莫属,可她此番委实错得离谱,我若不狠狠给她一个教训,谁知道她什么时候又会再犯?”
一语未了,君璃已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母亲是什么样的人,爹爹应当最清楚才是,想来她已得到教训了,爹爹不妨给她一次机会,爹爹不看别人,也该看两位妹妹与两位弟弟不是?”反正她说什么都是不会接手为君琳置办嫁妆的,此事最好还是让杨氏来办为好,她可没兴趣白费力还不讨好!
说得君伯恭沉 ...
(吟了片刻,方下定决心般道:“也罢,你母亲又不是圣贤,我就权且再给她一次机会,你妹妹的嫁妆你不必管了,我自会让你母亲操办,你只管好府里其余事宜也就是了。”
君璃应了,又与君伯恭闲话了几句,便回了流云轩。
于是自次日起,君府那些管事妈妈们便开始两头回起话来,但因杨氏仍一直待在正院里足不出户,也不知君伯恭到底是怎么跟她说的,反正她并没找君璃的麻烦,一时间流云轩与正院倒也相安无事。
如此过了几日,金若蘅果真下了帖子来请君璃并君珊去她家赏菊。
君璃想了想,拿着帖子去问君伯恭的意思,君伯恭是文官,自然知道“非翰林不入内阁”的说法,早想结交金学士了,如今见金学士的千金主动下帖子来请自己的女儿上门做客,又岂有不乐意的?当即便同意了。
于是到了那一日,君璃便与君珊盛装打扮了,坐着车大大方方去了学士府。
金夫人四十来岁,穿石青色缂金瓜蝶纹的褙子配姜黄色综裙,乌黑的头发梳成圆髻,簪了一支比目点翠金钗,皮肤白皙,体态微丰,圆润白皙的脸上有双非常温和的眼睛,待君璃君珊与她行过礼后,便笑道:“那日听蘅儿说结识了两位爽利的姐姐,如今看来,果然是两个爽利人!”赏了姐妹俩一人一串珊瑚手串做见面礼。
君璃忙与君珊屈膝道了谢,笑道:“要说爽利,夫人才真正是最爽利的呢,不然,如何教得出若蘅妹妹这样的爽利人来?”
金夫人方才与君璃说话时,已不着痕迹将她细细打量了一遍,见她穿一身淡绿撒花细纹襦裙,一头乌黑的秀发简单地挽着一个如意髻,斜Сhā一枝晶莹剔透的喜鹊登梅碧玉簪,腰肢挺得笔直,双眼灿若星辰,言行举止都落落大方,不卑不亢,半点也没有与人和离后的卑弱和羞愧,不由暗暗点头,难怪蘅儿对其赞不绝口,眼前的女子的确当得起!
先前觉得君璃姓君,又与宁平侯府有亲,君家与宁平侯府都算不得什么好人家,且君璃太自来熟,太会顺着竿子往上爬,而生出的几分不喜,便霎时去了个七七八八,笑着与君璃说道:“叫什么夫人,蘅儿既称你为‘姐姐’,难道我还当不起你一声‘伯母’不成?”
君璃从善如流,忙改了口:“伯母有令,焉敢不从?”
金夫人便又笑道:“对了,前儿你送来的肥螃蟹,我让厨房蒸了来,我们全家都赞好……”
一旁金若蘅早不耐烦了,拉了金夫人的手撒娇道:“娘,亦如和明玉还在园子里等着两位君姐姐呢,您有什么话,不如等两位君姐姐见过她们了,再问好不好?”
金夫人一听,故意板起了脸,“你急什么,也不怕你两位君姐姐笑话儿你!”
金若蘅偏着头道:“君姐姐她们才不会笑话儿我呢,那娘,我们就去园子里了啊?”说完,一手拉了君璃,一手拉了君珊,草草与金夫人行了个礼,便跑了出去。
金府的园子并不大,一眼便能望到头,丁亦如与许明玉就坐在当中的一个八角亭子里,瞧得金若蘅带着君璃君珊来了,忙起身笑盈盈的给二人见礼:“见过两位君姐姐。”
君璃君珊忙屈膝给二人还了礼,大家便团团围坐下,一边吃茶一边说起话来。说笑一回后,金若蘅便起身请大家去旁边的菊园赏菊,趁丁亦如许明玉与君珊说话的空档,小声与君璃道:“我娘说事情已有几分眉目了,是我爹爹的一个学生,今年二十一岁,已经中了举人了,老家是直隶的,距京城大概十来天的路程,等过阵子找机会探过那人的口风后,再给姐姐答复。”
君璃闻言,自是感激不尽,暗想不过才只见过两次面,金若蘅便这般真心待她,以后若能机会,一定好生答谢她。
在金家吃过午饭,又稍事休息后,君璃与君珊便告辞了,毕竟才第一次来人家家里,总不好留太久。
回程的路上,君璃低声与君珊说了托金夫人帮忙为她物色夫婿人选之事,“……先只是瞧着金妹妹是个热心人,所以冒昧一试,不想金夫人也是个热心的,金妹妹这个朋友,倒是真值得一交。”
君珊低着头一脸的羞愧,片刻方低声道:“让大姐姐费心了,其实大姐姐大可不必将我姨娘的话放在心上,她成日只待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哪里知道这些事并非只动动口那么容易的?况大姐姐已经给了我那么多银子,只凭这一点,我已经粉身碎骨都难以报答姐姐的大恩大德了!”
君璃笑道:“九十九步都走完了,不差这最后一步,妹妹不必客气。”
君珊抬起头来,认真道:“大姐姐,我不是在跟您客气,我是说真的,您真的不必再为我费心了,我这些日子跟着您,学了不少东西,加之有您给的银子,就算爹爹或是母亲真把我许了个不堪的人家,我也会自己立起来,将坏日子过成好日子的,所以,金夫人那边若能成事也就罢了,若不能,请大姐姐不必再为我费心了,我已没什么能为大姐姐做的了,还要累大姐姐为我到处赔笑脸说好话,我实在无地自容!”
君珊倒是个知道感恩,知道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的……君璃暗暗点头,笑道:“你能这么说,我很高兴,不过我既已答应了周姨娘,自然就回履行承诺,你也别多想了,且等过些日子事情有了结果,咱们又再说。”
过了几日,金若蘅让人与君璃送了信来,说是金夫人已问过那人,得知其见是金夫人亲口保媒,十分乐意,只是还得去信先问过高堂的意思,等过了年再给君璃确定的答复。
君璃想着还有两个多月才过年,给金若蘅回信道谢后,便暂时将此事放在了一边。
适逢欧阳总柜使人传话进来,说是盖客栈的地已经买好了,打算就这几日便起地基,问君璃要不要出去亲自看一看?
君璃现如今管着家,与杨氏又闹翻了,平日里根本连照面都不必打,要出门方便的很,于是第二日起来用过早饭,处理完一应琐事后,便领着晴雪,坐车去了集贤斋。
欧阳总柜早已等在那里,见过君璃后,便亲自领着她,去了她陪嫁的宅子那边看新买的地。
这还是君璃第一次到自己名下这所宅子里来,见其五进四间,还带东西跨院并后花园,足足占地好几亩,不由暗自得瑟,这样的别墅豪宅,要搁现代,怎么也得上千万了,自己可真是富得流油啊!
新买的地也足有好几亩,欧阳总柜在一边说道:“因这片地太大,买得起整片的人少,卖家又不愿将其分割成小块来卖,怕拖上好些年都卖不出去,所以这次见咱们愿意整片买下,便让了咱们一成银子,本该付二万四千两的,如今给了二万一千六百两,待会儿便将地契交给大小姐。”
君璃笑着点头:“您老办事,我还能有不放心的?您也知道,我如今住在君府,色色都极不便宜,这地契还是暂时放您这里的好,等宅子盖好了,再送去衙门备案,将两座宅子合到一张房契上,也免得将来横生枝节。”
欧阳总柜想了 ...
(想,点头道:“大小姐说的有理,既是如此,这地契便先放在我这里。”
君璃因又与欧阳总柜细细说了一遍宅子的布局,待用过午饭后,便回了君府。
其时已是十月底的天,京城天冷,到入了十一月时,已是滴水成冰,君璃前世一直生活在温带城市,哪里经历过如今这般寒冷的天气?君家又不是那大富人家,以前的君璃又不得宠,流云轩自然不可能有地龙,于是只能多搁了几个火盆,能不出门便尽量不出门,只盼着冬天能早些过完。
如此过完十一月,进了腊月,离年日近,各庄子铺子上的人陆续交账来了,这便不是君璃能管的事了,当然,她也不想管,因回了君伯恭,得了君伯恭说由他亲自来管的答复后,乐得轻松自在,每日处理完一应琐事后,便仍窝在自己屋里,过自己的小日子,同时计算着君珏什么时候能回来,君伯恭日前已与她说过,不日便要使人去书院接君珏回来过年了。
很快便到了腊月二十三小年夜,祭过灶王神,扫了尘后,过年的气息更是铺面而来。
这一日,君璃正与厨房的管事柳婆子商议年夜饭的事,——她的性子向来是要么不做,要做便要做得最好,既已接手了管家,她自然凡事要做得尽善尽美,不落人话柄,就有君伯恭使人来请她去一趟内书房。
君璃只得命柳婆子先回去,下午再过来,然后与来人一道去了君伯恭的内书房。
君伯恭今日穿了件浅紫金线滚边的锦袍,看起来一脸的春风得意,不待君璃屈膝福下,已笑道:“自家父女,就不必拘这些个俗礼了,况为父的今日高兴!”
君璃浅浅一笑,道:“不知爹爹这会子唤女儿过来,有何吩咐?”他再高兴与她何干,她才懒得问他是为何而高兴。
君伯恭见君璃每次来见自己都是以这句话为开头的,也不说问问自己是因何而高兴,不免有些扫兴,但他实在太高兴了,也就懒得计较君璃的不上道了,仍笑容满面的道:“没有吩咐便不能唤你前来了吗?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也不说问问为父是因何而高兴?”
君璃见问,只得淡笑问道:“那爹爹是因何而这般高兴呢,不如说来让女儿也高兴高兴……”还以为君老头儿找她来是有正事,早知道她就找借口不来了!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为父的上峰卢老大人前些日子上了告老折子,”君伯恭等不及君璃把话说完,已迫不及待说道:“为父今儿个听说,皇上已经准了!”
那又怎样,关她毛事?君璃腹诽,随即却猛地想到,君老头儿是礼部侍郎,是整个礼部仅次于尚书的人物,如今尚书上了告老折子,而皇帝已经批了,那岂不是意味着,君老头儿极有可能要升官了?难怪他这般高兴,原来是面临男人人生三喜“升官发财死老婆”的第一喜。
念头闪过,君璃已屈膝福了下去,笑道:“那女儿且在这里先恭喜爹爹即将高升了。”
君伯恭眼里的得意几乎满得要溢出来,却捋须故作矜持道:“礼部又不是只有为父一个侍郎,还有严侍郎呢,不论是资历还是才具,他都与我不相上下,我们又是同年,这事儿如今还做不得准,还得看圣意如何。”
听君伯恭提起严侍郎,君璃一下子就想到了那日在宁平侯府花园里竹桥边,那位将杨氏和大杨氏先后挤兑得几无招架之力的夫人,秉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原则,立刻想道,严侍郎,你可一定要加油,把尚书之位争到手,然后将君老头儿各种打压各种践踏啊,我在这里给你呐喊助威了!
嘴上却道:“女儿虽未见过那位严侍郎,却偶尔见过一次他的夫人,是个颇浅薄轻狂之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可见严侍郎也不是什么好人,如何及得上爹爹英明能干?爹爹一定能心想事成。”
君伯恭被君璃奉承得通体舒坦,笑道:“若此番为父真的心想事成了,一定重重赏你。”
谁稀罕你的赏……君璃暗自撇嘴,话风一转:“方才来时,女儿正与厨房的柳妈妈商议年夜饭的事,这会子柳妈妈指不定都还等着女儿,若爹爹没有别的吩咐,可否容女儿先行告退?”侧面告诉君老头儿,她很忙,没事不要去烦她!
君伯恭闻言,老脸上的喜色就一下子去了个七七八八,变得有些扭捏起来,片刻方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道:“其实为父这会子唤你来,是想、是想……是想问你,能不能、能不能借给为父几万两银子,为父也知道我做父亲的反倒向女儿开口,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可为父一时间实在周转不开,偏这银子又要得急。”
“方才为父与你说,皇上已准了卢老大人的告老折子,其实正是听皇上跟前儿的李公公说的,”君伯恭先还有些不好意思,渐渐便越说越顺溜起来,“李公公透露这个消息与我时,还暗示我,他可以帮我在皇上面前周旋,保我如愿以偿,但却说他看中了京郊一个温泉庄子,还差六万两银子,希望我能借这笔银子与他,让他能顺利买下那个庄子,等过阵子他手上不那么紧了,便还给我。你已管了这么几个月的家了,自然知道咱们家一年有多少进项,有多少支出,又能余下多少银子,偏过了年你三妹妹又要出嫁,如今别说六万两,便是六千两,我都不见得拿得出,所以,说不得只能腆着老脸,来向你暂时转借了,你放心,待李公公将银子还与我后,我立马还给你,你意下如何?”
她意下如何个鬼啊,敢情君老头儿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君璃几乎就要忍不住爆粗口,说什么‘暂时转借’、‘待李公公将银子还与我后,我立马还给你’,呸,当她是傻子呢,那什么李公公这不摆明了是要银子吗?等他还银子,除非太阳打西边儿出来!
这么拙劣的明为借实为要的手段,连她都能看得出来,君老头儿一个沉浸官场这么多年的老油子,会看不出来?他不但能看出来,指不定这根本就是他去求来的,——毕竟从古至今最要命的并不是办事要送礼,而是有礼都不知道该往哪里送,如今却有脸来跟她借银子,还说什么等李公公一还了他,他便立马还她,那个李公公若一辈子不还他,他岂非也一辈子不会还她,且理由都是现成的‘李公公还没还我,等他还了我便立刻还你’云云?她又不是脑子被门压了,会傻到明知肉包子打狗会有去无回,却仍用肉包子去打狗的地步!
因强忍下已到喉咙的冷笑,一脸为难的道:“按理爹爹有了这样好的升迁机会,女儿该全力支持的,可爹爹也知道,当年娘亲留给女儿那些嫁妆,不是宅子铺子庄子,便是首饰衣料,要说值钱,也的确值钱,可都是死物,不是活钱,偏今冬因天气大旱,女儿那两个庄子别说出息,没叫女儿倒贴钱进去就是好的了,女儿在四条胡同那所宅子也因年久失修,差点儿被大雪压塌,要休整的话,少说也得上千两银子,如今女儿也正为银子而发愁呢,实在没有那个余力为爹爹分忧了,还请爹爹恕罪!”幸好前几日她庄子和铺子的管事们都是直接向欧阳总柜奉的账,不然这会子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将话圆过去。
...
( 一席话,说得君伯恭的脸色多云转阴起来,但仍强笑着道:“我也知道我做父亲的,却反而向你开口,说出去实在有些不好听,可事出紧急,我便是即刻卖了家里的庄子铺子凑钱,只怕也来不及,且也卖不了那么多银子,还是得找你转借才行。要不这样,你先把银子借给我,我也不等李公公还了我之后再还你了,等我把银子给了李公公后,我便立刻找牙人去卖家里的庄子铺子,一得了银子,我立马还给你,你看行不行?”
不待君璃说话,又道:“当日为父出仕时,便想着定要上为天子分忧,下为黎民解困,方不枉费二十载的苦读,如今为父已是坐四望五之人,这样大好机会,一旦错失了,还不知道这辈子有没有第二次,为父实在不想错过;再者,这也不仅仅只是利国的好事,更是利咱们这个小家的大好事,远的不说,你弟弟过不了两年,也该出仕了,到时候若为父已是一部主官,指不定甚至更进一步入了阁,你弟弟的路以后也要好走得多,咱们家也至少能再兴旺五十载不是?为父知道那些财物毕竟是你母亲留给你的,你一时舍不得也是有的,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为父向你发誓,一得了银子,便立马还给你,不叫你午夜梦回时难见你母亲,这总可以了罢?”
她当然知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道理,可问题是,她为什么要舍自己的“孩子”去套君老头儿这只狼?
君璃暗自冷笑,嘴上却仍一脸为难的坚持道:“爹爹说的我都明白,可我的确没有银子,实在没办法为爹爹分忧,还请爹爹见谅!”想让她为他跑官买单,门儿都没有!
君伯恭没想到自己说了这么多,君璃竟半点也不动容,仍一口咬死了她没有银子,不能为他分忧,一张脸越发阴沉起来,还是想着李公公正等着他送银子去,若他不将银子送去,指不定后者立马就去找姓严的了,他无论如何不能错失这个机会,让姓严的以后踩在他头上作威作福,攥紧拳头忍了又忍,才忍下了满心的恼怒,耐着性子继续与君璃道:“你母亲留给你好几间铺子呢,据我所知,生意都挺不错,总不能这么些年下来,竟没有几万两银子的结余罢?那那些掌柜与管事们可就大有问题了,我做父亲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被他们蒙蔽,说不得只能让人绑了他们来,细细拷问了!”
君璃微勾唇角,淡淡道:“这一点就不劳爹爹费心了,我那些掌柜与管事们都没有问题,之所以没有现银,乃是因他们奉我之命,将每年结余的银子都又买了地,不过只余下几两银子供我日常花销罢了,所以我是真的帮不上爹爹的忙,还请爹爹见谅!”
“没有现银,那就将地和铺子都卖掉,这总有银子了罢?”君伯恭终于忍不住恼羞成怒了。
君璃轻笑一声:“方才爹爹不是说,您便是现卖了家里的庄子铺子凑钱,只怕也来不及吗?爹爹卖家里的庄子铺子来不及,难道我卖我的地和铺子就来得及不成?爹爹不若还是趁早另想法子的好,不然迟了,才真是来不及了!”
真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也不想想他是谁,也配她为他卖地卖铺子?!
“你!”君伯恭被她轻描淡写的态度弄得怒不可遏,咬牙沉声道:“这么说来,你是打定主意不借我银子了?”
君璃一脸的无辜:“女儿不是不借,是实在没有那个能力,万望爹爹恕罪……”
话没说完,君伯恭已抓起手边天青色玛瑙釉的汝窑茶盅,猛地砸向了她,怒声道:“你这个忤逆不孝的孽女,立刻给我滚出去,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君璃敏捷的一闪身避过,待站定时,眼里已蓄满了泪,哭着高声道:“爹爹,女儿真不是不愿意借给您银子,实在是女儿真拿不出来,求您就别生气了,大不了,女儿这便回去让人将女儿那些首饰都当了银子与爹爹送过来,虽与爹爹要的数额相比只是杯水车薪,却也聊胜于无了,求爹爹别生女儿的气……”
一边哭求着,已一边拉开门,拿帕子捂着脸,哭着跑远了。
余下君伯恭见她这般不顾他的脸面,也不顾她自己的脸面,又气又怒,将手边能砸的东西都砸完后,才气喘吁吁的怒骂道:“孽女,孽女!果然与她那个娘一样,无情无义,整个儿钻到钱眼里去了!”
骂了几句,犹不解气,想着君璃这里已是不成了,他又该从哪里弄银子给送李公公送去,又忍不住着急,只得大口喘息着在屋里来回走动起来。
正烦躁不已之时,门吱嘎一声开了,走进来一个约莫四十来岁,着一袭玄色长衫的男子,不是别个,正是君伯恭的心腹幕僚徐沂山,一进来便问君伯恭道:“老爷,事情可成了?”
问题问出口,才注意到君伯恭满脸的恼怒,便知道事情一定是黄了,难怪方才听小子说,恍惚听得大小姐在老爷的书房哭着说没银子,求老爷别生她的气云云。
因忙小心翼翼道:“老爷,您别生气,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想到法子的!”
君伯恭没好气:“哪里还有别的法子!我可是应承了李公公就这几日便将银子给他送去的,可今儿个都二十四了,我便是即刻找人去卖铺子庄子,也来不及了,且这么急,又上哪里找人买去,又如何能卖得好价钱?况就算将我名下的铺子庄子甚至连咱们眼下住的这所宅子都卖了,也未必就能凑够六万两银子。”
说着,越发怒气勃发,“可若不如期把银子送去,别说尚书之位,连前期的那么投入也要打水漂,我费了那么多心力才搭上了李公公这条线,谁知道到头来竟要功亏一篑,以后更要被姓严的踩在脚下想怎么作践便怎么作践,那个孽女,早知道今日她会这般可恶,当年她刚生出来时,我便该一把掐死了她的!”
徐沂山闻言,沉默了片刻,才迟疑道:“老爷,难道大小姐那里,就真再无回圜的余地了吗?不知大小姐素日最听谁的话,要不,找了那人去大小姐面前说项说项?毕竟这事若成了,她又不是不能跟着受益,侍郎千金和尚书千金阁老千金那可绝不是一个档次,只要把厉害关系与大小姐讲明了,想来大小姐不至于这般冥顽不灵!”
一席话,说得君伯恭脸色更差,只因他深知君璃自来最听君珏的话,可偏偏君珏待君璃这个姐姐历来比对他这个父亲看重的多得多,指望君珏为了他去劝君璃出这么大一笔银子,根本就是在痴人说梦。
徐沂山看君伯恭的脸色,便知道这条路也是行不通了,只得再出主意:“要不,让夫人去找舅太太和姨夫人几位借一些,再让夫人也凑一些?还有族中几位家底颇丰的老爷那里,老爷也去借一些?”
君伯恭冷冷道:“你是觉得求到一个阉人名下是很光彩的事,所以迫不及待要宣扬得人尽皆知才好?”
徐沂山就没了话,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求到阉人名下怎么了,好多人想求还没那个机会呢,偏老爷既要求人,又想坚持自己所谓文人清流的傲骨,说句不好听的,简直就跟青楼楚馆里那啥啥一样,若是换了他,巴不得让人知道他有李公公做 ...
(靠山呢,毕竟背靠大树好乘凉!
只不过打死徐沂山,这话他也不敢说出口罢了。
想了想,又给君伯恭出主意:“大小姐既然软硬不吃,要不,就让她忽染重疾,然后……”横竖老爷对大小姐也没多少感情,倒不如狠下心来一了百了,省得以后再受她的气,且有了银子开道,老爷以后的路也会好走许多,他们这些幕僚的地位也能跟着水涨船高!
“忽染重疾?”换来君伯恭的冷笑:“她那些房契地契只有她自己才知道放在哪里,她那些管事掌柜们也只听他们姐弟的号令,没有她亲自开口,你以为那群狗奴才会让我得到想要的东西?所以她不但不能出事,还得活得好好儿的,至少也要等到我得到我想要的东西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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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回 落空
( 君璃一路哭着回到流云轩,谈妈妈与晴雪等人见她双眼红肿,哽咽难耐,都唬了一大跳,忙围上来七嘴八舌的关切问道:“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爹爹要我借银子与他,且一开口便是六万两,还说即日便要,我说这么多银子我一时间哪里拿得出?爹爹便要逼我卖庄子卖铺子,我说那些庄子铺子都是娘留给我的,无论如何不能卖,爹爹便生气了,拿茶盅扔我,让我滚,还说没有我这样的女儿……”君璃抽抽噎噎的说着,眼泪又要掉下来,到底还记得在满屋子下人面前维持自己做主子的威严,因强忍着命众人,“谈妈妈与晴雪留下,其余人都退下罢,这里不必你们伺候了!”
众下人虽满心想留下来继续听第一手的八卦,无奈君璃已发了话,只得屈膝行了礼,鱼贯退了出去。
她们前脚刚走出门,君璃后脚已收了泪,也顾不上先与谈妈妈晴雪说一句她没事让她们不必担心,顺手倒了一杯茶一口喝干,随即又倒了一杯喝了大半后,才长出一口气,道:“真是渴死我了!”先是跟君老头儿说了那么多话,后又一路哭嚎着回来,喉咙都快冒烟了。
谈妈妈忙道:“大年下的说什么死啊活的,小姐也不说忌讳忌讳……”
话没说完,已被晴雪打断:“妈妈,小姐不忌讳这些您又不是不知道,且先别说这些了,还是先问问小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的好!”说着看向君璃,“小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君璃道:“才我不是说了吗,老爷要向我借银子,我没同意。”
“就只这么简单?”晴雪半信半疑,“可您方才明明哭得那般伤心,是不是老爷砸到您哪里了?”
谈妈妈闻言,一下子变了脸色,忙拉着君璃上下检查起来,“虎毒尚且不食子呢,老爷的心也太狠了,竟比老虎还要狠……”
君璃哭笑不得,抽回自己被谈妈妈拉着的手,笑道:“我难道会傻到定定站着不动任老爷砸不成?你们都放心罢,我什么事也没有,不过是为怕老爷事后借题发挥说我不孝,或是用其他见不得人的招数逼我拿银子出来,所以有意先把事情闹开,占个先机好让老爷有所顾忌罢了。”
此言一出,谈妈妈脸色方好看了些,只是语气仍十分不善,向君璃道:“没见过做父亲的反向做女儿的讨银子的,老爷如今是越发不顾脸面了,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儿!”
君璃嘲讽的微勾起唇角:“让人笑话儿算什么,只要能升官发财,被人笑一笑难道还会掉块肉不成?况若果真事成了,旁人奉承他尚且来得及,又怎会再笑话儿他?”
谈妈妈明白过来:“这么说来,老爷这次向小姐讨银子,又是想谋升迁了?”
君璃点头:“是啊,还拿他若真能事成,以后珏弟的路也要好走许多来试图利诱我呢,哼,他如今已是礼部侍郎,堂堂正二品的大员,可珏弟的路又因此而平坦了多少吗?我看不见得,只要他不给珏弟下绊子就是好的了,还说能倚靠他,哄谁呢?”
如今君伯恭手上还没有什么实权,他们姐弟已经不能与之抗衡了,若等他再升了官手上有了实权,他们姐弟岂非越发要受他的掣肘了?
谈妈妈本想说若老爷真升了官,旁人说起大少爷是老爷的儿子,多少也会高看他一眼的,但随即又想到君珏这些年待在家里的日子拢共也没几个月,可见老爷心中对这个儿子有多少感情,便是老爷真高升了,有好处只怕也会先紧着打小儿被他捧在手心的二少爷三少爷,有自家大少爷什么事儿?还不如让他升不成这个官,也免得将来自家小姐和少爷要脱离君家,出去自立门户时,越发难上加难。
谈妈妈这般一想,立时觉得君璃不借给君伯恭银子是对的,因忙道:“小姐做得对,还真不能借老爷这笔银子,只是机会难得,只怕老爷不会善罢甘休,小姐还得早做防备才好。”
君璃点头道:“所以我方才才一路哭着回来啊,就是防着老爷出见不得人的招数,如今让府里上下都知道老爷向我借过银子而我却没答应之事,等到之后无论发生什么,大家便只会认为老爷的手笔了。妈妈,你待会儿便各处去走走,务必把方才之事传得阖府人人都知道。”
虽说这是君府,君伯恭对阖府所有下人都有生杀予夺的权利,但“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希望能借舆论让君伯恭有所收敛,好歹让她平安无事的撑到君珏平安回来,到时候君伯恭便是要出阴招,她也不怕了,大不了一拍两散,他们姐弟搬出去自立门户便是!
谈妈妈忙肃色应道:“小姐放心,我这便去做。”说完屈膝行了礼,转身自去了。
余下晴雪见谈妈妈走远了,方微蹙眉头,不无担忧的道:“小姐,奴婢虽没什么见识,却也知道从侍郎到尚书,从从二品到正二品,是很多当官的一辈子都迈不过去的坎儿,如今老爷好容易有了这个机会,只怕他不会轻易放弃,就算小姐让谈妈妈去将方才之事传得人尽皆知,说到底这里毕竟是君府,老爷便是将阖府的下人都卖了再全部买新的,也不会有人说半个不字儿,只怕这一招对老爷起不了什么作用。还有大少爷,也不知道老爷一怒之下,会不会影响了大少爷的前程?”
一席话,说得君璃也蹙起了霉头,叹道:“你说的这些,我何尝没想到,尤其是珏弟,我当初可不正是为了他的前程,所以才不得不回来的吗?可老爷一开口便是六万两,不是六百两,甚至不是六千两,而是整整六万两,说句不好听的,老爷就算是从二品大员又如何,只怕这辈子都挣不到这么多银子,我一旦开了这个口子,他尝到了甜头,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张口就要更多?我的银子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他素日对我们姐弟又是那样,我凭什么要答应他?我又不是银子多得没地方花了,便真是银子多得花不完了,天桥下那么多乞丐,我随意给他们三两五两的,他们必定感恩戴德,难道不强过给老爷?所以这个口子我说什么也不能开!”
顿了一顿,又道:“幸好就这几日,珏弟便该回来了,只要他平安回来,我便什么都不担心了,大不了,咱们搬出去便是,看到时候老爷能耐我何!”
主仆二人说了一会儿话,便到了午饭时分,君璃并无多少胃口,只随意吃了几口,便命人撤下去了。
晴雪见状,因道:“我瞧小姐气色有些不大好,要不去床上躺一会儿?”
君璃正要说话,坠儿进来道:“外院的徐奶奶来了。”
徐奶奶?君璃第一反应便是去看晴雪。
却见晴雪也是一脸的茫然,明显不知道这位所谓的“徐奶奶”是何方神圣,只得命坠儿:“请进来吧。”
坠儿应声而去,很快便领着一位约莫三十五六岁年纪,生得浓眉杏目,身量高挑,穿着米色绣金镶菊纹缎面圆领对襟褂子,梳圆髻,戴金镶五凤戏珠嵌宝钗的妇人进来,想来便是那位徐奶奶了。
徐奶奶一进来便笑容满面的屈膝给君璃见礼,顺道自我介绍:“妾身的外子是老爷身边的徐先生,冒昧 ...
(来求见大小姐,还请大小姐不要怪罪!”
徐先生?君璃恍惚记起君伯恭身边第一得用的幕僚便姓徐,她这些日子管家虽不管外院的事,却也知道外院有四个丫头两个婆子的月钱是在内院支取,如今看来,那几个丫头婆子伺候的应当就是眼前这位徐奶奶了,对对方的来意也一下子明白了个七七八八,不由暗自冷笑起来,面上却不表露出来,只是淡笑问道:“不知徐奶奶这会子过来,有何贵干?”
徐奶奶忙笑道:“什么贵干不贵干的,大小姐太抬举妾身了,不过妾身这会子过来,的确是有要事禀告大小姐……”说着拿眼一扫一旁侍立的晴雪并锁儿坠儿三个。ww
君璃微一勾唇,命锁儿坠儿退下后,方指着晴雪道:“这丫头打小儿跟着我,徐奶奶有话可以直说了。”
徐奶奶笑道:“大小姐身边的姑娘,自然个个儿都是好的。其实妾身这会子前来,乃是奉老爷及外子之命,来做个说客的,也不知大小姐愿意不愿意听妾身说几句?”
问是问的也不知君璃愿不愿意听她说几句,却不待君璃发话,已顾自说道:“咱们女子打从生下来,便讲究一个‘三从四德’,四德是什么妾身这会子便不说了,妾身这会子要说的是三从,所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为何要将‘从父’摆在第一位?除了孝道以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那便是只有父亲和娘家好了,咱们女子出嫁后,日子才会过得更好,才不会有人敢欺负咱们。妾身说句不好听的,当日那汪侯爷何以敢那般对待大小姐?还不是因其其时圣眷正隆,老爷根本没有能力与之抗衡,若是老爷与其实力相当甚至是实力胜过他,看他还敢不敢那般对待大小姐?”
说着喘一口气,根本不给君璃以开口的机会,又说道:“此事虽已过去,如今再来说什么都已是枉然,但以后呢,大小姐还这般年轻,难道以后便孤家寡人直至终老,再不嫁人了吗?可要再嫁,妾身又说句不好听的,还请大小姐恕罪,顶着二嫁的名头,只怕大小姐也嫁不到什么好的人家去!但老爷若做了尚书,甚至再进一步入了阁,成了阁老,此事大小姐便不必愁了,所谓‘水涨船高’,尚书阁老家的女儿,虽不敢说像皇室公主郡主们那般不愁嫁,要嫁个好人家,却是不难的,大小姐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妾身不怕告诉大小姐,方才外子转达老爷的命令,让妾身来劝大小姐时,曾一再与妾身说,让妾身务必告诉大小姐,大少爷两年后可就要下场了,到时候若老爷已做了尚书,大少爷以后的路虽不敢就能一马平川,却也能比绝大多数同龄人好上十倍百倍,可妾身却想着,咱们女子这辈子最大的心愿是什么?说穿了不外乎嫁个好夫婿,平安顺遂的过一生罢了,所以妾身才绝口没提大少爷,而是说了方才这一番话的,若是有冒犯之处,还请大小姐看在妾身与大小姐同为女子,更能感同身受明白大小姐到底求的是什么的份儿上,不要与妾身一般见识。”
看着眼前的中年大妈两片薄薄的嘴唇一开一合的说个不停,脸上全是为她好的神情,君璃不由冷笑起来,却仍耐着性子听其说完了,方淡声道:“徐奶奶说完了吗?若是说完了,就请先回去吧,厨房的柳妈妈很快就要来回我年夜饭的事了,我就不多留徐奶奶了,晴雪,送客!”
这位徐奶奶倒是好口才,若是换做寻常女子,只怕十有八九就要被她说服了,毕竟这个时代的女子最大的心愿,的确是嫁得一个好夫婿,平安顺遂的过一生,君老头儿若此番真能成功升为尚书,她去了夫家后腰杆也的确能挺直不少。
可她却不知道,她不是这个时代的女子,她从不认为女人只有靠着男人,才能将日子过得好,她信奉的,向来是“靠山山倒,靠人人倒,只有靠自己最好”,所以任其说得再多,于她来讲都是耳旁风,听过也就算了,绝不会放在心上!
徐奶奶没想到自己说了那么多,君璃却半点不动心,直接便下了逐客令,不由有些慌了,来之前她可是在徐沂山和君伯恭面前下过保,说必定事成,让他们只管等她好消息的;这也是因为她对自己的嘴才十分有信心,觉得之前君伯恭之所以未能成事,乃是因为他没有站在女子的立场来上考虑,可换成她就不一样了,她和君璃都是女子,自然是女子更能明白女子的心,有她出马,还不一个顶俩?
因忙堆起满脸的笑,向君璃道:“大小姐敢是觉得妾身的话冒昧了?妾身也知道妾身大喇喇的便来与您说这些,的确有些不妥当,妾身只是一个无知妇人,还求大小姐就不要与妾身一般见识了?只是妾身的话虽糙,理却不糙,且妾身也是一心为大小姐,盼望大小姐以后的日子能过得好,大小姐不若再考虑考虑?”
徐奶奶一边说,一边脑子已飞速转动起来,想着若君璃再不同意,自己又该拿什么话来说服她,不想君璃却是十分干脆的一点头:“嗯,我会好好考虑的,徐奶奶且先回去罢,晴雪,送客!”
倒弄得徐奶奶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毕竟君璃已答应她会‘好好考虑’了,自己若再不见好就收,一旦真惹恼了她,岂非前功尽弃?只得小心赔笑道:“既是如此,妾身便不打扰大小姐了,只是不知道大小姐要考虑到什么时候,还请大小姐给妾身一个准话儿,妾身也好回去向老爷复命?”
君璃见问,并不说话,只是拿眼看晴雪。
晴雪便笑道:“徐奶奶,老爷要我们小姐拿出的,可不是六百两,也不是六千两,而是整整六万两,我们小姐的银子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总得给点时间考虑考虑罢,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徐奶奶还请先回去罢,什么时候我们小姐考虑好了,自然会遣人去与老爷说的。”
这话说得徐奶奶越发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心里也越发的没底,很想再问一句‘那大小姐约莫什么时候能考虑好’的,奈何晴雪已经打起了帘子,在对她做“请”的手势了,她实在不好再逗留下去,只得屈膝给君璃行了礼,一步三回头的去了。
待得徐奶奶走远后,晴雪方道:“以前只恍惚听说过老爷身边的徐先生口才很好,如今看来,这徐奶奶也不遑多让,果然夫妻两个是绿豆配王八,天生的一对啊!”说到后面,语气里已明显带上了嘲讽和不屑。
说得君璃不由笑了起来,“理她呢,横竖银子在我手上,只要我不答应,他们又能奈我何?”只要她的缓兵之计能拖到君珏平安回来,之后管他什么徐奶奶徐爷爷再上门来,她都直接不鸟了!
再说徐奶奶离了流云轩后,本不想即刻回外院的,差事没办好,也不知徐沂山会怎么给她脸子瞧,可一想到这事儿早早晚晚都得让他知道,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横竖都躲不过的,只得满心忐忑的回去了。
果然就见徐沂山正焦急的等在屋里,一见她回来,便立刻起身问道:“怎么样了,大小姐答应了吗?”
徐奶奶倒还没忘记先将丫鬟屏退,也免得待会儿徐沂山对她发起火儿来让丫鬟瞧了难堪,随即方一脸难色的道:“我说了半日 ...
(,说得喉咙都快冒烟儿了,大小姐才说,会好好儿考虑的……”
果然话没说完,徐沂山已变了脸色,“‘好好儿考虑’,那她要考虑到什么时候?你傻呀你,看不出来这是大小姐使的缓兵之计吗?”
徐奶奶期期艾艾道:“我如何看不出大小姐是使的缓兵之计,可我有什么办法,她是主我是客,且银子终究是她的,她说要好好儿考虑,我难道还敢直接去抢不成?”说着又小声嘟哝:“至少大小姐已答应会考虑了,总比之前面对老爷时,直接便一口回绝了的好吧?”
徐沂山闻言,冷笑道:“这么说来,我还该给你记一功了?也不想想,大小姐这话说了等于没说,我待会儿要如何向老爷复命去?”君伯恭的脾气他清楚,最是会迁怒人的,到时候让他知道大小姐仍不同意借银子,倒霉的还不是他?
徐奶奶想了想,道:“要怎么复命,自然是照实说,不然能怎么样?况如今除了大小姐这边,老爷又哪还有第二条路可走,老爷一进不得大小姐闺房,二找不到其他合适的人去说项,必定还要用我,既要用我,不到最后关头,便不会恼了你我,你只放心去回话便是,我包你平安无事。”
徐沂山一想,不得不承认自己老婆说得还真有点道理,因点头道:“是你自己说包我平安无事的啊,若待会儿老爷对我发了脾气,回头别怪我没好脸子给你!”
徐奶奶道:“是我说的,你快去罢,省得老爷等急了。”
徐沂山应了一声:“那我去了啊。”出门自去了外书房。
果然君伯恭已等得不耐烦了,一见他来,便急声问道:“怎么样,事成了吗?”
徐沂山犹豫了片刻,才赔着笑脸小心翼翼道:“大小姐她,虽没有答应,却也没有一口回绝,说是,要再考虑考虑……”
一语未了,君伯恭已猛地一拍桌子:“考虑考虑?这样的鬼话你也信,你是傻子不成,那个孽女分明就是在实行拖字诀!”
徐沂山缩了缩脖子,小声辩道:“大小姐这样说,的确有缓兵之嫌,可也没把话一口说死不是,那咱们便还有希望……”
“希望什么?”君伯恭怒声打断他道:“她考虑一日两日的也就罢了,难道她考虑十日八日的我也干等着不成?李公公就这几日便要银子了,机会稍纵即逝,我等得起吗?”
“可除了大小姐这边,我们也实在没有别的法子了啊,除了干等着,还能怎么样?”徐沂山继续缩脖子。
君伯恭闻言,心知徐沂山说的是事实,便是他这会子肯拉下脸到处筹借银子去,这么大一笔银子,且还要现银,也得有人拿得出才行啊,不由又气又怒,却还无可奈何,只得道:“让你老婆再去见那个孽女,就说我愿意出三分的利息,向她借这笔银子,看她这次又怎么说?”还真让徐奶奶给说中了,君伯恭如今除了她,的确再找不到第二个合适的人选去君璃面前说项,且便是能再找到人,这种事情难道很光彩么,要闹得人尽皆知?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说不得只能继续用她了。
三分利?徐沂山不由倒吸了一口气,这都快赶上那些放印子钱的利息了,因说道:“老爷若真舍得出这么高的利息,不若去外面借?管保今日便能拿到银子,立刻解了燃眉之急。”
君伯恭冷声道:“借印子钱若是可以不用还,不用你说,我早去借了!”
徐沂山一怔,随即才反应过来君伯恭说是愿意给君璃三分的利钱,却压根儿没想过要还她银子,不过是想先把银子弄到手罢了,不由暗想,看来老爷对大小姐这个女儿,比旁人想象的还要薄情几分啊!
见徐沂山怔着不动,君伯恭冷喝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哦,好的,学生这便去!”徐沂山方猛地回过神来,方躬身应了,便大步往外走去。
“回来!”却在走出几步后,被君伯恭出声唤住,道:“让人即刻飞马传话去给接大少爷的人,无论用什么法子,且先将大少爷给绊住,等此事了了后,再决定要不要他回来!记得让你老婆把这句话也一并传与那个孽女知道!”
徐沂山闻言,便知道君伯恭是打算用君珏来威胁君璃了,心里是怎么想的自然不会表露出来,面上只恭恭敬敬应了君伯恭的话,这才转身自去了。
君璃料到君伯恭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必定还会使徐奶奶来自己面前说项,正想着要不要去叫了君珊过来自己屋里做针线,到时候徐奶奶见自己屋里还有旁人,不好意思把话说出口,只得知难而退……却没想到,不过才离开一个多时辰,徐奶奶又回来了。
“……小姐,要不奴婢出去打发了她,就说小姐正歇午?”晴雪一脸的鄙夷,“当真是牛皮糖,一旦沾上便再甩不掉了!”
谈妈妈道:“你小姑娘家家的有些话不好说,还是我老婆子去的好,我倒要看看,她脸皮能有多厚!”说完谈妈妈便去了。
却很快便折了回来,面色十分不好的向君璃道:“徐奶奶让我转告小姐,说老爷愿意出三分的利向小姐借那笔银子,希望小姐能尽快考虑好,还说待小姐什么时候考虑好了,什么时候便可以让大少爷回来……老爷也实在太过分了,就没见过有这样的爹!”
君璃闻言,登时怒不可遏,她早料到君老头儿若得不到银子,便极有可能拿君珏来威胁于她,所以才想用缓兵之计,好歹拖到君珏回来,到时候只要他们姐弟在一起,她便什么都不怕了。却没想到,君伯恭竟连这点时间都不给她,实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因冷笑着命谈妈妈:“去请那位徐奶奶进来!”
谈妈妈见君璃明显是气得狠了,也不敢多问她可是有什么打算,行了个礼便径自去外面领了徐奶奶进来,“小姐,徐奶奶到了。”
君璃正眼也不看徐奶奶,只是冷声道:“方才徐奶奶让我乳母转告的话,我已知道了,有劳徐奶奶回去告诉老爷,就说我愿意借这笔银子,也不要那三分的利钱,好歹也是亲父女,谈利钱岂非太伤感情?”连本金她都别想拿回来,更何况利息?
这么快便同意借银子了,且还不要利钱?徐奶奶登时大喜,“大小姐能这样想,就最好了,老爷也是急坏了,才会这样的,其实心里不知道多疼大小姐和大少爷……”
话没说完,君璃已冷声继续道:“只是我有三个要求,一,我要老爷亲笔写的欠条,并且要盖上手印,二,我要老爷名下所有庄子铺子连同咱们现下住的这所宅子的地契房契,三,大少爷要尽快回来,平安无事的出现在我眼前。只要老爷能做到这三点,我立刻给银子!”
徐奶奶正暗自庆幸自己这趟总算没再白跑,总算可以交差了,不想君璃就提了这三点要求,第三点还好,第一点和第二点却想都不用想便知道君伯恭势必不会答应,毕竟一旦答应了,便意味着他以后都将受制于君璃姐弟,不由暗自叫起苦来,这话要她怎么跟老爷说嘛,不摆明了要惹老爷生气吗?
想着,忙堆起满脸的笑,向君璃道:“大小姐才 ...
(不也说了与老爷到底是亲父女,哪里需要算计得这般钉是钉铆是铆的呢,老爷难道还会赖账不成,况老爷名下所有的财产,将来不都是大少爷的?”
君璃勾起一边唇角,嘲讽道:“老爷不会赖账,况名下所有的财产将来都是大少爷的?这话徐奶奶说了能做准?”
徐奶奶登时满脸的尴尬,她不过君伯恭麾下一个幕僚的妻子罢了,她说的话如何能作准?只得讪笑着支支吾吾道:“妾身一个外人,如何能做老爷的主……不过虽说老爷膝下还有二少爷和三少爷,可大少爷终究是老爷的嫡长子不是……”
一语未了,君璃已冷冷打断了她:“徐奶奶既知自己做不了主,就赶紧回去将我的话告诉那能做主的人,不然若是误了事,这个责任可不是由我来担当的!”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徐奶奶不好再逗留下去,只得给君璃行了礼,退了出去。
这里君璃方一脸看不出喜怒的命晴雪:“传话给欧阳总柜,让他尽快准备六万两的银票,就说我有急用,至于个中因由,且待我事后再与他细细解释。”
晴雪闻言,大惊失色,叫道:“难道小姐还真打算借给老爷这笔银子不成?不,不是借,老爷这压根儿就是明抢!”
君璃苦笑道:“不然还能怎么样,他终究占着父亲的名分,他若不同意珏弟回来,珏弟便休想回来,我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珏弟孤零零的一个人在外面,有家不能回?我就当是破财消灾了!”当然,君珏也可以自己回来,让他们不再受制于人,怕就怕君老头儿一怒之下,毁了君珏的前程,那他这么久以来的苦读岂非都白费了,叫她如何能忍心?
顿了一顿,眼里闪过一抹厉色,“不过,他想就这样白白得去我六万两银子,甚至还打着以后也这样如法炮制的主意,那就真是做梦了!我可以给他六万两,但他要亲笔写欠条,要盖手印,而且我要将他名下所有的财产都握在我手上,让他以后别想再有第二次这样的好事,也别想再威胁到我们姐弟,否则,我便将他的欠条公诸于众,我倒要看看,他到时候还这么见人!”
“可万一,老爷他不答应呢?”谈妈妈与晴雪都是满脸的气愤与担忧。
君璃冷然道:“他会答应的,这样大好的升官机会,他是说什么也不会放过的!他势必会想着,等他得了银子顺利升官后,我与珏弟如今便奈何不了他了,将来自然更奈何不了他,还不是他想拿我们姐弟怎么样便怎么样;况如今除了我这里,他一时间到哪里弄这么多银子去,还不用还?所以,他一定会答应的!”
等君老头儿答应并送来房契地契后,她便立刻把那些庄子铺子都给卖了折现,她倒要看看,君老头儿是不是升了官后,就可以不用吃饭,可以不用养家小了,竟敢威胁她,真当她是吃素的不成!
君璃料到不错,君伯恭听完徐沂山转述君璃的话后,虽气得脸色都变了,却只犹豫了一盏茶的时间,便使小厮叫了君府的大管家来,命其取地契房契去。
大管家听得吩咐,虽不知君伯恭何以会突然要地契房契,却不敢多问,很快便将东西取了来,然后躬身退了出去。
余下君伯恭铁青着脸将那些地契房契自匣子里拿出来看了一遍,又全部放进去后,方猛地合上匣子,冷声对徐沂山道:“让你老婆即刻给那个孽女送去,再告诉她,那个孽子会如期回来!”
见君伯恭气成这样,徐沂山本不想触他霉头的,可有些话却不得不说,只得小心翼翼道:“老爷,您还没写欠条呢……”
说得君伯恭登时又是气不打一处来,狠狠拍了下桌子,急促喘息了几口,方怒声道:“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磨墨!”
“是是是……”徐沂山忙唯唯诺诺的应了,挽起袖子动手磨起墨来。
君伯恭见墨磨好了,便提起笔,怒气冲冲的写下了一张欠条,并盖了手印,然后命徐沂山:“让你老婆即刻送去!”
徐沂山忙将东西都收好,亲自送回自家所居的小院命老婆给君璃送去后,并不敢在家里多逗留,怕待会儿君伯恭找不见人又要发脾气,忙又急急赶回了君伯恭的外书房。
君伯恭果然正发脾气,原来徐沂山将东西送走后,他越想越气,想着自己这辈子先是因着谈夫人防备他,错失了前一次升官的大好机会,如今又因着谈夫人所生的女儿,几乎就要失去第二次机会,难道他上辈子欠了她们母女不成,所以这辈子才要一再受她们母女的掣肘和折辱,在她们面前毫无做夫君和做父亲的威严?真以为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是不是?
适逢小子来给他添茶,见他黑着脸,便有些发憷,于是不小心溅了几滴茶在他身上,惹得他大怒,登时命人来将小子给拖了出去,重打四十大板。
徐沂山过来时,那个倒霉的小子正被人按着在打板子,腰肢以下大腿以上的部位早已是血肉模糊,整个人也是出的气多进的气少,死了大半个了。但徐沂山却什么也不敢多说,只能用比以往更恭敬得多的声音向君伯恭复命:“内子已将东西给大小姐送去了,请老爷放心!”
君伯恭闻言,只是铁青着脸不说话。
徐沂山想了想,只得又恭声道:“大小姐此番的确过分了,老爷若是做了尚书,难道她便不会因此得利不成?既然会因此得利,那便理当给为老爷出一份力!老爷也别生气,横竖大小姐如今管着家,管事们没银子了,自然会去找她要,难道她还能不拿银子出来,或是敢克扣谁的吃穿用度不成?所以府里的庄子铺子握不握在她手上,也没太大的区别,老爷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一席话,说得君伯恭面色缓和了不少,点头道:“你说得也有理,横竖她既管着家,自然府里一应开销都该找她支,她若敢克扣阖府上下的用度,自然有的是人去找她闹,看她到时候怎么办!”只是一想到自己被威胁了,君伯恭心里仍是很抑郁就是了。
见徐奶奶送来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君璃淡淡道:“我这便让人验这些东西去,若验明是真的了,便即刻让人准备银票去,待大少爷回来后,立刻交银子,劳烦徐奶奶回去转告老爷!”
徐奶奶得了准话,松了一口长气,忙笑道:“大小姐放心,我一定会如实转告老爷的!”说完便转身自回了外院自家的小院,命人去请了徐沂山回来,将君璃的话一字不漏转述了一遍。
徐沂山也松了一口气,忙去禀告君伯恭。
君伯恭想着君珏估计就这两日便该到了,虽有些担心会夜长梦多,但想着自己拿不出六万两银子,难道姓严的便拿得出不成?据他所知,姓严的家底比他还薄呢,便也同意了君璃待君珏回来后再交银子的要求。
如此过了两日,君珏还没回来,一件对君伯恭来说,堪比晴天霹雳的事情发生了,皇上在过年封印前的最后一次大朝会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宣布晋升了严侍郎为新任的礼部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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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回 迁怒(上)
( 满朝文武谁也没想到,皇上竟会在过年封印前的最后一次大朝会上,当众晋升了严侍郎为礼部尚书,之前众人可一丝半点风声都没听到,一时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欢喜的自不必说都是与严家沾亲带故或是素日交好的人家,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如今严侍郎成了严尚书,他们便是不能跟着得到实际的好处,有这么一门亲戚或是交好的人家,说出去也是件光彩的事不是?
发愁的则用膝盖想也知道,乃是那些素日与严侍郎,不对,如今该称作严尚书了,乃是那些素日与严尚书政见不合或是有私人恩怨之人,这些人中,又尤以礼部左侍郎君伯恭为最。
君伯恭外书房的小院内,十来个小厮正屏声静气,一动也不敢动的肃手侍立着,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惟恐动静大了些,便被屋里正大发雷霆的老爷听见了,做了现成的出气筒,被打个臭死再扔出府去。
众人正暗自忐忑着,冷不防就听得里面传来一声暴喝:“陈胜是不是还没回来?让人即刻去找,找到他后告诉他,半个时辰之内他若不回来,就永远也别回来了!”
离院门最近的两个小厮如蒙大赦,忙高声应了一声“是”,一溜烟便跑得不见了踪影,余下其他小厮见二人暂时安全了,不由在心里暗骂,娘的,他们两个属兔的吗,跑的那么快,真是便宜他们了!
几个小厮在这里暗自羡慕那两个暂时安全了的,却不知道彼时也有人正羡慕着他们。
徐沂山看着面前气得面目扭曲,双目都快喷出火来的君伯恭,只恨自己不会隐身术,好隐藏起来让君伯恭看不见自己;再不然,哪怕自己这会儿只是个小厮,而不是幕僚也好啊,至少不用直面君伯恭的怒气。
但他却半点不敢表露出来,还得赔着笑脸小心翼翼的劝解君伯恭:“木已成舟,再难改变,老爷还得当心自个儿的身体才是啊……”
话没说完,君伯恭已怒吼道:“横竖以后都要被姓严的踩在脚下变着法的作践了,这身体要来又还有什么用!”
徐沂山被喷的一头一脸的口水,却不敢擦拭,仍小心翼翼劝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那姓严的是比老爷高了一级不假,可谁又说得准有朝一日老爷不会压过他呢?”
君伯恭冷笑一声,正待再说,就听得门外传来小厮战战兢兢的声音:“老爷,陈胜回来了——”随即是陈胜的声音:“老爷,奴才回来了!”
君伯恭当即怒吼道:“既然回来了,还不滚进来,难道还等着我请你去不成!”
随即便听得门“吱嘎”一声开了,陈胜走进来,喘着气对着君伯恭便要下跪,君伯恭却等不及了,径自便问道:“打听清楚姓严的到底是走的谁的路子了吗?”
陈胜犹豫了片刻,才小声道:“打听清楚了,严大人他走的,也是李公公的路子……”
也是走的李公公的路子?君伯恭闻言,当即勃然大怒,衣袖猛地往面前的黑漆长案上一扫,便将其上的笔墨纸砚并其他摆设大半扫到了地上去,“哗啦啦”的碎了一片;饶是如此,他犹不解恨,又猛地一把将长案给掀翻了,——那长案是紫檀木的,很是沉重,若是换作平日,凭他一己之力是绝对掀不翻的,可见他这会儿到底有多生气,方怒声骂道:“两面三刀,没有丝毫信义廉耻的阉竖,我君伯恭与你势不两立,总有一日,我会让你为今时今日的所作所为,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
相较于君伯恭的震怒,徐沂山要冷静得多,还记得问陈胜:“那你打听到严大人到底是用什么打动李公公的吗?”
陈胜战战兢兢的点了点头,小声说道:“听说,严大人送了李公公一个位于城郊的温泉庄子,价值六万两银子,还一并送了价值两万两的家俱摆设……”
徐沂山闻言,禁不住倒吸了一口气:“严大人祖上不过一庄户,还是自其祖父辈起,才开始入了仕,至今出过的最大的官,便是严大人了,他怎么可能拿得出这么大一笔银子来?”
陈胜苦着脸道:“严大人的确家底单薄,但严夫人却嫁妆丰厚,而且严夫人的一个族妹,据说嫁入了临城萧家,所以他才能这么短时间内便筹措出这么大一笔银子。ww”
临城萧家是北直隶一带的首富,区区八万两银子,对其来讲不过只是九牛一毛而已。
徐沂山不由在心里暗叹,是他们之前大意了,只想着李公公既已许了老爷,在老爷确定拿不出银子之前,便决计不会再许第二家,却没想到李公公竟货许两家,更没想到严大人竟还有一门那般有钱的亲戚,如今事情已经成了定局,他们便是再生气再恼怒,也都是枉然了!
“老爷,如今木已成舟,您便是再生气也于事无补了,不若还是先想想以后的路该怎么走的好……”徐沂山想了想,挥手打发了陈胜,欲好生劝君伯恭一番,如今严大人已成了老爷的上峰,老爷与其向来都是面和心不合的,还不知道以后严大人会怎生为难老爷呢,事先想好对策,临到头了也不至于被打个措手不及。
不想话才起了个头,已被君伯恭咬牙切齿的打断:“都怪那个孽女,若不是她一开始拖拖拉拉的,不肯借我银子,李公公又怎会找上姓严的,尚书之位又怎会落到姓严的的头上?都是那个孽女害我失了尚书之位的,看我饶得了饶不了她!”
必定是那个阉竖见他迟迟没有送银子去,以为他是舍不得出这个银子,所以便又找到了姓严的的头上,——君伯恭只要一想到今晨大朝会上,严尚书闻得皇上亲口下旨晋其为尚书时的得意和喜悦,还有满朝文武向其投过去的羡慕恭维眼光,便直恨得牙痒痒,这些原本都该是属于他的,如今却因着君璃那个孽女,而全部成了他死对头的,若是那个孽女此时在他面前,他一定会立刻亲手掐死她!
君伯恭骂完君璃,忽然扬声向外吩咐道:“传话给去接大少爷的人,不必接大少爷回来了,直接将他送回书院去,以后没有我的命令,任何时候他都不得回京来!”
去接君珏的人昨儿个传话回来,说最迟今日傍晚便可到家,君伯恭犹嫌太慢,令其务必要于午时前赶到,若是不出方才之事的话,最多两个时辰内,君珏便该回来的,只不过现在他休想再回来了!
“是,老爷!”有小厮高声应道。
徐沂山不由面露迟疑,“老爷,今儿已是二十七了,还有两日便是大年三十了,这会子再把大少爷送回去,传了出去,只怕旁人会有话说……”
“旁人有话说?”君伯恭冷笑道:“我管教我自己的儿子,便是说破了天去,也是理所应当的,我倒要看看有谁敢龇牙!”
徐沂山皱眉道:“话虽如此,可如今毕竟是大年下的,学生也是怕旁人说老爷‘不慈’……”
君伯恭冷哼一声:“不慈?我没说那两个孽障不孝就是好的了,他们还敢说我不慈!既然说我不慈,那我就真做点不慈的事来让他们看看,也省得他们以为,我真奈何不 ...
(了他们了!”
外书房发生的事君璃一无所知,彼时她正沉浸在君珏最多还有几个时辰便将回来了的喜悦当中,相形之下,即将被君伯恭强行“借”去六万两银子之事也不那么可憎了。
“……把前儿欧阳总柜送来的那块皮毛拿出来,待大少爷回来,量过尺寸后,好给大少爷做一件大氅,我瞧这天只怕还得冷到二月去,有了这件大氅,也不怕大少爷着凉了!”君璃一边心神不宁的计算着时间,一边与谈妈妈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
谈妈妈笑道:“小姐对大少爷这般疼爱,真正当得起那句‘长姐如母’了!”
君璃也笑道:“拢共就这一个亲弟弟,他又那般可疼,我不疼他,倒要疼谁去?”
“这倒是,咱们大少爷的确可疼。”谈妈妈点头附和。
主仆二人正说着,晴雪捧着一个掐丝戗金的匣子进来了,向君璃屈膝行礼后道:“欧阳总柜才使人送了银票来,奴婢已经点过了,不多不少正好六万两!”
饶君璃名下资产颇丰,一下子要拿出六万两现银也不容易,总得给时间去筹措,故欧阳总柜今日方使人将银票送来。
君璃见晴雪一脸的不高兴,知道她是舍不得将银子给君伯恭,她自己又何尝舍得,只能劝她道:“你也别不高兴了,就当是破财消灾罢,只要咱们大家和珏弟都好好儿的,花点银子又算得了什么?珏弟待会儿就该回来了,你记得别在他面前表露出不高兴来,省得他瞧出什么端倪,再就是送银子去外院时,你记得避着人些,珏弟难得回来,我希望他能过一个高高兴兴的年!”
听君璃话说到后面,已暗含了警告之意,晴雪便是心里觉得再憋屈,也只能闷闷点头道:“小姐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的。”
君璃点点头,正要再说,锁儿疾步走了进来,连礼都来不及与君璃行,便急声说道:“才郭姨娘使人来传话,说是今早大朝会上,皇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晋了严大人为礼部尚书,老爷这会子正生气,郭姨娘让小姐千万小心些!”
意思就是说,君老头儿的美梦落空了?
君璃听罢锁儿的话,第一反应便是老天终于开眼了,听到了她的祷告,让君老头儿以后都被严尚书踩在脚底下各种践踏,但随即便变了颜色,急声吩咐锁儿道:“快去门房打听大少爷到哪里了,快!”依照君老头儿的无耻,极有可能会把他失掉尚书之位的账算到她头上,——不然暖香也不会特地让人来提醒她千万小心了,可见君老头儿的性子大家都知道,而君珏是她的软肋是君伯恭再清楚不过的,如果他要迁怒,君珏势必首当其冲。
锁儿闻言,也变了颜色,忙应了一声“是”,转身疾步去了。
这里谈妈妈方颤声道:“严大人做尚书可是皇上的旨意,与小姐什么相干,难道小姐还能左右皇上的决定不成?老爷若真因此而迁怒小姐与大少爷,也未免太……”一时间竟找不到话来形容君伯恭了。
君璃闻言,冷笑一声,道:“让严大人而没让他做尚书的确是皇上的旨意不假,可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怪罪皇上,可不就只能将气都撒到我和珏弟的头上了?”
说着,忍不住暗想,当日君老头儿对她说他即将升官了时,可是一副十拿九稳的样子,怎么才短短几日,尚书之位就落到了严大人头上呢,难道是因为君老头儿没能及时将银子送去,惹恼了那啥李公公,于是一怒之下,将尚书之位卖给了严大人?如果是这样的话,也就难怪君老头儿迁怒他们姐弟了,以君老头儿的性子,平日无事还看他们姐弟不顺眼呢,更何况此番吃了这么大的亏?
说得谈妈妈与晴雪都是一脸的不忿,晴雪因小声说道:“老爷凭什么将气撒到小姐和大少爷头上,小姐有什么错,难道就应该没有一开始便答应借给他银子吗,小姐的银子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老爷真以为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呢?”
君璃哼笑一声,“指不定人家就以为我的银子是天上掉下来的,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呢……”
话没说完,锁儿慌慌张张跑了进去,气喘吁吁道:“小姐,方才我奉您之命去门房打探消息,却在二门处被人拦住了,说、说以后咱们流云轩的人没有老爷的命令,都不得再踏出二门一步,小姐,我们如今要怎么办?”
“什么?你会不会听错了?”
“老爷怎么能这样?”
锁儿话音刚落,谈妈妈与晴雪已不约而同失声叫起来,却见锁儿一脸的沮丧,便知道她说的必定是事实了,只得双双拿眼看君璃:“小姐,我们怎么办?”
君璃没想到君伯恭竟这么卑鄙,气得脸色发白,双手发颤,片刻方近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找他去!”说完便往外冲去,心里除了气愤,还有恐慌,也不知君珏这会子怎么样了,君老头儿如今是半点脸面也不要了,也不知道他会怎么对待君珏?偏她才回君家几个月,手上除了谈妈妈晴雪几个,根本无人可用,况就算她有人可用,眼下君老头儿正处于盛怒中,又有谁敢冒着被发卖甚至打杀的危险来为她做事?毕竟君伯恭才是君家的家主。
君璃气冲冲的疾步行至通往外院的角门,却被两个粗使婆子给拦住了,皮笑肉不笑道:“大小姐可是要去见老爷?老爷说了,这会子有要事在身,无暇见大小姐,大小姐还请回去罢!”
“滚开!”君璃冷声说着,便要不管不顾往外冲去。
却被那两个粗使婆子一左一右箍至住了,仍皮笑肉不笑道:“大小姐还是请回去罢,您身娇肉贵的,我们下手又没个轻重,若是伤到您哪里,痛的还不是您自个儿?”
两个粗使婆子手劲极大,君璃挣扎了半天也挣脱不得,反而弄得自己双臂火辣辣的疼,疼到即将难以忍受之时,反而冷静了下来,停止了挣扎,一脸看不出喜怒的向二人道:“既然老爷说他这会子有要事无暇见我,那就请两位妈妈去问一声,老爷什么时候有空见我?两位妈妈最好掂量掂量,我如今虽惹恼了老爷,却终究是君家的大小姐,手上有着大把的银钱,老爷必不会恼我太久,到时候我若向老爷提出要发卖甚至打杀了两位妈妈,你们说老爷是会答应我,还是不会答应呢?”
一席话,说得两个婆子再笑不出来,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动摇,大小姐说得对,凭老爷如今再生她的气,她是君家大小姐都是改变不了的事实,最重要的是,她手上有大把的银钱,谁又说得准老爷能恼她多久?毕竟这世上就没有人不爱银子的,一旦她再得势,倒霉的还不是她们这些做下人的?
这般一想,其中一个婆子便先堆起了笑脸,向君璃道:“大小姐,非是我二人不去与大小姐通传,实在是老爷这回委实气得不轻,要不大小姐还请先回去,待老爷肯见大小姐了,我们立刻去请大小姐?”
另一个忙也赔笑附和道:“是啊大小姐,老爷这会子正在气头上,便是肯见您,也必定不会有好话,您何不待老爷气消了再来,到时候父女间有什么误会,也能更容易解开不是?”
...
( 君璃怒到极致,脑子反而渐渐清明起来,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君珏是否平安,然后设法离开君府,去与君珏回合,到时候只要他们在一起了,她便什么也不怕了!
遂不再与两个婆子多费神,只淡淡说了一句:“既是如此,什么时候老爷肯见我了,还请两位妈妈务必第一时间告知我!”便转身自回了流云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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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回 迁怒(下)
( 君璃一边往回走,一边脑子飞速转动起来。
如今对她来说,最大的问题便是她和整个流云轩的人都失去了自由,不能再随意出入君家,如此一来,她在外面的人诸如欧阳总柜等人,便统统成了摆设,根本发挥不了任何作用;那么,她要打听君珏的消息,要设法离开君家,便只能从君家内部想办法了,好在她素日结了不少善缘,这两件事虽有难度,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实现的可能。
只要她能离开君家,顺利与君珏回合,到时候不论君伯恭有什么后招,她都不怕了,横竖她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把君伯恭的丑事都抖出去,大家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这般一想,君璃心里有了几分底,不由加快了脚步,不多一会儿便看到了流云轩的院门。
就见谈妈妈与晴雪正满脸焦急的等在那里,晴雪手里还抱着一件大红羽毛缎斗篷,一见君璃出现在视线以内,便忙迎了上去,一边急急给她披斗篷,一边说道:“小姐便是再生气再着急,也该爱惜自己的身子才是,不然生了病,可叫大少爷一个人在外面怎么样呢?”
斗篷披好,身上瞬间一暖,君璃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竟只穿了小袄便跑去了外书房,虽说因才跑了一趟,身上并不觉得冷,但仍吩咐晴雪:“即刻让我给我熬一碗姜汤来!”晴雪说得对,她现在无论如何也不能生病,不然留下君珏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外面,谁知道会被君老头儿怎么样!
晴雪忙应了,先进院里自找人熬姜汤去了,余下谈妈妈一边扶了君璃往里走,一边忍不住小声问道:“小姐,您见着老爷了吗?老爷怎么说?”随即自责道:“都怪我,若不是当初我非要撺掇着小姐回来,又怎么会发生今日的事……”
君璃冷然道:“与妈妈什么相干,由来都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难道我不回来,就能逃得过老爷的算计,今日之事便不会发生了吗?妈妈与其在这里自责不休,倒不如帮着想想法子,看要怎么应付过去眼前的困境才是!”
便是她当初没有回君府,君老头儿需要银子时,一样会第一个想到她,而只要君珏还是君家的大少爷一日,她便一日只能受君老头儿的掣肘,她回不回来君家,其实区别不大,除非她可以完全弃君珏的前程和将来于不顾了,否则,今日之事便绝难避免;
而君珏也正是明白这一点,所以才会那么希望自己能高中,有实力与君伯恭抗衡了,好让自己姐弟以后都不再受其压制的,只是如今他们不得不提前与君伯恭撕破脸了,也不知道君珏以后会不会怪她就为了区区六万两银子,便毁了他的前程?可她若是轻易便答应了君伯恭,轻易便开了这个口子,以君伯恭的贪婪,此番之事只怕有了一次便有二次,有了二次便有无数次,到时候她又要怎么拒绝?
君璃忍不住在心里暗想,若是让她一早便知道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她会不会一开始便将银子给君伯恭,那样他们姐弟便不会陷入如今这样的困境了?可一想到君伯恭问她“借”银子时那副无耻的嘴脸,她又觉得自己不给是对的……君璃不由甩了甩头,如今再来想这些还有什么意义,事情已然发生了,还是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做是正经。
主仆二人前脚回来屋里,晴雪后脚便端着一碗姜汤进来了,君璃也顾不得烫,端起来一口喝净后,命晴雪道:“你即刻去一趟暖香那里,托她帮忙打听一下大少爷这会子在哪里,是否平安?咱们屋里的人虽不能出二门,她屋里的人却是来去自如的,她如今又得势,此事对她来讲应当不难。另外,再托她帮忙去集贤斋送个信,让欧阳总柜传话给那两个暗中保护大少爷的人,务必要护住大少爷平安无事的抵达集贤斋,然后等咱们出去与他回合!”
君璃说一句,晴雪便应一句,待她说完,便立刻转身去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后回来道:“郭姨娘说她知道了,让小姐放心。”
君璃点点头,不由暗暗庆幸,幸好君老头儿只是不让她们主仆出二门,而不是将她们困在流云轩里,否则她才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暖香那边动作很快,约莫只用了一个时辰不到,便使了心腹丫头来向君璃复命:“……管事们本已护送着大少爷抵达城外了,谁知道却忽然接到老爷的命令,便又将大少爷给送回书院了,好在大少爷并无大碍,管事们伺候得也还经心,请大小姐只管放心。只是我们的人也出不去府门,不能为大小姐去集贤斋送信,还请大小姐恕罪。”
得知君珏至少眼下平安无事,君璃心里一下子松了一半,忙向暖香的丫头道:“替我回去多谢你们姨娘,就说她的恩情,我记下了。”
那丫头忙笑道:“大小姐言重了,您对我们姨娘才真正是大恩大德呢,若不是您,我们姨娘又怎么会有今日的风光体面,还有腹中的哥儿,也不知这会子是何情形呢,能为您出一份力,我们姨娘一千个一万个愿意!”
暖香腹中的孩子已经五个多月了,胎像稳固,且据大夫说,十有八九是个男胎,暖香如今母凭子贵,日子十分过得,自然发自内心的感激君璃,若不是君璃,她只怕早被卖到不知道什么下贱场所去了,又岂会有今日的体面风光?故丫头的话,半点也没有掺假,都是她的心声。
打发了暖香的丫头后,君璃蹙眉思索起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来,君老头儿只是将君珏又送回了书院,可见他还有顾忌,那么就算她传不出消息去与欧阳总柜,让欧阳总柜排人将君珏接回京城来,君珏暂时也应当没有什么危险,那她眼下最需要做的,便是带着谈妈妈晴雪几个逃出君府,以免君老头儿还有更卑鄙的后招。
可要怎么才能避过君老头儿安排守在各个出口的人,顺利逃出去呢?
君伯恭第一时间便知道了君璃与他安排在通往外院角门上那两个粗使婆子冲突之事,当即便与徐沂山冷笑道:“她不是有的是银子,自谓‘有钱能使鬼推磨’吗,怎么不用银子砸出一扇通往外院的门来呢?”
徐沂山不好接这个话,毕竟君璃再不好也是君伯恭的女儿,君伯恭能说她,他却不能说,因只是保持沉默。
好在君伯恭也不需要他接话,自顾又冷笑说道:“以往我对她和颜悦色的,她便以为我是怕了她,既然她有敬酒不吃,如今我便让她好好尝尝罚酒的滋味儿!”
一语未了,外面传来小厮战战兢兢的声音:“回老爷,姨夫人的马车已经到二门了。”
君伯恭闻言,冷哼一声:“她倒是来得快,算她识相!”扔下徐沂山,起身自进了内院,径自去了自家素日待客的花厅。
果见一身大镶大滚团花刺绣玫瑰红长袄配浅洋红撒花裙,头戴金累丝八宝凤钗的大杨氏已等在那里,一见君伯恭进来,便起身淡笑道:“不知妹夫这会子急巴巴的召我前来,到底是有何‘要事’相商啊?”脸上虽带着笑,话里却多多少少带出了几分讽刺来,——还有两日就要过年了,身为宁平侯府的当家主母,大杨氏这几 ...
(日忙得几乎连吃饭与睡觉的时间都没有,谁知道就在这个当口,偏君伯恭还派人去请她即刻过府一趟,说有要事相商,也就难怪她没有好脸子了。
君伯恭回以微笑:“大姨姐言重了,其实今日请大姨姐前来,不过是想请大姨姐兑现之前的承诺罢了。”
当日杨氏母女三人一起被软禁在杨氏的正院,还是大杨氏在见过他,以日后无条件答应他一件事为承诺后,君琳与君璇方被挪回了各自的院子,守在杨氏门口的两个粗使婆子方撤走,君琳也方有了一万两银子做嫁妆的,如今也是时候该让她兑现那个承诺了。
大杨氏听罢君伯恭的话,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变得有些勉强起来,“我答应过的事,自然会做到,只不知妹夫要我做什么事?我丑话说在前头,我能力有限,若是妹夫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我十有八九也做不到。”心里暗想,他的死对头严彰才当上了礼部尚书,以后便是他的上峰,想怎么踩他便可以怎么踩他了,他不会是想让她帮忙另谋一个官职,以后好不受严彰的气罢?那她可没那个能力!
君伯恭微扯唇角,笑道:“大姨姐只管放心,毕竟是一家人,我不会为难你的,我既然敢开口,自然是笃定大姨姐能办到。”
说着有意顿了一顿,才又道:“我欲将我的长女许配给大姨姐的长子,未知大姨姐意向如何?”
“什么?”大杨氏做梦也想不到君伯恭会提这样一个要求,当即便怔住了,良久方回过神来,第一反应便是大摇其头:“不行不行,那个浪荡子虽说不学无术,五毒俱全,全京城就没有哪个好点的人家愿意将女儿嫁给他,却好歹也是我们侯府的嫡长子,怎么能娶一个和离过的女人为妻?便是我答应,侯爷和太夫人也不会答应的,妹夫还是换个其他我能做到的要求罢!”
君伯恭笑道:“嫡长子又如何,大姨姐方才不也说全京城就没有哪个好点的人家愿意将女儿嫁给他吗,怎么这会子我堂堂礼部侍郎愿意将嫡长女嫁给他,大姨姐却又不答应了呢,难道大姨姐巴不得他一辈子都不娶妻不成?”
虽说这的确是大杨氏的心声,且在容湛“名扬京城”的过程中她绝对功不可没,但被君伯恭这样直接说出来,大杨氏还是忍不住有几分尴尬,因强笑说道:“妹夫说笑了,我巴不得他即刻便娶一房媳妇进门呢,我也好清闲些,只是大小姐真的不行,侯爷与太夫人说什么都不会同意的,妹夫要不换个其他要求,只要我能做到,绝不推诿!”
君伯恭笑容不变:“大姨姐的本事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便是姐夫与亲家太夫人不同意,我相信大姨姐也有本事让他们同意的,况我女儿虽是与人和离过的,却至今仍是完璧之身,又有大笔陪嫁,哪里配不上令长公子了?难道,大姨姐是真盼着令长公子终生不娶,好叫他没有子嗣,直接便绝了他承继宁平侯的可能,为大姨姐的亲生儿子铺路不成?这可与大姨姐的贤名大大的不符啊!”
说得大杨氏越发的尴尬,又禁不住有几分恼怒,因沉下脸来道:“妹夫越发会说笑了……”
只是话没说完,已被君伯恭打断:“我可没与大姨姐说笑。”
君伯恭也沉下脸来,“大姨姐可是亲口答应过我日后无条件为我做一件事的,不然大姨姐以为令妹母女几个这会子能那般逍遥?大姨姐不会是想反悔了罢?”
想起杨氏母女几个当日跪在自己膝下时哭得涕泪滂沱的可怜样儿,大杨氏不由一阵理亏,只得道:“我不是要反悔,只是此事我真做不了主,别说那个浪荡子不是我生的,就算他是我生的,我上面还有婆母和夫主呢,我如何能灭过他们的次序自作主张为他定下亲事?不过话说回来,妹夫为何非要将大小姐嫁给那个浪荡子呢,妹夫如今不是疼大小姐得紧,其余几个女儿都要靠后吗,怎么不好好为大小姐挑选一门更好的亲事呢?”说到最后,话里到底忍不住带出了几分为杨氏母女的不平来。
不平之余,又忍不住暗忖,君伯恭到底是为了什么,非要将那个小贱人嫁进他们容家,难道他不想要她那大笔的陪嫁了,竟舍得白白便宜他们家?不过她说什么也不能答应此事,且不说她巴不得那个浪荡子一辈子都娶不上媳妇,生不出嫡子,从根子上绝了他承袭爵位的可能性,只冲君璃那个混不吝的性子,她便不能让她进门,不然将来被气得半死,挤得没有立足之地的,岂非就换成她了?
君伯恭一开始便没想过要瞒大杨氏自己的目的,事实上,他要达到目的就离不开大杨氏的配合,因把这几日发生的事大略与大杨氏说了一遍,末了冷然道:“她既然那么爱财,我便让她带着她那些财,到棺材里花去!”
——不管是朝廷律法,还是民间习俗,都有规定,出嫁女的嫁妆由其所生子女继承,没有子女的,娘家人有权利尽数讨回。
如今君璃的嫁妆君伯恭没有权利过问,但待君璃再嫁后,若她没有生下儿女便去世的话,他这个做父亲的便有权利过问女儿的嫁妆了,到时候无论是谁,包括君珏这个亲生弟弟在内,都不能说君伯恭半句不是,显然他打的正是这个主意。
“妹夫的意思是……”大杨氏也是聪明人,如何听不出君伯恭的言外之意,当即白了脸,说不出话来了,片刻方觉得有凉意窜过自己的四肢百骸,好歹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身上流着跟自己一样的血,却连眉头都不动一下,便定了其生死,无情狠毒至厮,竟也不怕死后下阿鼻地狱?
君伯恭却似未看见大杨氏的震惊一般,点头道:“没错,我就是大姨姐想的那个意思,等她过门后,大姨姐不管是自己动手,还是利用旁人动手,只要能达到目的,我都没有异议,也绝不会追究,等事成后,我还可以分大姨姐两成利!”
“可是、可是……”大杨氏可是了半天,才可是出一句:“大小姐她会同意吗?出嫁由父母,再嫁由自己,那个浪荡子的名声是全京城人都知道的,且他又与大小姐有过节,万一大小姐不同意……”
“不同意?”君伯恭冷笑打断大杨氏道:“到了这个地步,岂是她不同意便能不嫁的?我自然有让她同意的法子,就看大姨姐怎么妙语生花的劝服姐夫和亲家太夫人,答应这门亲事了!”
大杨氏还待再说:“可是妹夫,大小姐毕竟是和离过的,我怕侯爷和太夫人说什么也不肯同意,要不,我们再一起想想别的法子?”
君伯恭却已不由分说道:“大姨姐难道还能想到更好的法子不成?这已经是我所能想到最好的法子了,此事就这么定了,大姨姐不必再多说了,只管履行承诺便是,不然,就别怪我对令妹不客气了!”
“妹夫这话说的,难道妹妹她跟你夫妻十几年,你竟半点也不念旧情不成?”大杨氏被君伯恭不容拒绝的态度弄得有些火大,忍不住说道:“况真要论起亲疏来,妹夫与妹妹是夫妻,难道你们之间的夫妻之情,还比不上我们之间的姐妹之情了?妹夫都能不念夫妻之情,我自然也能不念姐妹之情!”
君伯恭笑道:“我能有不止令妹一个妻子,大姨姐却 ...
(只得令妹一个妹妹,孰轻孰重,相信以大姨姐的精明,能衡量出来。再者,有一个侍郎夫人妹子和一个被休弃回娘家的妹子之间有多大的区别,相信不必我说大姨姐也知道,横竖我休令妹的理由都是现成的,凭谁也不能说半个不字儿;更何况,令妹母女几个如今被那个孽女逼得连站的地儿都快没有了,难道大姨姐就不想为她们出气的?只要那个孽女嫁了出去,令妹便又能过与以前一样风光体面的日子了,于大姨姐绝对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这样,大姨姐还不肯同意这门亲事,还不肯去姐夫和亲家太夫人跟前儿周旋吗?”
大杨氏就说不出话来了,果真任杨氏被休回娘家,别说她要受影响,就连她的菡儿以后也别想再嫁到什么好人家去,毕竟有一个被休弃的姨母可不是什么光彩事;可若杨氏还是以前风风光光的侍郎夫人,那又不一样了,不但她能受惠,她们共同的娘家也能受惠,总好过娘家一有什么事,便只找她一个人……说不得只能咬牙点了头,“妹夫放心,我会把事情办好的,只是具体什么时候能将事情办好,我便说不准了!”
君伯恭伸出右手的食指摇了摇,道:“大姨姐可不能说不准,我的意思,最好过年前便能定下此事,大姨姐可不要让我失望。”
这又不是买根葱买棵白菜那么容易的事,他以为是他想什么时候定下,就能什么时候定下的?
大杨氏又是一阵火大,正打算出言讥讽君伯恭几句,冷不防却想到,君伯恭当初与自己谈条件时,为什么不当时便说出他的要求,而是要了她一个无条件的承诺去,难道他当时就已在打着将君璃嫁去他们侯府的主意了,只不过那时他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由头,这话毕竟不好当着她的面说出口,所以才只要了她一个空口承诺,如今一旦有了机会,便逼着她履行承诺?
这般一想,大杨氏禁不住又是一阵后背发凉,如果她的猜测是真的,那岂不是意味着君伯恭很早之前便对自己的亲生女儿起了杀意,为了得到她的大笔嫁妆,即便没有此番他因君璃不肯借银而错失尚书之位之事,他一样会想办法害了君璃的性命,只不过是时间的早晚问题罢了?
看来妹妹之前有句话说得对,这个男人的心,真的是太狠了,她一定得尽快抽个时间告诉妹妹,以后即便她重新得回了管家大权,也不要再想着背着妹夫耍小聪明使小伎俩,不然谁知道君璃的今日,会不会就是她的明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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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回 亲事
( 君璃并不知道君伯恭已对她动了杀机,如今是既要她的银子更要她的命,她想了一整日,都未能想出有什么法子能让自己主仆几个顺利离开君府的,命谈妈妈晴雪几个带了银票尽数出动去各个出口尝试看能不能买通众看守的婆子,也全部无功而返,亦连暖香那边都被两个粗使婆子把守住了院门,说是‘老爷说了,郭姨娘如今最要紧的便是安心养胎,任何人都不得打扰’。
显然,君伯恭是变相的将君璃主仆都软禁起来了,只不过这个软禁的范围要比之前软禁杨氏母女时,稍稍大上一些罢了。
君璃不由又气又急,还有几分无力和后悔,她不该小看君伯恭,以为自己手握巨资让他投鼠忌器,虽时常恶心她却并不敢真拿她怎么样的,君伯恭能坐到今天的位子,又岂是吃素的?端看之前他对待杨氏母女的狠绝,她便该有所提防了,这毕竟不是现代社会,在绝对的强权面前,她那点小聪明和小优越感简直是可怜又可笑!
她也不该想着他们姐弟终究是要离开君家,便没有趁前阵子管家之际,于各处发展几个自己的人的,不然她这会儿也不至于被困得寸步难行,连想传点消息去外面都做不到,——只可惜如今再来后悔,已然什么都晚了!
又过了一日,便是腊月二十九,离除夕仅只一日了,只可惜君璃仍什么办法都没想出来,几次欲强闯外院去面见君伯恭与之谈判也没能成功,她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除此之外,她还十分担心君珏,也不知道君珏这几日怎么样了?一想到明日便是除夕了,可君珏只能孤零零一人在外面,连个一起过年的人都没有,她便心如刀绞,只恨不能吃君伯恭的肉喝君伯恭的血。
晴雪托着一个托盘走进屋里,就见君璃单手托腮,正坐在窗前发怔,不过才短短几日,她已瘦了一圈,人也憔悴多了,不由暗自心疼,因上前轻声说道:“小姐,您已经几天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了,再这样下去,身子可怎么受得了?奴婢做了几样清淡的小菜,您趁热吃一点罢?”说着将托盘上的菜一一摆在桌上。
君璃意兴阑珊的扫了一眼桌子,见其上摆着四样小菜,还有一碗绿畦香稻粳米粥,摇头道:“我没胃口,撤了罢!”
晴雪闻言,不由急道:“奴婢知道小姐担心大少爷,可您自己不都常说‘人是铁饭是钢’吗,您不吃东西怎么能成呢?万一饿坏了身子,让大少爷知道了,岂非心疼得慌?”
君璃叹一口气,“可我是真的吃不下,一想到珏弟这会子在外面还不知道是何情形,便是再香的饭菜摆我面前,我也吃不下!”
“可是……”晴雪正待再说,坠儿急急忙忙走了进来:“小姐,方才外院的妈妈来传话,说是老爷请你即刻去外书房一趟!”
“真的?”君璃霍地站起来,便疾步往外走去。
急得晴雪直跺脚:“小姐,斗篷,外面还下着雪呢!”忙去取了斗篷撵上君璃,待服侍她穿好斗篷后,方目送她去了。
君璃一边疾步走着,一边暗想,也不知待会儿君老头儿见了她要说什么?丫是不是正等着她服软?服软就服软,哪怕他要她出一大笔银子,她也认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她就当扔一笔银子喂狗了,只要能度过眼前的困境,她就不信以后找不到报仇的机会!
守在通往外院门口的那两个粗使婆子依然守在那里,瞧得君璃过来,忙赔笑给君璃行礼:“大小姐,老爷正等着您呢!”
君璃无暇与二人多说,只冲二人点了点头,便径自越过她们去了外院。
就见一个满脸严肃的婆子正守在君伯恭外书房的门口,一见君璃走近,便面无表情的行礼道:“大小姐,老爷请您直接进去!”说着为君璃打起了门帘。
君璃原以为会看到一个暴怒的君伯恭,毕竟他这次失去的是堂堂尚书之位,真正的名利双输,不然他也不会恨她恨到那个地步,事实上,方才在来的路上,她已做好了被其辱骂的准备。
却没想到,君伯恭无论是外貌还是神情,都看起来与往日并无什么两样,并无君璃所想的半点颓然或是阴沉,竟似之前的事压根儿没有发生过一般,一见君璃进来,甚至还笑得很和颜悦色的道:“璃儿来了!”
君璃心里一下子提高了警惕,面上却不表露出来,也似平常一般屈膝给君伯恭见礼:“不知老爷这会子传我前来,有何吩咐?”却是说什么也不肯再叫君伯恭一声“爹爹”,哪怕只是做戏,也再不肯叫。
君伯恭见问,并不说话,而是上下打量了君璃一番,见她不过才短短两日,已憔悴了不少,整个人瞧着都很是清减的样子,不由满意一笑,云淡风清道:“叫你来不为别事,乃是告知你一件事,昨日我为你定了一门亲事,就是你大姨母家的大公子,我已与你姨父说好,正月初六下定,待正月十八办完你三妹妹的婚事后,便办你的,横竖你们年纪都不小了,你早些过门,也好早些为你姨母分忧,为容家开枝散叶……”
‘昨日我为你定了一门亲事,就是你大姨母家的大公子’……君璃满脑子“嗡嗡”直响,君伯恭后面都说了些什么已听不到,耳边只一遍又一遍的回响着这句话,好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而君伯恭看着她面色惨白,双目呆滞,久久都回不过神来,却是越发满意,笑得越发慈爱的道:“傻丫头是不是高兴傻了?也是,你大表哥可是宁平侯府的嫡长子,将来要袭爵的人,也难怪你高兴,待你大表哥袭了爵后,你可就是堂堂的侯夫人了,连你母亲的诰命都没你高,就别说你其他妹妹们了,你将来妥妥是你们姊妹几个里头一份儿了!”
头一份儿你妹啊!君璃几乎就要忍不住尖叫出声,好歹掐着自己的手心强自忍住了,咬牙淡笑说道:“老爷待我的好,我心领了,只我终究是与人和离过的,便是要嫁,也只能低嫁,如何能反高嫁到姨母家,让姨母也跟着我一道受人非议?老爷不若还是趁早改变主意的好,不然将来姨母及姨母家众位长辈受了非议,迁怒到老爷头上,咱们两家岂非结亲不成反结仇了?”
若非今日君伯恭提起公孔雀,君璃都快要忘掉这个人了,如今经君伯恭一提起,她便立刻想到了那日在宁平侯府花园里看到的令人恶心的那一幕,君伯恭想让她嫁给那个随时随地不忘发情的人渣,想随便摆布她的亲事,毁掉她的终生,做梦!
见君璃明明已气得半死,却还不得不强自忍着与自己好言好语的说话,君伯恭心下大快,笑道:“你姨母已与你姨父说了,说你虽是与人和离过的,却并不曾与那姓汪的圆房,要配你大表哥,还是堪配的,除了这个,你姨父还听说你这阵子打理咱们家的中馈井井有条,将来过门后立刻便能为你姨母分忧,便点头应下了此事,还说亲家太夫人和侯府其他人那里,他自会去说明的,毕竟除了我这个自家亲戚,可没有谁家舍得将精心培养的嫡长女嫁进他们家,所以你大可不必担心咱们两家会结亲不成反结仇,只管安心等着 ...
(做新娘子便是!”
新娘子你妈个头……君璃强忍住已到喉咙的咒骂,继续咬牙向君伯恭道:“姨母与侯府众人虽不介意,我自己却早在离开汪家之时,已决定今生再不嫁人了;况世人都知道‘初嫁由父母,再嫁由自己’,若是老爷嫌我花用了家里的银子,还累得老爷名声受损,我搬出去便是,还请老爷不要再逼我!”话说到最后,到底还是忍不住带出了几分火气来。
搬出去?她倒是想得挺美!
君伯恭这回不笑了,只是淡声问道:“这么说来,你是说什么也不肯应下这么亲事,说什么也不肯嫁去容家了?”
君璃冷声道:“老爷明鉴,我的确是这个意思,还请老爷不要再逼我,再不然,换个别的条件,我都答应老爷,绝不食言!”只差没明说丫不就是要银子吗,老娘给你便是!
“你都答应?”君伯恭哼笑一声,面上带出几分狰狞来,“只可惜,已经迟了,你现在是愿意嫁得嫁,不愿意嫁也得嫁,根本没有你说不的权利!”
君璃只恨不能一掌拍死君伯恭,她怒极反笑,冷冷道:“我知道老爷既然敢说这话,便是绑也要将我绑上花轿,可老爷别忘了,嫁去容家的是我,在容家生活的也是我,我若想将容家搅得天翻地覆,老爷便是手再长本事再大心肠再狠,也奈何不得我,到时候惹得容家恼了老爷,老爷岂非得不偿失?倒不如将眼前能抓到手的利益实实抓到手是正经,只为了一时的激愤,便与已到手边的利益过不去,老爷是聪明人,相信不会做这样的蠢事!”
君伯恭点点头:“你说得对,我的确不会做这样的蠢事,你不如先看看这个?”说着将案上一张写满字的纸往君璃面前一推。
君璃见君伯恭一脸的有恃无恐,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来,忙将那张纸拿起来一看,登时气得浑身发抖,只因那张纸竟是君伯恭写给本地学政,以“不孝”为由,请求其剥夺君珏身上秀才功名的!
耳边随即传来君伯恭的声音:“怎么样,你现在是嫁,还是不嫁?你若是还不愿嫁,以为没了前程,你们还有银子,一样能过好日子,那我说不得只能做得更狠更绝一些,待你弟弟的功名被剥夺后,便直接将他送得远远的,送到一个你一辈子都找不到的地方去了,横竖我是他老子,便是让他去死,旁人也至多说我一句‘狠心’罢了!”
君璃脸色惨白,双手紧握,牙齿被她咬得咯咯作响,上天为什么不劈一道雷下来,直接将君伯恭给劈死过去?为什么世上会有这么无耻这么龌龊这么恶毒的人?谈老爷子当年真是瞎了眼,才会将谈夫人嫁给这种人渣中的人渣,他们姐弟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摊上这样一个父亲,不,他算什么父亲,他根本就是一个禽兽!
君伯恭满意的看着君璃将自己的下唇咬得都快出血了,才凉凉说道:“你知道这几日我为何不限制你的自由,任你在二门以内行动自如吗?我就是要让你明白,在绝对的强权面前,你便是有再多银子,一样于事无补,一样没有人敢为你做事,你只能任我宰割!哼,真以为你之前动不动就嚷着要搬出去能威胁到我,我愿意被你威胁时,你才能威胁到我,我不愿意时,你以为你那点小聪明小伎俩算得了什么?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不知道过了多久,从舌尖上传来的铁锈味,让君璃终于从暴怒中回过了神来,她怔怔的松开牙齿,身体也缓缓的放松了,她听见自己冷冽的声音:“我嫁!”
虽说之前想着到了万不得已之时,君珏怕是只能放弃自己的学业和前程,但真当看到君伯恭写给学政大人的信时,君璃才发现自己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君珏的前程被毁,君珏是那样的盼望着能高中,然后让她过上好日子,让那些欺负她瞧不起她的人,再不敢欺负她,再不敢瞧不起她,这甚至已成了他十年寒窗,坚持苦学不辍最大的动力,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君伯恭毁了他的希望他的梦?就更不必说君伯恭还威胁她要将君珏远远送走,让她一辈子都再见不到他了!
“如你所愿,我嫁便是!”君璃声冷如冰,“只是我怎么知道,我嫁过去后,你会不会再为难珏弟?下次等你又需要银子时,会不会再出一样的招数来威胁我?你若不给我一个满意的说法,哼,我也不知道我会不会一不小心便打翻了灯盏,让整个宅子都烧起来,亦或是一不小心便将毒药撒进了井里,让大家一起命归黄泉!”大不了,大家同归于尽,反正她如今这条命也是捡来的,死不足惜!
君璃说这话时,眼里一直闪着凶光,饶君伯恭混迹官场多年,自谓早没什么能吓住他了,依然被她看得有些后背发凉,莫名相信她这番话绝不只是说说而已,她是真能做得出来,不由暗自冷哼,你想死是你的事,我可还没活够,没兴趣与你一块儿死!
因强自镇定下来,道:“你放心,只要你答应嫁过去,我绝不会为难你弟弟。我方才已经说过了,在绝对的强权面前,你们姐弟那点小心思小伎俩,我真的不放在眼里,不就是想着有朝一日你弟弟高中后,你们便能扬眉吐气,以后再不受我压制,甚至反过来压制我吗?撇开孝道不谈,只就事论事,就算你弟弟才学再好再出众,能位列一甲,考上庶吉士得进翰林院,也得从七品小编修做起,待做满三年后,才能考虑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便是他仕途再平顺,做到我这个位子时,也得二十年后去了,难道这二十年间我便不会升迁的?甚至二十年后我还在不在都未可知,他要压制我,一多半已是下辈子的事了,所以,只要你听话,我有那个必要为难打压他吗?我不但不会为难打压他,反而还等着他为我君家光耀门楣呢!”
君伯恭长篇大套的说完,又补充道:“当然,这些都是建立在你听话的基础上的,你若不听话,我即刻便让人把信给学政大人送去,横竖我还有琪儿珮儿两个儿子,并不只指着你弟弟光宗耀祖。”
君璃却只是冷笑:“口说无凭,我怎么知道你以后会不会变卦?反正你再不要脸的事都做得出来,出尔反尔,不过小菜一碟罢了!”
君伯恭被奚落,倒也不生气,只是问道:“那你待要如何?我若心里不是真个这么想,也不会记得叮嘱管事别在你弟弟面前多嘴,只说是我忽然改了主意,不叫他回来过年,令他直接回书院了!”
君璃忖度了片刻,冷冷吐出一句话:“将珏弟过继到二叔名下!”
她忽然想起,谈妈妈曾偶尔跟她提起君伯恭曾有过一个弟弟,只不过只长到八岁便夭折了,所以旁人才会以为君伯恭是独子,但其实不是,如果能将君珏过继到他们那位命薄的二叔名下,他便既可以在旁人看来仍是君家人,不影响到他两年后下场;又可以自立门户,以后君伯恭再不能抬出父亲的名分来压制他,也休想再拿他来威胁她做不想做的事了!
“什么?”君伯恭压根儿没想到君璃会提这样一个要求,怔了一下,才冷笑道:“你倒是打的好算盘!”
君璃还以冷笑:“姜终究是老的辣,我差你可差远了!”
心里却是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灵光一闪的主 ...
(意妙,一旦君珏过继出去,便不再算君伯恭的儿子,以后无论他是想什么时候回京,还是想带几个人去书院,亦或是回京后住在哪里,乃至一切的一切,都不再与君伯恭相干;但同时,他又能享受到作为君家人的一切好处,他是过继出去了不假,但旁人谁不知道他是君伯恭的儿子?谁又能因此便不看君伯恭的面子不照拂他了?难道君伯恭还能逢人便说他恨死了这个儿子,让大家都别看他的面子只管欺凌君珏不成?
真是可惜她没有早些想到这个法子,不然今日又怎么会被一个人渣逼着嫁给另一个人渣!
这回轮到君伯恭一脸的阴霾,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了:“我要是不答应呢?”
君璃学着方才他的样子,满意的看了他的怒容好一会儿,才凉凉道:“一个人要活下去可能不容易,但要死,却是很容易的,让自己死很容易,让别人死更容易,老爷要不要试试?反正早在当日姓汪的说要休了我时,我已死过一次了,后面这几个月都是捡来的,已经算是赚了!”
君伯恭本想发怒的,想起方才君璃说的‘一不小心便打翻了灯盏’和‘一不小心便将毒药撒进了井里’,虽一再告诉自己君璃必定不敢真这么做,只是吓唬吓唬自己而已,却也不敢真冒这个险,只得强自将怒气忍下,沉声道:“珏儿再怎么说也是我的嫡长子,哪有将嫡长子过继出去的道理?要不,我与你立个字据,保证以后都不再为难打压他?”
他除非傻了,才会同意将君珏过继出去,且不说一旦将君珏过继出去他便没有了拿捏这个孽女的筹码,只冲君珏名下谈氏那一半的嫁妆,他便说什么也不可能让他自立门户,以后再不受他掣肘!
“字据?”君璃的表情就跟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区区一张纸而已,对老爷能起什么作用?我又不是傻子,会去相信一张纸!老爷还是早下决断的好,大家也好各自满意,皆大欢喜。当然老爷若实在为难,还可以把婚约撤了,当没有今日这回事,想来以母亲与姨母之间的情谊,此事应当不会太难!”
若是嫁给公孔雀便能为君珏换来一个光明的未来,那她愿意,不就是一根“公共黄瓜”嘛,她不用便是,反正她有足够的嫁妆,有自己的人手,只要公孔雀愿意与她井水不犯河水,各过各的,想来日子不会太难过,这笔交易也怎么看怎么划算,——如此看来,此番君老头儿反倒是帮了他们姐弟一个大忙了!
君伯恭正要再说,忽然想到明明主动权就在自己手里,这个孽女凭什么反倒与自己讲起条件来,她哪来与自己讲条件的资格?
因冷笑一声,道:“你好像忘记我的人此时正侍候在你弟弟左右了,只要我一声令下,你弟弟立刻被送到一个你这辈子都找不到的地方去,你倒还敢跟我谈起条件来,你以为你有那个资格?”
君璃心下猛地一“咯噔”,宽带衣袖下的拳头也一下攥得死紧,面上却是笑靥如花,语调轻松的说道:“老爷只管下令,老爷不就是要将珏弟送到一个我找不到的地方嘛,又不是要即刻杀了他,我怕什么?就算老爷真要杀了他,我也没什么好怕的,反正我很快便会送包括老爷和我自己在内的很多人下去陪他的,到时候我们大家又可以在地下团聚了!”
君伯恭面色铁青,冷冷道:“你想吓唬我?!”
君璃耸耸肩,依旧语调轻松:“谁说我吓唬老爷了,我都是说的真的。当然,老爷也可以让人绑着我,让我连动一下都不能,如此我自然休想杀人放火,不过老爷若真要这般做,最好便绑我一辈子,再不然,直接杀了我也成,否则,只要我一找到机会,不但君家上下,亦连容家上下,也休想逃脱,老爷若真以为我是在吓唬你,大可一试,看我究竟做得出来做不出来,反正这个世上除了珏弟,也再没任何人任何东西值得我留恋的,不比老爷,留恋的东西可还多着呢,也还远远没活够呢!”
“你、你疯了!”一席话,说得君伯恭脸上本就是勉强才维持住的镇定再维持不下去,失声叫道:“你这个疯子,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儿,早知今日,当初我就该一把掐死你的!”
君璃立刻反唇相讥:“老爷难道以为我就很想有老爷这样的父亲?我这会儿还巴不得老爷当初真一把掐死了我呢,也省得今日要被自己的父亲这般苦苦相逼,逼着我杀人放火,逼着我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更不把别人的命当回事!”
说完,根本不给君伯恭反应的时间,又道:“怎么样,老爷到底同不同意将珏弟过继到二叔名下?”
在君璃如虹气势的步步进逼下,君伯恭方才好容易才重新凝聚起来的气势一下子又散去了,忽然就想起了前次君琳出事后,他使人悄悄去宁平侯府事无巨细打探事情的经过时,得知君璃竟接连用石头砸晕了宁平侯府两个丫鬟之事,——这样的狠绝,别说闺阁女眷们了,就算是寻常男人,也未必有那个胆量,可她就做了,事后还半点没有害怕后悔的样子,若他真把君珏怎么样了,他相信她绝对做得出杀人放火之事,由来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他总不能真绑她一辈子,防她一辈子罢?
倒不如先应下她,让她顺利嫁去宁平侯府,到时候只要她一死,君珏是个只知读书,于旁的事一窍不通的,要拿捏住他还是很容易的,就算他已出继了也一样……君伯恭在脑中飞快衡量了一番,虽仍气恼至极不甘至极,想着自己可还要留着命过更好的生活,到底还是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我同意便是,你最好乖乖出嫁,否则,我先结果了你们姐弟,一了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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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回 过年
( 君璃回到流云轩后,才发现自己浑身酸痛,太阳茓突突直跳,双腿软得几乎就要撑不住自己身体的重量,因忍不住在心里再次庆幸自己方才在与君伯恭的对峙着好歹撑住了,笑到了最后,不然此番之事谁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再来一次?
谈妈妈与晴雪见状,都唬了一大跳,一左一右搀住了她正要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已一头往下栽去,急得二人忙一边叫着:“小姐,您醒醒!”,“小姐,您不要吓我啊!”一边已慌慌张张抚摸她额头的抚摸额头,查看她身上有无伤口的查看伤口,忙活了好一阵,方听得君璃有气无力的声音响起:“你们放心,我没事,只是有些累了,睡上一觉就好了,你们且扶我去床上。ww”
二人闻言,方稍稍松了一口气,忙小心翼翼扶着她去床上躺好,又拉被子过来与她盖好,晴雪便问道:“小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老爷为难您了?”
彼时君璃已倦极的闭上了眼睛,陷入了半昏迷状态,谈妈妈看在眼里,忙拉了晴雪小声道:“有什么话,待小姐睡醒后再问不迟,这会子且先别打扰小姐。”
晴雪闻言,虽满心的担忧,到底还是点了点头,与谈妈妈一起,轻手轻脚退出了君璃的卧室。
君璃这一睡便直睡到掌灯时分,才悠悠醒转过来,一睁开眼,就见昏暗的灯光下,晴雪正坐在床前目不转睛盯着她,一瞧得她醒来,立刻满脸的惊喜,叫道:“小姐,您终于醒了,奴婢还以为您……若不是谈妈妈拉着,说您只是睡着而不是昏迷了,奴婢都要请大夫去了……您吓死奴婢了……”语无伦次的说到最后,已忍不住喜极而泣起来。
弄得君璃有片刻的怔忡,随即方回神笑道:“我只是太累了,睡得久了一些而已,也至于将你吓成这样?对了,我肚子饿了,让人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
这几日她因着担心君珏,一直吃不下睡不好,先前在君伯恭的外书房时,又因着与君伯恭斗智斗勇一场而耗费了大量的精神,好容易得了君伯恭同意将君珏过继到他们死去的二叔名下,即日便传话让人护送君珏回来行过继礼的话,心下一松,这才会一回到流云轩便觉得累得不行,狠睡至此时的。
晴雪连日来第一次听到君璃说饿想吃东西,登时大喜,忙起身道:“小姐想吃什么,我这便去厨房亲自给小姐做去。”
君璃这会儿心情大好,想了想,笑道:“不拘什么都行,只一点,要快,我觉得自己都快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晴雪听她饿得这么狠,忙道:“那小姐稍等片刻,我这便去厨房。”说完忙忙往外走去。
余下君璃想着君珏以后都不必再受君伯恭的掣肘和压制,连日来的担忧、忐忑与激愤都一扫而光,因惬意的伸起懒腰来。
就见谈妈妈端着一盘栗粉糕走了进来,一见君璃便笑道:“小姐终于醒了,才听晴雪说小姐饿了,不如先吃点点心垫垫肚子?”又道,“方才二门上的婆子来传话,说老爷才使了人去各处传话,以后不会再限制咱们流云轩的人进出各个门,也不知小姐都与老爷说了些什么,让老爷改了主意?”
君璃淡淡一笑,“待会儿待晴雪回来以后,我自会告诉你们的。”
晴雪很快回来了,端了几样清淡的小菜,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鸡丝面,其上飘着几片绿油油的菠菜,让君璃一见便胃口大开,很快便将一碗面吃了个底朝天,又将几样小菜扫了大半,方命锁儿坠儿将碗碟撤了,接过晴雪奉上的茶吃起来。
谈妈妈与晴雪侍立在一旁,早等不及想问君璃到底与君伯恭说了什么,才会让他忽然改了主意,恢复了流云轩上下出入府门的自由,好容易等君璃吃完,晴雪便忙迫不及待的问出了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君璃并未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满面笑容的宣布道:“我已与老爷说好,将珏弟过继到二叔名下,为二叔一房传承香火了,且等过几日珏弟回来后,便行过继礼,再写到族谱上,以后老爷便再不能随意摆布珏弟,也不能再随意用珏弟来威胁我了!”
此言一出,谈妈妈与晴雪都是一脸的惊诧,片刻谈妈妈方迟疑道:“老爷他,真的同意将大少爷出继,为二老爷一房传承香火?”这怎么可能,大少爷可是老爷的嫡长子,便是要出继,也不该出继大少爷才是,老爷竟也同意?
君璃肯定的点点头:“嗯,老爷他亲口答应的,只等珏弟一回来,便行过继礼,以后珏弟便不再是大房的嫡长子,而是二房的嫡长子了,这对咱们来说,绝对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话虽如此,可这样一来,将来大少爷若是高中了,能够封诰母亲了,岂非就不能封诰夫人了?”谈妈妈仍有些迟疑,“而且老爷他怎么可能同意,敢是小姐答应了老爷什么条件?是不是老爷又问小姐要银子了?照理老爷才丢了尚书之位,恼小姐尚且来不及,又怎么可能……”
君璃闻言,不由在心里暗想,谈妈妈倒是难得聪明了一回,随即点头尽量轻描淡写的道:“我的确答应了老爷一个条件,这世上从来没有免费的午餐吃,想要有所得,自然要有所舍。ww”不过她自认自己这次的舍还是很值得的。
“那小姐到底答应了老爷什么?”谈妈妈的脸色越发的难看,声音里不自觉带上了一抹恐慌,只因她深知以君伯恭的性子,能答应将君珏过继出去这种近乎无理的要求,必定是有更大的利益摆在他面前,也不知他逼着自家小姐答应了什么过分的条件?
君璃仍是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也没什么,不过就是答应嫁给一个算不得良配的男人罢了,哦,说来这个男人你们也认得,就是宁平侯府的大爷……”
话没说完,不止谈妈妈,晴雪亦是大惊失色,失声叫道:“那样一个五毒俱全,全京城就没有哪个好点的人家愿意将女儿嫁给他的人,小姐您怎么能答应嫁给他?”旁人或许只是听说过宁平侯府的大爷有多么风流放荡不成器,晴雪却是亲眼见过的,想到自家小姐竟然要被逼着嫁给那样一个男人,她简直觉得还不如死了算了!
谈妈妈则已哭出了声来:“老爷真是好狠的心,就因为小姐答应借给他银子答应得迟了些,便这样对待小姐,若是夫人泉下有知,还不定心痛成什么样呢……夫人,老奴对不起您哪,护不住小姐,只能看着小姐的后半辈子被毁掉……”
不就是嫁给一根“公共黄瓜”嘛,什么大不了的事,值得你们这么大的反应?
君璃话都到嘴边了,见谈妈妈与晴雪都是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只得临时改了口,“你们不是一直都盼着我嫁人吗,怎么这会子我真要嫁人了,你们反倒这个样子,也不说为我高兴高兴?”
晴雪抽泣道:“我们是盼着小姐嫁人不假,可从没想过要让小姐嫁给那样一个男人,全京城稍微好点的人家都不愿将女儿嫁给那人,可想而知那人名声有多差,更何况……”说着一脸的嫌恶,“总之,小姐说什么也不能嫁给那人,不然后半辈子可就 ...
(真是没有指望了!”
谈妈妈也哽咽道:“人常说嫁人是女儿家的第二次投胎,小姐已经投错一次胎了,不能再投错第二次了,果真嫁个那样的男人,还不如不嫁呢,至少清清静静的不必日日生气!要不,小姐再去跟老爷说,就说咱们不过继了,只要老爷不逼着小姐嫁给那样一个人,咱们不过继了便是,只要忍过了这两年,待大少爷高中了,小姐与大少爷不就可以不受老爷掣肘了?”
‘不过继了便是’?君璃暗自苦笑,谈妈妈说得倒是轻巧,却不知她到底费了多少心力,才迫使君伯恭同意了此事,岂是她说不过继便能不过继的,那她之前的努力岂非全白费了?
因扯了扯一边唇角,反问道:“妈妈以为只要大少爷高中了,咱们就可以万事不愁了?且别说大少爷要到老爷今时今日的地位至少得二十年,单只一个‘孝’字,已足以压得大少爷喘不过气来了,不过继,难道眼睁睁看着大少爷一辈子被压制,连带我也一辈子被胁迫,今日出六万两银子,明日出十万两银子不成?我又不是开钱庄的,哪来的那么多银子一次又一次的‘借’出去?”
就算她再厌恶君伯恭,却也不得不承认他之前有句话说得再正确不过,便是君珏两年后真高中了,要做到君伯恭如今的位子,至少也得二十年,且他还占了父亲的名分,如果他们不抓住眼前这个机会,只怕真只能被君伯恭压制一辈子了。
“呵——”君璃嗤笑一声,不待谈妈妈说话,又道:“况妈妈以为到了今时今日,我还有说不的权利吗?”说着将之前她在外书房与君伯恭说的话从头至尾大略复述了一遍,末了道:“这过继可是我拼着一股子狠劲,好不容易才为大少爷争取到的,便是没有这回事,我依然得嫁去宁平侯府,不然珏弟的前程便即刻被毁了,指不定我以后也别想再见到他,这样,妈妈还要让我去找老爷说不嫁,不过继吗?”
之前在君伯恭书房里说的那些同归于尽的话,不过是在跟君伯恭比谁更狠比谁更惜命罢了,事实上,她又岂有不惜命不怕死的?当然,如果实在被逼得狠了,她也不是做不出玉石俱焚的事来,所以对君伯恭说的那些话,也不全然是吓唬他的,但既然事情还被到那个地步,那她就还得活下去,且得好好活下去,不然岂非白白辜负老天给她的第二次生命了?
君璃长篇大套一席话说毕,谈妈妈与晴雪终于明白过来先前她回来时为何会那么累,也终于明白,如今的确不是她们想让君璃不嫁便能不嫁,想让君珏不过继便不过继的了,后者还好说,即便君珏过继了,一样是自家小姐最亲的弟弟,一样是她们最好的大少爷;可前者就不一样了,等于是将自家小姐的后半辈子彻底给毁了,不由双双沉默了。
见二人半晌不说话,君璃知道她们心里难受,因故作轻松笑着安慰二人道:“你们也不必把这事儿想得太坏,也该往好的方面想想,譬如那位容大爷虽不成器,却是宁平侯府的嫡长子,将来很有可能要袭爵的,到时候我岂不也能跟着夫荣妻贵,成为朝廷堂堂的一品诰命夫人了?而且成了亲后,我便可以不必时常面对老爷了,岂不清净得多?反正我嫁妆不菲,到时候我过我的,那位容大爷过他自个儿的,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想来这日子也不会太难过!”
晴雪闻言,小声嘟哝道:“姨夫人可是极受宁平侯爷爱重,她又不是没有自己的亲生儿子,容大爷能否袭爵还是未知数呢,他自己都不能袭爵了,又如何让小姐夫荣妻贵?况果真小姐稀罕那什么劳什子一品诰命,当初又何必要跟那姓汪的和离,姓汪的如今已是实打实的侯爷了……而且那位容大爷,于女色上也委实太那个了些,小姐以后还不知道有多少气要生呢。”
“我又不是真心想嫁给他的,有什么可生气的?”君璃反问,“况只是嫁个人便能为珏弟换来一个更好的未来,这笔生意怎么说都是我赚了,我又何乐而不为呢?”
晴雪仍皱着脸,“可如果让大少爷知道您为了他赔上自己的后半辈子,他一定不会开心,一定会自责一辈子的。”
君璃断然道:“如果这点事他都承受不了,还谈什么自立门户,还说什么将来要让我过上日子,让所有欺负过我看不起我的人,将来都不敢再欺负我,不敢再看不起我?那他也不配做我的弟弟了!”
主仆二人说话时,谈妈妈一直默默的低着头,也不知道这会儿正想什么,虽觉得这与她素日唐僧的性子有些不合,但君璃这会儿满心都是过继及出嫁之事,一时也顾不上管她,想着至多不过是在为她即将嫁个渣男之事难过罢了,便没有多问。
却不知道就是这个小小的疏忽,让她后悔难过了好些时日。
是夜,因白天睡多了,君璃躺到床上后,一时间反倒睡不着了,因不由自主的想起白天与君伯恭谈判时的情形来。
她心里一直有一个疑问,虽说她自信威胁君伯恭时从言语到神情都十分到位,绝对让君伯恭看不出半点破绽来,认定她既然说得出便做得到,不然也实在太丢她堂堂影后的脸,可君伯恭毕竟是混迹官场多年的人,绝非什么善男信女,照理他不该被她放几句狠话便轻易威胁到才是,如果她是他,大可一狠心做掉他们姐弟便是,到时候他们姐弟都死了,他们名下的产业自然也就落到了他手里,——怎么就会轻易妥协,答应将君珏出继给他们那位早夭了的二叔呢?
当然,也有可能是君伯恭想着他们总是他亲生的儿女,让他亲手杀掉他们他毕竟做不出来;且他是朝廷命官,若真一时激愤杀了他们,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一旦事情泄露出去,他的仕途也该到头了,指不定就是因为这两点原因,他才最终没有下狠手的呢?这事儿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子莫名的怪异,她以后可得加倍小心才是。
次日便是大年三十了,年夜饭上,君璃终于见到了已经好几个月都没见到过的杨氏母女三人。
母女三人都或多或少的瘦了,但瞧着精神都还不错,杨氏是一身大红五彩绣蝶短袄配茜色绣花裙,外罩胭脂色缎绣八团花卉褂子,头戴嵌祖母绿大金凤钗,君琳是五彩百蝶金枝绿叶刺绣褙子配同色棉绫凤仙裙,Сhā赤金蝴蝶展翅玉步摇,君璇则是一身白底浅橘色滚边的襦裙,梳垂髫分肖髻,髻上簪了一对蝴蝶翠羽金花钗,周围零星点缀了不少小米珠,看得出来母女三人都是精心打扮过的。
君璃到得花厅时,君伯恭因领着君琪君珮兄弟二人去君氏一族的大祠堂与族人们一道祭祖去了,是以厅里只得杨氏母女三人。君璃如今已算是与君伯恭撕破脸了,连君伯恭她都懒得给好脸了,对着杨氏母女三人,自然更没有好脸,是以只顾自坐到了一旁吃茶,并未与三人打招呼,“我不惹你们你们也别来惹我”的意图很明显。
只可惜母女三人显然没察觉到她的意图,亦或是明明已察觉到了,但就是一开始便打定了主意要找事。
首先是君璇一脸得意洋洋的叫嚣道:“小贱人,听说你前几日也惹恼了爹爹,被关起来了?你也有今日,活该!”
君璃仍专心吃着自己的 ...
(茶,连眼皮都没抬过一下,就跟没听见君璇的话似的。
所谓蔑视一个人的最高境界便是无视,君璃这种明显无视自己的态度让君璇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新仇勾起旧恨,怒气冲冲的几步冲至君璃面前便叫道:“小贱人,我跟你说话呢,你聋了吗……”
“滚远点!”君璃心中厌恶至极,却仍是眼皮也不抬,只冷冷吐出了三个字。
“你!”君璇给气得半死,“你竟敢让我滚,你个小贱人算什么东西——”
这次君璃终于抬起了头来,毫不掩饰眼里厌恶的看向她,问道:“小贱人骂谁呢?”
君璇一时反应不过来,想也不想便答道:“小贱人骂你——”话都出口了,才反应过来自己是掉进了君璃的语言陷阱里,不由又是羞愤又是恼怒,想回骂君璃罢,又怕自己再吃亏,只得一跺脚,哭着扑向了杨氏怀里,“娘,小贱……她竟敢欺负我,您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杨氏安抚性的拍了拍君璇,才看向君璃冷冷道:“大小姐就是这样以大欺小,对待自己亲妹妹的?方才见了我这个母亲不请安问好也就罢了,如今又这样欺负你妹妹,果真大小姐有娘生没娘养,所以才养成了如今盗跎的性子吗?难怪世人长说丧妇长女不可娶呢!”
君璃轻蔑的上下打量了杨氏一番,方冷冷道:“母亲方才不是说我见了你这个母亲不知道请安问好吗?母亲既然自称是我的母亲,如今却又来说我有娘生没娘养,难道母亲当自己是死人不成?还是母亲活够了,大节下的等不及咒自己早死了?除了三妹妹,剩下几位弟弟妹妹如今还小呢,要我说,母亲还是别这么早死的好,不然明儿再来一个与母亲一样的继母,几位弟弟妹妹的将来可就堪忧了!”哼,想跟她比骂街,丫还是再回娘肚子里修炼个十年八年的再来吧!
“你、你、你……”杨氏被气得嘴唇直哆嗦,一时间偏又找不到话来回击君璃,你了半天都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此时此刻,君琳站了出来,与杨氏和君璇脸上那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愤恨不同,她脸上一直带着笑,只是说出口的话却比母亲和妹妹犀利得多:“大姐姐无论是口才还是应变能力,都更胜往昔啊,只可惜,大姐姐即将嫁给我那位全京城都公认不成器的表哥,以后都得在我姨母面前立规矩做小伏低了,只希望到时候大姐姐的口才和应变能力仍能似今日一般,顶得住婆婆的教导,更得顶得住我那位表哥那一屋子内宠的莺声燕语,过上如今在家里这般凭谁也不放在眼里的自在生活!”
只可惜君璃也不是吃素的,她这番话根本打击不到君璃分毫,当下连想也不必想便也笑着回敬道:“如此我就先谢过妹妹吉言了,不过妹妹即将比我先出阁,听说妹夫与我那位未来的夫婿一样,都是京城纨绔界响当当的人物,且还是家里的独子,自来最得亲家太太宠爱的,妹妹不如还是先想想该如何应付亲家太太和妹夫那些内宠的好,将来我也好向妹妹讨教经验不是?当然,我也绝不会亏待妹妹的,姐姐我旁的没有,就是银子多,听说爹爹只准备花一万两银子为妹妹置办嫁妆,将来若妹妹日子过不下去了,只管来找我,我做姐姐的必不会看着妹妹落魄的!”
君琳自那日被杨氏摆出匕首、鸩酒并白绫,让她在这三样东西与嫁入寇家两者之间选一样至今,已浑浑噩噩了好几个月,她一直不肯相信向来疼爱自己的父亲竟会用要自己的命来逼着自己嫁入寇家那样的破落户,她可是父亲心目中真真正正的嫡长女,自来疼若掌上明珠的,——为此她甚至连杨氏也一并恨上了,这几个月与杨氏说过的话十个指头都能数过来,还是在昨儿夜里听了杨氏说君璃即将嫁给容湛后,才有了几分生气,这会子也才会出现在厅里的,不然就算是年夜饭,她一样会告病不出席的,就是想着要趁此机会好生奚落君璃一番,一出已在心里憋了几个月的那口恶气。
却没想到君璃竟半点也没有被逼嫁给渣男的沮丧和愤怒,更没有她意想中的痛不欲生,一听谁提及此事便立刻炸毛就跟之前的自己一样,反而还能笑得一派云淡风轻的拿话来反击她,就好像她不是被逼而是自愿出嫁,要嫁的人也不是全京城出了名的浪荡子而是什么乘龙快婿一般,让她油然生出了一种自己就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之上的无力感来。
无力之余,心头的邪火却是越烧越旺,当即便尖声嚷道:“你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仗着有个好娘给你留下了几个臭钱吗……”
奈何却才刚起了个头,就有丫鬟战战兢兢的进来禀道:“老爷与二少爷三少爷回来了……”
杨氏当即急白了脸,忙上前拉了君琳冲她杀鸡抹脖的直使眼色,又附耳小声哄道:“你跟她置什么气,再过阵子等她落到你姨母手里了,你有多少气出不得?眼下这关头,咱们母女几个可不能再惹你爹爹生气了,不然谁知道他又会怎么对待咱们?”
君琳冷笑道:“母亲休要把我和您自己混为一谈,您怕父亲生气,我可不怕!”自那日被逼着点头同意嫁人后,她便再不肯叫杨氏娘君伯恭爹爹了,而是改为了明显生分得多的父亲和母亲。
不过话虽如此,她到底还是停了口,没有再说。
片刻过后,便见穿戴一新的君伯恭领着同样周身新衣的君琪君珮进来了,杨氏忙领着众人屈膝给君伯恭行礼,稍后大家便团团坐下,吃起年夜饭来,席间因有君伯恭这个一家之主在,便连自来最骄纵的君璇与君珮也不敢放肆,瞧着倒也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君璃却忽然在心里同情起自己,更同情起杨氏与君琳来,自她回来这几个月看起来是她占尽了上风,但真正的胜利者却只有一个,那就是君伯恭,不论是她,还是杨氏母女,都不过是君伯恭随意摆弄的棋子罢了,偏偏她们还在这里乌眼鸡似的斗个你死我活,真是可笑又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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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孩子打预防针去了,同时怨念:为毛孩子半岁前,要打那么多次预防针啊?真是伤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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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回 过继
( 因君珏是在已到京城外才又被君伯恭下令送回书院的,很容易便能追回他,是以正月初四傍晚,他便回到了君府。ww
君璃一早便派了晴雪亲去门房等着,命她一见君珏回来,便直接迎他去她的流云轩,不必先去见过君伯恭了,反正双方已经撕破了脸,也再没有虚与委蛇的必要;
最重要的是,这几日君伯恭已在她的监督下,去与族长和族老们回过将君珏出继与君家早夭的二老爷君仲谦名下之事,虽说族长族老们都觉得君伯恭便是要过继一个儿子给早夭的兄弟承继香火,也不该过继嫡长子,毕竟嫡长子是要继承家业的,君伯恭这样做,也未免太偏心两个小儿子,但见君伯恭坚持,便也不好再多劝,双方说定了初五,也就是明日早上行过继礼更改族谱,这也是君璃会派晴雪去门房直接接人的主要原因,她总要事先与君珏把事情说清楚,也免得君珏事到临头了才知道自己要被过继出去,心里会产生类似于自己被抛弃了的抵触情绪。
三个多月不见,君珏长高了不少,也瘦了不少,却更沉稳了,秀雅的眉宇间已隐隐有了刚毅,就像一夜之间,便从一个不知愁滋味儿的少年,终于成长为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君璃这些日子一直担心着他,这会子终于见到人了,心里那块一直悬着的大石总算落了地,鼻间却酸得厉害,差点儿就要掉下泪好,好容易强忍住了,笑道:“这一路上餐风露宿的,你一定饿了也累了罢?我让人准备了热水和干净的衣裳,你就在我这里梳洗一番,有什么等你梳洗完吃过饭后,我们再细说不迟,我有好多话要对你说呢。”
方才君璃打量君珏时,君珏也同样在打量着她,见她穿着天青色盘领交襟襦裙,头上只Сhā了一支赤金石榴花簪子,瞧着比上次见面清减憔悴了不少,本来也有满肚子话想要问她的,但既然她已这样说了,他只得暂时将已到喉咙的话强自压下,随锁儿梳洗去了。
等君珏梳洗完,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出来,屋子正中的黑漆圆桌上,已摆了几样小菜,都整治得极为清爽水润:鲜嫩的盐水笋,爽脆的腌黄瓜,鲜咸的糟鸭舌,清炒的小菱藕,另还有一碗香气四溢的刀削面并一碗火腿笋丝汤。
君珏赶了这么多天路,连年都是在赶路中度过的,虽路上众管事并不敢怠慢他,一应吃穿住行都是捡好的来,但再好又如何比得上家里,比得上自己心中最重要的人亲自为自己准备的?且他心里也一直担心着君璃,想着君伯恭既能这般对待自己,连年都不让自己在家里过,只怕也对君璃好不到哪里去,也不知她这些日子在家里是怎么过的,便是山珍海味也食不知味,更何况出门在外,众管事又是君伯恭的人,待他再周到又能周到到哪里去?以致他这后面七八日就没好好吃多一顿饭,没好好睡过一个觉,这也是君璃方才一见他便觉得他瘦了不少的主要原因。
是以在见到君璃平安无事后再见到这几样菜,立时便觉得胃口大开,当下也不与君璃多说,坐下便速度极快却又不失优雅的吃将起来。
君珏吃饭时,君璃一直坐在一旁专注的看着他,见他只用了极短的时间,便将一桌子的菜扫了大半,显见得是这些日子饿狠了,不由又是心疼又是恼怒,都是君伯恭那个渣害的,让珏弟连年也不能在家过,万幸珏弟很快便将不再是渣爹的儿子,以后再不会受他的压制!
一时君珏吃完了饭,君璃忙递上一杯不冷不热的茶,又命众伺候之人都退下后,方正色与君珏道:“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会让你生很大的气,但你得答应我,不管你有多生气,眼下都得给我忍着,记住了吗?”
君珏并未回答她的话,而是径自沉声问道:“是不是老爷他又逼你做什么你不愿意的事,还搬出我来威胁你了?”他不是傻子,又怎么可能不自君伯恭派去的人明明都已护着他抵达京城城外,很快就要到家了,却忽然又将他送回书院之举上,猜出几分端倪?
君璃点头又摇头,“他是逼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了,不过,他也未能自我这里讨到便宜去。”说着,将一开始君伯恭是如何找她借银子,她又如何先是不答应后又迫于无奈答应,但仍迟了以致君伯恭与礼部尚书之位失之交臂,随即迁怒到他们姐弟头上,将他复又送走,并拿他的前程和安危来威胁她,让她嫁入宁平侯府却反被她威胁了,同意他过继给他们早夭的二叔名下等事,事无巨细与君珏说道了一遍。
话没说完,君珏已是满脸的悲愤,牙齿咬得咯吱作响,霍地站起来道:“我这就找族长伯父去,把他做的这些禽兽不如的事全部披露出来,哪怕拼着前程不要,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姐姐嫁入宁平侯府,嫁给那样一个浪荡子!”
君珏虽常年不在京城,但容湛的“盛名”他却是听说过的,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姐姐在已经嫁错了一次人后,再嫁给那样一个风流浪荡不成器的人,毁掉后半辈子的幸福?不能让姐姐过上好日子,那他这么多年的苦读又还有什么意义?
却被君璃猛地一把拉住了,板起脸来道:“我方才不是告诉了你,让你不管多生气,现下都得给我忍着吗?怎么,我这个做姐姐的话是耳旁风,不管用了?况这才多大点事,你的一辈子且长着呢,以后比这更过分得多的事也不是不可能发生,若连这你都不能忍,以后可怎么样?昔日越王能卧薪尝胆,韩信能忍胯下之辱,我虽从未想过要你达到他们的成就,却也希望你能有一番成就与建树,你若连这点小事都不能忍了,又何谈什么让我过上好日子,让那些曾欺负过我看不起的人,以后都不敢再欺负我不敢再看不起我呢?”
一席话,说得君珏沉默了,虽并未再嚷着要即刻去找族长,脸上的悲愤却是不减分毫。ww
君璃看在眼里,叹一口气,只得又道:“你听我说,他终究占了父亲的名分,只抬出一个‘孝’字,已能压得你喘不过气来了,你若不出仕也就罢了,偏你将来又是要出仕的,怎么能让人诟病你不孝?所以他才敢狮子大开口,一开口便是问我要六万两银子,他何尝不知道六万两是怎么一笔巨款,——即便是我有娘留下的大笔嫁妆,短时间内也凑不出这么多现银,可他却丝毫不管这些,只一味的要银子,他凭的是什么?还不是凭着父亲的名分,凭着他能以父亲的身份,随意干涉你的前程,难道你想被他压制一辈子不成?”
“我前阵子还想着,只要能撑到两年后你高中了,咱们被他压制的日子便算是熬到头了,可经过此番之事,我才知道,就算两年后你高中了又如何,等你做到他如今的官位,至少得二十年后去了,且他始终占着父亲的名分,咱们一样要被他压制,倒不如趁此机会,与他脱离了父子关系,以后他便休想再压制威胁咱们!”
君珏虽知道君璃说得有理,却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君璃即将嫁给容湛之事,他痛苦的叫道:“可是容家那个浪荡子如何配得上姐姐?我又怎么能为了自己,便委屈姐姐赔上自己的后半辈子,那我成什么人了?我宁愿一辈子被压制,再不然,我 ...
(不要那什么劳什子前程了,也不愿意眼睁睁看着姐姐被毁掉后半辈子的幸福!”
“可我并不觉得委屈,在我看来,这时间任何事都只分那种,那就是值得的与不值得的,”君璃定定看着君珏,认真说道:“只要能为你换得一个光明的未来,我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更何况只是嫁个人?我也知道你是觉得那容湛不是良人,不能让我依靠一辈子,怕我受伤害,所以才这般难过的,可我压根儿就没想过要依靠他,也根本不可能对他动心,自然也就不可能受到伤害,到时候我只管与他井水不犯河水,各过各的,想来日子也不会太糟糕。”
顿了顿,笑道:“再退一万步说,到时候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我还可以与他和离呀,反正我也不是没和离过,而到那时,你应当已经高中了,能做我最强有力的靠山了,难道谁还拦得住我不成?只不过赔上区区几年的时光,便能为你换来一个更好的未来,也能让咱们姐弟以后都不再受老爷的压制与胁迫,我怎么看都觉得这个交易值得,怎么看都觉得这笔买卖划算。”
“可是……”君珏还待再说。
却只开了个头已被君璃摆手打断,肃色道:“你不必再说了,此事已成定局,后日容家便要来下定了,不管你心里怎么想,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此事都再更改不了,你如果还当我是姐姐,就听我的,不要让我之前的所有努力都白费,你只须记住,如今凭咱们的力量,还远远不足以与老爷抗衡,我们唯一能做的便是忍,只要咱们忍过了这一时,日后自然海阔天空。”
不待君珏答话,又道:“你赶了这么多天的路,一定累了,且早些回去歇着罢,明儿一早还要行过继礼呢,我再说一遍,不要让我这些天的努力都白费,也不要让我这么多年的委屈都白受!”
君珏太痛苦了,只要一想到君伯恭前些天对君璃的步步紧逼,只要一想到君璃是为了自己才不得不嫁入宁平侯府的,他满腔的悲愤便如浇了油的火一般越烧越旺,烧得他只想大吼大叫,烧得他只恨不能没有君伯恭这个父亲,烧得他只恨不能杀了自己!
可他心里又分明明白,君璃说的才是对的,他们如今还没有能力与君伯恭抗衡,除了忍,他们别无他途,除了让自己变强,强大到足以与君伯恭抗衡,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最重要的人为自己赔上终生的幸福,他只能在心里暗暗发誓,他永远不会忘记今日姐姐为自己所做的牺牲,他更不会忘记他们那位所谓的父亲都对他们做了什么,有朝一日,他一定会让他为今日的所作所为深深后悔,并付出沉重的代价!
这一夜,君珏一直未曾合眼,以致次日他出现在君伯恭等人面前时,看起来无比的憔悴,让人一看便知他心里一定很不平静,但他的双眼却平静无波,犹如一潭古井般,与他的实际年龄极不相符,给人以一种他竟于一夜之间,便完成了从少年到成人之间的过渡的感觉。
“给老爷请安。因路上有所耽搁,是故未能及时赶回来给老爷拜年,还请老爷见谅!”君珏平静的给君伯恭见礼。
君伯恭神色有些复杂,只因他心里忽然生出了一股自己这个长子只怕与那个孽女一样,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般好拿捏的感觉来,他忙将这股感觉压下,对君珏淡淡点了点头,“回来就好!”
顿了顿,又道:“既然人都到齐了,我们就走罢,别让族长和族老们久等。”说完,率先往外走去。
后面跟着的君琪闻言,深深看了君珏一眼,对君珏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大哥先请!”
君珏点点头,“二弟客气了。”与他一道跟上了君伯恭。
父子三人前脚方离开,躲在暗处的锁儿便飞奔回了流云轩,向一早起来便坐立难安的君璃禀道:“老爷已经领着大少爷与二少爷出门了,大少爷看起来精神还好,也没有与老爷起冲突,小姐只管放心。”
君璃闻言,方松了一口气,命锁儿退下后,向晴雪道:“我原还担心你大少爷到底年轻,沉不住气,怕他见了老爷忍不住与老爷吵起来,坏了大事,如今总算是可以放心了。”虽说昨晚上她与君珏说了那么多,他看起来也像是听进去了的样子,但在他没有和君伯恭见面之前,她还是忍不住担心,怕他答应归答应了,待见了君伯恭还是会忍不住与之干起来,让过继之事横生变故,万幸君珏还是将他的话给听进去了。
晴雪叹道:“小姐这一番苦心,连我这般愚鲁的尚且能体会,大少爷那么聪明,自然也能明白,大少爷也只是舍不得委屈小姐罢了。”
这边厢君璃正与晴雪说着过继的事,正院内杨氏也正与荣妈妈谈论此事,“……等那个小贱种过继出去后,琪儿便是咱们这一房的嫡长子了,以后老爷的一切东西乃至声望人脉,都再与那个小贱种无关,虽说这事儿是我做梦都想着的,可真当要实现了罢,我却又反倒觉得不真实起来,也不知那个小贱人到底怎么想的,竟会巴巴的逼着老爷答应了这么一个条件?不过这样一来,前头那个死鬼留给小贱种的那些产业,也都与咱们无关了,真是可惜了!”
荣妈妈约莫能猜到君璃的心思,左不过是不想自己姐弟再受老爷的压制,所以索性“断尾求生”,直接舍弃掉还不知道将来能不能到手的老爷的这份产业,横竖谈夫人留给他们的产业比老爷的产业多多了,也免得以后再被老爷时常逼着做这做那的。
要荣妈妈说,君璃这个决定真的很明智,老爷就算再有声望与人脉又如何,大少爷又不是不会念书,只能靠着老爷才有好日子过,大少爷完全有能力凭自己的能力出人头地,到时候再有谈夫人留给他的那些产业做后盾,他何愁没有一个好前程?又何必非要被老爷压制一辈子,连能不能回家过年这样的小事都要看老爷的心情?
因耐心解劝杨氏道:“夫人且别去管那对姐弟是怎么想的,也别去管他们与老爷之间斗得如何了,只要咱们能得到实惠就好,至于前头夫人留给大少爷那份产业,夫人经过前番之事,难道还不明白?只要有老爷在,便是前头夫人留下了一座金山,咱们也休想沾边,倒不如还是好生教养琪哥儿与珮哥儿的好,夫人后半辈子的依靠,可全是二位哥儿身上了。”
经过了前后这几件事,荣妈妈与大杨氏一样,也算看透君伯恭是什么人了,所以才息了往日的心,不再撺掇着杨氏背着君伯恭做这做那了,就怕哪一日杨氏再惹恼了君伯恭,须知后者连亲生儿女的死活都不当一回事的,谁知道杨氏再惹恼了他,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午时初刻,君伯恭便领着君珏与君琪回来了,一回来便将家里上下人等全召齐了,当众宣布自即日起,君珏便是二房的大少爷了,大房的大少爷则变成了君琪,但大房与二房本就是同枝一脉,所以排行仍按以前来,君珏仍称大少爷,君琪仍称二少爷,又因二老爷君仲谦早逝,并无家宅产业,所以君珏仍住在家里,等将来成亲后再说要不要单过的话。
此话一出,君璃正想出言反对,君珏先站了出来,拱手恭恭敬敬的向君伯恭道:“大伯父爱惜留住,侄儿本不该辞 ...
(,但俗话说‘亲兄弟,明算账’,大伯父虽疼爱侄儿,只家中终究还有大伯母和各位弟弟妹妹们呢,侄儿不愿意大伯父为难,所以已经决定这便出去赁一间屋子,就这几日便搬出去了。”
不待君伯恭说话,又道:“再就是家下人等的称呼问题,侄儿的意思,还是让大家称呼侄儿为‘大爷’,称呼琪弟为大少爷的好,如今二房就只侄儿一个人了,侄儿便算是二房的家主,顶立门户的人了,哪里还能做以前那不知稼檣艰难民生疾苦的大少爷?当然,这都是侄儿的一点子浅见,未知大伯父意向如何?”
君珏话说出口,在场所有人的神色都变得微妙起来,君璃将众人各异的反应尽收眼底,就忍不住悄悄笑了起来,想不到自己能想到的,珏弟也都想到了,看来自己以后可以少操好些心了。
方才君伯恭话音刚落,君璃便已想到,若仍任由君珏住在君伯恭的眼皮子底下,就算君伯恭已经不能再搬出父亲的名分压他,但伯父也是长辈,君珏仍不能顶撞于他,仍得听他的话,那样一来,这场过继便白过继了,还有什么意义?自然还是搬出去的好,到时候关起门来清清静静的过自己的小日子,不知道多好呢!
至于称呼问题,就更重要了,若仍任由下人们唤君珏大少爷,那就意味着君家的一家之主仍是君伯恭;唤大爷则不然,意味着撇开长辈的身份不谈,君珏便是与君伯恭一样平等的二房家主了,以后二房就他一人独大,便是君伯恭也不能随意再过问二房,也就是过问他的事。
君伯恭虽自来不喜君珏这个长子,但见他这般自然的便唤自己为“大伯父”了,心里还是多少有几分不痛快,等到再听完君珏的话,明白他这些话背后所隐藏的意思后,他的这几分不痛快就更是瞬间上升为了恼怒,暗自冷笑道,哼,小兔崽子,翅膀还没长硬呢,就想飞了,不就是仗着有几个你那个无情无义的娘留给你的臭钱吗,且先让你得意几日,以后有你哭着求着想搬出来,想再被下人们称为大少爷的时候!
君珏忙应了,心里暗自打定主意,等明日容家来下过定之后,他便搬出去,就搬去姐姐在四条胡同的宅子里,以后除了安心念书备考外,也尽量多为姐姐分忧解劳,总之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不会再任由姐姐一个人单独的面对,无论发生什么事,他以后都要与姐姐一起面对!
君璃也是这般想的,等过几日便让珏弟搬去自己的陪嫁宅子里,到时候一应陈设乃至服侍之人都是现成的,他也好安心读书,不必为那些个琐事烦心。
而君伯恭虽约莫能猜到姐弟二人的打算,却也管不着了,毕竟君珏已不是他的儿子,而君璃的陪嫁他又无权过问,说不得只能强压下满心的郁卒,暗自在心里发狠,等他谋划的事情变成真的后,看他们还怎么嚣张!
第二日,容家请的媒人领着容家的人来下聘,计有金戒指三十二对、金耳环十六副、金镯子八对,给新娘的四季衣裳四十八套、绸缎四十八匹,衾褥十六具,外加五千两聘银,还有给亲家的四匣金银首饰、双鹅双酒、羊腿、肘子及各样蒸食,龙凤饼、水晶糕及各样喜点并各色干果鲜果,前前后后,共有五十八抬礼,倒也符合容家侯府的身份,引得左邻右舍都跑出来观看。
君伯恭觉得很有面子,让管事将连日来命人急着去买来的翁姑新郎的鞋袜、衣袍等物满满的回了过去,因怕杨氏从中使坏,坏了他的大事,又怕潘氏觉得这门亲事不好,便既没让杨氏也没请潘氏来管此事,而是直接命管事们去办的,好在众管事不久前才经手过寇家来下定还礼之事,倒也没出什么岔子。
双方又议定了成亲的日子为二月十二龙抬头那日。
君珏大是不爽,倒不是为容家的聘礼远远比不上君璃的嫁妆,毕竟宁平侯府的家底子摆在那里,能置办出这样一份聘礼已经算有诚意了,他不爽的是,作为准新郎官的容湛,竟没有随媒人一道来君家下聘,虽说时下并没有人硬行规定新郎官必须随媒人一道去新娘家下聘,但夫家为了表示求娶的诚意,一般都会这样做,——当然,之前寇家来下聘时寇冲没有一道来属特殊情况,如今容湛却也没有来,岂非是在大张旗鼓的告诉大家,他不满意这门亲事,不满意自己姐姐这个妻子?简直就是太过分了!
不过比起容湛,君珏更不爽的还是君伯恭这个罪魁祸首,若不是他,姐姐又怎么会这般委屈自己,嫁给容湛那个风流成性的浪荡子?他以后若胆敢对姐姐不好,惹姐姐生气,他一定即刻接回姐姐,再不让姐姐受那样的气!
相较于君珏的激愤,君璃却很淡定,她本来就没对宁平侯府,对容湛,对这门亲事抱过任何期望,如今面对容湛的轻慢,自然也不会有任何失望或是不爽,反正她一开始便打定了主意,将来与容湛井水不犯河水各过各的,所以,又何必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影响自己的心情呢?
她的心思更多放在了猜度君伯恭这般大费周章的将她嫁到宁平侯府,到底有什么目的上,若说君伯恭只是为了毁掉她后半辈子的幸福,他应该知道她有大笔嫁妆,就算嫁去容家后夫婿和婆婆乃至夫家所有人都不待见,她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那么,他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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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我们这里搞环中国自行车赛,抱儿子出去打预防针,结果,被堵在大街上几小时,差点儿没热死累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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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回 君琳出嫁(上)
( 容家既已下了定,君珏也没什么好放不下的了,于是正月初七一早,便收拾了东西,辞了君伯恭,欲即刻搬出君府。ww
君伯恭见君珏竟是一刻也不愿再多待的样子,不由一阵气闷,强忍怒气劝他道:“好歹等过完正月十五元宵节再搬出去不迟,不然旁人见了,还当我多不容下你这个侄子呢,大节下的便等不及要赶你出去;况外面如何比得上家里,茶也是现成的,饭也是现成的,你姐妹兄弟们难得见你,也正好趁此机会大家乐呵乐呵,难道你如今不叫我爹爹了,就不是君家的人了不成?”
君珏面上带笑,嘴里却道:“大伯父爱惜留住,本不该辞,但只明年便是大比之年了,侄儿虽不才,却也盼着自己能光宗耀祖,为君家光耀门楣,早些个搬出去,也好早些个专心念书,不是连孟圣人都云成大事者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吗,侄儿若只一味贪图享乐受用,岂不辜负了伯父这么多年的栽培,将来也无颜告慰父亲于九泉之下?至于旁人的议论,清者自清,大伯父又何必放在心上,横竖侄儿知道您待侄儿好就是了!”
好说歹说定要今日搬出去,且只带了少数自己近身用惯了的物品,随侍之人就更是只带了一个打小儿伺候的小厮芝兰,自此与君伯恭划清界限的意图很明显,让君伯恭又是一阵气闷兼恼怒,暗想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小畜生,老子养你十八年,你便是这般回报老子的,老子还没死呢,你就说起什么‘告慰于父亲九泉之下’来,岂非摆明了是在咒老子呢?
偏这话还不好说出口,毕竟从礼法上来说,他的确不再是君珏的父亲,君珏也的确不再是他的儿子,说不得只能强忍下满心的怒意,近乎咬牙切齿般同意了君珏出去住:“罢了,你既有这个志向,我难道还拦你不成?你要搬便搬罢,只记得一点,要时常回家来,就算你如今不再是我的儿子了,这里也永远都是你的家!”
说完又命人去账房支五百两银子来给君珏,“……外面毕竟不比家里,你拿了这些银子去好花销。”本以为君珏心里正恼着他,不会收他银子的,不想君珏却一口应下,“长者赐不可辞,既是如此,侄儿便却之不恭了!”
弄得君伯恭心里越发的恼怒,也不耐烦再见君珏了,不过只略再说了几句让他照顾好自己的套话,便打发了他。
君珏却是礼数周全的给君伯恭行了礼,又请他务必保重身体后,方告辞离开了君伯恭的书房,径自往垂花门外走去。
在那里,君璃领着晴雪早早便候着了,一见他出来,便迎上前笑道:“可以走了吗?”
君珏一见姐姐,脸上也不自觉带了笑,点头道:“可以了,姐姐等很久了罢?”
君璃笑道:“没等多会儿,况等我最重要的人,便是等再久,我心里也高兴。我们走罢!”说完就着晴雪的手,先上了候在垂花门的马车,她如今虽将管家大权又交还给了杨氏,可因着有君伯恭亲自下令让府里众人都不得怠慢她,是以一听说她要出门,早早便有人将马车准备好了。
君珏随后也上了马车,晴雪放下车帘,马车便缓缓驶出了君府。
待马车驶出君府后,君珏方把方才收了君伯恭五百两之事告诉君璃,面有羞赧之色,“姐姐,我要了他的嗟来之食,会不会太没有骨气了?可一瞧见他满脸的后悔之色,我又实在觉得痛快……”
话没说完,君璃已道:“你干得漂亮,他的银子不要白不要,怎么就没有骨气了?拿了这银子施舍给街边的乞丐都好,总好过留着白白便宜那几个小的,况你不也说了,瞧见他满脸的后悔之色实在痛快?要是我,就再来一句‘侄儿新搬出去,要添置的东西实在不少,只怕五百两银子远远不够,要不,大伯父再借我一千两,待我周转得开了,便立刻还与大伯父?’,只怕到时候他就不只是后悔,还会深恨自己多事了!”
君珏闻言,扼腕道:“早知道姐姐会这样说,我方才就真该拿了那五百两不算,还该问他再‘借’点的,就算最后借不来银子,能一睹他的后悔懊恼之色,也值了!”
君璃点头道:“是啊,他不是历来最喜欢找人‘借’银子的吗,也该让他尝尝被人借银子的滋味儿的。ww”
姐弟二人吐起君伯恭的槽来,那是毫无压力。
一时到得四条胡同的宅子,李掌柜早已领着人侯在大门外了,——李掌柜老家就在京城,不像欧阳总柜和侯掌柜老家都在旁边的郊县须回去过年,是以这段时间宅子这边的事由李掌柜总领。
李掌柜引着姐弟二人去到正房厅里,先领着这边众服侍之人给姐弟二人拜过年,打发了众人后,方看向君珏笑道:“老朽已是好些年不见大少爷了,记忆里大少爷还不到老朽肩膀高呢,如今已轮到老朽不及大少爷的肩膀高了,时间可过得真是快!”
又赞君珏出落得俊俏挺拔,听说书也念得好,老太爷和夫人泉下有知,一定很欣慰云云。
君珏一直极有耐心的与李掌柜说话,又谢了这么多年来李掌柜等人对君璃的忠心,一旁君璃见二人寒暄得差不多了,方把今日的来意说了:“……如今珏弟已不是老爷的儿子了,自然不能再住在府里,我的意思,以后珏弟就住这里,还要请您老费心安排一番。”
“大少爷被过继到了君家二老爷的名下,什么时候的事?”李掌柜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弄得当即怔住了。
“就是昨日的事,您老还记得年前我忽然要你们准备六万两银票之事吗?”君璃遂将过去十来日里发生的事,事无巨细与李掌柜说了一遍,末了道:“……虽说我暂时还不想嫁人,尤其是嫁给姓容的那样的人,但能为珏弟换来一个不再受人掣肘的未来,也让我自己以后不再轻易受他胁迫,我觉得这笔买卖还是很值得的!”
李掌柜饱经世故的人,自然不会像君珏乍一听完君璃的话后那般气得几欲失去理智,而是飞快在心里衡量了一番,方道:“如果以后真能不再受君老爷的掣肘,这笔买卖的确值,只是要委屈大小姐了,还有夫人,将来若大少爷高中了,可以封诰母亲了,说不得也只能委屈夫人,不过只要大小姐与大少爷过得好,料想夫人不会在意这些虚名。”
李掌柜倒不担心君璃嫁入宁平侯府会受委屈,如果是以前的君璃,他当然会不赞成此事,但如今的君璃他放心着呢,她不给人气受就是好的了,谁能给她气受?他这会儿想的是另一件事,“如今大少爷既已过继到君家二老爷名下,不再是君老爷的儿子了,老朽的意思,大少爷还是不要住到这里来,而是最好住到君家族人聚居地周围的好,如此一来,大少爷与族人们多少也能有几分香火情,将来有什么事时,族人们也不至于一边倒的全站到君老爷那边去。当然,这只是老朽的一点子浅见,究竟如何做,还得大小姐和大少爷自己拿主意。”
一席话,说得君璃与君珏都点头连连,君璃因道:“要不说俗话都说‘姜还是老的辣’呢,我们考虑事情,就是没有您老考虑 ...
(得周全,若非今日有您提醒,我们如何能想到这一层?等将来事到临头了再想到,也已经迟了。既是如此,还得请您老打发几个妥帖人,去君氏族人聚居地的周边瞧瞧可有合适的宅子,若是有,不拘租还是买都成,只一点,得尽快将此事办妥,也省得耽搁了珏弟念书。”
李掌柜忙一一应了,“大小姐放心,我一定将事情办得妥妥的,务必让大少爷没有后顾之忧。”
君璃忙笑道:“您老办事,我又岂有不放心的?对了,距离上次来这里又是一个多月了,也不知道宅子盖得怎么样了,整好这几日工匠们还没上工,不如您老带着我和珏弟瞧瞧去?”
李掌柜点点头,随即领着姐弟二人去了新盖的宅子那边,见其已初具模型,再过至多两月便可以完工了,君璃心里仅剩的那几分抑郁也终于一扫而光了。
因君珏已正式向君伯恭辞过行了,如今自然不好再回去,于是在李掌柜将宅子给他安排妥帖之前,他这几日便先住在四条胡同这边了,是以待回去时,马车内便只剩下君璃与晴雪两个人了,显得有些空荡荡的,不过君璃的心却被填得满满的,不为别的,只为她如今总算可以想什么时候见君珏,便什么时候见他了。
李掌柜办事效率极高,不过只用了几日,便已与君珏找好了宅子,乃是一所两进三间带退步的小跨院,就在君氏族人的聚居地当中,听说环境极是清雅,很适合读书。因君珏如今于名分上来说,已不是君璃的亲弟弟,算是外男了,所谓男女有别,是以君璃并未亲去瞧他的住所,而是等到元宵节君珏提着四色礼盒以客人的身份再等君府大门时,听他说这几日与邻居们相处得还不错,方放了心。
与此同时,君琳的婚期也越来越近,虽说君伯恭因这门亲事来得不甚光彩,并未曾下帖子广邀宾客,但君家的亲戚族人们也开始陆陆续续的上门给君琳添妆了。
正月十六,君琳铺嫁妆的前一日,君璃用过早饭后,便命晴雪:“我记得我匣子里有一对金丝镶玛瑙的镯子和一对八宝玉凤蝴蝶簪?你去找出来,再把那个赤金璎珞项圈也找出来,咱们待会儿去映月阁给三小姐添妆去。”
晴雪闻言,想了想,才道:“我记得那镯子和簪子都收在那个平常不怎么用得上的大匣子里,钥匙在谈妈妈那里,我这便问谈妈妈要去,只是小姐,光这两样东西少说也值几百两银子了,更不必说那项圈少说也有二十两金,折合成银子又是两百两,您真要白白送给三小姐?您舍得,我还舍不得呢……”
“这不是舍不舍得的问题,而是该不该的问题,快去罢!”君璃满心怨念,当她想白白送这么多值钱的东西给君琳呢,她留着年下时送给她那些辛勤工作一年的员工们岂不更好?再不然,送给晴雪将来做嫁妆或是送给谈妈妈养老也行啊,无论如何,都比送给君琳强一百倍。
可正如她回答晴雪的话,这根本不是她舍不得就能不送的,旁人看来她毕竟是君琳的姐姐,就算她们彼此之间再恨对方,旁人如何知道,旁人只会看到她做姐姐的不通人情,亲妹妹都要出嫁了,也舍不得送几样有纪念意义的东西;而且今日来添妆的,听说有几位在族中颇有威望的伯母婶子们,她就算不为自己的名声,只为了君珏,也不能不走这一趟,毕竟指不定什么时候,君珏便有要仰仗这些族人们的地方呢,她把事情做到前头,总比临到头了再后悔抓瞎的强。
晴雪并不是很明白君璃的意思,但见她一脸的坚持,只好应道:“我这便去找谈妈妈。”心里却还是很可惜那些即将被送出去的东西,小姐干嘛对三小姐那么好,哪怕送给二小姐也成啊,至少二小姐还知道念小姐的好。
“等一下。”眼见晴雪转身走了,君璃忽然想到一件事,忙将她唤住,问道:“谈妈妈的风寒还没有好吗,这都多少日子了,你去拿钥匙时,顺便问问她究竟觉得如何,实在不行,就请大夫来瞧瞧,什么正月里不宜请大夫,告诉她我没有这个忌讳。”
自过年前那天晚上君璃告诉了谈妈妈与晴雪她即将加入宁平侯府之事后,第二日谈妈妈便病倒了,君璃一来知道她一多半是心病,二来因她坚持说大节下的不宜请大夫,没得平添晦气,便也顺着她的意思,真没请大夫来,谁曾想她竟一病至今,连日来都不曾出现在她面前过,想来心病拖着拖着,便拖成真病了。
晴雪忙答应着去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后取了钥匙回来道:“谈妈妈说她今日起来已好多了,至多再将养个两日,便可以上来伺候小姐了,让小姐不必担心。奴婢也瞧着她虽瘦了一些,精神却还好,小姐只管放心吧。”
君璃点点头:“如此我便可以放心了,你去取东西吧。”
不一时,晴雪将君璃点到的三样东西都取了来,君璃令其用匣子将东西装了捧好,领着她去了君琳的映月阁。
果见君琳屋里有四五个打扮得虽不华丽,却也大方得体的妇人正坐着吃茶说笑,想来便是来给君琳添妆的各位叔伯婶子们了,君璃虽不认识她们,却并不妨碍上前屈膝给大家见礼,口称:“给各位伯母婶子请安。”
当中一个穿暗红销金福禄寿喜纹大袖衫子,约莫四十来岁的妇人先就笑道:“前儿听大嫂子说璃侄女如今越发出挑了,我先还将信将疑的,今日一瞧,方知大嫂子所言不虚,璃侄女果然跟换了一个人似的,让我都有些不敢相认了。”
旁边两个妇人笑着附和道:“先头大嫂子那般出挑爽利的一个人,我们先还在想,璃侄女竟是半点也不像先头大嫂子,谁知道今日一瞧,活脱脱与先头大嫂子一个模样儿了!”
君璃忙笑着谦虚道:“伯母婶子们谬赞了。”与众人寒暄了一会儿,方问一旁服侍的君琳的丫鬟:“三妹妹可在屋里,我来给她添妆的,你去把三妹妹请出来吧。”
那丫鬟闻言,一脸的难色,片刻方小声道:“小姐身体不舒服,怕是不能出来见大小姐了……”
君璃忙道:“三妹妹不舒服?既是如此,我进去瞧瞧她罢。”说着便要越过那丫鬟往里走。
“大小姐,我们小姐她是真的不舒服,您还是别进去了罢,省得过了病气……”直急得那丫鬟差点儿没哭出来。
君璃见此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怕君琳身上不舒服是假,心里不舒服才是真罢?也就难怪她的映月阁从屋子的布置到众伺候之人的表情,都没有一丝半点主子即将出嫁的喜气了,主子心里不乐意这门亲事,谁还敢做出高兴的样子来?
便也不再坚持要进去,而是接过晴雪手中的匣子打开,命那丫鬟:“既然三妹妹不舒服,我便不进去打扰她了,你将这些东西拿进去,告诉她镯子和簪子是我给的,项圈是二房的大爷给的,就说这只是我做姐姐和大爷做哥哥的一点小小心意,请她不要嫌弃简薄。”
丫鬟见她不再坚持进去了,如蒙大赦,忙应道:“大小姐放心,奴婢一定会把大小姐的话带到的。”说着屈膝行了个礼,进了里屋去。
旁边众叔伯婶子将君璃与丫鬟的对话听在耳里,都“ ...
(小声”窃窃私语起来:“璃侄女这样,才真是有大家风范呢,不像那对母女,咱们虽不是外人,到底也是登门来给她女儿添妆的,她却只出现一面,便将咱们扔在这里,做母亲的这样,做女儿的也是,亲姐姐来给她添妆,竟也能避而不见,也不知道做母亲的到底是怎么教的……”
“咱们再坐坐也就走罢,省得人家还以为咱们死乞白赖的巴着她们呢,若不是瞧在都是一个老祖宗的份儿上,当咱们愿意来受这嫌气呢,也不瞧瞧她们如今都是什么名声……”
“是啊,逼嫁原配嫡女,逼着出继原配嫡子,自己女儿被陌生男人抱在怀里……啧,这哪一桩哪一件是说出去很光彩的?若不是瞧着一个老祖宗的份儿上……”
——众人都是聪明人,虽并不清楚君璃何以这般突然的被许给了宁平侯府的大爷,却并不妨碍她们私下猜测,那容大爷是杨氏娘家姐姐的继子,他又是那样的名声,这门亲事又定得这般急,连三书六礼都没有走全,若说这其中没有猫腻,谁信?便都自然而然将账算到了杨氏头山,以为是杨氏撺掇的君伯恭,这才有了‘逼嫁原配嫡女’之说;至于君珏的被过继,就更好理解了,堂堂嫡长子都被过继了,以后再没继承家中产业的资格,谁才是最大的受益者?当然是如今的嫡长子君琪,显然此事也是杨氏撺掇的,不得不说,杨氏这次是躺着也中枪了,只是众妯娌已在心里认定了的事,又岂是轻易更改得了的?
最后说话的那个妇人话还没说完,已被一个声音尖叫着打断:“你们既然不愿意来,就立刻给我走,当谁很愿意你们来呢,没的白脏了我的屋子!”
声音的主人不是别个,正是君琳。
君琳穿着一身白底绣细碎梅花的家常小袄,月白色的软绸裙子,整个人比年夜饭上君璃见到她时,又瘦了一圈,瞧着丝毫新嫁娘的羞涩与喜悦都没有。
她本来谁也不愿意见的,毕竟这门亲事是怎么来的很多人都清楚,她不想看到族人们或同情或不屑或幸灾乐祸的目光,那些目光无一不提醒她,这门亲事于她来讲是怎样一种耻辱,且她的余生,只怕都将伴随着这种耻辱度过了。
是以方才众叔伯婶子来给她添妆时,她只出来草草行了个礼,便避进了里屋去,等来君璃来时,更是直接避而不见,就怕自己会忍不住失控,对君璃这个害她陷入如今这般境地的罪魁祸首做出什么她自己都难以想象的事来,奈何这几日特特被杨氏使过来开解她的荣妈妈却在一旁劝道,君璃不比那些族人,总是她的亲姐姐,她就算再恨她,当着外人的面儿,也不该表露出来,不然指不定她又要多一条不悌长姐的名声了,好说歹说方劝了她出来,不想却在门口听到了众族人们一点也不小声的“窃窃私语”,当即气得眼前发黑,想也不想便说了方才那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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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回 君琳出嫁(下)
( 众叔伯婶子们本就对杨氏和君琳慢待她们之举不满于心,如何还受得君琳一个做晚辈的这般重话?当即都冷笑着站了起来,道:“既然三侄女不愿意我们来,嫌我们脏了屋子,我们走便是,也省得再留下来受一个晚辈的嫌气!”
“三侄女是大家千金,咱们是寒门妇人,既然三侄女都开口撵我们了,我们若再留下,岂非太不知好歹?只是三侄女这样对待长辈,我倒要去问问大伯,这是哪家的规矩?我们君家可从来没有这样的规矩……”
直把君琳说得一张脸白一阵青一阵的,却无论如何说不出道歉的话来,只能眼睁睁看着众人拂袖而去,因见君璃还在,便把气都撒到了君璃身上:“看见我被人这样奚落,你满意了?我告诉你,我不好过,你也休想好过,咱们且走着瞧,谁哭到最后,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
说完不待君璃有所反应,气冲冲的冲进了内室去。ww
眼见君琳怒气冲冲的冲进了内室去,不但没有半句感谢君璃来给她添妆的话,临行前还撂下了狠话,晴雪又是生气又是恼怒,也顾不得这会儿是在映月阁,有意用大家都听得见的声音“小声”嘟哝道:“奴婢方才劝小姐不来罢,小姐偏要来,说什么姐妹有今生没来世,如今怎么样?好心被当做驴肝肺了罢……”
“好了,不要再说了,我们回去罢!”相较于晴雪的愤愤不平,君璃却半点也没觉得生气,反倒有些怜悯起君琳来,她之所以这般恶狗一样逮谁咬谁,说穿了不过是在掩饰她内心伸出对未来的害怕与彷徨罢了,说到底她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忽然要让她嫁给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甚至是厌恶的男人,嫁进一户远远比不上君家的人家,而且是带着那样的名声嫁进去,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谁知道她又能不能适应?所以她才会瘦成那样,所以她才会半点新嫁娘的羞涩与喜气都没有。
只是,谁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相应的代价,君琳有今日,原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
君琳原以为自己说了那样的话,以君璃的性子,是必定要与自己闹上一场的,她心里已做好了与君璃大吵一架甚至是大打出手的准备,甚至还在想,若是能让君璃将她给打伤了,她便有名正言顺不嫁的理由了;就算君璃没有将她打伤,能借此机会出一下长久以来压抑在心里的那口恶气也不错,因此她虽然进了内室,却并没有真正进去,而是等在了门口,就等着君璃一时激愤冲进去了好与她直接对上。
却没想到等了半天,君璃不但人没有进来,连话都没有回应她半句,便径自走了,让她满心的斗志直如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根本毫无反应,那口恶气也被哽在了喉间,上不来下不去,片刻方回过神来,猛地冲到桌边,便将方才君璃送来的那匣子拂到地上,用力踩踏起来,嘴里还尖声骂着:“谁稀罕贱人的破东西,贱人,总有一日,我会让你后悔的……”
彼时杨氏已闻讯赶了来,她倒不是真个拿架子,所以不来陪一众族中妯娌的,而是她真的很忙,君琳的亲事从定下婚期至今,不过才只短短三个月而已,而在她原来的设想里,君琳少说也还得有两三年才会出嫁,两三年的时间足够她为她准备嫁妆了。
却没想到,君琳会这么急匆匆的出嫁,如此一来,她为她准备嫁妆的时间便远远不够,偏她又桩桩件件都想给女儿以最好的,好叫她一过门便将婆家诸人给震得死死的,将来日子才好过,是以就算明日就是铺嫁妆的日子了,她今日仍觉得有很多东西没准备好,也因此实在抽不出时间来陪一众妯娌。
岂料就在她忙得脚打后脑勺的这个当口,君琳偏又出言不逊将一众叔伯身子给气走了,那些人她也与女儿一样不喜欢,可再不喜欢,她们也终究占着长辈的名分,女儿怎么能当面顶撞她们呢?这不是自个儿将把柄送到了她们手上吗?谁知道她们烂了舌根的,会说出什么难听话来?
因只能忙忙丢下手上的事,赶过来想将事情圆过去,却不想还是未能来得及留住众妯娌,而是瞧见君琳正大发脾气,用力踩踏着什么东西,当下不由又是生气又是着急又是心疼,上前一把拉了君琳便道:“我的儿,你要摔东西打骂下人都使得,何必白生这些嫌气,与自个儿的身子过不去?”
又骂一众下人:“你们都是死人吗,看见小姐生气,也不知道劝着些?”
君琳用力踩了这么一会儿,也累了,便顺着杨氏的话停了下来,冷笑说道:“横竖我马上就要被自己的亲生父母推入火坑,指不定什么时候便会被烧得灰都不剩了,还要这身体来做什么?”
旁边荣妈妈一听这话不好,忙将众伺候之人都屏退了,杨氏方低声说道:“我的儿,我知道你怨我,怨我不该将你嫁给那样一个男人,那样一户人家,可你爹爹那样狠心,我又能有什么法子?不过你也不必担心,虽说姑爷有些个不成器,可毕竟还年轻,还未定型,也不是不能再改好,那寇家虽门第低了些,姑爷却是独子,将来寇家的产业都是他的,我也为了准备了不少的嫁妆,将来有个什么,也必定会让你爹爹和弟弟们为你出头撑腰的,所以你大可不必担心以后的日子不好过……”
话没说完,君琳已气道:“我不担心?我怎么可能不担心,那寇家是什么人家,那姓寇的又是个什么东西,难道你以为只要有了银子,我便可以过好日子了吗,你想得倒是轻松,怎么也不考虑考虑我的感受,不想想我会不会害怕……”说着,忽然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我不要嫁,我不要嫁啊,娘,求您去给爹爹说,不要将我嫁给这样一户人家……”
眼见君琳哭得这样伤心,杨氏与荣妈妈也忍不住掉下泪来,杨氏因一把搂了君琳,哭得肝肠寸断的道:“我苦命的琳儿,都是娘不好,都是娘对不起你,都是娘害了你……”却绝口不敢顺着君琳的话说不嫁了的话,就怕再因此而惹恼了君伯恭。ww
君琳显然也知道自己说什么也不可能不嫁,在杨氏怀里痛哭过一场后,心里总算好受了些,说到底,她也只是因为心里压力太大,所以才会失控的,如今一发泄出来,便觉好受了不少,又想着自己还有两日就要出门子,以后再不能时时承欢杨氏膝下了,前些日子对杨氏的怨恨也一下子去了个七七八八,倒拭了泪反过来安慰起杨氏来:“娘,您也别太自责了,说到底都是那个小贱人将我害成今日这样的,与您又有什么相干,女儿后日就要离家了,以后不能早承欢您膝下了,您可要多保重身子才是……”
说得杨氏才收了的泪霎时又决了堤,哭道:“以后娘不能再随时看着你,照顾你了,你才更要保重身体才是……去了婆家千万记得凡事别掐尖要强,婆婆毕竟不比亲娘,还有姑爷虽不好,到底也是你一辈子的夫婿了,也别总给他脸子瞧,好歹也要等到生下儿子……受了委屈就使人回来告诉娘,娘说什么也会为你出头撑腰,断不会让人白受了委屈去的……”
本来还想着瞧过女儿便使人去方才众位妯娌家里赔礼道歉的,眼下也顾不得了,她 ...
(女儿都委屈成这样了,那些人还要怎么样?爱说什么只管说去,至多以后她不再与她们往来了便是,横竖凭她们的身份,本就不配与她朝廷堂堂的诰命夫人相交!
次日,又有一些君杨两家的亲戚和君伯恭一些下属家的女眷们上门给君琳添妆,大杨氏也领着容浅菡来了,君璃这日没有再去映月阁了,横竖她昨日已经去过了,该走的过场也已经走过了,何必再去自找没趣,她又不是属M的,反正理由都是现成的,还没成亲呢,她如何好出现在大杨氏这个未来的婆婆面前?
便只待在流云轩内,与晴雪说说闲话,再看看闲书,很是悠闲自在。
而杨氏见君璃今日没有再不识趣的上门惹君琳生气,也暗自松了一口气,今日来添妆的可不比昨日族中的妯娌们,虽都是她的娘家人和君伯恭那些下属们的夫人,却也泰半是有诰命在身的,若君琳因生君璃的气再迁怒她们,可就不能似昨日那般简单就收场了。
好容易送走了客人们,杨氏才得了闲坐下来吃茶,一面向坐在对面的大杨氏道:“幸得今儿有姐姐帮着我招呼客人,不然我还不知道忙成什么样儿呢!”
大杨氏道:“自家姐妹,不说这些虚的,等明儿铺过嫁妆,后日将琳儿送出门子后,下剩的琪儿兄妹几个都还小,且男儿家不比女儿家,晚点成亲也没什么,你便能有好几年松快日子过了,不过就这几日累一些,又算得了什么?”
杨氏闻言,却皱起了眉头,叹道:“琳儿的性子旁人不知道,姐姐还能不知道?看似温柔随和,其实最目无下尘的,我真怕她去了寇家后,看不起婆婆和夫婿,只要一想到这个,我便愁得整宿整宿的睡不着,哪里能有松快日子过?”
说得大杨氏也皱起了眉头,片刻方道:“该说的话,该讲的道理,咱们都与她说过不知道多少遍了,日后的日子是好是坏,就得看她自己的造化了,谁也帮不了她。不过我方才大略瞧了瞧你为她准备的嫁妆,京城里好些公侯人家的小姐出嫁都不见得能有这么一份嫁妆,你也算是费心了,有这么一份丰厚的嫁妆,想来她的日子以后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你也不必太担心。”
“不然能怎么样呢?除了能为她备一份丰厚点的嫁妆,我这个当娘的也没什么能为她做了的。”杨氏说着,忍不住咬牙切齿起来,“都是那个小贱人害的,等她过门后,姐姐你可一定要好生为琳儿出一口气,必要折磨得小贱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是,横竖那个小贱种已经过继过去了,再算不得她的亲弟弟了,到时候我倒要看看还会谁会为她出头撑腰!”
大杨氏点头道:“这是自然的。”心里却在摇头,枉自君伯恭还是妹妹的枕边人,妹妹竟半点也不了解他,到现在都还没瞧出君伯恭将君璃嫁到他们家和同意将君珏过继出去有内情,也就难怪她在君家的地位,尽数依赖于君伯恭的宠爱了!
杨氏为君琳准备的嫁妆的确丰厚,从全套家具到铺盖衣裳,从田庄铺子到金银器皿,从各式瓷器到各色首饰……一共装了满满的六十六抬,连手都Сhā不进去,显然除了君伯恭给的那一万两银子以外,她自己还贴了不少体己进去,不然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准备得这般齐全。
以致翌日寇家的人来搬嫁妆时,都有些瞠目结舌,当然更多的却是羡慕,羡慕寇冲平时那般不成器的一个人,如今竟然娶到了这样一个从门第到嫁妆都堪称上佳的媳妇,简直不知道上辈子积了什么大德。
杨氏将寇家跟着来搬嫁妆的两个妇人,据说是寇冲的两个婶子眼里的贪婪看在眼里,不由满心的不屑,眼皮子这样浅,果然是寒门祚户来的,以后可得让琳儿与这些人少打交道,更不能让她们去她的屋璃才是,省得不知什么时候便被她们摸了什么东西去!
想着,又禁不住深恨起君璃来,若不是她陷害琳儿,琳儿又何至于要被迫嫁入这样的破落户里?看小贱人嫁去容家后,她让姐姐怎么收拾她!
第二日,便是君琳出嫁的正日子了。天刚麻麻亮,整个君府便忙碌开来,仆人丫鬟小厮媳妇子并内外管家,全都起了个大早,点灯笼,挂彩带,洒扫掸尘,忙做一团,作为当家主母兼新娘母亲的杨氏就更是忙上加忙,好容易将一应琐事都安排下去了,忙又回正房换了一早做好的新衣裳打的新首饰,赶去了君琳的屋子。
就见君珊、君璇、容浅菡并杨家的几位小姐都已在屋里了,正与刚沐浴完从净房出来的君琳说笑,只可惜君琳脸上并无多少喜色,众姐妹说十句,她也只偶尔回一句罢了,半点也不像个新娘子,若不是旁边黑漆木衣架上挂着大红底绣金凤的嫁衣,不知道的人见了,只怕压根儿想不到今日是屋子的主人出嫁的日子。
杨氏看在眼里,只觉泪又要来了,忙强自忍住,上前与容浅菡并杨家的几位小姐笑道:“幸得有你们几个陪着琳儿,我做姨母姑母的,在这里谢谢你们了。”
几人忙都起身给她见礼,见罢礼后,容浅菡因先笑道:“姨母言重了,我们巴不得能来沾沾琳姐姐的喜气呢!”
一旁杨五小姐忙附和道:“是呀姑母,我们都巴不得能沾沾琳表姐的喜气呢,只是怎么不见大小姐?按说大表姐也是要出嫁的人了,以后与琳表姐相处的日子必定远远及不上还在闺中时,怎么这会子大表姐反不说来送送琳表姐呢?”
杨五小姐说这话时,眼里明显闪着不怀好意的光芒,她虽与君琳是嫡亲的表姐妹,但君琳自来看不起她们姐妹,是以她心里不忿君琳好久了,只不过以前想着君琳必定是要嫁入高门的,所以敢怒不敢言罢了,如今君琳既然已嫁不成高门了,她不需要再忌惮她,自然想趁此机会恶心恶心君琳。
“她不来送我与你什么相干?难道你很想见她不成,既是如此,你也不必再留在我这里了,且去她屋里罢!朝霞,送五表姐出去!”君琳如何瞧不出杨五小姐的意思,也懒得再像以往那般维持表面的亲热,直接便下了逐客令。
一时倒弄得杨五小姐有些下不来台,暗想君琳不是向来最会装的吗,怎么今儿竟不装了?只得讪讪的低下了头去,不敢再多说,——她就算不顾忌君琳,也得顾忌杨氏这个姑母,原本只想小小恶心君琳一下的,谁知道狐狸没打着,反惹来一身骚?
“来人!”杨氏忽然叫道:“即刻去请大小姐过来,就说是我的话,请她过来陪三小姐说说话儿!”
依照杨氏的本意,其实是巴不得君璃今日不出现的,省得君琳和她瞧了都生气,但被杨五小姐这样一说,倒显得她们母女怕了君璃,君璃也半点不将她们母女放在眼里似的,这是她绝不能忍受的,是以才会下令让人即刻去请君璃,至于杨五小姐竟敢挑衅君琳这笔账,留待今日过了,她再慢慢儿的与她算!
便有一个小丫头子答应着去了,半晌慌慌张张的折回来道:“回夫人,大小姐她来不了,她、她、她……”
听说君璃竟不肯来,当着一众内外侄女的面儿,杨氏只觉大失颜面,铁青着脸怒声问道:“她怎么了?难道还要我亲自去请她不成?” ...
小丫头子结结巴巴道:“不是,大小姐她不是不肯来,而是来不了……大小姐的奶娘谈妈妈上吊了,大小姐她实在来不了……让奴婢请夫人千万恕罪……”
话没说完,杨氏手上的青花瓷茶盅已“啪”的一声砸到地上,摔了个粉碎,杨氏人也随即站了起来,气得胸脯直起伏的骂道:“贱人欺人太甚!竟敢指使奶妈子在今日上吊自杀,来给我们母女添晦气,看我饶得了她饶不了她!”
说着,怒气冲冲的提了裙子便要往流云轩找君璃算账去,君璇见状,忙也跟在了后面,同仇敌忾道:“娘,我跟你一起去,今儿个我们不打贱人打成了烂羊头不算完,竟敢如此触姐姐的霉头,给姐姐添晦气!”
“不必了!”母女两个才走出没两步,却被一个冷冷的声音给唤住了,不是别个,正是君琳。
君琳冷冷扫了一眼旁边表情各异的君珊容浅菡并杨家众小姐,才看向杨氏冷冷道:“她奶妈子才死了,娘也不嫌晦气,非要去找她,也不怕沾了她身上的晦气,回头再把晦气带给我?”
杨氏闻言一想,的确是这个道理,忙喝命方才她砸茶盅时已吓得跪到了地上的小丫头子:“还不快给我滚出去,留着我给你果子吃呢!”
小丫头子忙连滚带爬的退了出去。
彼时君家请的全福夫人已由大杨氏陪同着进来了,见屋里的气氛有些不对,心知有异,面上却不表露出来,一进来便笑容满面的给杨氏道喜,又赞君琳漂亮,杨氏有福气云云。
杨氏忙将方才的怒气都压下,也笑容满面的给全福夫人还了礼,又示意旁边的荣妈妈给了红包,丫鬟们便簇拥着君琳坐到梳妆台前,由全福夫人执了黄杨木梳子,给她梳起头来,嘴里还念念有词,说着“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的吉祥话,待输完头,又端了碗百合红枣莲子汤圆羹给君琳吃。
君琳一直木着脸,任由全福夫人摆布,等全福夫人给她穿好嫁衣,戴上凤冠霞帔后,就有小丫头子兴冲冲的跑了进来:“……新郎官迎亲来了!”
话音刚落,便是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自外面传来,还夹杂着丝竹唢呐的声音,随即又听得外面传来一阵热烈的喧笑声,想是外面看热闹的人发出的,屋里的气氛也因此终于有了热烈。
杨氏的眼泪却忍不住又来了,还是大杨氏拉了拉她的衣袖,悄声与她说:“姑爷就快进来与你行礼了,你还是先去厢房里坐着罢,省得你这一哭,待会儿勾得琳儿也哭起来,补起妆来麻烦。”她方强忍住泪意,去了西厢房等着。
果然一身大红吉服的寇冲很快进来了,杨氏虽仍看他不顺眼,却不敢表露出来,怕他以后薄待君琳,给了红包后,便语重心长的叮嘱了他好一番话:“琳儿她自小被我养得有些娇,还请姑爷以后多包涵她一些……”
直至寇冲眼里已有不耐烦闪过了,方强忍住了没有再说,命丫鬟将他复又请去了前面厅里,心里却几乎快要怄死过去,小贱人,你把琳儿害得嫁了这样一个人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在她大喜的日子,触她的霉头,你安的到底是什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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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回 三朝君琳回门
( 这边厢杨氏气得是咬牙切齿,却不知流云轩内君璃同样气得不轻。
“……老奴深感对不起小姐,若非老奴当初一力撺掇,自以为回来才是对小姐最好的,小姐又何至于陷入今日这般地步,被逼着嫁给一个风流成性,不学无术的浪荡子,年纪轻轻后半辈子便没了指望?亦连大少爷也因此而被出继给了二房,再算不得夫人的儿子,老奴对不起小姐,对不起大少爷,更对不起夫人……老奴已无颜再活在这个世上,原本早在当日乍一闻得噩耗时,便该以死谢罪的,但一来其时系大年下,老奴不想给小姐平添晦气,二来老奴也是想给那一对母女添晦气,以为小姐出一口恶气,所以特意选在了今日了结自己……老奴死不足惜,只盼小姐不要伤心,以后更要好生照顾自己,老奴会在地下保佑小姐的,——小姐,谈妈妈的信就是这样了。”
晴雪一边小声念着谈妈妈留给君璃的信,一边小心翼翼觑着君璃的神色,见她从头至尾都紧抿着嘴唇看不出任何喜怒,不由暗自在心里直打鼓,瞧小姐这样子,怕是气得不轻,也不知谈妈妈到底怎么想的,有什么迈不去的坎儿,偏要走上绝路,偏还要选在今日?也不想想,她死了倒是一了百了了,瞧在旁人尤其是那一位母女眼里,只怕又要以为是小姐在从中作梗,这不是硬生生留了个烂摊子给小姐吗?
担心君璃之余,又忍不住伤心,毕竟与谈妈妈也相处了这么十几年,尤其是当初在汪家那几年,可谓是真正的相依为命,感情与旁人自是不同,谁知道她竟这么想不开,说去就去了呢?
晴雪想着,不由红了眼圈,看向君璃小声说道:“小姐,您别生气,事情毕竟已经发生了,您再生气也改变不了了,您可不能气坏了身子。”
君璃满脑子嗡嗡作响,太阳茓突突直跳,听罢晴雪的话,想也不想便又急又快说道:“我怎么能不生气,她到底做的什么事,她怎么就这么糊涂,糊涂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她根本就是糊涂了一辈子,连临死前都要留一个烂摊子给我……她倒是死了一了百了了,可有考虑过我的感受?还说什么是‘为了给那对母女添晦气,所以才选在今日了结自己’,她还以为自己做得多对呢,也不想想这根本就是亲者痛仇者快,除了能让她们心里有几分不舒坦外,能对她们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还有珏弟过继之事,又与她什么相干,这对我和珏弟来说,根本就是一件好得好能再好的事,谁知道她也能算到自己头上,她真是气死我了!”
与晴雪一样,君璃生气之余,更多却是伤心,说着说着禁不住哭了起来,“说什么对不起我和珏弟,对不起我们死去的娘,既然知道对不起我们,那就用后半辈子来好生弥补啊,就算真觉得无颜再面对我,大不了出去,以后不在我跟前儿服侍便是……她选哪条路不行,为何偏要选择走上绝路?都怪我一时疏忽,这么长时间竟没有注意到她的不对,还以为她是真个生病了,谁知道她竟是一早便存了死志……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君璃是真的伤心,虽说谈妈妈各种不靠谱,经常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但对她的关心却是真的,无论怎样也改变不了的,且她当初醒来第一眼看见的便是谈妈妈与晴雪,她对她们两个,就跟雏鸟刚生下来以为自己看见的第一个生物便是妈妈一样,有着不同寻常的感情,谁曾想如今谈妈妈却寻了短见,她又怎能不生气,怎能不伤心,怎能不后悔?
见君璃哭了出来,晴雪忍不住也哭了,自责道:“小姐连日来忙得脚打后脑勺,且根本没怎么与谈妈妈打照面,如何能知道谈妈妈到底怎么想的?倒是我,每日都要去瞧她的,竟也没发现她的异样,真正有错的人是我才对,与小姐什么相干,都是我的错才对……小姐,您骂我吧,罚我吧,若不是我一时疏忽,谈妈妈她怎么可能会死?”
主仆两个相对哭了一场,心情都觉得平静了不少,君璃因摆手哽声道:“她既一早便存了死志,你又如何防得住?罢了,我们都不要再自责了,把她留给我的信给我瞧瞧。ww”
晴雪闻言,忙将谈妈妈留下的信双手奉上。
君璃接过一看,见其上的字迹与自己那手见不得人的毛笔字不相上下,且还有不少错别字,想起谈妈妈曾说过当初识字写字都是跟谈夫人学的,原还想着学好了将来好当夫人的左膀右臂,谁知道夫人却那么早便去了,之后她为了照顾自己,一辈子都没嫁人,如今死了也没有儿女送终,不由又是一阵伤心,因向晴雪道:“我记得你说过在心里早已当亲生父母死了,如今谈妈妈去了,却没有儿女送终,我的意思,你就认她做个干女儿,给她摔丧驾灵,送她最后一程可好?”
晴雪忙应道:“谈妈妈这些年来待我也不比亲生母亲差多少了,便是小姐不说,我也会这么做的,小姐只管放心。”
君璃点点头,“听你怎么说我便放心了。”依照她的本意,倒是不介意为谈妈妈当一回孝女的,就像晴雪说的,谈妈妈这些年待她,只怕比亲生母亲还要强上几分,她于情于理都该送她最后一程的,可这里毕竟不是现代,而是上下尊卑等级森严的古代,她怕自己真这样做了,又横生枝节,倒不如让晴雪来做的好,横竖只要她心里是这样想的,付不付诸于实际行动,也没有多大差别了。
君璃想了想,因又道:“谈妈妈虽说是我的奶娘,毕竟只是下人一个,且如今是正月,她又触了那对母女的霉头,只怕那一位不会让她在府里办丧事,这样,你使人去通知李掌柜一声,让他派人来接谈妈妈出去,丧事就在外面办罢,至于花销,让李掌柜不必吝惜,自有我一力承担。”
主仆两个正说着,被君璃使去给谈妈妈装裹的两个流云轩的婆子进来了,行礼后禀道:“回小姐,已经装裹妥了,只不知接下来要如何做,这丧事又该在哪里办?”
君璃见问,正要答话,有小丫鬟进来禀道:“回小姐,正院的荣妈妈来了。”
小丫鬟话音刚落,便见一身秋香色遍地金褙子,头上破天荒戴了一对指甲盖大小红绒花的荣妈妈进来了,屈膝给君璃行过礼后,板着一张脸严肃的说道:“回大小姐,夫人听说大小姐的奶娘去了,眼下还是正月,大小姐的奶娘虽说要比寻常下人尊贵些,说到底仍是下人罢了,却这样触主人家的霉头,给主人家平添晦气,因此特命老奴领着人过来,将其尸身装裹了,即刻扔到乱葬岗子去,一来好叫阖府的下人都瞧瞧,别以为仗着有几分体面,就可以不将主子放在眼里;二来大小姐也是即将出阁的人了,万万不能触了大小姐的霉头。还请大小姐使个人带老奴去罢!”
荣妈妈不比陈进财家的周百山家的等人,眼里心里由来都只有一个杨氏,自然做不出在她看来很是掉价的与君璃虚与委蛇之举,因此在面对君璃时,历来都是一脸的严肃,说话也是一副刻板的样子,活像君璃欠她八百两银子似的。
直听得君璃是火大不已,因冷笑说道:“荣妈妈也是做人奶娘的,所谓‘兔死狐悲,物伤其类’,难道不怕将来也 ...
(落到被扔到乱葬岗子去的下场吗?”
荣妈妈仍是板着脸,声音没有起伏的说道:“若将来老奴真做出恃宠而骄,仗着有几分体面便不将主子放在眼里的行动,那老奴被扔去乱葬岗子也是应当的,怨不得任何人!还请大小姐不要为难老奴,让老奴带了那不将主子放在眼里的奴才的尸首去,也免得与大小姐平添晦气!”
“我若是不同意荣妈妈将谈妈妈的尸首带走呢?”君璃冷声说道。
荣妈妈道:“还请大小姐不要为难老奴!”
君璃冷笑:“是我在为难你,还是你在为难我?谈妈妈便是再不好,终究也是我的奶娘,如今她去了,我不说摔灵驾丧的为她送终,难道连让她走得体面一些也不能为她做,那我成什么人了?你回去告诉夫人,就说我也知道她心里怨我触了三妹妹今日大喜的霉头,这的确是我的不是,我事后自然会去向她赔不是,至于谈妈妈,我这便让人送她出去,最多只再在府里停留半个时辰,还请夫人行个方便,否则,我便只有去找老爷,请求老爷的示下了!”
其实在过来流云轩之前,荣妈妈已知道君璃十有八九不会如杨氏的意,眼睁睁看着她们将谈妈妈的尸首扔去乱葬岗子,她跑这一趟,一来是为了让杨氏消消气,免得又跟君璃起冲突,惹得君伯恭不高兴;二来也有告诉阖府上下的意思,别以为她们正院如今就怕了流云轩,说到底,杨氏终究占着长辈的名分,且君璃不日便要出嫁了,让他们招子都放亮点!
如今既见君璃虽未让她们如愿,却也先退一步说了软话,便也就见好就收,不然真任其将事情闹道老爷跟前儿,以老爷如今的偏心程度来看,只怕她们也讨不了什么好去,遂顺势点头道:“大小姐既这般说了,老奴也不好不给大小姐这个面子,还请大小姐说到做到,果真半个时辰内将尸首移走,以免伤了彼此的和气!”说完屈膝一福,退了出去。
余下君璃瞧得她的背影消失不见后,方神色有些不善的命晴雪:“即刻传话给李掌柜,让李掌柜派人来接谈妈妈!”一面说,一面忍不住又是一阵气闷,谈妈妈自以为自己选在君琳成亲之日上吊自杀能给杨氏和君琳添晦气,可瞧方才荣妈妈的样子,人压根儿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她可真是糊涂一时不算完,直接糊涂了一世!
晴雪忙应声而去,约莫一个时辰后,回来禀道:“李掌柜派来的人已将人接走了,小姐放心。”
君璃默了默,忽然吩咐晴雪:“给我找一件素淡些的衣裳,另外再找几件银饰,你也是一样,咱们虽不好明着为谈妈妈戴孝,在咱们自己屋里,却也不能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
因今日是君琳的好日子,她虽不待见杨氏母女几个,总不能当着一众亲朋的面儿表现得太明显,是以穿了件湘妃色织遍地金花纹的妆花褙子,下面配了一袭碧蓝色的十二幅月华裙,头上则戴了一支镂空的牡丹花开金步摇,虽打扮得不算太鲜丽,却也有几分惹眼,如今这身装束自然不能再穿了。
“是,小姐。”晴雪应了,很快去与君璃找了件月白色的对襟小袄并藕荷色的百褶儒裙来服侍她换上,自己也回房换了一件蜜合色的比甲来。
主仆二人是日便不再出门,只待在屋里,在心里默送谈妈妈。
而杨氏那边因担心君琳去了寇家不知道是何情形,寇冲对她如何,寇老爷寇太太又对她如何,屋子虽说都是自家这边派去的人布置的,也不知道君琳住起来可还合意,下人们使唤起来可又还顺手……一时间倒也顾不上找君璃的麻烦。
如今很快便到了君琳三朝回门的日子。
君璃虽说不想见君琳,估摸着君琳也未必乐意见她,但今日不止有君家自家的人在,好些族人和亲朋们也要来坐席,她若一面都不露,未免给人以不近人情,不关心姊妹之嫌,再者,不亲眼瞧见君琳过得不好,她如何能放心?说不得换了件边角用金线绣了窄窄一道云纹的流云百福桃红色素绫褙子,下面系了条白色挑丝裙子,将头发梳成堕马髻,戴了一朵大朵的攒心珠花,然后去了前面厅里。
就见君伯恭杨氏等人俱已在厅里了,好些族中的女眷并亲朋家的女眷也已到了,都在旁边的小花厅里吃茶,君家早已是大门大敞,张灯结彩。
瞧得君璃进来,杨氏眼里立时有厉色一闪而过,还是想着今儿可是自己女儿的好日子,为一个小贱人而不给自己女儿体面,委实太得不偿失,因此只冷哼一声,便将目光自君璃身上移开了,仍翘首以盼的望向了大门口。
不多一会儿,有鞭炮声响起,随即有媳妇子小跑着进来禀道:“三姑奶奶与三姑爷回来了!”
杨氏霍地站了起来,便要迎出去,旁边君伯恭忽地咳嗽一声,也有做母亲与岳母的,去亲迎女儿女婿的?
杨氏闻得这声咳嗽,不敢再出去,只得满脸紧张的侯在了原地。
好在不多一会儿,便见君琳与寇冲被人簇拥着进来了。
君琳穿着二色金绣牡丹的玫红小袄,下头是条波光闪闪的十二幅月华裙,头发绾做朝云近香髻,Сhā了一枝赤金衔宝石的大侧凤钗,旁边点缀着蝴蝶状的点翠花钿,耳朵上一对绿得能滴出水来的翡翠坠子轻轻摇晃,手腕上戴着镶硬红宝石的赤金镯,阳光下稍稍一动就折射出莹莹宝光,打扮得十分华丽,很符合其新嫁娘的身份。
只是她的脸上却半点新嫁娘的喜气也没有,反而一脸冷若冰霜,连看都不看身旁的寇冲一眼,就好像寇冲是什么脏东西,连看都不配她看一眼似的。
君琳是这个样子,寇冲的神情也好不到哪里去,原本新婚之夜他瞧着君琳比那日自水里捞起来的狼狈样子漂亮了不知道多少倍,还暗自欣喜不已,想着想不到自己竟还有这等福气,娶个媳妇不止门第高嫁妆丰厚,人还生得这般漂亮,以后可得好生跟她过日子,也让素日那些瞧不起自己的人好生瞧瞧。
谁曾想君琳却视他如垃圾一般,除了新婚夜与他说了几句话,然后与他圆了房以外,后面这两夜竟是直接视自己如无物,别说让他碰与他说话了,连正眼也未扫过他一眼,——寇冲生为家中独子,就算寇家门第远不及君家,他又岂能没有自己的脾气?见君琳不待见他,他便也懒得再俯就,新婚第二夜还勉强歇在了君琳房中,昨儿夜里却是直接歇到了通房丫头的屋里,这也是君琳脸上半点喜气也没有的主要原因。
------题外话------
前天回了趟娘家,本来以为当天就能回来的,谁知道被拉着打麻将,汗,于是,昨天晚上才回来,谁知道自己感冒了不说,儿子还拉肚子,就今早上起来,已经五次了,给他洗,换衣服,再洗衣服,累死我了,今天只能少更点了,请亲们见谅,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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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回 成亲(上)
( 自君琳进来后,杨氏眼里便再看不到其他人了。ww
见君琳虽打扮得华丽,头上戴的侧凤钗也不是陪嫁过去的,当是成亲第二日敬酒时寇太太赏的,——新媳妇回门时依照惯例,一般都要戴敬茶时婆婆赏的首饰以示尊重,但气色却明显不好,眼睑下甚至还有青影,可见这几日过得十有八九并不好,当即便红了眼圈,拉了君琳的手,只说了一句:“我的儿,你受委屈了!”眼泪已掉了下来。
听在一旁寇冲耳里,本就满心的郁卒,不由越发的郁卒了,暗想她还受委屈了,真正委屈的是自己好不好,本以为交好运娶了个天仙进门的,谁知道却是尊菩萨,碰不得骂不得拍不得,他招谁惹谁了?
君伯恭将寇冲的神色看在眼里,咳嗽了一声,向杨氏道:“知道你心疼女儿,但谁不是这样过来的?且先让他们行礼罢,等行罢礼,还要认亲呢,省得误了待会儿开席。”
杨氏闻言,方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的确失态了,就算再心疼女儿,也不该当着女婿的面表露出来,等待会儿女婿去了外面后,自己多少话儿与女儿说不得?因忙拭了泪,强笑道:“看我,当年自己刚回门时,见娘是这个样子还有些不理解,如今总算是明白了,倒叫姑爷看笑话儿了!”
寇冲来之前寇太太是千叮呤万嘱咐过,让他在家里犯浑也就罢了,去了岳家可万万不可以的,毕竟君家的门第的确高出自家一大截,且还有宁平侯夫人在呢,见杨氏递了梯子过来,便也就顺势下了,拱手笑道:“岳母一片慈母心肠,小婿又岂敢笑话儿?”
荣妈妈知机,早拿过两个蒲团来摆到了君琳与寇冲面前,二人便跪下与君伯恭和杨氏磕了头,然后站起来,由杨氏领着,见过君琳的一众姐妹兄弟们。
“这是你大姨姐,已经许给了你大姨母家的大表兄,咱们家不日又要办喜事了,到时候还要请亲家老爷和亲家太太赏脸光临吃喜酒才是!”依照长幼次序,杨氏先介绍君璃。
寇冲原本还意兴阑珊的,想着老婆瞧不上自己,只怕君家其他人也是一样,便只拱着手形容懒懒的给君璃行礼:“见过大姨姐了……”不想礼还未行完,忽然发现君璃竟比君琳还要漂亮,简直就是他这辈子见过最漂亮的女人,不由瞬间来了精神,盯着君璃连看了好几眼,还是一旁杨氏咳嗽了几声,方叫他回过神来,收回了目光,心里还在暗自可惜,也就今日认亲能见自己这位大姨姐一面了,以后只怕再无机会了。
他在这里暗自可惜,却不知杨氏早已气炸了肺,在心里将他骂了一遍又一遍,暗自咬牙自己天仙一般的女儿,怎么就嫁了这么一个混帐东西?骂完寇冲,又忍不住骂君璃,果然是下贱的狐媚子,一见男人便直了眼迈不动道儿,竟连妹夫都要勾引,还要脸不要了?
相较于杨氏的愤懑,君琳却很淡定,就跟没看见寇冲的出格之举一样,这样一个没脸没皮的渣男,让旁人知道他是她的丈夫于她来讲都是最大的耻辱,她还有闲心去管他怎么样呢?他就算死了,都不关她的事,大不了她带着寡妇的名头过完余生就是,都比眼前日日要让她对着一个恶心如此恶心的人强!
另一个当事人君璃也很淡定,她在现代早被人看惯了,再说句不好听的,指不定还有男人对着她的海报暗地里行那龌龊之事了,如今区区一个寇冲稍微露骨点的目光又算得了什么?因只是微微屈膝回了个礼,淡淡唤了一声:“三妹夫!”便顾自退到了一旁,从头至尾就跟没看见杨氏几欲杀人的目光一样,丫有本事约束寇冲去,只对着她发火算什么?
有了方才介绍君璃时出的状况,接下来介绍君珊时,杨氏直接一语带过:“这是你二姨姐。”不待寇冲行礼,更不待君珊还礼,已经越过她介绍起君璇之后又是君琪君珮来。
待介绍完了自家人,便是族中的长辈并亲朋家的女眷们了,杨氏几乎都是一语带过,如完成任务一般,一介绍完便叫君琪领了寇冲去外院坐席,见郎舅二人走远了,君伯恭领着君珮也走了,其他人也都去了厅里坐席,再没有其他人能打扰自己母女后,方忙拉了君琳的手,哽声道:“都是娘没本事,让你嫁了这么一个人……”
君琳却只是一脸淡淡的抽回手,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的道:“嫁都嫁了,再说这些又还有什么用?除非母亲能说服父亲让我和离大归,否则,他就是再混帐,我又能怎么样?”
杨氏见女儿不过才嫁过去三日,便一脸的疲惫和形若枯槁,虽知道她过得不好,还是忍不住明知故问了一句:“他是不是对你不好?”
君琳一扯嘴角,嘲讽反问:“您说呢?”本来之前想着嫁了人后便不能再时常见杨氏了而淡去的那些怨恨,又因这几日的种种不如意,而全都死灰复燃,甚至还比以前更多了。
杨氏闻言,眼泪又掉了下来,看向一旁陪嫁过去的朝霞问道:“小姐不说,你来说!”
朝霞早被昨儿夜里寇冲歇在通房屋里之事气得不行了,见杨氏问自己,也顾不得来之前君琳的吩咐了,竹筒倒豆子一般急急说道:“夫人,姑爷太过分了,小姐才过门两日,姑爷便歇到了通房屋里,这叫小姐以后如何在下人们面前立足?那边太太也不说说姑爷几句,更不说将那贱蹄子给提脚卖了,夫人,您可一定要为小姐做主啊!”
一席话,说得杨氏柳眉倒竖,胸脯剧烈起伏,怒声骂道:“寇家竟敢如此打我们君家的脸,实在欺人太甚!琳儿你别急,娘下午便随你回去,找寇家那个破落户说道去,不把那个贱婢卖到勾栏院去让千人骑万人睡不算完,我倒要瞧瞧,以后还有谁敢爬姑爷的床,要你的强!”
君琳仍是一脸的嘲讽,“然后呢?我还不是要在寇家过活,还不是只能背着寇君氏的姓氏直到死!”顿了顿,冷笑道:“那些贱婢爱爬那个混帐东西的床便只管爬去便是,我倒还乐得轻松了,省得日夜都要对着他那张脸,没的白恶心坏了我自己!”她已是打定主意以后与寇冲各过各的了,横竖房已经圆过了,她管他以后怎么样呢!
杨氏一听这话不好,忙将满屋子伺候的人都屏退了,方软声哄君琳道:“娘知道你瞧不上那姓寇的,娘又何尝瞧得上他?早知道有今日之祸,当初我便该早早将你定与别家的,谁不比寇家强上百十倍?可如今已经是这样了,你除了认命,还能怎么样呢?你就算再不待见姓寇的,儿子总要生吧……”
话没说完,已被君琳冷笑打断:“我还给他生儿子,我自己填限进去也就罢了,还要将我的儿子填限进去?再者,他是个什么东西,也配我给他生儿子?”
说得杨氏大急,“你不生儿子怎么成,须知咱们女人这辈子最大的依靠,不是父母,不是夫婿,归根结底还得是儿子啊,你难道将来想看着满屋子的庶子庶女不成?无论如何,这事儿你可不能犯傻啊!”
母亲这话的意思,就是他们也不会管她一辈子是吗?君琳冷嗤一声,不想再与杨氏就这个话题多说,因说道:“母亲也别太着急, ...
(大不了到时候我抬举一个通房,让她生一个儿子,然后我留子去母便是。”随即岔开话题,“对了,姨母今儿个怎么没来?”
杨氏本还想再劝君琳,见她已明显一脸的不耐烦,只得暂时打住,想着以后有合适的机会了再劝她也使得,便顺着她的话题道:“你四表嫂昨儿夜里发动了,因是头胎,又是你姨母的头一个孙子,你姨母放心不下,所以今儿才没来的。”
说起大杨氏,不免又想起君璃,因咬牙冷哼道:“小贱人竟敢勾引姑爷,等她过门后,看我不让你姨母磨搓死她不算完!”
君琳想起君璃,也是满心的怨毒,在这一点上,她倒是与杨氏始终保持着一致的态度,点头道:“姨母占着婆婆的名分,到时候要磨搓起她来名正言顺,旁人谁也不能说半个不字儿。”
杨氏闻言,脸上总算有了一丝笑模样,“那是自然,好在你婆婆不敢对你有半点不好,不然我和你姨母势必不与她善罢甘休。”
君琳没有说话,只是在心里暗道,她那个婆婆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还有她那三个小姑子,也个个儿不是什么好东西,她以后可得防着她们一些,不过,也因为她丝毫不在乎寇冲,不必顾忌寇冲的颜面和感受,到时候果真与她们起了冲突,料想也不会吃亏。
吃过君琳的回门酒后,君璃的婚期也近在眼前了。
君璃原本以为君伯恭一两银子的嫁妆也不会给她的,毕竟君伯恭与她已经彻底撕破了脸,又怎么可能舍得把自己的银子白白给她?因此一开始便未抱任何希望。
却没想到,君伯恭竟将宁平侯府给她的五千两聘银并一应衣裳首饰都给了她,虽说依照惯例夫家给的这些聘礼娘家的确都该给新娘子陪嫁过去,但他们既不是寻常父女,君伯恭自然也没必要遵守惯例,弄得君璃都禁不住怀疑,君老头儿难道良心发现,抑或是跟她一样,被穿越了?
不过君璃向来不是那等会与自己好运气做对的人,君伯恭既然愿意给她,她自然也就愿意收下,才不会有那等“不是嗟来之食”的想法,君老头儿的银子嘛,不要白不要!
如此到了出嫁前几日,有族中的叔伯婶子和亲戚上门来给君璃添妆了。
上次君琳出嫁时,潘氏告病没有来,只使人带了一对金镯子,实则是瞧不上杨氏,不愿意来给她们母女做脸;这次君璃出嫁时,她却很给面子的亲自来添妆了,不但亲自来了,添的东西还不少,除了一对嵌红宝石的金镯子,还有一支嵌宝石百蝠云纹金步摇,一对赤金盘螭项圈并一对点翠嵌宝石的蝶恋花发簪,在一众叔伯婶子们的添妆里,显得十分惹眼。
看得杨氏是咬牙暗恨不已,还是想着君璃这一去便要在大杨氏手底下讨生活了,苦日子还在后头,且先让她得意几日,心里方好受了些。
二月十日,君璃铺嫁妆的前一日,君伯恭派人来将君璃请去了书房里,一见君璃的面儿,便开门见山道:“你果真不愿意将嫁妆从君家抬去宁平侯府是不是?你这不是摆明了打咱们两家的脸吗?”
君璃浅浅微笑,“我那些嫁妆当日自汪家抬走后,便直接抬去了四条胡同,如今我再嫁人是二嫁,嫁妆自然也该从我的宅子里发,且四条胡同离宁平侯府比家里近得多,自那边发也免得给两家人都添麻烦,我原是一片好意,怎么老爷反倒说我是打两家人的脸呢?”不但她原有的那些嫁妆,亦连后面宁平侯府给的那些聘礼,她都不打算自君家发出去,也免得不知情的人以为君伯恭有多疼她这个大女儿,竟舍得这般大手笔的发嫁她,指不定还反过来称赞他呢!
说得君伯恭一阵气闷,暗想君璃不肯将嫁妆自君家发出去,让京城的人都知道她有多少嫁妆,将来他要将她的嫁妆自宁平侯府再拿回来时,万一大杨氏或者容家的其他人有意从中作梗或是私下里昧了些下来,他可该找谁说理去?
但见君璃一脸的坚持,知道她定然不会听自己的,又想着大杨氏是亲口答应过他的,料想不敢违背他们之间的约定,便也只能强自忍气,挥手打发君璃去了。
君璃前脚刚回到流云轩,后脚便有小丫鬟来禀:“翰林院金学士、国子监许祭酒、户部丁大人家的千金们来给大小姐添妆!”
君璃压根儿没想到金若蘅会来给她添妆,又惊又喜,忙领着晴雪接出了垂花门外去。
果见金若蘅与许明玉丁亦如三人正在门外就着各自丫鬟的手下车,金若蘅眼尖,一眼便瞧见君璃迎了出来,忙拉了许明玉和丁亦如上前给她见礼。
君璃忙还了礼,笑道:“三位妹妹大驾光临,真是意外之喜,难怪今儿个早上一起来,便见门外的喜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呢!”
“咱们虽与姐姐你接触不多,却着实投缘,如今你大喜的日子,我们又怎能不亲自登门一贺?”金若蘅顺势挽了君璃的手。
许明玉与丁亦如忙笑着附和:“是啊君姐姐。”
四人说笑着一路往流云轩行去,依照惯例,她们去人家家里做客,本该先去给那家的长辈请安问好的,但见君璃不提这茬,三人本是聪明人,自然也不会多问,便径自去了君璃的屋子。
大家分宾主坐下后,丫鬟上了茶来,金若蘅一边吃着,一边忍不住问道:“怎么姐姐竟会忽然就许给了宁平侯府,且这么快就要出嫁?我娘昨儿还说,怎么事先竟一点风声也没听到!”大大的眼睛里满满都是真诚的关心和担忧。
看得君璃心里一暖,笑道:“是临时决定的,所以之前没有风声传出去。”却不能将这桩婚事背后的真相告诉金若蘅。
金若蘅还待再问,丁亦如情知其中必定有机锋,忙岔开话题道:“我们今儿个各带了些小东西来送给君姐姐,虽不值几个钱,却是我们各自的爱物,还请君姐姐不要嫌弃简薄,留着赏丫头玩罢。”说着率先送上一个黑底戗金细钩填鱼戏荷塘纹漆盒,里面是一对累丝嵌宝石金蝉。
旁边许明玉见状,忙也送上了自己的礼物,却是一对累丝嵌青金石的镯子。
金若蘅见状,只得将自己的礼物也奉上,乃是六颗浑圆无暇的白珍珠,个个都有半截指头大小,堆在一起十分喜人,“姐姐留着将来串珠花或是打首饰时用罢。”本来她还想问君璃几句话的,如今也只好咽下不再问了。
大家吃了茶,又说了一回闲话,丁亦如便先提出告辞,见她要走,许明玉和金若蘅也不好再留下,便一齐辞了君璃。
君璃一直将她们送到了垂花门外,正犹豫着要不要问一问金若蘅君珊的事怎么样了,不想金若蘅忽然不走了,向许明玉和丁亦如道:“我想起还有几句话要与君姐姐说,你们两个且先回去罢,等过几日空了咱们又再聚。”
“可是……”丁亦如翕动着嘴唇想说几句什么的,但终究还是没说出口,只叮嘱了金若蘅几句:“那你也早点回家,省得伯母担心。”然后与许明玉结伴离开了。
余下金若蘅反客为主拉着君璃复又折回了流云轩,方压低了声音问道:“我听我娘说,宁平侯府的大爷是个 ...
(不学无术的,且宁平侯府的水深着呢,那宁平侯夫人又是姐姐继母的亲姐姐,怎么姐姐竟会定了这么一门亲事呢?我知道我与姐姐不过才见几次面,交浅言深,这话本不该我问,可我是真的喜欢姐姐,不想见姐姐的终身被毁掉,还请姐姐不要怪我多嘴多舌,敢是姐姐不知情,亦或是……有人逼迫姐姐不成?若果真如此,还请姐姐听妹妹一句,那宁平侯府的大爷他嫁不得,趁现在还未拜堂成亲,还有转圜的余地,姐姐赶紧想想法子退了这门亲事,就算于日后名声有碍,至少也比终生被毁掉的强!”
如果说方才君璃还是只觉得金若蘅人不错,是个值得一交的朋友的话,这会儿她心里就是真的被感动了,她又不是傻子,如何看不出许明玉与丁亦如会来给她添妆,是看的金若蘅的面子?如今金若蘅又明知与她交情算不上特别好,还特意折回来问她这样的问题,可见是真的不拿她外人,是发自内心的关心她,便也将方才的顾虑收了起来,拉了金若蘅的手,小声说道:“你既与我推心置腹,我也不瞒你了,这门亲事的确不是我想要的,但也的确是我亲口答应的,至于个中原因,乃是……”
当下便将君伯恭之前向她借银子不能,一气之下以君珏的前程来威胁她嫁入宁平侯府,又被她反过来胁迫着君伯恭答应了将君珏过继等事择要委婉与金若蘅说了一遍,末了小声道:“虽说这门亲事在旁人看来的确不算好,甚至可以说糟透了,但只要能要舍弟换得一个更好的将来,我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多谢伯母与妹妹的好意了。”
“可是这可是姐姐的一辈子啊……”金若蘅一脸着急的还待再说。
冷不防外面却传来锁儿的声音:“小姐,大爷来了!”
锁儿话音刚落,便见君珏大步进来了,一进来便道:“姐姐,我方才去四条胡同瞧过了,一应事宜俱已安排得妥妥当当,姐姐只管放心……”
因君珏进来得太快太突然,金若蘅躲闪不及,不由闹了个大红脸,只得忙忙低垂了下头。
看在一旁君璃眼里,忙斥君珏道:“素日瞧你还有几分稳重,怎么今儿个却这般冒失,没见我这里还有客人呢,就这样大喇喇的闯了进来,还不快给金小姐赔不是呢?”
彼时君珏已注意到屋里还有旁人了,不由也闹了个大红脸,忙上前给金若蘅鞠躬致歉:“小生一时不察冒犯了这位小姐,还请恕罪!”
君璃也在一旁附和道:“舍弟原是一时失误,还请金妹妹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金若蘅原便是个大方姑娘,闻得姐弟二人的话,忙抬头道:“姐姐不必客气,君公子原不是有意的。”说着,这才看清君珏的脸,心里猛地一跳,忙忙又低下了头去,这回不但脸,亦连耳根子和脖子都红透了。
看得君璃猛地生出一个想法来,不知道金若蘅与自家弟弟有没有缘分成为一家人?自己弟弟的品行自己是知道的,金若蘅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姑娘,若是二人能喜结良缘,自己岂非也要多一个好弟妹了,岂非比那等不知底细的姑娘强得多?看来自己待会儿得先问问弟弟的意思,罢了再设法问问金若蘅的意思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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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拉肚子拉狠了,昨晚上起来给他换了好多次尿不湿,他又大哭了几场,估计是肚子疼,哎,昨天下午白看医生了,一点用都米有,果然孩子生病最闹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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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回 成亲(下)
( 君珏给金若蘅赔过不是后,便忙忙避到了厢房里去。ww
这里君璃虽满心想着要撮合二人,但也知道不能操之过急,于是仍若无其事的与金若蘅说话:“自家母去世后,舍弟便是我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了,为了他,让我赔上性命都是甘愿的,更何况只是嫁个不合心意之人?况果真有一日日子过不下去了,我还可以和离啊,大不了就让名声再坏上一些便是,只盼妹妹到时候不要嫌弃我。”
金若蘅闻言,忙道:“我怎么可能会嫌弃姐姐,原是那宁平侯府的大爷自己算不得良人,所谓‘夫不贤,则无以御妇’,又与姐姐什么相干?”
君璃笑道:“有妹妹这句话,我便可以放心了。对了,时辰不早了,妹妹就在我这里用午膳可好?”
若是方才没有君珏忽然闯进来那一出,金若蘅还会答应留下用午膳,但既然知道君珏还有正事与君璃说,她自然不好意思再留下,且心里也有些乱糟糟的,因忙道:“不必了,我出来也有这么些时辰了,只怕我娘还在家里等着我呢,就不多叨扰姐姐了,等明儿有了机会,咱们再聚不迟。”
君璃想了想,点头道:“既是如此,我便也不多留你了,回去代我向伯母问个好,就说明儿得了空,再上门给她老人家请安。”
两人又说了几句,君璃便将金若蘅送到了垂花门外上车。
眼见马车就要开动了,金若蘅忽然探出脑袋来,向车下的君璃小声道:“差点儿忘了一件事,君二姐姐那件事,我娘说那位举人家的母亲定要等到他中了进士后方成亲,所以怕是不成了,我娘让我代她与姐姐赔不是,还说会再为君二姐姐留意合适的人选的。”
君璃忙道:“有劳伯母费心了,还请妹妹回去转告伯母,那件事就此作罢。”
金若蘅虽满心的疑问,但君璃既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再多问,便点头应了,再次与君璃道过别后,放下了车帘。
一直到金家的马车彻底消失在视线以内后,君璃方折回了流云轩。
君珏已经等在她的宴息处,也就是方才君璃见金若蘅的地方了,一见君璃进来,便起身说道:“方才都是我冒失了,姐姐那位朋友没有见姐姐的气罢?”
君璃嗔道:“你还知道自己冒失呢?得亏得金妹妹不是那等扭捏之人,不然以后只怕都不肯与我再往来了。”
顿了顿,状似无意的问道:“对了,你觉得那位金小姐怎么样?”
君珏自是不知道自家姐姐打的主意,泰然自若的回道:“什么怎么样,姐姐难道不知道‘非礼勿看,非礼勿言’的道理?不过既然姐姐这般推崇那位小姐,想来定是个极好的人,姐姐以后多与她往来几回也就是了。”
君璃默了默,决定与这只呆头鹅挑明了来说:“说来你今年都十八了,似你这个年纪,成亲早的,孩子都能满地跑了,你可有考虑过你的终生大事?”
此言一出,君珏一张俊脸霎时红透了,如喝醉了酒般结结巴巴道:“姐姐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了……我不是一早便说过,等高中了之后,再考虑此事的吗?”
君璃见状,就一下子想到了以前自己问现代的弟弟这个问题时,他也差不多是这个反应,不由又是怀念又是好笑,因说道:“虽说大丈夫讲究先立业后成家,但你今年已经不小了,说句不好听的,万一明年秋闱时你不能高中,难道又再等三年不成,到那时你都多大了?倒不如从现在就开始相看着,等将来高中了再成亲,岂非双喜临门?”
说得君珏一张脸越发的红,喃喃道:“可我是真的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话没说完,君璃已道:“之前没考虑过就算了,现在开始考虑起来也不迟,——你觉得金小姐怎么样?”
这回君珏总算明白君璃这么问是什么意思了,小声道:“我都没看清她长什么样,怎么知道她怎么样?”
这个熊孩子,怎么就这么老实不开窍?君璃一阵无语,但转念一想,君珏自小受的便是正统教育,讲究“非礼勿言,非礼勿看”也是应当的,终究是他娶亲,怎么能不叫他亲眼见过新娘子品貌如何,自己又喜欢不喜欢?且金若蘅那边还不知道金夫人有没有给她定亲呢,若是没有,她又觉得君珏怎么样也得旁敲侧击的先问过……这一桩桩一件件的都得事先打听清楚,否则一个不慎弄巧成拙可就麻烦了,罢了,还是先将此事暂且放下,等忙过了这阵子,再从长计议的好。
因岔开话题道:“罢了,今儿我们且先不说此事了,你方才说四条胡同那边一应事宜都安排妥当了?”
君珏见姐姐终究不再赶着自己问金小姐如何了,松了一口气,忙点头道:“是,一应东西都已装好了,是欧阳爷爷亲自瞧着人装的,只等明儿发去宁平侯府了,姐姐只管放心。”
君璃点点头:“欧阳总柜办事,我自是放心的。”
君珏沉默了片刻,忽然低声说道:“姐姐,我一定好生念书,一定早日挣出个好前程,将来好为你出头撑腰,不叫你受委屈,若那姓容的……若姐夫将来实在不成器,无论如何我一定将你接回来,以后只要有我一口吃的,便有姐姐的,将来便是我比姐姐先走,姐姐的侄儿乃至侄孙们也是一样,我要叫我的儿孙们都知道,姐姐是为了我,才如此委屈自己的,让他们一辈子都记得姐姐的大恩大德!”
君璃眼眶一阵阵发热,嘴上却嗔道:“什么先走后走的,后日便是我的好日子了,你也不说忌讳忌讳的?再者,我是你亲姐姐,你是我亲弟弟,什么大恩不大恩的,你是想着我马上就要成那泼出去的水了,所以与我生分了是不是?以后再叫我听见你说这样的话,看我怎么收拾你!”
君珏闻言,涩声道:“姐姐既如此说了,我以后再不说便是。ww”我放在心底,永远都不忘记,便是将来死了,也一定要记着,等下辈子投胎时,再不做姐姐的弟弟,而是做姐姐的哥哥,下辈子倾尽全力为姐姐遮风挡雨,让姐姐再不要像这世这般,为自己操碎了心,甚至连终生的幸福都要赔上!
次日,便是君璃铺嫁妆的日子了。
宁平侯府的人早得知嫁妆不会自君府发,而是自君璃的陪嫁宅子发了,是以只先来君家走了一个过场,便去了四条胡同。
君璃的嫁妆早准备好了,一共八十八抬,第一抬是代表庄子铺子宅子的地契房契,紧跟着五抬是家具,各种床、榻、案几、桌椅、箱柜、多宝格、凳、衣架、穿衣大镜等等,有黄花梨地,有黑酸枝的,还有楠木地,工艺精湛,造型优雅;后面十抬则是各色珠宝首饰,包括各种各样的手串、佩件、扳指、项圈、凤钗、簪子、镯环、耳坠耳环、戒指、钿子与零碎珠宝,闪得人眼花缭乱。
紧接着十抬是铺盖衣裳并绸缎布匹,后面还有文房四宝、金银器皿,各式各样的瓷器、梳洗家什儿、胭脂水粉并各种玉器,直看的两旁看热闹的人瞠目结舌,羡慕不已,暗道有这般丰厚的嫁妆,难怪二嫁也能嫁到侯府 ...
(去;不过也有人酸溜溜的说,那宁平侯府的大爷可不是什么好的,据说眠花宿柳无处不去的,就算有再多嫁妆又如何,指不定什么时候便被其败光了亦未可知,还不如就嫁个小门小户,关起门来吃香的喝辣的痛快呢……云云。
这些议论君璃自然不可能知道,彼时她正接见欧阳总柜使人送来的四个她特意令其去找的力气大的嬷嬷,想着以容湛的渣属性,指不定将来一言不合时会对她家暴亦未可知,她虽不怕他,于力气上来讲男人比女人总有天生的优势,且那又是宁平侯府,算是他的主场,她可不想吃眼前亏,所以提早防备总比事到临头任人宰割的强。
“……回小姐,老奴夫家姓向,这一位夫家姓李,这一位夫家姓杨,这一位夫家姓计。”
君璃面前一字排开站着四位嬷嬷,都长得五大三粗,看外形绝对谈不上有半点美感,搁现代哪一个都能去演容嬷嬷,还不用有意往凶恶方向化妆,直接本色上演即可,彼时其中一位正对着君璃自我介绍兼介绍同伴。
“嗯,我都记住了,四位分别是向妈妈、李妈妈、杨妈妈和计妈妈,明儿待我去了宁平侯府后,我屋里的事,可就要劳烦四位妈妈了。”君璃与四人客气了几句,一人赏了十两银子做见面礼,然后命坠儿带了四人下去歇息。
晴雪见四人随坠儿去了,因说道:“如今陪嫁的四个嬷嬷算是齐全了,只陪嫁的丫头只我和锁儿坠儿三个,小姐看要不要让欧阳总柜也选一个伶俐些的送来?”
君璃早想过这个问题了,摇头道:“还是不必了,谁知道那宁平侯府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咱们主仆几个不得不填限进去也就罢了,何苦再让旁的鲜花儿一样的生命也白填限进去?就你们三个跟我过去就可以了,当然,我也不会不为你们考虑的,等将来你们什么时候想出去了,我自然放你们出去,绝不能耽误了你们后半辈子的幸福。”
晴雪闻言,忙道:“我不出去,小姐在哪里我便在哪里,总之这辈子我跟定小姐了,凭小姐说什么,我也不会离开小姐的!”
“说什么傻话呢,难道你还真打算跟着一辈子不成?”君璃心下感动,嘴上却嗔道:“那可不成,我可还等着你将来去给我做女掌柜,再给我生几个比你更精明能干的小掌柜呢!”
说得晴雪一跺脚,“小姐就会笑话儿人家!反正我是打定了主意的……”
话没说完,有小丫头子进来禀道:“小姐,二小姐来了。”
君璃脸上的笑容一滞,命小丫头子道:“请二小姐进来罢。”
小丫头子应声而去,很快便引着一身宝蓝色襦裙,头上戴着赤金梅花簪子的君珊进来了,一进来便屈膝给君璃行礼:“大姐姐。”声若蚊蚋,眼神躲闪,一副极其心虚的样子。
君璃淡淡点头道:“二妹妹来了,请坐,不知二妹妹今日过来,有何贵干?”
当日流云轩上下被君老头儿变相软禁着出不得二门,君璃传不出消息去与欧阳掌柜时,除了使晴雪去向暖香求助以外,还曾悄悄去向周姨娘和君珊求助过,想着周姨娘在君府多年,总会有点旁人不知道的门路。却不想周姨娘竟直接称病不见,只让小丫头子出来打发了晴雪;君珊虽见了晴雪,也说自己无可奈何,还回绝了晴雪求其帮忙去求周姨娘的请求。
虽说当时她们母女只是想明哲保身,无可厚非,但这样河还没有过,便急着与自己划清界限的行为还是让君璃心里很不爽,当时便下定决心,若自己此番能化险为夷,以后绝不再管周姨娘母女的破事儿,她又不是圣母教的,凭什么别人都对她无情了,她还对别人讲义?这也是君璃这一个多月以来都不理会君珊,以及昨日会让金若蘅转告金夫人,以后都不再替君珊找合适夫婿人选的原因。
君珊一脸的羞愧,呐呐道:“我知道大姐姐心里还怪我和姨娘,我也没脸为我们当日的举动辩白,我今日来,只是想着大姐姐明日便要出门子了,我为大姐姐做了几双鞋,好歹是我的一番心意,还请大姐姐不要嫌弃……”说着,将一个包袱双手奉上。
君璃却没有接的意思,只是淡淡道:“二妹妹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并不缺这几双鞋穿。我这里乱糟糟的,就不多留二妹妹了,晴雪,送二小姐出去!”
晴雪一见君珊这副怯生生的模样儿就来气,因冷笑说道:“二小姐还是带着您的鞋回去罢,当日您便是凭着一双鞋打动了我们小姐,让我们小姐尽心尽力为你筹划,半点不惜银子的,谁知道到头来却当了一回东郭先生呢?如今您又做了鞋来,还一做就是好几双,谁知道这次我们小姐又会赔上什么才算完?您的鞋太贵了,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多来几次,我们小姐实在穿不起哪!”
说得君珊越发的羞愧,只恨地上不能裂开一道缝好叫自己钻进去,却又辩无可辩,只得屈膝给君璃行了个礼,默默的退了出去。
晴雪尤不解气,还在后面说着:“这般忘恩负义之人,小姐当初还一给便是三千两银子,这三千两银子便是拿去打水漂,也能打起好些个水花儿呢,谁知道到了这里,却连泡都曾冒过一个……”
“好了,且别说了,我肚子饿了,让人去厨房取饭罢!”还是君璃出声打断了她,她方悻悻的没有再说。
而君珊含羞忍愧的离了流云轩后,并没有直接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去了周姨娘屋里,一关上门便嗔周姨娘道:“当日我要姨娘帮大姐姐一帮,偏姨娘说什么也不肯,如今可好,大姐姐怨上我了,连话都不肯再与我多说一句,以后怕是再不能待我如昔日那般处处照拂处处提点了……”
说着忍不住掉下泪来,“这个家里那么多兄弟姊妹,也就只大姐姐拿我当妹妹看,我原还想着,等将来我们都出了门子,定要长远的往来,也算是有个得力的娘家人,如今都让姨娘给毁了!”
周姨娘如何能想来君璃当日竟那么快便翻了身,这些日子心下早已是后悔不来,听得君珊的话,只得嗫嚅道:“我当日见老爷那般生气,还以为……谁能想到大小姐竟这般有能耐呢?你也别后悔了,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方,再要挽回已是不可能了,好在咱们还有大小姐给的那三千两银子,将来凭是夫人将你嫁去了哪里,料想日子都不会太难过。”
“就是为了那三千两银子,我才更后悔!”不想君珊却道:“我们到底为大姐姐做过什么?什么都未为她做过,无功不受禄,自然也不能收她的银子,姨娘这便把银票拿出来给我,我即刻给大姐姐还回去,那样我心里也能好受一些。”
说得周姨娘大惊失色,急忙说道:“你疯了不成,那三千两可是你将来安身立命的根本,怎么能够说还给大小姐就还给大小姐?难道你以为有三小姐嫁去寇家那样的破落户在先,夫人会给你寻一门多好的亲事不成?我知道你后悔心虚,可你再后悔再心虚,也不能拿自己的后半辈子来开玩笑啊,我是说什么也不会给你那三千两的,你且死了这条心罢!”
周姨娘一着急,竟连自个儿的身份也忘记了,与君珊你啊我的起来,好在还没忘记 ...
(压低声音,反正就是死活不给银子,直弄得君珊又气又急,却亦无可奈何,且亦不敢在周姨娘屋里待太久,只得一跺脚去了不提。
君璃自然无从知晓周姨娘和君珊母女之间的这一场争吵,她吃过晚饭,与晴雪闲话了几句后,便早早歇下了,半点即将出嫁的娇羞或是紧张都没有。
第二日天刚亮,杨氏便陪着君家这边的全福夫人也就是潘氏来了流云轩。
彼时君璃方起床,闻得杨氏与潘氏来了,忙亲自接了出去,当然,主要是为了接潘氏,若只是杨氏一个人过来,她才懒得鸟丫。
杨氏与潘氏都是一身簇新的衣裳,杨氏是一身大红镶金富贵团花纹样的妆花褙子,潘氏则是一身墨绿绣金镶领的褙子,二人的头上都戴着价值不菲的首饰,看起来既喜庆又不失富贵,只是二人的神色就大不相同了。
潘氏因见君璃一脸的沉稳,笑着随口说了一句:“果然是个沉稳的孩子!”
杨氏闻言,在一旁小声嗤笑道:“都第二回了,能不沉稳吗?”
虽然明知这门亲事不是君璃愿意的,君璃嫁过去也休想有好日子过,杨氏对着君璃还是摆不出好脸色来,毕竟同样不是好亲事,至少君璃这门亲事比君琳那门听起来要好听得多,堂堂侯府也比一个五品小官显赫太多!
杨氏并没有有意压低自己的声音,是以满屋子的人都听见了,其他人忙都眼观鼻鼻观心的低垂下了头去,惟独潘氏一个凌厉的眼神扫了过去,肃声说道:“你若不愿意待在这里,大可去前面待客,这里有我即可!”
潘氏身为君氏一族的宗妇,理论上说全族的女人都归她管,是以她这般一说,杨氏虽满心的不忿,却亦不敢多说,更怕传到君伯恭耳朵里,又是一场风波,只得道:“我只是一时失言,还请大嫂子见谅。”
见杨氏当众服了软,潘氏便也见好就收,没有再多说,命晴雪锁儿坠儿几个服侍君璃去沐浴。
君璃一面沐浴,一面暗想,杨氏果然是个欠抽的货,她咒丫以后与君老头儿相爱相杀至死!
等君璃沐浴完出来,潘氏便令她坐到镜台前,给她开起脸来,等开完脸,又帮着她梳了头,Сhā了朱钗,命晴雪几个服侍她换了大红遍地金的吉服,然后又给她化了妆,便算是大功告成了。
看着镜子中陌生而又熟悉的自己,君璃面上虽不动声色,心里却是五味呈杂,毕竟两世以来这还是头一次结婚,说不紧张绝对是假的。
紧张之余,又禁不住有几分伤感,好歹也是两世以来的第一次结婚,就算并不是她想要的,可连见现代的弟弟一面都不能,更不必说接收到他亲口送上的祝福……也不知道弟弟他在现代可还好?没有了自己的他,一个人能应付得来现代社会的形形色色,光怪陆离吗?
胡思乱想中,有丫头送了酒酿圆子来,照理本该由身为母亲的杨氏亲手递给君璃的,但潘氏想起杨氏方才当着满屋子人的面儿尚能说出那样的话来,谁知道让她端圆子给君璃,她会做出什么事来?便自己接了,递给了君璃。
君璃低头一看,见碗里除了米酒和圆子外,还有莲子、花生、桂圆和枣子,知道是取的“早生贵子”的寓意,不由暗自在心里自嘲,只怕她这辈子是不会有孩子了。
潘氏并不知道她心中所想,一脸期待的看着她道:“要将这一整碗都吃尽了,才吉利。”
君璃点点头,顺从的将碗里的东西都吃了。
就有几位族中与君璃平辈而尚未出嫁的姊妹被丫鬟们簇拥着进来了,其中一位正是潘氏的小女儿,这也是君伯恭提前拜托潘氏的,想着君璇与君璃一见面便是吵,君珊又不怎么上得了台面,其他杨家的女儿乃是杨氏的侄女们,不对着君璃使唤便是好的,容家的则因今日乃是办喜事的男方,也不可能让自家小姐上门陪伴君璃这个即将过门的新娘子,总不能让君璃出嫁前,身边连个近些的姐妹相陪罢?
潘氏虽不待见君伯恭,见他难得为君璃考虑得这般周到,便也没为难他,而是一口便答应了他。潘氏却不知道,君伯恭之所以这般做,并非是在为君璃考虑,而是怕这门亲事临到最后了,反倒再横生出什么枝节来,坏了他的大事罢了!
几位族中的姊妹先赞了君璃今日好漂亮,因都心知这门亲事不如意,且与君璃说到底并无多少交情,便只是捡一些安全的话题,诸如新近流行什么衣裳啊首饰的来说,一时间屋里的气氛倒也颇为融洽。
大家说笑了一会儿,有丫鬟来禀该去坐席了。
潘氏便领着众人去了前面,只留了晴雪服侍君璃。
晴雪忙趁此机会取了装参片的青花瓷盒来,捡了一片送至君璃嘴边:“小姐,您含一片在嘴里,省得后面没精神。”
君璃想起以前拍古装出嫁戏时的程序的确很繁累,便依言噙在了嘴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忽然响了起来。
君璃心里一“咯噔”,知道是迎亲的队伍来了,手心里一下子变得汗津津的。晴雪也是脸色发白,嘴里喃喃说着:“怎么来得这样快?怎么来得这样快?”
随即便见潘氏被簇拥着慌慌张张走了进来,对君璃说了一句:“新郎官儿来了!”然后将大红色的盖头盖到了君璃头上,又柔声叮嘱她:“盖头只能由新郎官儿为你挑起,自己中途可万万不能挑起,否则不吉利!”
君璃暗自自嘲,她怕什么不吉利?或者说这门亲事吉利过吗?
不过想着潘氏也是一番好意,便点头应了。
有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忽然响起,很快耳边传来君珏熟悉的略带哽咽的声音:“姐姐,我来背你上轿!”
君璃的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怕君珏听她哭了更难过,只得强自忍住,低低应了一声“嗯”。
君珏便将她稳稳背在了背上,一步一步缓缓往外走去,及至行至大门口,方几不可闻的说了一句:“这是我最后一次让姐姐受委屈!”
君璃心里又酸又甜,却只来得及哽咽着说了一句:“傻瓜,姐姐不觉得委屈,你以后要好生照顾自己!”便身不由己的被人弄上了花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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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仍在拉肚子,昨晚上去医院挂了急诊,病毒性肠炎,说是一般都要拉七天,哎,看着他一下子瘦了那么多,眼见也肿了,人也没精神了,好心疼,真的后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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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回 洞房内针尖对麦芒
( 在君珏背着君璃从流云轩走到君家垂花门外的这一段时间里,君璃虽有满肚子的话想要对君珏说,急忙之间却又无从说起,于是只能趴在他背上默默流泪,等到了垂花门外,好容易她想说了,却只来得及说了一句:“你以后要好生照顾自己!”
便被五大三粗的喜娘自君珏背上接过,不由分说塞进了花轿里,嘴里还高声唱着:“吉时已到,起轿!”
君璃的眼泪瞬间流得更凶了,虽然她自己都有些奇怪自己怎么会这么伤心,几乎是一路哭着到了宁平侯府,早顾不得会不会弄花了脸上的妆了,反正她对这门亲事也从没抱过任何期待,自然也就无所谓要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夫婿及夫家的人。ww
直到感觉身下不再颠簸,轿子停了下来,有人在炮竹喧天的嘈杂中高声地喊“花轿到——”,君璃才勉强控制住心情,拿帕子草草擦了泪,觉得心里好受了不少。
很快,轿帘被掀开,君璃被搀了出来,随着旁边人的提示,进行了诸如跨火盆,跨马鞍,拜堂等一系列仪式,被弄得晕头转向之余,忽然生出一个无厘头的念头来,上辈子自己虽拍了不知道多少次出嫁的戏码,却从没真正出嫁过,于是曾立下誓言,等自己真结婚时,一定要穿汉服来一次古代版的婚礼,如今这算是总算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胡思乱想中,被人搀着进了洞房,坐在了铺着大枣花生桂圆莲子的床上,旁边就有人起哄:“新郎官儿快掀盖头!”、“对呀,新郎官儿,快让我们瞧瞧新娘子有多漂亮!”
随即传来一个稍显熟悉的声音:“新娘子还不都一样,有什么好看的?”带着几分漫不经心,还带着几分轻佻,君璃一听便知道这是公孔雀在说话,因暗想到,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对这门亲事也十分不满?既然不满,当初又为何要答应?不过这是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古代,他答应不答应,又有什么关系,只怕宁平侯与大杨氏压根儿就没问过他的意思亦未可知?
念头闪过,眼前忽然一亮,君璃头上的盖头被掀了下来,同时还有人念着“一把花生一把枣,大的跟着小的跑”之类的吉祥话。
就有人说起赞美的话来,其中就有上次君璃来宁平侯府时,曾见过面的宁二夫人和宁三夫人,还有好些君璃不认识的人,看其妆扮,应当是宁平侯府近支的女眷们。
“新娘子真漂亮……”
“大侄子果真是个有福气的……”
只是那些人脸上的表面却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一眼就能让人看出她们是在说套话。
君璃也懒得理会这些人,草草打量了容湛一眼,见其穿了大红底子绣金莲纹团花吉服,腰系绣金竹叶纹样镶玉腰带,单看外表倒也可以,只是一看他的眼神,君璃心里便霎时闪过俩字儿“猥琐”,一下子肝疼起来,遂做出一副娇羞的样子,低垂下了头去,实则神游天外去了。
有头上Сhā着小红石榴花的妇人端了合卺酒过来:“请新郎、新娘共饮合卺酒,从此和和美美,白头到老!”
君璃依言快速喝了,继续低下头装娇羞。
一身荔枝红绣牡丹长褙子,头戴攒珠累丝金凤钗的宁二夫人便笑着催屋内的众人:“都出去坐席罢,让新郎官与新娘子单独待一会儿,也好说说体己话儿!”
按照规矩,新娘子和新郎官要在无人的屋子呆上半个时辰,叫做坐床,待完成这个仪式后,男女双方方算是成亲了。
是以宁二夫人这么一说,众人便都笑着鱼贯退了出去,屋里很快便只剩下君璃与容湛两个人了。
君璃压根儿懒得与容湛说话,于是直接视他若无物,继续低着头装自己的娇羞,想着只要混过了这半个时辰,等容湛去敬酒时,她便立刻梳洗了先睡下,只要第一夜与容湛相安无事的度过了,之后的日子她大可以请了他去睡他那据说能组一直足球队的莺莺燕燕们,想来他也一定会很乐意的。
不过容湛显然不打算配合君璃,上下挑剔的打量了她一遍后,嘲讽说道:“你既那么有钱,怎么也不说打扮得珠光宝气一些,也好让今日来赴宴的所有人都知道,我到底娶了个多么有钱的老婆,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个为了吃软饭,连别人不要的女人都乐意接收的人啊!”
君璃闻言,先是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容湛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当即便冷笑着反唇相讥道:“难道你觉得你什么时候吃过硬饭不成?哼,除了吃软饭,一无是处的男人,当我愿意嫁呢?”
说得容湛大怒,也顾不得坐床期间脚不能沾地了,霍地便站了起来,怒声说道:“你不愿意嫁,当我就愿意娶呢?若不是父亲逼着我,母亲劝着我,你当我愿意娶一个别人不要的破鞋?”
尼玛,你一个公共场所,还敢嫌弃老娘破鞋!
君璃也怒了,冷冷道:“所以我说你吃软饭一点也不冤枉你,你有本事,就扛住你父亲的威逼母亲的劝说,不娶我啊,在这里跟我发脾气,算什么男人?哦,不对,你自己都说自己是吃软饭的了,显然你压根儿就不是男人!”
“你!”虽说早知道君璃是个牙尖嘴利的了,容湛依然被她的话气得不轻,想反驳罢,一时间又找不到话说,且便是说了,只怕她也有一车话等着回自己,只得扔下一句:“既已落入我的手里,且等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罢!”怒气冲冲的拂袖而去。
余下君璃看着他的背影,不但肝疼,亦连牙也疼起来了,吸着气暗想,与渣男短时间相处已经需要勇气了,以后真与他朝夕相处,岂不是真要自己的命了?
容湛这一去,便直到子时才回来,虽然期间有丫鬟来禀过君璃他是去外面敬酒了,但君璃依然觉得那货是在给她下马威,不由暗自好笑,丫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以为他不回新房来,她就会失落无措乃至哭天抹地了?
事实上,君璃巴不得他一直不要回来,自顾由后面被人领着过来的晴雪锁儿坠儿三个服侍着卸了妆,又洗了澡换了衣服,吃了一碗下人送来的燕窝粥后,便躺到铺了大红龙凤喜被的床上睡下了。
只可惜才睡下不多一会儿,便被吵醒了,不悦的睁眼一看,就见几个丫头扶着烂醉如泥的容湛进来了,甫一进来,一股酒气便扑鼻而来,熏得君璃差点儿没呕出来,嫌恶了看了容湛一看,便命那几个扶着他的丫头:“带大爷先去梳洗一番,再醒醒酒!”
那丫头十七八岁的样子,穿了鸦青的缠枝比甲,双鬟髻上一边Сhā了一支白玉小蝴蝶顶儿的发针,耳环是水滴白玉坠子,眼含秋波,眉峰上挑,极伶俐的模样,也不知是不是容湛的通房之一?
据说有经验的老嬷嬷们能自女子走路的形态上看出其是不是完璧之身,也不知道她那四个嬷嬷有没有这个能耐?君璃天马行空的乱想着。
见君璃竟不等容湛便自己先睡了,这会儿见容湛回来也不说亲自服侍他,而是命丫头们来,那丫鬟不由一阵愕然,但更多是却是欣喜,忙屈膝应了一声:“ ...
(是,大奶奶!”便与人一道扶着容湛去了净房。
君璃见他们走了,倒下头又继续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君璃正迷迷糊糊之时,身上忽然一重,鼻间还有极重的酒气传来,差点儿就没熏得她直接呕吐出来,睁开眼睛一看,才发现自己竟被人压在了身下,那压着自己的人不用说自是容湛了。
君璃心下先一慌,随即大怒,猛地一把便要将容湛推开:“你要发酒疯滚远点去发,别打扰我睡觉!”
只可惜容湛终究是个大男人,身体比君璃重得太多,且又喝醉了酒,全身无力,更是比往日沉得多,以致君璃连推了好几把都未推开,反倒将自己累了个气喘吁吁,满身大汗。
见君璃推不动了,容湛才懒洋洋的笑道:“推呀,怎么不推了?你倒是胆大,竟敢不等我这个夫主回来便顾自歇下,见我回来了也不说上前服侍我,如今更是想推开我,你难道不知道什么叫‘三从四德’不成……”
话没说完,忽然注意到卸了妆的君璃别有一番“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自然之美,兼之方才使大力推自己,弄得原本白皙的脸上染上了红晕,又平添了几分妩媚,竟是比自己平生见过经过的女人都要强上几分,不由低下头去,在君璃的唇上咬了一口,邪笑道:“不过你这副泼辣样子倒也别有一番风味,爷正想尝尝小野猫是什么滋味儿呢,你还是省省力气,留着待会儿再用罢!”
君璃被容湛一口咬在唇上,身心都是一阵恶心,本能的就要用手背去擦拭自己的嘴唇,擦了几下,才想起容湛还压着自己,又伸手欲扇他的耳光,心里暗想,本来还抱着那么一ⅿⅿ不切实际的幻想,指不定容湛这副渣男猥琐样儿只是装的,目的就是为了蒙蔽不怀好意的继母神马的呢,小说上不都是那么写的吗?不想事实很快告诉她,渣男是真的已渣得没有下限了,她抱那一ⅿⅿ的幻想简直就是脑子被门压了!
君璃的巴掌才一挥出,便被容湛拦在了半空,顺势压在了君璃的脑袋两侧,继续邪笑道:“爷方才不是告诉过你,让你把力气留着待会儿再用的吗?你放心,爷一定会让你欲死欲仙的。”
说着,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块白布来,单手箍着君璃双手,腾出一只手来,便要将那块白布往君璃身下塞,“若不是母亲再三再四的下保说你并未与那姓汪的武夫圆房,至今仍是完璧之身,我说什么也不会娶你,如今府里的人虽都知道此事,外人却不知道,方才在席上还有人说爷做了剩王八,爷如今便要证明给那些嘴里生蛆的家伙看,爷没有做剩王八,爷虽娶了个别人不要的,却是个未破瓜的……哎哟……”
话没说完,身下忽然传来一阵剧痛,当下便本能的将身体蜷缩成一团,滚到了一边,也顾不得再去管君璃了。
君璃见容湛滚到一边后,方自床上爬起来,居高临下看着他,冷冷说道:“你先前不是说我落到了你手里,就等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吗?既然如此,我先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话虽如此,心里却是后怕不已,方才若不是自己急中生智,指不定就要让渣男得手了,被这么一个渣男给QJ了,她还不如直接去死呢,以后可得让向妈妈几个轮班寸步不离的守着自己才成,省得自己哪天一个不慎真吃了亏,那才真是哭都没地儿哭去呢!
容湛捂着方才被君璃膝盖顶了个正着的身下某处,痛得满头冷汗,直抽冷气,片刻方稍稍缓过神来,扭曲着脸对着君璃骂道:“你这个泼妇,究竟使了什么妖法将母亲蒙蔽了,在父亲和我面前一个劲儿的说你的好话,说你如何的温柔贤良,如何的品行端方,你若真温柔贤良了,又怎么使得出如此阴损的招数来?你到底跟哪个下三滥学的?我要到母亲面前揭露你的真面目去,让母亲以后再不受你蒙蔽,不对,我要休了你,还要把你的恶行公诸于众,我倒要看看,就算到时候你有再多的嫁妆,又还有哪个男人愿意娶你这样一只母老虎河东狮!”
听着渣男一口一个“母亲”的叫着大杨氏,就像大杨氏是他亲生母亲一般,半点也没觉得大杨氏对他包藏祸心,君璃只觉其可笑又可怜,因冷冷吐出两个字:“蠢货!”
还好意思说要将她的恶行公诸于众,尼玛你连一个女人都打不过你还有脸了?换了旁人,遮掩还来不及了,这货居然还想着要公诸于众,这得是怎样的脑回路,才能蠢到这个地步?果然渣男之美,就在于蠢得无怨无悔么?
“你敢骂我蠢?”将君璃满脸的轻蔑看在眼里,容湛怒上加怒,挣扎着欲爬起来给君璃好看,不想试了几次都因方才被君璃踢中的地方实在太疼,而未能如愿,只得忿忿的趴回原地,对着君璃咬牙切齿道:“你个泼妇凭什么骂我蠢,你既这么嫌弃我,就马上给我滚,还赖在这里做什么?”
君璃一撇嘴,“我说你蠢你还不承认!我要是能离开,当初干嘛要答应嫁给你?自然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所以,你最好给我识相点,安分点,那样我们还能勉强和平共处,否则,我一点也不介意再给你一脚,你要不要再试试?”
容湛的伤处这会儿都还火烧火燎的痛,也不知道会不会对以后造成影响,闻得君璃这话,又气又怕,却又不甘就此示弱,因继续怒声道:“你竟敢这样对我,还敢威胁我,你等着瞧,我一定让你守一辈子的活寡,让你明儿一早拿不出元帕,让阖府上下都以为你是残花败柳,让祖母和父亲母亲都厌弃你,我倒要看看,到时候阖府就没一个人待见你的,你要怎么活下去!”
原来当日宁平侯和容太夫人之所以答应这门亲事,最重要的原因正是大杨氏再三再四的保证君璃虽是二嫁,却是完璧之身。宁平侯想着自家虽不敢与如今圣眷正隆的汪侯爷别苗头,直接当众宣布他们家即将过门的新媳妇并不曾与汪铮年圆过房,却可以在新婚的次日,当众将新娘子的元帕展示出来,侧面让人知道他们家并没有做剩王八,是以容湛才会有此一说。
君璃虽不知道宁平侯打的什么主意,却不难自容湛的话里猜出个大概来,只怕明日一日全宁平侯府的人都等着瞧她的元帕呢,虽然这事儿实在让人恶心,但如果能让她更快的在宁平侯府站稳脚跟,以后生活得更好一些,她倒也不介意恶心自己一回。
“……你个泼妇又要做什么?”眼见君璃忽然欺身过来,容湛很没骨气的缩紧了脖子,颤声说道。
君璃并不说话,只是快速从头上拔下一支簪子,一把抓过容湛的手,猛地扎了下去,痛得容湛大叫起来,虚张声势道:“你又要做什么,你再这样,我叫人了啊,别以为人都避去了后罩房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我叫大声一些,总有人这会子还没睡下,能听到的……”
想起那些丫头婆子不是被别人,恰是被自己远远打发了,让她们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到前面来,为的就是好生收拾一番君璃,容湛便悔得肠子发青,此时此刻,他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自作自受”。
君璃见容湛的手出血了,满意的一笑,自床上捡起那块白布,往容湛的伤口处重重一覆,那帕子便顷刻间被血浸透了。 ...
容湛将她的行为看在眼里,就一下子明白过来她究竟是何用意,怒道:“你以为这样就可以瞒天过海?休想!我又不是没长嘴巴,难道不会告诉大家,你其实真的是残花败柳,这帕子上的血是咬破我的手得来的?”
君璃讥诮一笑,“你以为就只你长了嘴巴,别人就没长的?我难道不会告诉大家,我之所以用你的血来作假,乃是因为你在外面花天酒地的玩弄坏了身子,如今不能了,所以只能出此下策,且就是这下策,还是你哀求的我?到时候你说大家是会信我残花败柳,还是信你无能?”
“你!”容湛被她倒打一耙的行为气得七窍生烟,可一时间又找不到话来回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好以整暇的重新躺下,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容湛见君璃一直不说话,只当她是睡着了,便挣扎着想要凑上去给她点颜色瞧,不想还未及动手,冷不防就见君璃睁开了眼睛,冷冷说道:“看来方才那一下还不够重,你还想再来一下?”哼,真当她缺心眼儿,边上有只恶狼,不对,应该说是恶狗,还能高枕无忧的睡大觉,没有半点防备的?
想起方才那一瞬的剧痛,容湛一下子泄了气,恨恨躺到了一边。好在新房的床有够大,搁现代起码也是KINGSIZE的,折腾了一整天,君璃早累了,便也没有撵他下床,反正他离自己足够远,且至少今夜之内,他是再不敢靠近她的了!
第二日天才蒙蒙亮,门外便传来叩门声,“大爷,大奶奶,该起了。”
昨夜无论是君璃还是容湛,都强撑至实在再撑不下去时,才迷迷糊糊睡着了,这会儿正是好梦正酣的时候,闻得叫门声,便都没有理会,而是拿被子蒙了头继续睡,半天都没有反应。
以致外面叫门的人禁不住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暧昧,都在暗想,看来昨夜大爷与大奶奶,那个得颇为激烈啊,不然怎么会累成这样?
但一直这么等着也不是个事儿,打头的婆子见又等了好一会儿里面还是没有反应,只得又叩了一次门,将声音也拔高了好几度:“大爷,大奶奶,该起了,太夫人、侯爷和大夫人还等着敬茶呢!”
这一回,里面总算有反应了,传来一个女声:“进来罢!”
门外众人闻言,忙端着盆子托盘等物,推门鱼贯走了进去。
就见君璃已经起来了,容湛却还躺在床上,比较诡异的是,君璃竟还穿着昨日的衣裳,连发型也与昨日一般无二,瞧着竟不像是睡过一夜的样子;再看床上的容湛,虽胡乱盖着被子,却也能看出来他也是穿着昨日的衣裳。
众人心里都是一阵疑问,瞧这二人的样子,难道昨夜竟没有圆房不成?
但这话却没有谁胆敢问出来,只得拿眼去看打头的婆子,也就是大杨氏派来的心腹妈妈平妈妈,——像收元帕这种事,一般都是由长辈身边得脸的老嬷嬷们来做。
平妈妈是知道君璃嫁过来的始末原因的,巴不得她在容家的日子不好过,但这门亲事毕竟是大杨氏一力促成的,果真收不到君璃的元帕,大杨氏在侯爷和太夫人面前也不好交差,只得拿眼四处看起来。
好在她才四下看了一圈,便瞧见了搭在床尾的元帕,见其上有显而易见的点点红斑,确定二人已经圆了房了,虽心下仍有疑惑,既然房都圆了,这门这二人看起来还是像陌生人似的?但仍满脸堆笑的屈膝给二人道起喜来:“恭喜大爷,恭喜大奶奶!”说着将元帕拾起,盛在托盘里,打算待会儿拿去给容太夫人和大杨氏看。
其他人见平妈妈给君璃和容湛道喜,忙也跟着屈膝福了下去:“恭喜大爷,恭喜大奶奶!”
平妈妈道完喜后,便先捧了元帕,向容太夫人和大杨氏复命去了,临走前命令众丫鬟千万好生服侍君璃和容湛,万万不能让长辈们等得太久。
就有两个着豆绿比甲,生得都颇水秀的丫鬟上前与君璃赔笑道:“奴婢们服侍大奶奶洗漱可好?”
君璃吃不准这两人是不是也是容湛的通房,便不打算使唤二人,因说道:“跟我来的丫鬟在哪里?她们打小儿服侍我惯了的,让她们来服侍我即可,你们服侍大爷罢!”
其中一个丫头忙应了一声:“奴婢这便使人请跟夫人来的姐姐们去!”说着打发了一个才刚留头的小丫头子去。
片刻过后,便见眼睑下都一圈青影,明显昨夜没睡好的晴雪锁儿坠儿三人走了进来,一瞧见君璃,晴雪便几步走了上前,关切的小声问道:“小姐,您还好罢?”
昨夜三人只服侍着君璃洗漱过后,便被君璃打发下去歇下了,旁人不知道君璃多有厌恶这门亲事有多厌恶容湛这个人,三人却是知道的,就怕昨夜君璃与容湛发生什么冲突,或是君璃被容湛欺负了去,是以一见面便有此一问。
君璃安抚性的拍了拍晴雪的手,又看了看后面的锁儿和坠儿:“我很好,你们别担心,且服侍我梳洗罢,长辈们还等着敬茶呢!”
三人见君璃的确不像有事的样子,方稍稍松了一口气,服侍着君璃去了净房。
约莫半个时辰后,君璃梳洗妆扮好,被晴雪几个从净房簇拥着走了出来。
却见容湛还躺在床上不动,方才与君璃说话的那两个丫头则正赔着笑脸在一旁劝他:“……我的爷,今儿可是您新婚敬茶的大日子,您怎么能不起来呢?”
“管他什么日子,不起来就是不起来!”容湛却挑衅的看了君璃一眼,然后身子一偏,换个姿势面朝里面躺下了。
君璃看在眼里,就忍不住冷笑起来,渣男想给她颜色瞧,也得看看丫有没有那个本事,明明没有金刚钻,却偏要来揽这瓷器活儿,可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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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回 下马威神马的
( 早在君璃方被晴雪几个簇拥着进了净房梳洗之初,容湛便已暗暗打定主意,待会儿要狠狠给她一个下马威,好叫她知道什么叫做男女尊卑有别,什么又叫做“出嫁从夫”了。ww
他想了一夜,心里虽仍很想休了君璃,不止是为娶她让他受了旁人不少闲话,更为了君璃竟比他想象的还要泼辣和牙尖嘴利,想他容大爷活了二十几载,从来都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如何能栽在这样一个女人手里?
但他却不得不承认,君璃昨晚上有句话说得很对,他不想娶她,她更不想嫁他,可她依然嫁了过来,这说明什么?说明他跟她一样,都是被父母逼的,而他们的父母既然一开始便能逼得他们娶的娶嫁的嫁,又怎么可能会同意他休妻?如果不出意外,他这辈子十有八九是注定要跟这个泼妇绑在一起了,至于说的一辈子不与她圆房的话,元帕都叫平妈妈收走了,他再去与人说他没有与那个泼妇圆房,又有谁会相信?指不定真会以为他某方面不行呢,他丢不起那个脸!
那么,给她一个狠狠的下马威就显得尤为重要了,据说人与人之间相处时,最开始占上风的那个人,基本一世都能占上风,要不然世人为什么都喜欢整下马威这种事?
当然,容湛并没有忘记昨晚上君璃那让他至今都还痛得无法言说的那一脚,话说他还以为当初她踢杨继昌那一脚已经够彪悍了,却不想她竟还能彪悍到这个地步,简直就是泼妇中的泼妇,所以他才有意将下马威选在了屋里有许多人的时候下,想着君璃即便再泼辣,总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再踢他罢?
容湛挑衅的看了君璃一眼后,便一翻身,面朝里躺下了,同时在心里得意的想着,他不跟她一块儿去敬茶,让阖府上下都知道,即便他跟她圆了房又如何,他并不满意这位新奶奶,到时候她没有了男人的宠爱,又因敬茶迟了而惹得一众长辈都不待见她,凭她有再多嫁妆再泼辣又如何,阖府上下依然不将她放在眼里,到时候看她还怎么嚣张,看她来不来求他,对他做小伏低!
不得不说容湛设想得挺好,若是换做其他女人,见他这个样子,就算心里不痛快,也不得不至少暂时服软,好歹撑到生了儿子以后再说,毕竟女人后宅生存,第一指望丈夫,第二指望儿子,没有丈夫,又哪来的儿子?至于公婆妯娌大小姑子神马的,当然也很重要,但丈夫是本,后面这些都是末,本都没有,求末又还有什么用?
只可惜容湛什么都算到了,就是没有算到君璃不是其他女人,她与这个时代所有的女人都不一样,所以他想要通过这点来让君璃服软,让她做小伏低,注定只能落空了!
“我的好爷,今儿个可与素日都不同,您真的不能不起来啊!”
那两个丫头还在好言好语的劝着容湛。
容湛却仍是不配合,头也不回的说道:“废什么话呢,哪里不同了?我说了不去就不去,都把爷的话当耳旁风是不是?”想着很快君璃就要对着自己做小伏低,差点儿就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话音刚落,冷不防有小丫头子叫道:“滴翠姐姐和凝碧姐姐来了!”
屋里众丫头闻言,都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滴翠姐姐和凝碧姐姐来了就好了,爷自来最听二位姐姐话的。”
方才劝容湛的一个丫头忙起身迎出了门口,很快便迎了两名女子进来,一边往里走,一边还说着:“二位姐姐来了我这心里便有底了,不然真误了时辰,可如何是好?”
那两名女子都十七八岁的模样,一着姜黄色底绣折枝花样褙子配月白色挑线裙子,戴赤金镶紫瑛石珠花,一着鹅黄绣葱绿柿蒂纹褙子配蜜合色裙子,Сhā赤金镶翡翠色猫眼石簪子,前者生得肤光胜雪,妩媚撩人,后者生得娇小玲珑,楚楚动人,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正是容湛屋里两个过了明路的通房滴翠和凝碧,都是大杨氏瞧着二人得力,这一二年间赏给容湛的,而容湛本就是个怜香惜玉的性子,见二人都温柔体贴,倒也颇喜欢二人,素日很给二人脸面。
滴翠与凝碧一来,便取代了方才劝容湛的那两个丫头的位置,滴翠因先一脸温柔的说道:“昨儿累了一日,晚间又喝了那么多酒,爷敢是身上无力,所以才不想起来的?”
滴翠说话时,凝碧已伸手探向了容湛的额头,待滴翠说完后,跟着柔声说道:“爷的额头不烫,应当不是受了凉,看来定是吃多了酒身上害乏了,要不奴婢去与夫人说一声,把敬茶的时辰往后延延,待爷觉得好些了再去?夫人自来最疼爷,想来定会在太夫人和侯爷面前为爷遮掩的。”
容湛再浑也知道这茶是不可能不敬的,他的初衷只是想借敬茶一事给君璃一个下马威而已,真让凝碧去回了大杨氏,岂非反倒为君璃解了围,让他的目的落了空?
于是哼哼唧唧道:“且再等一会儿,我若还觉得起不来时,再去回母亲也不迟。”说着欲回头看君璃是什么反应。
不想他还未及回头,耳边忽然传来丫头的惊呼:“大奶奶,您不能睡下啊,太夫人、侯爷和夫人还等着您和大爷去敬茶呢,您不说劝劝大爷也就罢了,怎么也跟着躺下了呢?”
容湛闻言,忙回头一看,就见君璃竟好以整暇的躺到了靠窗的贵妃榻上,还一副很惬意的样子,半点也不见他预想中的紧张和慌乱,他一下子愣住了,瞧这个女人的样子,竟是半点也不怕去给长辈们敬茶迟了,惹得长辈们不高兴,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
这下轮到容湛傻眼了,后知后觉的想到,若是敬茶迟了一小会儿还罢了,若真迟得太多,让长辈们反等他们做小辈的太久,以自己老子的暴脾气,指不定会拿自己怎么样,而君璃却是儿媳妇,即便自己老子再生气,也有做公公的对儿媳动手的?别说动手,连直接对儿媳妇说几句重话说出去都是让会让人背地里笑话儿的,到时候倒霉的岂非只有自己一个人?
当下也顾不得自己的初衷了,忙翻身自床上爬了起来,一叠声的叫人:“都是死人不成,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服侍爷梳洗更衣呢!”
滴翠与凝碧一时间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不明白大爷怎么这般轻易便示了弱,而其他的丫头见容湛总算肯起来了,如蒙大赦,暂时也顾不上管君璃了,想着好歹先搞定了大爷再说,等大爷梳洗完出来,指不定大奶奶便已经消了气呢?毕竟这敬茶迟了,于新妇来讲怎么都不是好事,大奶奶的陪嫁丫头们想来也不会干看着大奶奶躺着不动,必定会好言相劝,于是一窝蜂的簇拥着容湛去了净房。ww
余下滴翠与凝碧见状,想了想,忙也跟进了净房去服侍。
等一阵鸡飞狗跳之后,众丫头复又簇拥着已换过一身新衣,单看外表还是挺养眼的容湛出来了。
却见君璃还躺在贵妃榻上不动,晴雪与锁儿坠儿也仍板着脸侍立在一旁,看她们的样子,别说拿话来劝君璃了,不火上浇油就是好的了,——众丫头也不想想,君璃才是晴雪几个的主子,几人自然惟君璃马首是瞻, ...
(且容湛的确太过分了,竟当着满屋子丫头的面儿给自家小姐没脸,还纵容丫头打自家小姐的脸,真当她们家小姐好欺负是不是?不给他点颜色瞧瞧,不将他的气焰打压下去,明儿他岂非更要变本加厉了?
容湛见君璃是真的不急,越发着急,当即便对着她暴吼起来:“你挺尸呢,还不起来,难道还等着爷亲自来请你不成?”
君璃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反而闭上了眼睛,一副快要睡着了的样子。
看得容湛更加火大,可事情原本就是他挑起的,让他先服软,那还不如让他去死,因只能拿眼扫方才劝他的那两个丫头和滴翠凝碧两个,示意几人上前劝君璃,心里则是一阵气闷,他今日总算知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到底是怎么滋味儿了,泼妇且等着瞧,他总会找回这个场子的!
几人接收到他的眼色,滴翠与凝碧本就是大杨氏的人,自然领的是大杨氏的命,至于是什么命,当然只有她们自己心里才知道,于是只作看不懂容湛眼神的样子,一脸焦急的站在原地;
另两个丫头见二人装傻不动,暗自叫苦不迭,却既不能说容湛,更不能说君璃,也不能说滴翠凝碧,只能在心里暗自埋怨容湛,明明就是大爷您自己先没事非要找事,如今惹得大奶奶生气自己下不来台了,就推她们两个出去当出气筒……可主子既有令,她们也不敢不从,只能堆起满脸的笑,上前小心翼翼的劝君璃道:“大奶奶,大爷方才与您闹着玩儿的呢,您看时辰已不早了,让奴婢们服侍您起来可好,总不能让太夫人、侯爷和夫人等得太久罢?”
君璃头也不回,只冷冷扔出一句:“管他有谁等着,不起来就是不起来!”把方才两个丫头求容湛起来时,容湛回的话几乎原封不动的还给了他。
直把那两个丫头弄得差点儿就没哭出来,只能拿眼去看容湛。
容湛被气了个七窍生烟,却又不肯当着满屋子下人的面儿服软,因冷笑说道:“这世上竟还有你这样不贤不孝的女人,我休了你!”
君璃仍是头也不回,闲闲说道:“请便,整好我的嫁妆都还没有打开,再要拉回去也是极便宜的事。”
将二人的话听在耳里,众丫头都快哭出来了,这新奶奶怎么一点也不像别的新嫁娘那般脸皮薄,竟半点也没有害羞的样子,也不知道服软啊?还有大爷也是,就算再不满意这桩亲事,房都与人家圆了,毕竟是正妻,又是大夫人的外甥女,大夫人一力促成的这门亲事,就给人家几分体面又何妨?
最关键的是,大户人家的潜规则——好事都是主人做的,坏事都是下人做的,到时候真惹恼了太夫人、侯爷和夫人,吃苦受罪的还不是她们这些下人,与主子什么相干,毕竟新奶奶昨儿才来这个家,正是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她便是出了什么错,都是情有可原,可新奶奶不懂,她们一群在府里当差当老了的人也不懂不成?
想到这一茬儿,众丫头中终于有人忍不住腿软的跪到地上,哭了起来,她一跪下,旁人想着由来都是神仙打架,她们这些小鬼儿遭殃,她们怎么就那么倒霉?也忍不住跪到了地上,抽泣着哀求起容湛来:“大爷,还是您亲自与大奶奶说罢……”
容湛见满屋子下人除了滴翠凝碧都跪下了,君璃却仍是纹丝不动,又气又急,二月的天生生憋出了满头的大汗来,见外面天已然大亮了,再不出门待会儿敬酒就真得迟了。可即便到了这个地步,他依然不肯向君璃服软,左右看了看,见滴翠凝碧还站着不动,便将火都撒到了二人身上:“你们两个还傻站着做什么,也不说劝你们大奶奶一劝?”
二人闻言,对视一眼,双双往地上一跪,随即两行清泪滑下,楚楚可怜的啜泣道:“大奶奶,都是奴婢们不好,还请大奶奶责罚。”
见二人如此情状,君璃还没说什么,容湛倒先又怜香惜玉起来,不耐烦的一挥手,道:“你们两个何错之有,大奶奶无缘无故的责罚你们做什么?且先起来罢!”
二人闻言,怯怯的看了君璃一眼,——虽然只看到了一个后脑勺,才小心翼翼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而君璃虽未回头,却也不难猜出此时此刻容湛与两个丫头是何情形,不由暗自冷笑起来,尼玛,老娘才过门第一天,就敢如此不把老娘放在眼里,进来不说给老娘行礼问安,径自便奔到渣男床前,之后也一直无视老娘便罢了,如今又还在老娘面前装模作样起来,话还说得如此酸溜溜的,你们算个毛啊,老娘才是正妻好伐,你们算哪根葱哪棵蒜啊?她不满意这门亲事,不待见渣男是一回事,被两个通房丫头无视,且还无视得这般彻底又是另一回事,老娘不发威,丫们还真她是hellokitty了?
正乱着时,有小丫头子战战兢兢走了进来,“回大爷,大奶奶,夫人使人来催请了,说是太夫人和侯爷都等着了,请大爷和大奶奶稍微快一些……”
容湛闻言,心里更急了,却见君璃仍是不动,只得暂时把满心的恼怒放到一边,不情不愿的向君璃说道:“劳烦你快点,长辈们都还等着呢!”
这回君璃总算回头了,似笑非笑看向容湛道:“方才见您老躺着不动,我还以为您老不急呢,敢情只是在虚张声势哪。”话虽如此,到底还是站了起来,毕竟今日才是她新婚的第一日,闹得太难堪了也不是什么好事,见好就收才是聪明人的做法,不过在那之前,她还得先做一件事。
容湛被刺得一噎,却不敢再与她针锋相对,只得暗自在心里安慰自己,等先敬过了茶,应付过了眼前的难关,他再收拾她不迟!
一边想着,一边大步往外走去。
走到门口时,却见君璃并没有跟上来,不由满心的不耐,却亦只能强自按下,回头说道:“怎么还不走?再不走就真的迟了!”
君璃淡淡一笑:“等一下,我还有一件事没做,做完就走!”
容湛强忍下不耐:“什么事等回来后再做不行,非要赶在这当口?”
君璃不答,径自转头吩咐晴雪:“去把向妈妈几个都叫来!”想给她下马威,也得看看丫们有没有那个本钱!
晴雪是知道向妈妈几个到底是预备来做什么的,虽猜不到君璃此刻的想法,却直觉知道有人要倒霉了,忙大声应了一句:“是,大奶奶!”疾步走了出去,很快便将向妈妈四个带了回来。
果然,君璃待向妈妈四人给她见过礼后,第一句话便是:“把这两个贱婢给我拖出去卖了!”说着看向滴翠和凝碧二人,——这二人只看穿着打扮便知不是寻常丫头,更何况方才还当着她的面儿装模作样,真当当了通房就没人敢拿她们怎么样了是不是?啊呸,她就算不是原生态的古人,也知道当正妻的要捏死几个通房妾室神马的,比捏死一直蚂蚁难不到哪里去,丫们还想跟她斗?!
君璃此言一出,满屋子的人包括容湛在内都呆住了,久久回不过神来,半晌,还是滴翠与凝碧因事关自己,最先回过神来,哭倒在了地上:“大爷,救救奴婢们……”、“大爷,奴婢们舍不得离开您……”
...
方让众人相继回过了神来。
容湛回过神来,第一反应便是看向君璃怒道:“你个妒妇,这才第一日呢,就想卖了我的屋里人,你凭什么?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卖了她们,我便……我、我、我绝不与你善罢甘休!”
君璃一脸的讶异:“屋里人?难道她们竟是爷的屋里人不成?可我瞧她们一点规矩也不懂,还以为她们是粗使丫头呢,怎么我身为主母,连卖两个粗使丫头也不行吗?”
粗使丫头?
众人嘴角直抽抽,你见过几个长得这么漂亮打扮得也这么华丽的粗使丫头?
容湛黑着一张脸,咬牙道:“那你现在知道她们不是粗使丫头了,可以走了吗?”才过门第一天,便想卖了他的屋里人,原来这个女人不止是泼妇,还是妒妇,他上辈子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娶了这么一只母老虎!
“不能!”君璃干脆的摇头。
容湛额头青筋暴起,说的话已近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那你还想怎么样?”
君璃笑靥如花:“我方才不是说了吗,把我的事情做完便去。”看向向妈妈几个,“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没听见我刚才的话吗?”
向妈妈几个说得好听点都是一根筋的人,说得难听点便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既然如今君璃是她们的主子,她们自然只认君璃的话,才不会去管君璃的话是对是错,又会带来什么样严重的后果,见容湛与君璃磨磨唧唧的,早不耐烦了,哪里还等得君璃这一声?当即便如狼似虎的高声齐齐应了一声“是”,然后冲上前,两人一个,架起滴翠和凝碧便往外拖去。
那滴翠和凝碧做梦都没想到君璃竟真敢卖了她们,还以为她说要卖了她们只是吓唬她们的,毕竟她们都是大杨氏给容湛的,且又是过了明路的通房,别说君璃才过门一日,连脚跟都还未站稳,就算她已站稳了脚跟,也不能明着拿她们怎么样,不然便是犯了七出里的“善妒”一条,大爷随时可以休了她而旁人绝不会有半个不字儿;
且大杨氏私下里向她们承诺过一些话,她们想着君璃就算是正房奶奶,也灭不过大杨氏这个婆婆的次序去,一半是出于有大杨氏做靠山,所以有恃无恐,另一半则是仗着容湛宠爱她们,多少也有给新奶奶几分颜色看,好让新奶奶以后不敢随意拿捏她们的意思,于是方才才上演了那一出只围着容湛一个人转,直接装没有看见君璃的戏码。
万万没有想到,这位新奶奶竟硬气泼辣至厮,不但新婚第一日就摆脸子给大爷瞧,拿捏得大爷说不出话来,还一开口便要卖了她们,瞧着竟像是半点也不害怕卖了她们会产生什么后果似的,——二人这才真正知道害怕起来,大爷就算当初再不情愿这门亲事,如今再不待见新奶奶,新奶奶也是容家八抬大轿抬进来的正房奶奶,真发狠要卖了她们两个只是贱籍的奴婢,难道还有谁会为了这事儿真去跟她计较不成?至多不过旁人说她一句“善妒”也就完了,难道大爷还真能休了她不成?便是大爷想休了她,只怕侯爷与大夫人也是不肯的!
二人真正觉得害怕起来后,哭求声自然也比方才那更多是做戏成分,更多是为了让容湛怜惜她们厌恶君璃的假哭来得真切得多:“大爷,求求您救救奴婢们,奴婢们真不是故意要冒犯大奶奶的,求您帮奴婢们与大奶奶说句情儿,让大奶奶就饶了奴婢们这一次罢……”
彼时容湛已是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君璃怒不可遏道:“我都已经说了她们两个是我的屋里人了,你还要卖了她们,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夫主?你是不是真以为我奈何不了你了?我告诉你,真惹毛了我,就算是天皇老子来了,我也一样休了你!”
又骂一人一边架着滴翠和凝碧的向妈妈四人:“狗奴才,还不快把人给我放了,到底是谁给你们的胆子拿我的人?还反了你们了,信不信我立刻让人打死你们,扔去乱葬岗子喂狗?”
向妈妈四人闻言,都拿眼看君璃,见君璃没有发话让她们松开滴翠和凝碧,于是不但没有松开,反而手上用力,将她们箍得更紧了;滴翠和凝碧都是素日养尊处优惯了的,早养出了一身的细皮嫩肉,如何禁得起向妈妈她们的重手?当即都痛得哭出了声来,忍不住又向容湛娇滴滴的哭求道:“大爷,快救救奴婢们罢,奴婢们快要疼死了……”
容湛是真的快要气死了,喝命其他早已是呆若木鸡的众人:“你们都是死人不成,还不快把这几个狗奴才给我拖开?”
话音刚落,君璃已凉凉说道:“谁若是想与这两个贱婢作伴的,只管听你们爷的,我虽才过门第一日,自问要卖几个丫鬟,还是做得到的,谁若是不信,不妨试试!”
众丫鬟原来听了容湛的话正想上前去拉向妈妈几个的,闻得君璃这话,霎时都不敢动了,只得都缩着脖子低下了头去。
见此状,容湛是越发的怒不可遏,滴翠与凝碧两个则是越发的心惊胆寒,这才意识到大爷越护着她们,新奶奶便发落她们得越狠,当下也不敢再向容湛求情了,转而向君璃磕起头来:“大奶奶,奴婢们真的知道错了,求大奶奶就饶过这一遭罢,奴婢们以后一定惟大奶奶马首是瞻,凡事都听大奶奶的,求大奶奶就饶过奴婢们这一遭……”这次的认错态度就更好了。
只可惜已经迟了,君璃根本不鸟她们了,当没听见她们的话一般,径自命向妈妈:“还愣着做什么,拖出去!”
“谁敢!”容湛气得七窍生烟,见使唤不动众丫鬟,只得自己张开双臂挡在了向妈妈几个人之前。
看得君璃一脸的笑,不过是讽刺的笑:“想不到大爷还是个情种呢,向妈妈,你和李妈妈拖住大爷,省得大爷一时伤心,做出什么有失身份的事来!”
向妈妈大声应道:“是!”果真与李妈妈上前,一边一个将容湛给制住了,令容湛当场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杨妈妈与计妈妈将滴翠和凝碧拖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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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回 闹到长辈跟前神马的
( “大奶奶饶了我们罢……”
“大爷救救我们呀……”
眼见滴翠和凝碧被杨妈妈计妈妈拖着越走越远,直至彻底看不见踪影,亦连二人的哭求告饶声都再听不到,容湛愤怒得无以复加,可他说是大男人一个,却因自小养尊处优,论力气如何敌得过向妈妈与李妈妈两个“职业打手”?
只得怒吼一众早已是噤若寒蝉,缩着身子只恨自己不会隐身术的丫头们:“你们这群死奴才,这个泼妇不过说了两句话,便将你们吓成这样,敢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是不是以为只有她能卖了你们,我就不能卖了你们了?还不快去给我把人追回来!”
众下人做了君璃与容湛之间的磨心,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却既不敢不听君璃的,又不敢不听容湛的,只得“噗通噗通”,捣蒜般磕起头来,嘴里叫着:“求大爷,大奶奶饶命!”心里却想着,大爷话虽说得狠,却自来是个怜香惜玉的,且法不惩众,想来他只是嘴上说得厉害,最后并不会真拿她们怎么样;可大奶奶就说不好了,看她连滴翠凝碧两个大爷的心头肉都敢说卖就卖,显然是一个真正的狠角色,果真惹恼了她,再将谁卖了,难道大爷还能为这点小事便休妻不成?即便后来大爷和夫人因此看大奶奶不顺眼,被卖的难道还有被找回来的理儿不成?那她们可就真只有完蛋了,所以,这会子装傻准没错儿!
容湛见明明是自己的丫头们,却只短短一小会儿功夫,便被君璃慑服了,竟敢不听他这个正牌主子的话了,气得几欲吐血,可真叫他卖了她们罢,一来他这会子还被向妈妈李妈妈箍制着行动不能,二来正如丫头们想到‘法不惩众’,他总不可能将所有人都给卖了罢?
于是又大力挣扎起来,想挣脱向李二人的箍制,亲自与君璃算账去,奈何挣扎了好几下,竟都未能挣脱二人的箍制,只得悲愤的冲着君璃吼道:“她们都已经知道错了,你为何还非要卖了她们,你好歹毒的心!再者说她们今儿个才第一次见你,根本不认得你,就算一时冒犯了你,也是情有可原,你为何非要这般不依不饶……”
话没说完,君璃已冷笑道:“她们都是瞎子不成,我这么个大活人,还穿得这般显眼她们竟看不到?还是你们家随便谁都穿得这么好?亦或是她们都是聋子,听不见其他人唤我‘大奶奶’不成?”
因今儿个乃是新婚第一日,是以君璃打扮得很华丽,穿了件柔光闪闪的正红色绣大朵牡丹的妆花褙子,头发绾做朝阳髻,戴了赤金镶八宝花钗的步摇,红宝石累丝衔珠凤钗,红玉鸳鸯耳坠,满目琳琅的红色装点得她整个人甚是华贵,也甚是显眼,只要滴翠和凝碧不是瞎子,就绝不可能看不见她。ww
而君璃头上戴的首饰又件件都是精品,旁的不说,单只说那支赤金镶八宝花钗的步摇,便少说也值上千两银子,乃是当年谈夫人留给君璃压箱底的首饰,莫说宁平侯府的下人们了,只怕连主子们都不见得能拿出几样能压得住这支步摇的首饰,滴翠与凝碧久在宁平侯府服侍的人,又怎么可能连这点眼力价儿都没有,看不出能穿这样一身行头的君璃是何身份?
就更不必说方才君璃躺下时,有丫头一口一个“大奶奶”的唤着她了,所以这二人根本就是故意无视君璃,想给她一个下马威的,——恰巧君璃正想杀只鸡给猴看,她们便送上了门来,她不卖了她们,如何对得起她们的卖力表演?
君璃的话每一句都正中靶心,让容湛根本辩无可辩,可要他就这样示弱,真任由君璃在自己屋里作威作福,他又万万做不到,急怒交加之下,一瞬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让他挣脱了向李二人的箍制,撂下一句狠话:“我这便去回了祖母、父亲和母亲,定要休了你这个妒妇加毒妇!”便撒腿往外跑去。
余下晴雪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不见后,方蹙起眉头附耳担忧的与君璃说道:“小姐,大爷他不会……真休了您罢?”
君璃却是一脸的淡定,“他要是真能休了我才好呢,怕就怕长辈们没一个会同意。”想也知道宁平侯与容太夫人不会同意渣男休妻,不为别的,只为今日才是他们成亲后的第一日,容湛便闹着要休妻,而以他素日的名声,旁人十有八九会认为错在于他,他的名声已经够烂了,再烂下去就真是过街老鼠了,以后便是小门小户,只怕也不会再将女儿嫁给他;且成亲第一日便休妻,为的还是两个通房丫头,宁平侯府丢得起丢不起这个脸且先不说,最重要的是,宁平侯是觉得自家日子太好过,想被人参一本“宠妾灭妻”了是不是?
君璃说完,便命地上跪了一地的丫头们:“都起来罢。我现在要去给太夫人、侯爷和夫人敬茶,你们谁来给我带路?”
跪在最前面,也就是之前苦劝容湛起床的那两个丫头闻言,虽满心不情愿带这个路,怕半路上再一个不慎惹恼了君璃步上了滴翠和凝碧的后尘,但她们是容湛屋里的二等丫鬟,除了几个通房就她们最大,今日又的确该她们的班,她们若不带路,回头大奶奶若想发落她们了,这便是现成的把柄,只得起身赔笑道:“回大奶奶,就让奴婢二人给大奶奶带路罢?”
至于容湛方才离开之前说的要休了君璃的话,她们直接没有放在心上,不为别的,只为婚前容湛也曾这样大闹过好几次,说宁死也不肯娶君璃,可到头来还是娶了,显然娶不娶妻,休不休妻,根本就不是他说了能算的;况大奶奶就算再不好了,也是夫人的外甥女儿,这门亲事更是夫人一力促成的,大爷不看僧面看佛面,只冲着夫人,这妻也是定然休不成了,所以她们还是趁早讨好大奶奶是正经。ww
君璃点点头,“嗯。对了,我还不知道你们叫什么名字呢?”
二人忙赔笑道:“回大奶奶,奴婢是秀巧,她是香巧,奴婢二人都是爷院里的二等丫鬟。”
君璃再点点头:“嗯。晴雪,赏!”
晴雪忙屈膝应了,很快取了十来个荷包回来,将其中两个最精巧的给了秀巧和香巧,又将余下的荷包分给了其余众丫头,人人都有份儿,并没有一个人被落下。
众人忙谢了赏,谢赏的同时,都悄悄掂量了一下荷包的分量,暗想这打赏都够自己好几个月的月钱了,这新奶奶可真是大方,不过新奶奶有那么多嫁妆,也的确有这个本钱大方,一时间对君璃除了敬畏,众人又更多了几分巴结奉承的心,想着只要奉承好了新奶奶,以后还能没有好日子过?
于是等到君璃被簇拥着出门,众人口称:“恭送大奶奶!”时,语气便不自觉比先前恭敬了不知多少倍。
被秀巧和香巧簇拥着走出正房的门口,君璃这才注意到自己所在的是一个极大的院子,正房五间,东西各有三间厢房并耳房,当中是一个呈花瓣形的大花园,里面种了好些花木,因如今还未入春,都光秃秃的,也瞧不出是些什么品种,不过其上都缠了好些红绸,与廊下的大红灯笼相映成辉,为整个院子平添了几分喜气。
秀巧是个乖觉的,见君璃一边走一边拿眼往四下 ...
(里扫,忙在后面赔笑小声说道:“回奶奶,我们这个院子唤作迎晖院,一共有三进,还带东西跨院,爷与奶奶的新房便设在第二进,第一进和第三进还空着,只等奶奶明儿得闲了再布置。”
“那东西跨院呢?也都空着吗?”君璃有些心不在焉的问道,心里同时想着,这么宽的屋子,看来只要她愿意,以后连与渣男打照面都可以省了。
秀巧见问,犹豫了一下,才迟疑道:“东西跨院已有人住着了,住的是爷……是几位姑娘……”原本是等着新奶奶进门后要抬姨娘的,只不过这话秀巧这会儿打死也不敢说出来罢了。
“几位?”君璃一挑眉头,“这个‘几’,到底是多少?”尼玛,她还以为除了那两个被她卖掉的,渣男便再没有过了明路的通房了呢,不是说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们婚前最多也就俩通房的吗?怎么渣男竟有这么多通房?丫怎么也没有X尽人亡?!
秀巧吃不准君璃这会儿到底是什么想法,但主子问话她又不能不答,只得战战兢兢回道:“回奶奶,原本是七个的,不过现下只剩下五个了……”
‘只’剩下五个?君璃一阵无语,这还是过了明路的,谁知道没有过明路的,譬如那回容太夫人生辰时被她在假山后面撞上的那位狐狸眼美女之类偷偷摸摸的又还有多少?就更不必说那货还是八大胡同的常客了,丫丫个呸的,老天怎么就没有让丫真的X尽人亡呢,真是不开眼啊!
秀巧见君璃不说话,只当她是气得狠了,忙小心翼翼劝道:“那五位姑娘并不若才去了的滴翠和凝碧得宠,素来也很老实,奶奶其实不必放在心上,她们也必不敢要奶奶强的……”
君璃暗想道,她又不打算跟渣男你侬我侬,才不会去管丫的通房们老实不老实呢,丫们只要不犯到她头上,就算斗得你死我活又与她何干?不过秀巧这般识时务的态度她还是喜欢的,因点头赞道:“你一心向着我,是个好的,我必不会亏待你!”
秀巧闻言,不由有些受宠若惊,忙道:“奶奶言重了,为奶奶分忧原便是奴婢的本分。”
君璃没有再多说,被簇拥着走出了迎晖院,一路往容太夫人的居所走去。
宁平侯府是坐北朝南长条形的建筑群,大致可以分为四部分,从外至内依次是外院,外书房,内宅和后花园,内宅又分为三大部分,中间是大房,也就是宁平侯夫妇及其子女的居所并容太夫人的居所,左边是二房,右边是大房,因主子不算太多,宅子又大,是以住得很是宽松。
秀巧方才得了君璃的肯定,这会儿自是越发的卖力,好叫君璃越发的信任她,于是一路走,便一路向君璃指点着经过见过的都是些什么地方,住是又是哪些人,“……大房自侯爷与夫人以下,有二位爷一位小姐,大爷与奶奶您住了迎晖院,三爷与三奶奶住了明霞院,二奶奶上个月二十日刚生下了我们大房的第一位小主子,虽是位小姐,却极得侯爷与夫人疼爱;小姐便是二小姐了,住了正院后面的栖鸾院。二房自二老爷与二夫人以下,有三位爷一位小姐,其中二爷与五爷都是二夫人所生,二爷与二奶奶膝下已有两位小少爷,六爷与大小姐则是柯姨娘所生;三房的四爷和七爷则是三夫人所生,四爷已定了嘉兴伯府的六小姐,只待未来的四奶奶及笄后,便要迎进门了。”
君璃默默的听着,暗想这宁平侯府的人丁倒是挺兴旺的,小的这一辈里光男丁都有七个,不多不少恰好凑成了七个葫芦娃,——好吧,这个笑话有点儿冷;倒是女孩儿挺少,只有两个,这岂不是意味着,她不用担心受小姑子的气?不过话说回来,小姑子真刁钻起来,一个就够难缠了,况她正牌的小姑子跟君琳君璇那才是真正的表姊妹们,谁知道她会不会为了给那对姐妹出气,便变着法子的磨缠她?
她在这里胡思乱想着一直没出声,看在秀巧眼里,不由有些惴惴的,暗自后悔不来,叫你多嘴,大奶奶可是夫人的外甥女儿,难道侯府这边是什么情况,有些什么人,大奶奶过门之前还会不知道的?自己急于讨好大奶奶,竟连这也忘记了,指不定大奶奶心里这会儿正怎生嫌弃自己多嘴多舌,说了半天都是说的废话呢!
念头闪过,君璃已回过了神来,听她说得详细,因点头赞许道:“你既这般熟悉府中的情况,以后便专司服侍我出门之事罢,见我有不明白的地方,你记得多提点着我。”
说得秀巧一颗心霎时从谷底飞上了云端,满脸惊喜的忙不迭应道:“多谢大奶奶抬举,奴婢以后一定好生服侍大奶奶。”
大户人家的惯例自来便是主母带过来的陪嫁丫头便是贴身服侍的得脸大丫鬟了,一般不是给男主人做通房,便是嫁给有头有脸的管事,以后做管事妈妈。秀巧在容湛面前虽还算得用,却至今未被容湛收用,自然也就不可能挣下通房的名分,连日来本就满心的忐忑,想着等新奶奶进门后,只怕爷面前更没自己什么事了,将来可要怎么办?难道真等到了年纪,被放出去配个小子,将来生的儿女也跟着做小子丫头不成?
等见识过君璃的凶悍后,就更不敢再肖想做容湛的通房了,开玩笑,嫁个小子总还在府里,吃穿还是不用愁的,出去也不担心受人欺侮,可若是被大奶奶一怒之下卖掉了,谁知道会落得什么下场?于是已在心里无奈的认了自己这辈子十有八九只能嫁个小厮的命。
却没想到,大奶奶竟愿意抬举自己,让自己当如此体面的差使,以后待大奶奶当了家,自己岂不是也能跟着水涨船高,嫁个得用的管事,当管事妈妈了?——从最低等的小子的媳妇到得用管事的媳妇,这其间的差距有多大便是傻子也明白,也就难怪秀巧会高兴成那样了。
旁边香巧见秀巧入了君璃的眼,眼见就要有好前程了,不由也动了心,忙也学着秀巧的样,抢着给君璃介绍起宁平侯府其他情况来:“回大奶奶,太夫人住的院子名唤照妆堂,我们现在正是在去往照妆堂的路上,本来依照惯例,大爷和大奶奶该在府里的正厅敬茶的,但因太夫人过完年后便病了,至今还卧床不起,所以只能将敬茶的地点改在照妆堂了。”
“太夫人病了?”君璃闻言,忙问道:“不知道太夫人得的是什么病?严重吗?太医又怎么说?”她记得上次见容太夫人的时候,瞧着她还挺硬朗的,怎么如今就卧床不起了?话说既然都卧床不起了,料想病得应该不轻吧,不知道有没有生命危险?若是容太夫人一不小心去西天见了如来,渣男做为孙子要守孝至少一年,那她岂不是一年内都不必想要怎么才能与渣男井水不犯河水,各过各的了?
不过为了不跟渣男共处一室便咒无辜的老人家,这样的事也未免太那个了些,算了,还是她自己想办法让渣男妥协罢。
香巧忙压低了声音说道:“据太医说来,太夫人她老人家其实根本没病,可太夫人非要说自己腹中有条虫子,一刻不停在啃噬着她老人家的五脏六腑,为此是吃不下也睡不着,不过几日光景,便起不来床了。”
“虫子?”君璃愕然,容太夫人的病竟是因一条虫子而生的?
...
( 说到这事儿,秀巧也来了八卦的兴趣,忙也压低了声音道:“是啊,原是初七日府里请客吃年酒时,一个丫头奉了杯茶与太夫人,太夫人先也没注意,等到茶都吃下肚子后,方想起方才水面上竟浮着一条虫子。太夫人当即便恶心坏了,命人拿了醋来催吐,不想吐了半日,也没见将那条虫子吐出来,当夜便睡不着了,觉得肚子疼得慌,又催吐了好几次,还是不见那虫子被吐出来,可肚子依然疼得慌,这样来回的折腾,便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何况太夫人她老人家毕竟上了年纪?”
也就是说,容太夫人其实根本没病,她之所以卧床不起,根本就是犯了癔症,自己在折腾自己?
君璃觉得自己真相了,不过她既不打算将自己的猜想说出来,也没有时间说出来,只因照妆堂到了。
照妆堂与迎晖院的格局差不多,也是五间正房东西各三间厢房带东西两节小跨院,唯一不同的是前后还带三间抱厦,进来两侧皆是抄手游廊,廊下挂着不少鸟雀,院子的地面乃是青砖铺就,左右两侧各有一颗大树,枝繁叶茂,院子里的花木也都打理的整整齐齐。
正房台阶上站着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院内人不少,却是安静异常,一瞧得君璃一行进来,便有一个十八九岁,着浅红色绫袄,藕色裙子,戴赤金双股金钗,长得柳眉杏眼的丫头笑着迎了上来,屈膝给君璃行礼道:“见过大奶奶。奴婢是太夫人跟前儿的如柳,太夫人与侯爷并各位主子正等着大奶奶呢,大奶奶请随奴婢来!”
只看如柳的妆扮,君璃便知其一定是容太夫人跟前儿得用的大丫鬟,因冲一旁随她一道来的锁儿使了个眼色,锁儿便忙上前,将一个精巧的荷包塞到了如柳手里,笑道:“这是我们奶奶请姐姐买花儿戴的。”
如柳倒也不扭捏,收下荷包大大方方的与君璃道了谢,便引着君璃往屋里走去。
方走到门口,便听得里面传来容湛带着哭腔的声音,“……这样的妒忌加毒妇,孙儿是万万没法子跟她过下去了,还求老祖宗疼孙儿一疼,准许孙儿休了她,也省得日后咱们宁平侯府被整个京城笑话儿娶进了一头河东狮!”
随即是一个颇威严的男声:“胡说八道什么呢,婚姻大事岂可儿戏?还不给我滚起来,一个大男人家家的,动不动就哭哭啼啼,你才是丢尽整个宁平侯府的脸了!
君璃闻言,不由暗自冷笑一声,哼,蠢货,你以为就凭你哭诉几声,便真的可以休了我了?
她是真的一点也不担心容太夫人和宁平侯会被容湛哭上几声便真答应休了她,撇开一应厉害关系不谈,只冲方才如柳待她的态度,她便知道她这个容大奶奶的位子稳当得很。话说,她心里其实还真挺希望渣男能说动容太夫人和宁平侯的,反正君珏已经被过继出去,不再是君伯恭的儿子了,若渣男真能休了她,他们姐弟以后的日子不知道多好过呢,只可惜不是她看扁渣男,而是他真的没有那个本事!
君璃能听见里面传来的说话声,如柳自然也能听到,忙冲里面喊了一声:”大奶奶来了!“然后挑起了帘子。
屋里的声音一下子戛然而止,随即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既然大奶奶来了,怎么还不快请进来?“不是别个,正是大杨氏的声音。
如柳闻言,忙对君璃说了一句:”大奶奶请。“然后引着君璃绕过当中摆的一扇紫檀架子的大理石屏风,进了照妆堂的正厅。
就见这是间一明两暗的厅堂,面积颇大,一进去迎面便是一扇五色纱糊成的大窗,窗下摆了张雕花黑漆罗汉床,铺着猩红五彩连波水纹百蝶洋毯,中间摆着紫檀嵌螺钿的炕桌,桌上摆着官窑的青花茗碗茶具、八宝攒心食盒,并一支大龙胆瓶,里头Сhā了两三支浅粉莲花,两边各有锦褥对设,下头则是一溜两排八张玫瑰椅,同样铺着猩红的椅搭。
当中的罗汉床上一头坐着容太夫人,一头坐着一名约莫四十来岁,着玄色金线滚边锦袍的中年男子,想来应当就是宁平侯了。
君璃先飞快看了容太夫人一眼,见其果然如方才在路上时秀巧香巧说的那样,瘦了一大圈儿,没什么精神,以致身上簇新的暗红销金绣福禄寿喜纹的衣裳就像是借别人的来穿似的,便知容太夫人定然被那条莫须有的虫子折磨得不轻,不由暗想,容太夫人也不想想,她便是真吃了条虫子进肚里,都过去这么长的时间了,那虫子也一定早被消化掉排除体外了,又怎么可能还在她肚子里?
正想得出神,冷不防就听一个声音叫道:”你个毒妇来得正好,当着祖母、父亲和母亲,并一众长辈的面儿,我今日一定要休了你,你可还有什么话说?“
君璃正眼都懒得看容湛一眼,径自便行至容太夫人和宁平侯面前,一脸肃色的跪下说道:”回太夫人、侯爷,媳妇方才卖了媳妇院里的两个丫头,皆因二人不敬媳妇这个主母,为免旁人知道后说咱们侯府宠妾灭妻,坏了大爷和整个侯府的名声,媳妇不得不下此狠手,不想却惹得大爷大怒,斥责媳妇善妒,心肠歹毒,还请太夫人和侯爷为媳妇做主!“
话音刚落,容湛已叫道:”祖母,父亲,如今你们可是亲耳听见这个毒妇承认说她卖了我院子两个丫头的,这下你们总该相信不是孙儿空茓来风,总该答应让孙儿休妻了罢?“
君璃闻言,不由暗暗摇头,怜悯的看了容湛一眼,难道她亲口承认她卖了他两个丫头,太夫人和宁平侯便会同意他休妻了吗?问题的关键在于她承认不承认上吗?再说这事儿那么多人都瞧见了的,她又有什么好否认的?真是见过蠢的,没见过这么蠢的,拿他当宅斗的对手都是对自己智商的侮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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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回 敬茶
( 君璃怜悯的看了容湛一眼,暗想这货若真能拉下脸来,将他昨晚上并未与她圆房,且还被她踹了某关键部门,又被她戳伤了手用他的血充作元帕上的初红之事当众说出来,指不定容太夫人与宁平侯还有那么几分同意他休妻的可能,如今就抓着区区一件她卖了他两个通房的小事不依不饶,吵着闹着要休了她,这不是痴人说梦吗?
那两个通房再得他的宠爱,再是长辈给的,说破了大天去,也只是两个奴才罢了,她身为主母,别说只是卖了她们,就算是当场打杀了她们,也不过就是会落下一个“刻薄歹毒”的名声而已,有哪家会为了这样一件小事,便在新婚第一日休了新媳妇的,觉得自家日子太好过,想沦为满京城人茶余饭后的谈资,顺带再被人参一本“宠妾灭妻”了是不是?
果然容湛话音刚落,上面宁平侯已经厉声喝道:“不过两个丫头罢了,卖了也就卖了,什么大不了之事,媳妇身为迎晖院的主母,难道连两个丫头都卖不得了,也值当你在这儿当着你祖母和我并一众长辈的面儿大吵大闹的,成什么体统?你祖母本就身体未愈,今儿还是想着你这个长孙终于娶亲了,也算是了了她老人家一桩心事,心里高兴,这才强撑着起来,想受你和你媳妇一杯茶的,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与你媳妇上前给祖母敬茶呢,真是过去二十几年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话虽如此,心里多少有几分不痛快,这新媳妇的气性也未免太大了罢,这才新婚第一日便卖了丈夫的两个屋里人,闹得一家子上下都不得安生,假以时日,等她站稳了脚跟,岂非更过分的事情都能做出来了?
虽说君璃看着渣男被骂得狗血喷头很爽很痛快,不过公爹他老人家骂人的方式,呃,实在让她有些不敢苟同,什么叫‘过去二十几年都活到狗身上去了’,公爹这不是连他自己也一块儿骂进去了?
君璃忙低下头,强自咽下已到嘴边的笑意,方抬起头来,向容太夫人和宁平侯道:“媳妇多谢侯爷明鉴,但今日之事媳妇自己也并非全无过错,虽说媳妇觉得夫君已成了家,之后便该立业,不该像过去那般浑浑噩噩的度日,该立起来为父母分忧,为妻儿表率了,但也不能一上来便是如此激烈的手段,该好生劝着夫君,循循善诱的让夫君慢慢儿改变的。”
“所以媳妇决定再与夫君补上两个新人,也算是借此向夫君赔礼道歉,只是媳妇初来乍到,又只带了三个丫头过来,手上并无多余的人,说不得只得求姨母,哦,现在该称母亲了,说不得只能求母亲再赏两个人与媳妇,横竖夫君屋里的七个通房,媳妇听说就有六个是母亲赏的,想来定是母亲会调教人,调教得身边的人个个儿都是好的,所以才这般得夫君的意,还请母亲疼媳妇一疼,也赏媳妇两个,也好叫媳妇与夫君早日和好如初,再不惹太夫人和侯爷、母亲并一众长辈们生气担心!”
方才宁平侯说话时眼里那抹不悦虽一闪而过,却依然被君璃看见了,知道宁平侯虽骂了容湛,心里却不是对她没有意见的,毕竟这是个男权社会,以夫为天,她的行为宁平侯作为公公看不顺眼,作为男人就看不顺眼,所以才有了方才这篇话,一来是向宁平侯及众人表示,她并非善妒之人,不然也不会才新婚第一日,便亲自为容湛求大杨氏赏人了,之所以卖了那两个通房,实在是她们咎由自取;
二来嘛,则是当着众人的面儿给大杨氏上眼药,你不是自来标榜最疼容湛这个继子的吗,哦,就是这么疼的,正妻还没过门呢,屋里就有七个通房了,到底是什么居心?你怎么不往自己亲生的儿子屋里放这么多人呢?果然天下后妈一般黑啊,——也算是先小小的报一下大杨氏给君伯恭帮凶,逼得她不得不嫁给渣男的仇。
显然君璃这番话收到了比预期更好的效果,先是宁平侯神色瞬间缓和了许多,暗想这个儿媳虽气性大了些,却也不是那等不识大体之人,指不定长子有了她这个妻子,以后就真将素日的恶习都改了呢?
再是宁二夫人宁三夫人等人都意味深长的交换起眼色来,她们早说她们这位大嫂不像她表面表现出来的那般贤良淑德了,只可惜婆婆和大伯都被她迷惑了,听不得她们说她半句不是,如今这新进门的大奶奶总算为她们出了一口恶气,偏这新大奶奶还是她娘家妹子的继女,她一力主张迎进门的,这才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实在大快人心哪!
大杨氏坐在罗汉床左下首第一张玫瑰椅上,容二夫人容三夫人则坐在她对面,宁平侯和容二夫人容三夫人神色间的变化,自然被她尽收眼底,不由当即攥紧了拳头。
这个小贱人,才过门第一日呢,便迫不及待的兴风作浪起来,先是卖了滴翠凝碧两个她留着日后有大用途的丫头,害得她的一应后招直接还未使出来便已先作废,这会子又当着满屋子人的面儿,给她上起眼药来,真当她是死人不成?
面上却不表露出来,而是一脸慈爱的道:“这几年间之所以赏了好几个人与湛儿,乃是想着他其时还未娶亲,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人,如今你进门了,迎晖院总算有了主母,湛儿身边也总算有了知冷知热的人,我还赏人与你们做什么?我好容易才盼到湛儿娶亲,还等着早日抱上大胖孙子呢,这样会白让你们之间生隙的事,我是断断不会做的,不但不会再赏人与你们,亦连你们院子现有那几个,也等着你过阵子打发出去呢,到时候等将人打发出去了,再来回我一声便是。”
又笑向上面容太夫人和宁平侯道:“妾身这些年来一直战战兢兢的,惟恐旁人说妾身对待湛儿有失公允,毕竟世人皆知后母难做,如今瞧得湛儿娶了亲,妾身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等到明儿湛儿媳妇为他生下孩儿,再慢慢接掌了家务,妾身便可以似母亲这般,享几日儿孙的福,只管高乐了,等到明儿去到地下后,也有脸去见姐姐了!”
大杨氏今儿个穿了一身浅紫而略微偏红的挑花褙子,挽了牡丹团髻,正中一支金灿灿的衔滴珠九尾大凤钗,说话之际,引得坠在额前的宝珠一直微微晃动,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首饰。她与杨氏是姐妹,自然与杨氏生得有几分神似,都是那种看起来很柔弱纤细的人,说话时脸上又一直带着笑,语音柔和,让人听在耳里十分的舒服,更兼说的话实在动听,以致容太夫人与宁平侯闻言后,当下脸上都带出了笑。
自君璃进来后便一直未开过口的容太夫人因先虚弱一笑,有些气力不济的道:“这么些年来你待湛儿的好,咱们大家伙儿都是看在眼里的,只可惜湛儿自己不争气,好在如今他总算娶了媳妇了,媳妇又是你娘家外甥女,想来多少有几分肖似你的地方,以后湛儿有了她,应当也能懂事几分了!”
宁平侯也道:“你的好母亲与我都是瞧在眼里的,至于旁人,你理他们说什么呢,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就好。”
君璃见状,不由暗自佩服起大杨氏四两拨千斤的本事来,简直比杨氏高出了不知道多少个段数,也就难怪在出了上次君琳在宁平侯府后花园里落水之事后,大杨氏依然是她风 ...
(风光光的侯夫人,瞧着容太夫人和宁平侯的样子,竟是半点不曾将那件事放在心上了。
她决定今日暂时不与大杨氏一别苗头了,这个对手明显不简单,口才更是好得几乎能将死的说成活的,活的说成死的,没有十足把握的事,她才不做!
容太夫人还在夸着大杨氏:“也亏得是你,若换了旁人,瞧得湛儿这般不争气,三番五次的惹祸生事,只怕早对他心灰意冷,再不管他的事了,更别说劳神费力的为他娶媳妇了……”
一旁被宁平侯喝骂了一顿后,便被众人有意无意无视了这么久的容湛终于再忍不住,怒气冲冲打断了容太夫人的话:“祖母,母亲自是一片好心,想为我娶一个知冷知热,如母亲自己那般贤良淑德的媳妇,可母亲分明被那个泼妇蒙蔽了呀,别说似母亲那般贤良淑德了,她连母亲的万中之一都及不上,这样不贤善妒,还心肠歹毒的女人,孙儿今日是一定要休了她的,还请祖母为孙儿做主,也请母亲原谅,儿子不是有心给您难堪的,您待儿子的好,儿子一直都知道,不到万不得已,是断断不肯伤您心的,实在是根本没法与这个女人过下去!”
大杨氏虽乐得见容湛与君璃水和不容,那样容湛便一直不可能有嫡子,于世子之位之争上,便又失去了一个有力的筹码,但因与君伯恭有言在先,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君璃过门第一日便被休弃,只得强忍下满心对君璃的厌恶,笑着好言劝容湛道:“你是之前没见过你媳妇,不了解她,所以才会觉得她不贤的,事实上她这人最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你与她相处得久了,自然也就知道她的好了。至于今日之事,想来也定是那两个丫头仗着你素日好性儿,做得委实太过分了些,所以才惹恼了你媳妇以致被卖掉的,也算是情有可原。再者……”
说着掩嘴一笑,打趣道:“你媳妇那也是将你放在了心上,所以才会小小的打翻了醋坛子的,那些个好得蜜里调油的小夫妻间谁不是这样?你该为此而高兴才是啊,怎么反倒生起气来?”
又说君璃:“你也是,有什么话与湛儿和和缓缓的说不行,难道他还能不允你?那两个丫头再不好,总跟了他一场,又岂能没有几分情谊?你却一上来便直接将人给卖了,也难怪湛儿心里一时接受不了。罢了,今儿个总是你们的好日子,我既是做母亲的,又是做姨母做婆婆的,今儿个就来与你们充当一个和事佬如何啊?”
大杨氏说完,便站了起来,走到君璃面前,先将她自地上拉起来,送至容湛面前,然后拉了二人的手放在一起,佯怒说道:“好了,当着满屋子长辈的面儿,我就当你们握手言和了啊,以后再不能这般不懂事的惹得长辈们都为你们生气伤心了……”
话没说完,容湛本能的便想拉回自己的手,嘴上犹愤愤道:“这样善妒歹毒的女人,谁要跟她握手言和,我今儿说什么也要休了她!”
君璃原也想抽回自己手的,暗想被两个她都厌恶的人碰了手,回去后不洗个百儿八十遍的,如何能消除掉她的恶心?
奈何还没来得及,上面宁平侯已暴吼道:“你个兔崽子还没完了是不是,老子实话告诉你,别说你媳妇只是卖了你两个通房,就算把你院子里所有人都卖了,她依然是宁平侯府明媒正娶的大奶奶,我可不像你母亲那般好性儿,有那个耐心轻言细语的劝你,你若再废话,老子即刻打断你的腿!”
说得容湛禁不住瑟缩了一下,但片刻过后,又梗着脖子道:“父亲便是真打断了我的腿,我也依然坚持要休妻……”
“你这孩子,没见你父亲已经气成这样了,你不说认错也就罢了,还在这里火上浇油,果真又惹得你父亲打你的板子,疼的还不是你自己,还有我这个做母亲的?”一语未了,大杨氏已忙嗔道,“你祖母和父亲等你们敬茶已经等了一早上了,这会儿都还空着肚子呢,你眼里若还有我这个母亲,就与你媳妇赶紧敬了茶,再好生回你们院里去,小两口儿家家的,床头打架床尾和,明儿自然也就好了,你再不依不饶的,也不怕寒了你媳妇的心,事后自己回想起来也后悔?”
说完不待容湛有所反应,已一叠声的命丫头端茶拿蒲团去,待茶端来蒲团也取来后,又亲自端了一盅茶递给容湛,小声催道:“还不快去?”
容湛也不知是真被宁平侯吓住了,还是真怕伤了大杨氏的心,亦或是终于明白自己只凭君璃卖了他两个通房便想休了她已是不可能的事,而要让他说出君璃昨晚上没有与他圆房还打了他之事,当着满屋子人的面,他又委实丢不起那个脸,只得不情不愿的接过了茶盅,然后跪到了蒲团上,瓮声瓮气先向容太夫人道:“请祖母喝茶!”
君璃是从头至尾都知道容湛不可能休了她的,闹了这么一场,想着容湛短时间内是绝无可能再进她的屋子,她也算是变相达到了与他井水不犯河水,各过各的日子的目的,见他跪下给容太夫人敬茶了,自己便也自丫鬟手中接过茶盅,跪到了容湛旁边的蒲团上,将茶举过头顶,对着容太夫人道:“请祖母喝茶!”
容太夫人强撑病体等了这么一早上,早累得不行了,方才对着大杨氏时还能勉强赞君璃一句‘想来多少有几分肖似你的地方’,这会子直接对上君璃,可就没什么好脸子了,喘着气语气不善的说道:“虽说咱们这样人家轻易不会休妻,以免坏了两家的名声,可你这气性也未免太大了些,那些个丫头不过是猫狗一般的玩意儿罢了,也值当你闹出这么大的阵仗来,还累得一屋子的长辈反倒去等起你们两个小辈来,实在有些个不识大体。今儿个瞧在你们母亲的面儿,我便不与你计较了,若是再有下一次,可就别怪我老婆子不讲情面了balabala……”
直训了君璃足足一盏茶的时间方停下,这还是她自己训累了,不然指不定还要训到什么时候,才示意身旁的贴身妈妈收了君璃奉上的鞋袜,赏了君璃一套红宝石的头面,赏了容湛一个红包,命他们去给宁平侯和大杨氏敬茶。
容太夫人说了这么多,君璃却当听耳旁风似的,脸上一直带着得体的微笑,就好像容太夫人不是在训她,而是在夸她一般,看得厅内众人不约而同的暗想,这个新媳妇倒挺沉得住气的,容二夫人容三夫人更是禁不住幸灾乐祸,新媳妇一瞧便不是省油的灯,又与她们那位大嫂貌似不对盘,以后她们可有好戏瞧了!
宁平侯的见面礼是一张薄薄的封红,君璃奉上的同样是鞋袜,嘴上虽道着谢:“儿媳谢侯爷赏!”心里却在想着,看样子宁平侯给她的应当是一张银票,只不知面额是多少?好歹宁平侯也是堂堂侯爷,出手应当不会太小气罢,不然她岂非是跪得太亏了?
正胡思乱想之际,耳边传来一个带笑的声音:“还叫侯爷呢?”
抬头一看,却是身穿宝蓝凤尾杜鹃折枝刺绣上襦,下穿霜色五彩花卉刺绣马面裙,头戴大凤钗和金铰链坠蝴蝶抹额的容二夫人一脸笑嘻嘻的在说话。
君璃忙做出一副羞涩的样子,低着头小声改了口:“儿媳谢父亲赏!”至于“爹爹”神马的,她还是别恶心自己了,省得一叫宁 ...
(平侯便想起君老头儿。
大杨氏的见面礼则是一对翡翠手镯,君璃同样谢了赏,便由大杨氏领着去给容二老爷夫妇敬茶:“这是你二叔父,这是你二婶婶。”
二老爷的见面礼同样是一张封红,二夫人的则是一套赤金满池娇的分心,还拉了君璃的手,亲热的说道:“我自来最喜欢女儿的,偏膝下只得你大妹妹一个,明儿你得了闲,可要多去我屋里走动走动,也好让我沾沾你们年轻人的鲜活气。”
君璃笑着满口应“是”,“以后一定多去叨扰二婶婶,就怕二婶婶到时候嫌我呱噪。”心知二夫人之所以待自己亲热,乃是为了与大杨氏别苗头,她可没兴趣做她们妯娌之间的磨心。
三老爷与宁平侯并二老爷果然是兄弟,给君璃的也是一张封红,三夫人则给的一支赤金镶祖母绿、红宝石、猫眼石衔莲子米大小珍珠的凤钗。
三夫人一身翠纹织锦羽缎袍子配暗红万字如意纹曳地裙,一笑便露出嘴角的两个梨涡,单论长相,比大杨氏还要强上几分,待君璃同样很亲热:“二嫂膝下好歹还有你大妹妹,我这个同样喜欢女儿的膝下却连半个女儿都没有,以后你可不能只去你二婶婶那里,得了空也得多去我那里走动走动才是。”
君璃自是没口子的应了,当然,同样也没真将三夫人的话放在心上,只要她们不犯到她头上,她才懒得去管她们与大杨氏之间的破事儿。
见过长辈们后,便轮到平辈们了,因容湛是平辈中最长的那一个,君璃这回倒是不用再给人行礼了,只管坐着受礼,再将见面礼一一送上,顺带收回一大堆的回礼即可。
两位小姐容浅莲和容浅菡君璃都是早就见过的,受了二人的礼,起身回了半礼,每人赠了一个荷包后,便将注意力放到了容湛的一众弟弟,尤其是大杨氏的亲生儿子容潜身上。
容潜二十来岁的样子,单论长相,比容湛稍有不及,但论起气质来,他便足以甩容湛好几条街还有余了。穿一件金丝织锦长袍,乌黑茂密的头发用发带束着,英挺的剑眉下是一双与容湛一模一样的狭长桃花眼,但容湛眼里时时闪着的都是猥琐光芒,容潜眼里却是一派正气,谦逊的给君璃行过礼,为容三奶奶告过罪,说明现下她正坐月子,不方便出来给君璃见礼,并送上他们夫妇准备的见面礼——一对婴儿拳头大小,用白色贝壳做花瓣,做成含苞欲放玉兰状,边上再缀了用淡红色珊瑚和紫色珍珠串成珠串的鬓花后,便目不斜视的退回了原地。
看得君璃禁不住暗自感叹,明明就是一个爹生的,怎么两兄弟之间却差那么多?不过想起二人虽是一个爹生的,却不是一个妈生的,便瞬间默了,话说,大杨氏能哄得容湛至今都以为她是真心待他,一口一个“母亲”的叫得比亲妈还亲热,这也是人家的本事,不过那货难道从不用脑子的,为什么就不想想,怎么他与弟弟之间就差那么多呢,明明是一个爹生的一个妈教的,又是在同样的坏境下生活,怎么差别就会那么大呢?
除了容潜以外,容湛的一众弟弟便只有容二爷是已娶了亲还生了两个儿子的,容二爷容瀚也是帅哥一枚,与一身白蝶戏花大红洋缎小袄配月白妆缎百褶裙,戴赤金嵌玛瑙步摇的容二奶奶柯氏站在一起,端的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十分之赏心悦目。夫妻二人送君璃的是一对八宝玉凤蝴蝶簪。
除了给二奶奶三奶奶各回了一个荷包,其余男丁君璃一律送的是一块上好的徽州砚并一套狼毫,二奶奶的两个儿子是一套文房四宝,三奶奶的女儿则是一块金锁。
因之前耽误了那么长的时间,等认完了亲,已将近午时了,君璃也已有些头昏脑涨,暗想这宁平侯光上下主子都十好几口,可真是有够复杂的,累了这一上午,等回去吃过饭后,她可得好生睡个午觉。
她年纪轻轻的都觉得累了,更何况容太夫人上了年纪,又是久病未愈的人?早累得不行了,好容易见君璃将所有人都认完,当即便命人扶了她回内室歇息,又道等会儿吃饭不必等她了。
大杨氏与二夫人三夫人忙起身跟进了内室去服侍容太夫人,约莫半个时辰后,妯娌三人方鱼贯着从里面走出来,大杨氏便吩咐妈妈们在偏厅里摆宴席。
男人们则由宁平侯打头,去了旁边的小花厅,在那里吃饭。
等宴席摆上来后,因君璃是新媳妇,便很自觉的站到了大杨氏身后要给大杨氏布菜,不想才刚站定,二夫人已笑道:“大奶奶既是大嫂的外甥女,如今又是儿媳妇了,想来大嫂不会不怜惜大奶奶,定要大奶奶立那些劳什子的规矩罢?”
三夫人与她一唱一和:“瞧二嫂这话说的,谁不知道大嫂是出了名的贤良人,又怎么可能做出磨搓新媳妇的事来,是罢大嫂?”
大杨氏闻言,对二人恨得牙痒痒,笑道:“如今大奶奶才刚过门,自然不用立那些规矩。”言下之意,等以后可就说不准了。
说完便不由分说打发君璃去了旁边的次席:“去与你二弟妹和两位妹妹一块儿坐了罢,彼此也好趁此机会熟悉熟悉。”
君璃并不怕大杨氏以后让她立规矩,她有的是法子应付此事,方才之所以主动站到大杨氏身上,也不过只是做做样子罢了,因此并不理会大杨氏妯娌三人之间的你来我往,屈膝应了一声“是”,便去了旁边的次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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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回 疑惑
( 一时宴席散了,妈妈们沏了茶来,君璃忙起身接过,依次奉与大杨氏妯娌三人吃了,见时辰已经不早,便状似无意的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待哈欠打出后,又意识到不该如此一般,忙抬手掩住了,眼神有些惊慌的看了大杨氏一眼。ww
见此状,大杨氏还未发话,二夫人已笑道:“瞧我们,竟忘记昨儿个大奶奶累了一日,夜间也未曾好生歇息,早起更是赶着过来敬茶,只怕这会子早支撑不住了,大嫂,依我说,我们不如就此散了,也好让大奶奶回去歇息歇息?”
三夫人忙也笑道:“的确是我们疏忽了,说句不甚尊重的,好歹咱们也都是过来人,竟连这一茬儿也未想到。大嫂,就依二嫂说的,我们不如就此散了罢?明儿大奶奶还要回门呢,且让她回去歇息歇息,也省得明儿回去后没精神,亲家老爷和亲家夫人瞧了心疼。”
大杨氏被二人的一唱一和说得皮笑肉不笑的,睨了君璃一眼,才笑道:“倒不想大奶奶竟如此得二位弟妹的眼,这才半日功夫相处下来,便心疼得跟什么似的,倒衬得我这个正经婆婆多有不及矣。既是如此,便散了罢,待明儿大奶奶回门回来后,大家再亲香也不迟。”言下之意,她才是君璃的正经婆婆呢,她都还没有发话,有二夫人三夫人什么事儿?
君璃将三人的话听在耳里,面上只做一副娇羞状,心里却在暗想,这容家的三位夫人,就没哪个是省油的灯,连说个话都要拐几道弯,自己方才的小聪明只可一,绝不可再,否则不慎被卷入她们妯娌之间的明争暗斗里,以后可就别想再有清净日子过了。
待君璃被锁儿秀巧几个簇拥着回至迎晖院时,已是未时二刻,被君璃留下来看家的晴雪与坠儿早急得不行了,一听得院里有人叫:“大奶奶回来了!”便忙忙接出了屋里。
二人先急急打量了君璃一番,见她与离开时并无二致,方稍稍松了一口气,屈膝见过礼,簇拥着君璃进了屋子后,晴雪忙沏了一杯茶递给君璃,待她吃了几口后,方问道:“小姐……大奶奶,您还好罢?”实际是想问容太夫人与宁平侯等长辈有没有为难她。
君璃如何不明白晴雪的意思,笑着反问道:“你瞧我的样子,像是不好的吗?”说着摆手令秀巧香巧等人都退了下去,只留了晴雪坠儿与锁儿三人服侍,方伸了一个懒腰,打着哈欠道:“折腾了一上午,真是累死人了……”
话没说完,晴雪已嗔道:“大喜的日子,小姐偏不知道忌讳,只知道抱怨奴婢哆嗦,您当奴婢愿意啰嗦不成?还不是您老是说错话儿。”
见晴雪又要开始唠叨了,君璃忙比个暂停的手势:“打住打住,我知道了,至多以后再不说便是。”看向锁儿,“把我才收到的那些见面礼都拿出来,让我瞧瞧今儿个那几跪到底值得值不得。”
锁儿闻言,抿嘴一笑,道:“据我看来,小姐今儿那几跪还是挺值的。”说着将为君璃收着的那些见面礼都拿了出来。
君璃也不去看大杨氏等人给的那些首饰,那些东西价值几何几乎都是一目了然的,而是径自打开了宁平侯给的那个封红,见是一张一千两的银票,因点头道:“一跪值一千两,还算值得。”随即又打开二老爷和三老爷给的封红,见是两张一百两的银票,笑了起来,“难道二老爷与三老爷事先竟通过口气不成?”
晴雪在旁边收拾收到的那些首饰,都用紫红色的姑绒毡垫细心垫好了,收到匣子里放好后,方压低了声音向君璃道:“才我瞧了下那些首饰,除了太夫人给的那套头面略微值钱些,再就是夫人给的那对镯子品相还算不错以外,其他的瞧着虽还不错,价值却都只在百两之间,看来坊间传说宁平侯府已是大不如前,只剩了一个空壳子所言非虚。”
君璃穿来这里已经大半年,也算是见识不少好东西了,多少也能瞧出众人送的礼物价值几何,闻言因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过这与咱们并无多大干系,横竖我有自己的嫁妆,要养活自己和你们几个,还是绰绰有余的,管他们怎么样呢!”
说着,忽然想起之前在照妆堂时,瞧容太夫人的样子,竟是发自内心的喜爱大杨氏,想来除了大杨氏嘴甜会说话以为,应当还有别的什么原因,因命锁儿道:“你闲了装作无意的样子去问问秀巧香巧,太夫人怎么会那么喜欢大夫人,我原本还以为经过上次之事后,太夫人多少也要对她生出几分嫌隙的,今儿一瞧,却全不是那么一回事,这其中必定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缘故。”
本来她可以直接问秀巧香巧的,但她不想给二人以自己事事都要依靠她们的感觉,以免她们太拿自己当回事儿。
“小姐放心,我知道怎么做了。”锁儿忙屈膝应了。
君璃点点头,想起明日回门的事来,因问晴雪道:“对了,迎晖院原先的管事妈妈是谁?管事大丫鬟又是谁?去唤了她们来,我要问问回门礼的事。”
晴雪见问,皱了皱眉,才道:“迎晖院并没有管事妈妈,早几年倒也曾有的,便是大爷的奶娘,后来因嘴碎爱唠叨,惹得大爷生了厌,便打发了出去,如今管事的是两个大丫鬟菊香和竹香,菊香便是昨晚上扶大爷回房来的那个丫头,竹香的娘年前才没了,如今还未出三月,是以这几日不好出现在小姐跟前儿来。”
说到容湛时,不自觉带出一脸的嫌恶来,暗想就那样一个不学无术,五毒俱全的,给她家小姐拾鞋都不配,如今倒反嚷嚷着要休了她家小姐,小姐上辈子也不知是造了什么孽,今生才会于姻缘一事上,如此的不顺当!
闻得昨儿夜里扶容湛进新房的那个俏丽丫头还不是他的通房,君璃心里的恶心少了些,又想道,主子们的奶娘向来是个肥差,一般人家里便是连主子都要给三分体面的,也因此,奶娘大多都是全心全意为着主子,就譬如谈妈妈一心为着她一般,怎么渣男的奶娘却被打发了出去呢?也不知道大杨氏有没有在背后推波助澜?
不过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君璃因忙敛住思绪,吩咐坠儿道:“既是如此,唤了那菊香来见我。”
坠儿应声而去,很快便领着菊香进来了,略显局促的给君璃见过礼后,便小心翼翼的恭声问道:“未知大奶奶传奴婢前来,有何吩咐?”
菊香说话间,一直不敢抬起头来看君璃,态度也比昨夜恭敬了不知道多少倍,显然被君璃新婚第一日便卖了容湛两个通房之事吓得不轻,暗想那两个还是爷心爱的人,过了明路的呢,依然被大奶奶说卖就卖了,大爷闹了一场,也没见能拿大奶奶怎么样,可见大爷也是惹不起大奶奶的,自己还是趁早熄了素日那些攀高枝儿的心肠,将大奶奶服侍奉承得舒坦了是正经,大爷那边,还是别再想了。
君璃见自己杀鸡的行为到底还是儆住了猴,心下满意,脸上也带出了几分笑来,道:“我听说你如今管着迎晖院的一应琐事,就想问问你,明儿我回门的礼物,是由谁来准备,如今准备得怎么样了?”
菊香见问,忙恭声答道:“大奶 ...
(奶明儿回门的礼物夫人一早已吩咐人备下了,大奶奶不必担心。”
想着自己与渣男的婚事好歹也是大杨氏一力促成的,料想大杨氏不至于这么快给明着给她没脸,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君璃听罢菊香的话后,便也就不再关心回门礼的事了,说到底她之所以关心这个,也只是为了明儿回去至少面上好看些,好叫君珏不那么担心不那么愧疚罢了。
君璃正要打发菊香出去,就见秀巧笑得有些勉强的走了进来,屈膝行礼后禀道:“回奶奶,东院儿的几位姑娘给奶奶磕头来了,奴婢不敢擅自做主,所以特来请奶奶示下。”
想起晨起君璃发作滴翠与凝碧时的丝毫不留情面,秀巧这会儿都还有些胆战心惊,本不欲替门外那几个走这一趟的,怕一个不慎触了君璃的霉头,让门外那几个也落得那两个的下场不说,连她自己也要跟着受累;但那几个说到底也是容湛过了明路的通房,新婚第二日给新奶奶磕头也是理所应当之事,且其中一两个与自己素日也有几分交情,不好一丝旧情也不念,说不得只能壮着胆子走了进来。
不想君璃闻言后,却并没有露出半点不高兴的样子来,而是和颜悦色道:“她们既如此知礼,就让她们进来罢。”也好让她瞧瞧,渣男的后宫都有些什么莺莺燕燕,能不能从中抬举一两个起来,与渣男并其他通房们相爱相杀去,省得扰了她的清净日子。
秀巧一颗悬得高高的心方落回了原地去,忙应了一声:“是,大奶奶,奴婢这便请几位姑娘去。”脚步轻快的去了外面,很快便领着一群女人鱼贯走了进来,一进来便恭恭敬敬的跪到了君璃面前,齐声说道:“奴婢们给大奶奶磕头了。”然后一叩到底,久久都未再抬起头来,显见得是在等君璃发话。
话说,眼见这么多人跪在自己面前,君璃心里还是有不小压力的,却也知道这会儿不是讲压力不压力的时候,假意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才道:“都抬起头来我瞧瞧。”
几人闻言,方相继抬起了头来,神色间却都怯怯的,不敢与君璃对视,显然君璃晨起杀鸡儆猴的行为不但将迎晖院众伺候之人都唬住了,更将她们几个唬得不轻。
君璃只当没看见几人怯怯的样子,依次打量起她们来,左起第一个生了张极标志的鹅蛋脸,二十出头的样子;第二个眼睛大大的,面皮白净,五官姣美,美中不足的是,头发有些稀疏发黄;第三个与第四个却是一对双胞胎,生了张一模一样的苹果脸,君璃一见她们,便禁不住在脑中邪恶的暗想,也不知渣男素日里分得清楚这对双胞胎谁也谁,在与她们那个时,可叫错过名字不曾?最后一个是个瓜子脸,生得娇俏靓丽,只是一双眼睛有些三白眼。
五人跪在一起,端的是环肥燕瘦,好不惹眼,只是也不知是不约而同,还是有意为之,五人都穿得十分素淡,头上也只略带了三两支银钗,瞧着很是清减的样子,再配上脸上怯怯的表情,倒都像是老实人,只不过是真老实还是假老实,就只有她们自己心里才知道了。
渣男倒真是好艳福,坐拥这么多不同款型的美女,也不知丫到底是哪辈子修来的好福气,然饶是这样,渣男依然不忘去外面四处勾搭偷吃,真真是牛嚼牡丹,浪费资源,属于那占着那啥不那啥的典型……君璃暗自吐槽,面上却不表露出来,笑着命五人都起来,然后大略问了几句都叫什么名字,几岁了,是家生的还是外面买来的,老子娘都是哪个行当上的之类的闲话,便一人赏了十两银子,命她们散了。
待五个通房都退下后,晴雪才拉下脸来,小声抱怨道:“哪个有规矩的大户人家,不是在新娘子进门之前,便将通房都提前打发了的?还是堂堂侯府呢,连这样规矩也不懂!”就算她家小姐一早便打定了主意与大爷各过各的,有这么一群通房,也够膈应人的了。
君璃想的却是另一个问题,因问一旁侍立着的菊香:“我们院里一共多少下人?几位姑娘那里又各有几个人服侍?月钱又是怎么个发法?”
宁平侯府的财政状况便是她一个才过门一日的新媳妇,也能瞧出不大好,大杨氏作为当家主母,却左一个右一个的往容湛身边塞人,还纵容他去外面吃喝嫖赌无所不至;且不说在外面胡闹全靠银子打底,——据说渣男曾为了某知名场所的花魁一掷千金,只说养这些通房们,已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毕竟在没有主母的情况下,通房们除了伺候男主人,便没有别的差事了,不但自己不事生产,还反要人伺候她们,况好歹也是爷们儿的屋里人了,难道不该添几件新衣裳打几样新首饰?
这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了,真任容湛这样一直不停的败家下去,就算最后大杨氏的亲生儿子得了爵位又如何,宁平侯府只怕连空架子都撑不下去了,——大杨氏这样做,投进去的本钱会不会太大了些,这样的做法根本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好伐?
菊香听君璃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的问,只当她是要接手迎晖院的管理大权了,虽心下多少有几分不甘愿,但主母管家本就是应当应分的,又岂是她小小一个丫鬟能左右的,且对君璃的惧意还在,因忙细细答道:“回奶奶,我们院子一等丫鬟两个,也就是奴婢与竹香两个,二等丫鬟六个,三等丫鬟十二个个,还有小丫头子十二个,另有婆子十二个,再就是……东院各位姑娘身边是两个小丫鬟并一个婆子伺候,至于月钱,姑娘们是二两银子一吊钱,丫鬟里一等的一两银子,二等的一吊钱,三等的五百钱,小丫头子没有月钱,只有四季衣裳,婆子则通是五百钱……”
也就是说,迎晖院之前拢共就渣男一个主子,却有四十四个人伺候他,这还没算他那些通房并伺候通房的人们,——这些人的存在从本质上来说,也是为了伺候他,就他一个人,倒有五六十号人来伺候他?!
君璃不由有些目瞪口呆,暗想之前她见君府每个主子身边都有十来个人伺候,已经觉得够奢侈够败家了,却没想到,君府与宁平侯府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可宁平侯府徒有其名,其实只剩下一个空架子的事不是京城好些人都知道的吗,难道宁平侯府的落败其实是因为养了太多人,其实是被吃穷了的?
君璃正为自己无厘头的念头失笑,心知这其中必定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因由,就有小丫头子的声音自外面传来:“大爷回来了!”
话音刚落,便见容湛阴沉着一张脸走了进来。
前面的宴席散了后,容湛直接便要去外书房的,他一点也不想回迎晖院面对君璃那张让他如今无比厌憎的脸,就算迎晖院原本是他的屋子,他也半点不想再回去,暗想他即便休不了妻又如何,他以后再不进她的屋子便是,瞧在旁人眼里,也与休妻无异了。
不想他还未及举步,已被宁平侯给厉声唤住,疾言厉色的冷喝道:“你又要往哪里鬼混去,你难道不知道新婚头三日很该多陪陪你媳妇的?她气性虽有些大,却也不是那等真正不贤善妒之人,况她就是再不好,总也是你母亲的外甥女,你母亲一力为你保的媒,你这会儿一拍ρi股走了倒是干净,让你母亲和你媳妇的脸面 ...
(往哪里搁?你立刻给我回你自己的院子陪你媳妇去,否则,我立时打断你的腿,看你还要怎么去外头鬼混!”
当众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也就罢了,还命了贴身的长随即刻将他送回迎晖院,不亲眼瞧见他进了迎晖院的大门,不得离开半步。
容湛没法,只得不情不愿的回了迎晖院,为此脸色自然好看不到哪里去。
当着满屋子下人们的面儿,君璃还是很顾忌自己形象的,要知道容湛的混帐是出了名的,只要她在外人面前一直保持知礼大度的形象,将来不管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冲突,旁人自然都会站到她这一边。
是以一瞧得容湛进来,君璃便忙起身迎上前几步,微笑着屈膝给他行礼:“大爷回来了!”
容湛是见识过君璃翻脸犹如翻书的,见她昨儿夜里还对自己又是骂又是打的,将自己贬得一文不值,晨起又上演了一出新婚第二日便卖掉他心爱通房的好戏,这会子却一副贤良淑德的样子,自是不会以为她是真心对自己笑,因冷哼道:“爷自己的屋子,自然是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
你妹的,老娘给你三分颜色,你还真开起染坊来了!
君璃暗自冷笑,面上却不表露出来,而是无奈一笑,轻声道:“大爷难道还在怪我卖了那两个丫头不成?”
容湛不答,只是冷哼一声,怪责君璃的意思很明显。
君璃攥了攥拳头,才继续轻声道:“看来大爷心里还在怪我……我原还想着,我如今都已进门了,大爷先前又是那个名声,明明是这家里的长房长孙,却上不得为父母长辈分忧,下不能为弟妹表率,说出去实在有些个不好听。大爷自然是好的,便是不好,也是被旁人给带坏的,所以瞧得那两个丫头那般轻狂,才会一时忍不住恼了的,我原是一片好心为大爷,谁曾想大爷不领情不说,反还怪上了我,我这心里,真是……好生难受……”说到最后,忍不住红了眼圈,因扯了襟间的帕子擦拭眼角,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
一旁晴雪最懂君璃心思的,见君璃红了眼圈,旁边菊香秀巧等人眼里也已流露出几分对容湛的不赞同后,方低声与二人道:“瞧大爷的样子,只怕还生大奶奶的气呢,这俗话还说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合呢,只怕咱们在这里,大爷拉不下脸去哄大奶奶,不如咱们都出去,让大爷与大奶奶单独待一会儿,指不定就好了呢?”
菊香与秀巧也正有此意,闻言忙不迭都应道:“姐姐说得有理,咱们还是出去的好。”说完便与晴雪鱼贯退了出去,待出去后,晴雪还不忘守在了门口。
余下君璃见场已经清了,也再没了顾忌,当即变了脸,冷笑说道:“看来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痛,还想再来一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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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们,儿子又不舒服了,哎,本来他今天满半岁我们还挺高兴的,结果他昨晚上一直睡不好,哭一阵睡一阵的,早上五点过开始再也不能睡了,一直哭,一直哭,嗓子都哭哑了,去医院看,又说不出是什么毛病,真是急死我了,更新迟了,请大家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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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回 交锋第一回合(上)
( “……看来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痛,还想再来一脚了?”
君璃此言一出,原本容湛见她哭得梨花带雨,我见本怜,他本就是怜香惜玉的性子,君璃又生得美,他又岂能不动摇的,便暗自有些后悔起自己不该对她这般不依不饶来,毕竟若她说的是真的,她也是为了他好不是?
却没想到,他在这边自责反省的同时,君璃已顷刻翻了脸,真正应了那句话“女人心,海底针”,翻起脸来竟比翻书还快,他方才竟还会动摇后悔,可真真是瞎了眼!
因也冷笑道:“你方才不是装得挺贤惠,挺像那么一回事的嘛,怎么不继续装下去了,你就不怕我喊上一声,满院子的人都冲进来,看到你真正的嘴脸?倒是挺会演戏的,唬得所有人都团团转,不过你以为你昨晚上能得手,今日仍能得手不成?你有本事,就再给我一脚,我倒要看看,最后吃亏的会是谁……哎哟……”
话没说完,冷不防就见君璃竟真冲到他面前,抬起一脚便踹在了他身上,让他禁不住“哎哟”惨叫一声,蜷缩着倒在了地上。ww
“我昨晚上便告诉过你,只要你识相点,安分点,我们还是能够勉强和平共处的,可你非不听,非要给那啥不要那啥,一早起来就给我添堵,这会子又来惹我,我若不真再给你一脚,岂非显得我太言而无信?”君璃居高临下看着渣男冷冷说道,特么的才挨了打都学不乖,果然是欠—调—教!
容湛没想到君璃竟真敢再踹他一脚,他原本还以为青天白日的,就算屋里没有第三个人,可院子里却有的是人,只要他喊上一嗓子,君璃的恶形恶状便将人尽皆知,是以昨晚上被君璃踢中的地方虽仍隐隐作痛,却仍有恃无恐的又与她吵了起来。
谁曾想话还没说完,已又挨了一脚,痛得他眼泪都差点儿要流出来,当场站立不稳,摔倒在了地上,这才知道君璃竟真说得出做得到,不由又是生气又是恼怒又是后怕,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君璃没有再踢昨晚上踢过的那个地方,而是踢在了他小腿的胫骨上,虽一样痛得钻心,总算保住了子孙根。
好半晌,容湛方缓过气来,强忍痛楚自地上艰难的爬起来,对着君璃咬牙切齿道:“你个泼妇,真以为我治不了你了是不是,我不过是瞧你是个女人,胜之不武所以不屑动手罢了,你若再敢撒泼,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彼时君璃心里已有了主意,听罢他的话,于是更刻薄的冷笑道:“不敢还手你就直接承认,打不过我你也直接承认便是,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没用的东西!”
果然惹得容湛大怒,气怒攻心之下,猛地冲到君璃面前把她的手一攥,怒声说道:“你骂谁没用?你有胆子再骂一遍!”
本来被君璃骂被君璃打容湛虽怒,却还不至于怒不可遏,怒到失去理智,怒到去打女人,他虽不学无术各种混帐,却到底做不出打女人的事来,却没想到,君璃竟说他是‘没用的东西’,这几个字砸在心上,往日在外面所受的冷眼、嘲讽和鄙视,还有父亲看向他那失望再到绝望最后到直接无视的眼神,立时都重现在了眼前,回响在了耳边,让他心里的怒火瞬间被点燃,迅速蔓延成熊熊大火,再也压制不下去。ww
君璃手腕儿被容湛攥得生疼,面上却一副无惧无畏的样子,冷冷道:“再骂一遍也是一样,没用,没用,你就是没用!”
原本她还只是想激怒容湛,然后演一出戏让宁平侯府的人都知道大爷不满意新大奶奶,到时候她作为一个进门便失去夫婿宠爱的女人,便可以关起门来深居简出的过自己的小日子了。
不想当她的手腕儿被容湛捏住,疼痛传来的一刹那,自被君伯恭逼着答应这门亲事以来所受的憋闷与委屈竟一下子浮上了心头,让她瞬间生出几分不可遏制的怒气来,都怪眼前这个人,若是没有他,君伯恭又怎么会逼她,她又怎么会落到如今这般境地?虽然她心里其实也知道,就算没有容湛,也还有其他与他一样渣的男人等着她,君伯恭照样不会放过她,可她就是忍不住迁怒,忍不住将自己已在心里憋了近两个月的怒火,都发泄到了容湛身上。
果然惹得容湛怒上加怒,手上猛地一用力,君璃便被他推搡到了地上,几乎不曾摔了个四脚朝天,好歹稳住了,便自地上爬起来,迅速冲到门边,一把拉开了门,朝外面哭道:“大爷竟是想打死我不成,我便是再不好,终究也是大爷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进门的,大爷怎么能为了区区两个贱婢,就如此对我,还动起手来……”
门外,除了晴雪离得最近,就站在门口的台几上以外,菊香秀巧并锁儿坠儿等人也都侯在院子里,并没有走远,以防待会儿容湛与君璃叫人时,她们不在跟前儿,是以君璃甫一拉开门,众人便瞧见了,随即一窝蜂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急声问起来:“小姐,您没事儿罢?”、“大奶奶,您还好罢?”、“大奶奶,发生了什么事?奴婢这便回夫人去……”
君璃却并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的哭,顺道借抬手拭泪的动作,将手腕儿上方才被容湛捏得生疼的地方亮给众人看。
众人只见那雪白如玉的手腕儿上触目惊心一圈青紫痕迹,一看便知那动手之人下手极重,不由齐齐倒吸了一口气。
晴雪最激动,小心翼翼的拉了君璃的手,才只凑到眼前一看,已心疼得禁不住红了眼圈,哽咽道:“小姐,您受委屈了……”说着猛地一跺脚,一脸悲愤的道:“奴婢这就回府见老爷和大少爷去,这才新婚第一日呢,便因区区两个贱婢对小姐动了手,这要是时间一长,还不定会再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来呢,奴婢这便回去请大少爷来接小姐!”
话音落下的同时,人也已疾步往院门方向走去,晴雪虽心知容湛必定没能自君璃这里讨到一丝半点的便宜去,但见君璃的手腕青紫成这样,却是真的心疼,想着不如让大少爷借此机会大闹一场,指不定小姐就真能离开宁平侯府了也未可知呢?这门亲事明显比之前她们想象的还要糟糕,若能借此机会摆脱了,倒也不失为好事一桩。
只可惜晴雪还没走出两步,已被菊香与秀巧一左一右给拉住了,菊香先赔着笑脸道:“晴雪姐姐,大爷兴许只是与大奶奶闹着玩儿的亦未可知,就不必回去告诉亲家老爷和舅爷了罢?”
秀巧忙也赔着笑脸附和道:“是呀晴雪姐姐,大爷自来最是怜香惜……不是,大爷自来最是好性儿的,连对咱们做奴婢的尚且很少有说重话的时候,就别提动手了,方才必定是一时失手,错伤了大奶奶,其实并不是有意的,还请姐姐就不要回去告诉亲家老爷和舅爷了罢?不然事情真闹大了,一来没脸的还是爷和奶奶自个儿,二来本来只是一件事,爷与奶奶也什么事都没有的,反倒将事情闹大了,没了回圜的余地,到时候岂非后悔也晚了?”
菊香与秀巧深知神仙打架,历来遭殃的都是她们这些小虾米们,尤其二人又是迎晖院排得上号的大丫鬟,今儿又该是她们的班,果真事情闹大了,将上头的主子们都招了来,首当 ...
(其冲被骂甚至被打杀的必定是她们两个,是以才会这般着急的要劝住晴雪的。
奈何晴雪半点也不买二人的账,当即便冷笑道:“闹着玩儿的?一时失手?我们小姐手上的伤痕你们又不是没瞧见,那像是闹着玩儿的吗?况方才你们又不是没听见,大爷还在怪我们小姐卖了那两个贱婢呢,所以才会对我们小姐动了手的,我们小姐再不好了,也是明媒正娶的正房奶奶,那两个贱婢算什么东西?大爷竟为着她们与正房奶奶动起手来,这事儿说理说到哪里去,都不会是我们小姐的不是,二位姐姐还是趁早让开的好,否则我就只有唤向妈妈几个来了,向妈妈几个的手段,两位姐姐也是见识过的,就请先掂量掂量罢!”
一席话,说得菊香与秀巧都快要哭出来了,只得继续赔着笑脸与晴雪道:“我们知道晴雪姐姐生气,但这事儿终究是爷与奶奶关起来门来自己之间的事,要不,姐姐且先问过奶奶的意思?”
说完看向君璃,“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哀声说道:“奶奶,奴婢们伺候了爷这么几年,对爷的性子多少还是有几分了解,方才爷真不是有意的,爷自来最是好性儿的,求奶奶大人大量,就别叫晴雪姐姐回去了罢?不然事情闹大了,以后爷与奶奶可……可还要怎么相处呢?”
晴雪与二人说话时,君璃一直以袖掩面,哀哀的假哭着,心里却在大赞,她家晴雪口才越发好了,实在是威武,及至菊香与秀巧求到她膝下了,方放下手来,红肿着眼睛哽声向晴雪道:“她两个说得也有理,指不定大爷真是与我闹着玩儿的呢?还是别回去告诉父亲与弟弟了,省得他们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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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们,实在没有办法,今天明天我都只有能力更三千,不过后天会万更哈,婆婆今天就要动身回老家了,没人给我带孩子,我只好自己上了,好在国庆节后婆婆还会回来的,不然我真只有上吊了,各位已经当了妈的和还没当妈的亲们,请千万千万要见谅啊,我但凡有半点办法,也一定会多更的,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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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回 交锋第一回合(下)
( “……还是别回去告诉父亲与弟弟了,省得他们担心。”君璃虽红着眼圈,一副楚楚可怜,被狂风暴雨摧残过的柔弱模样,说出口的话却实在大度,让菊香与秀巧都禁不住暗自松了一口长气,暗想只要大奶奶愿意不追究,此事便不会闹大了,她们的小命也得以保住了。
不过大爷此番也不知是撞了什么邪,竟对大奶奶动起手来,难道滴翠和凝碧两个竟比大奶奶还重要不成?大爷不是自来最怜香惜玉的吗,对着大奶奶这样一个难得的美人儿,竟也下得了手去,也就难怪大奶奶的丫头会气成那样了。
彼时容湛也已撵至门边了,瞧得君璃竟做出这副柔弱的样子,倒打一耙将事情都推到他身上,不但诬陷他打了她,还做出一副贤惠大度的样子,说不与他计较,只差没当场气破了肚皮,因忍不住怒声骂道:“你个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的泼妇,明明就是你打了我,如今竟恶人先告状,倒打一耙将事情都推到我头上来,你这么会变脸,怎么不去演戏?”
君璃目的既已达到,才不会去管渣男怎样,于是只当没听见容湛的质问一般,拿帕子遮了脸,一味的低声抽泣,一副委屈至极的样子。
看在容湛眼里,越发生气,一把抓了君璃的手腕儿怒声道:“你说话呀,方才你不是骂我骂得挺流畅的吗,这会子怎么成哑巴了?”
“疼啊,大爷,疼……”君璃立时一脸痛苦的哀叫起来,假意挣扎了几下,见挣脱不得,便不再挣扎了,只又哭起来。
此情此景,不止让晴雪锁儿坠儿三人义愤填膺,气得不行,亦连菊香秀巧都觉得有些个再看不下去,大奶奶气性虽大了些,说到底也只是闺阁弱质女流一个,大爷这样,也未免太过分了些;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动手也就罢了,竟还口口声声大奶奶打了他,且不说大奶奶好歹是书香门第的小姐,做不出此等泼辣的事来,就算大奶奶真动了手,难道一个女儿家竟还打得过堂堂一个大男人不成?且话说回来,就算大奶奶真打了大爷,你一个大男人却反被媳妇给打了,也好意思说出口?
于是看向容湛的目光不自觉都带上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来。
见服侍了自己几年的丫鬟竟也轻易信了君璃的话,容湛已是气得说不出话来,正要放开君璃的手,不想锁儿机灵,早已偷偷去请了向妈妈几个过来,整好儿看见他攥着君璃的手,君璃则是一脸的痛苦之色。向妈妈几个心里都只认君璃为主子,见此状哪里还忍得住?当即便一窝蜂的冲上前,不由分说将容湛的手自君璃手上拿开,然后反剪住他的手,将他制了个不能动弹。
见容湛被制服了,晴雪这才上前扶了君璃,急声道:“小姐,您没事儿罢?”
君璃反手偷偷抠了抠晴雪的手心,又冲她眨了眨眼睛,见她回过意来后,方抽泣着一脸委曲求全的样子道:“我没事儿……”
晴雪心里有了底,但面上却不表露出来,看向容湛仍一脸悲愤的道:“大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您尚且没有半点收敛,可见方才只有您和我家小姐两人在屋里时,您有多凶恶,如今竟反过来说我们小姐打了您,难道就为了两个贱婢,您竟半点也不顾我们小姐的体面和你们之间的情分吗,就算你们才只做了一日夫妻,一日夫妻也有百日恩哪!”
菊香与秀巧忙也道:“是啊大爷,一日夫妻百日恩,您实在犯不着为了两个丫头,便与大奶奶生分了,您不如就与大奶奶认个错儿,将事情就此揭过去?”
容湛心知这会儿自己就算浑身都是嘴也说不清了,索性梗着脖子不说了,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只可惜被向妈妈李婆婆制住不能动弹的样子坏了形象,让君璃看在眼里,差点儿就没忍住笑出来,忙低下头去深吸了一口气,才抬起头来,翕动着嘴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但最终到底没说什么,只看了一眼晴雪。
晴雪便放缓了脸色,小声向菊香秀巧道:“敢是我们都在,大爷拉不下脸来与大奶奶赔不是?要不,我们都先下去,只留向妈妈与李妈妈两个在一旁,防着大爷再动手时,大奶奶也不至于再吃亏?”
菊香与秀巧闻言,对视一眼,都觉得晴雪这话有理,因点头道:“晴雪姐姐这话很是,既是如此,我们就且先退下,只留向妈妈与李妈妈服侍即可。”说完果真将满院子伺候的人都带了下去,只留下了向妈妈与李妈妈两个人,还很体贴的将院门给合上了。
院门被合上的同时,君璃已沉下了脸来,哪里还有半分方才的楚楚可怜样儿?看向容湛冷冷说道:“你不是口口声声骂我‘泼妇’吗,那我便真正泼给你瞧瞧,也省得白担了这个名儿!”
说完命向妈妈:“把他给我绑了!”待二人将容湛绑起来后,又命李妈妈:“把他的衣裳给我脱了,另外,再去给我取最细的针来!”
向妈妈李妈妈才不会去管君璃的言行举止有多离经叛道,君璃说什么她们便做什么,很快便将容湛给绑好了,扒光了上衣,取来了绣花针。
彼时容湛早已是目瞪口呆,心里本能的升起不好的预感来,白着脸颤声问君璃道:“你个泼……”想起君璃方才话,忙半道改了口:“你要干什么?你别以为院子关了房门也关了,我的人都不在,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我告诉你,我会叫的……”
“你叫啊,看叫破喉咙有没有人来救你!”君璃一边说着,一边自己倒先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台词可真够狗血的,因忙忍住,板着脸继续道:“我这人呢,是最受不得气的,偏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惹我,既然如此,我干嘛还要跟你客气?”
话音落下的同时,尖尖的绣花针也已往容湛的胳肢窝招呼而去,当即痛得容湛很没出息的飙了泪,惨叫道:“你个毒妇,到底哪里学来的这些刁钻古怪的折腾人的法子……啊……你个不知廉耻的,难道不知男女有别吗?还说仍是处子之身,怎么可能,哪个处子有你这般放浪的……啊,别扎了,痛死我了,你到底想怎么样?我都答应你还不成吗?”
从哪里学来的?问问后世看过《XX格格》的人,换了谁不会此招数的?君璃一边愉快的扎着渣男,一边暗想到,想不到容嬷嬷的绝招她竟还有派上用场的那一天。
直至听到渣男求饶后,才停了下来,很好心的问道:“你什么都答应我?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不是我逼你的哦!”
容湛泪流满面,满心的悲愤,这个泼妇竟还好意思说没有逼他!
但昨晚上的经历加上方才的经历,若还不能让他学乖的话,他就真只有被君璃弄死的份儿了,只得强忍疼痛咬牙说道:“是我自己说的,你到底想怎么样?”
君璃放下针,拍了拍手,一脸轻松的说道:“其实我也不想怎么样,只要你答应以后与我井水不犯河水,各过各的,没事儿你别来惹我,我也不去招你,尤其类似昨晚上的事,以后最好再也不发生,我们只做一对明面上的夫妻,如此而已,怎么样,答应还是不答应?”
容湛没想到君璃费了这 ...
(么大的周折,竟只是为了区区这样一件小事,想也不想便说道:“你放心,就像你之前说的那样,你不想嫁我,我也不想娶你,各过各的,谁也别去招谁再好不过了。”心说就算他之前见她长得漂亮,对她还有点兴趣的,经过这一日一夜后,也消失殆尽了。
君璃点点头:“既然你答应了,以后那什么休妻不休妻的话,最后也别再提起了,若是你真有那个本事说到做到也就罢了,我与你一样求之不得,可你偏又做不到,这样成日价的挂在嘴边又算怎么样一回事?”
尤其传到君珏耳朵里后,他该做何想法?指不定他会于悲愤悔愧之下,做出什么事来呢,虽说他如今已不算君伯恭的儿子了,但君伯恭要拿捏他,也并非全无法子,更怕君伯恭出阴招,所以她就算再不想嫁过来,好歹也要撑到明年秋闱后再说。
容湛这会儿被绑着,动弹不得,且就算他能动,也自问比不过向妈妈李妈妈的力气,——话说,也不知那个泼妇到底哪里找来的这几个粗鲁婆子,竟像是有先见之明似的,找她们来就是专为了对付他,所谓“人在屋檐下,岂能不低头”,就算心里将君璃恨了个半死,想着只待他一脱身,一定将方才的痛楚与耻辱都还给君璃,倒也知趣的不敢表露出分好来,忙不迭点头道:“我再不提了便是。现在你的条件我都答应你了,总可以放我了罢?”
君璃目的既已达到,自然也没兴趣再对着渣男的脸,一挥手,向妈妈与李妈妈便替容湛松了绑,容湛当即兔子一般蹿得没了踪影,其速度之快,让君璃禁不住怀疑,难道自己方才扎得太轻?
疑惑之下,拿起针轻轻扎了自己一下,当即痛得差点儿流下泪来,暗想难怪渣男才受了几下就受不住了,决定了,以后丫要是再敢惹她,就继续拿这个法子收拾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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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婆婆在时觉得带孩子累,现在婆婆走了,才知道神马叫做真正的累,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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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回 回门
( 鉴于下午被收拾得太惨,容湛不但晚膳没回正房来与君璃一起用,亦连觉也没回正房来睡,而是歇了在迎晖院他的小书房里,——本来他是想去东跨院那边歇在哪个通房屋里,一来让软玉温香抚慰一下自己受伤的身心,二来也是最重要的,便是给君璃没脸,让阖府上下都知道他在新婚第二夜便去了通房屋里,好小小的报一报下午之仇的。ww
但念头才一闪过,下面昨夜被君璃踹中的地方便像是听到了他的心声似的,隐隐作痛起来,他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果真去了通房那里,下面痛还是次要的,怕就怕到时候他有了心理阴影,不能成事了,那才真是没脸再活在这世上了,还是待将养个几日后,再去通房那里罢。
君璃一点也不在乎容湛回不回来吃饭又回不回来睡觉,事实上,她巴不得他一直都别回来,不过当着菊香秀巧等人的面儿,还是得表现出一副失落和委屈的样子来,看在菊香秀巧眼里,不由又暗暗谴责起容湛来,下午明明是大爷的不是更多一些,且也关起门来给大奶奶赔过不是了,怎么这会子还这样给大奶奶没脸?
一直做出失落和委屈的样子还是很累人的,是以君璃很快便打发了菊香秀巧等人,只留了晴雪三个在跟前儿服侍,待菊香秀巧等人离开后,方松懈下来,笑道:“今晚上可好,总算可以一个人睡大床,想怎么滚来滚去,就怎么滚来滚去了。”
晴雪闻言,沉默了片刻,皱眉道:“可今儿好歹才新婚第二夜呢,大爷便歇去了书房,传了出去,旁人会怎么说小姐?横竖下午小姐也是占尽上风的,怎么也不说让大爷答应好歹新婚前三夜歇在新房,之后在各过各的不迟?”
既然这门亲事摆脱不得,小姐还得在宁平侯府待下去,晴雪自然就得往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上去想,就算小姐不待见大爷,从没想过要跟他过日子,可旁人不知道啊,旁人只会瞧见大爷新婚第二夜便歇去了书房,可见究竟有多不待见小姐这位新媳妇,以后小姐哪还有什么体面可言?小姐主动不要这体面和大爷不给小姐这个体面,两者之间的差别可大了去了!
君璃狡黠一笑,道:“旁人说什么与咱们什么相干,咱们只过自己的日子便是,况经过了白日之事后,旁人便是要说什么,必定也会先说渣男的不是,至多不过说我一句可怜,不得夫婿的心罢了,什么大不了的?”那样她就更有理由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连与宁平侯府其他人虚与委蛇都省了。
“话虽如此,可……”晴雪还待再说,她家小姐不想与大爷过日子是一回事,让旁人以为是大爷与她家小姐不想过日子就是另一回事了。
君璃已径自打断了她:“好了,此事我自有主张,你就别担心了。”看向锁儿,“对了,白日里我让你打听的事情怎么样了,有眉目了吗?”
锁儿见问,点点头:“回小姐,奴婢已打听到了。说是当年太夫人曾生过一场大病,大夫人为了照顾她,不慎落了腹中已有三个多月的胎,之后更是因此而伤了身子,足足调养了七八年,才又有了二小姐,为此太夫人一直觉得有些个愧对大夫人,是以才会那般喜欢大夫人,抬举大夫人的,还时常对侯爷耳提面命,说大夫人如此孝顺贤惠,让侯爷一定要善待大夫人。”
原来还有这样一层缘故……君璃恍然,随即暗忖道,也不知当年大杨氏真是无意落的胎,还是有意使的苦肉计?本来这样的招数实在算不上有多高明,但架不住其有用,太夫人可不就因此而对大杨氏另眼相看,连带宁平侯也因此而与大杨氏夫妻恩爱了二十年吗?
君璃昨晚上没睡好,下午又因收拾容湛没睡成午觉,早困得不行了,问清楚大杨氏之所以在侯府屹立不倒的原因后,便觉睡意袭来,支撑不住了,于是草草梳洗了一番,便睡下了,又因不像昨晚上有渣男在身旁,既恶心还得保持警惕以致一整夜都迷迷糊糊的,端的是一夜好睡。
是日,是三朝回门的日子,想着待会儿回去后便能见到君珏了,君璃自起床后心情便很不错,也有意打扮得很鲜亮,上着大红绣金线牡丹花的小袄,下着象牙白满绣二色金线蝴蝶的裙子,衬得一张脸白里透红;头发绾做堕马髻,戴了蝴蝶展翅玉步摇,一侧垂了红色的珊瑚垂珠,稍一动便一摇一晃的,既喜庆又不失灵动。
想着昨日渣男才被收拾了,今日必不敢再惹自己,不配合自己回门,是以君璃妆扮好后,还很好心的命人将渣男的早饭一并摆上了,才使了秀巧与锁儿一道,去小书房请渣男。
不想去时是两个人,回来时却只锁儿一人,速度还很快,一回来便一脸难看的向君璃道:“回小姐,大爷说让您自个儿去请他,还要就昨日之事赔礼道歉,否则,是绝不会陪您回门的!”
想起方才大爷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锁儿这会儿都还觉得牙痒痒,本来她也不会这么快便回来的,秀巧一听说大爷不肯陪君璃回门,只差没当场哭出来,好说歹说求她与其将事情告诉大奶奶,让大奶奶又难过去,还不如留下来与她一块儿劝得大爷回心转意。她想着今儿个好歹是自家小姐回门的日子,在宁平侯府丢脸也就罢了,无论如何不能将脸再丢回君府去,是以便应了秀巧,留下与她一块儿劝大爷。
岂料大爷却趾高气昂道:“让那个泼妇自己来请爷,就昨日之事向爷赔礼道歉,否则,休想爷陪她回门,只等着丢脸丢回她娘家去!”
直把锁儿当场气了个半死,撇下秀巧便急匆匆回来了。
锁儿话音刚落,晴雪与坠儿已是气得满脸通红,晴雪因愤愤说道:“新婚第二夜便歇去小书房也就罢了,竟连小姐回门时也不陪同,大爷究竟想怎么样?他若真不满意这门亲事,大可去说动太夫人和侯爷让他休妻,这般给新婚妻子没脸,难道说出去他就很光彩么?”
坠儿也忿然道:“不是说至少明面上的体面要给小姐吗,这算什么意思?”
相较于几个丫头的愤然,君璃倒是很淡定,半句生气愤然的话没说不说,还好以整暇的吃了两只水晶虾饺和三只蟹肉烧卖,并一碗荷叶珍珠糯米粥,才慢条斯理的站起身来,道:“既然大爷不愿意陪我回门,那咱们自己回门便是,横竖又不是找不到回去的路,至多到时候说一句大爷身体不适,起不来床便是。”
她倒要看看,渣男真敢不陪她回门,宁平侯会不会打折他的脸,大杨氏那里又会是什么反应,还有君老头儿那里,本来君氏族里就有人说他不该结这门亲事,如今渣男又连她回门都不陪同,到时候看君老头儿有何话说。
渣男以为这样就可以威胁到她,让她去他面前做小伏低,简直打错了主意,——不过渣男昨儿个才被收拾得那么惨,今儿个便又不识好歹的惹起她来,且走着瞧,这一次她不将他收拾得哭爹喊娘,将肠子都悔青,她就不姓君!
容湛在小书房左等右等,一直等到辰末酉初,都未等到君璃过来向自己赔礼道歉,在自己面前做小伏低,不由有些坐不住了,暗想那个泼妇倒挺沉得住气的,这都过去大半个时辰了,竟 ...
(还没过来求自己;不过想到今儿个主动权可掌握在自己手上,且自己跟前儿又不是没人服侍,完全不必怕泼妇又指使她那几个婆子对他下黑手,心里的底气便又变得足足的。
彼时秀巧还在小心翼翼的劝着容湛:“大爷,就算您再生大奶奶的气,这三朝回门到底是大事,您不如先把今日对付过去了,回头再来跟大奶奶慢慢儿的计较也不迟啊,何必非要选在今日呢,这要是传到侯爷耳朵里……”
话没说完,被容湛使去打探消息的小丫头子气喘吁吁跑了进来,连礼都来不及与容湛行,便哭丧着脸道:“大爷,大奶奶领着人自个儿回门了,只怕这会子已经在二门外上了车了!”
小丫头子此话一出,容湛与秀巧都是大惊失色。
容湛不由失声叫道:“你说什么?她竟领着人自个儿回门了?你会不会眼花看错了?”
小丫头子苦着脸道:“奴婢亲眼看见大奶奶带着几位陪嫁来的姐姐出的门,亲耳听见大奶奶说的大爷既不能陪她回去,她便自己回去便是,管保不会看错听错。”
容湛霎时石化了,片刻方后知后觉的想到,完蛋了,昨儿个只是敬茶迟了,就被自家老子一顿好骂,今儿个若让自家老子知道自己连嫡妻回门都不陪同,岂非真要打断自己的腿了?还有那个泼妇也是,正常女人谁遇上这样的事都会放下身段,梨花带雨的到夫君面前做小伏低罢,怎么那个女人竟半点也不与别的女人一样,半点也不知何为温柔又何为以柔克刚呢?他怎么就那么倒霉,摊上这样一个女人?
正不知所措,在心里骂君璃也骂自己时,大杨氏闻讯心急火燎的赶了过来,“你这孩子,我原还以为你已成亲了,便算是大人了,所以这几日才少说了几句,谁曾想就这么几日,竟生出这么多事端来,先是为了两个丫头闹着要休妻,如今又使性子不肯陪媳妇回门,昨儿个你们不是都已经和好了吗,怎么今儿个又闹起来了?早知道你们竟这般和不来,当初我就真不该一力促成这门亲事的,如今木已成舟,可叫我怎么样呢,既不能真任你休妻,丢了两家的颜面,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成为一对怨偶,乌眼鸡似的你恨不得吃了我我恨不能吃了你,就没有一日消停日子过,这左也难右也难的,可叫我怎么样呢……”
说着说着,忍不住哭了起来,一副为容湛操碎了心的慈母形象。
对大杨氏这个继母,容湛是真的敬重,真的当亲生母亲一般看待的,是以自来很听大杨氏的话,这会子见大杨氏为了自己的事,当着满屋子下人的面儿哭成这样,不由又是悔又是愧,忙说道:“让母亲生气伤心,为儿子操碎了心,都是儿子的不是,还请母亲千万保重身体,若是为了儿子的事气坏了身子,儿子岂非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大杨氏今日穿了件石青色缂金瓜蝶纹褙子,头发梳成圆髻,想是因来得急,还未来得及Сhā戴钗环,是以瞧着很是素净清减的样子,听了容湛的话,哭得越发伤心了,哽咽道:“你还知道让我保重身体呢,你既知让我保重身体,如何又成日价的行些荒唐事来让我生气?说罢,今儿个又是因着什么缘故,让你竟连你媳妇回门都不肯陪她?若是她的不是,我作为姨母和婆母,自然会让她与你赔不是,同样的,若是你的不是,也须得向她赔不是才行。”
“这个,这个……”容湛见问,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这个了半天,才道:“儿子只是舍不得滴翠与凝碧两个罢了,说到底她们也服侍了我这么几年,又是母亲赏下的,俗话说‘打狗看主人’,那个泼妇也太不将母亲和我放在眼里了!”
让他告诉大杨氏他是为报复君璃昨儿下午对他实施暴力的事,他委实开不了那个口,就像昨儿菊香与秀巧偷偷所想的那样,他一个大男人竟被媳妇打了,这也太丢脸了,他昨儿个一时激愤嚷嚷着君璃打了他也就罢了,这么丢脸的事怎么可能再来一次?说不得只能将事情再推到滴翠与凝碧两个头上了。
再说大杨氏身为宁平侯府的当家主母,又怀着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迎晖院内又怎么可能没有几个她的人?昨儿个君璃与容湛敬完茶回到迎晖院后发生了什么事,又怎么可能瞒得过她的耳目?自然早就知道了容湛极有可能挨了君璃打的事,君璃也并不若她表现出来的那般贤惠柔弱,——事实上,不止大杨氏早就知道了,整个宁平侯府的主子们就没几个人不知道的,如今都正等着看笑话儿呢!
大杨氏之所以没有昨儿个便赶过来,倒不仅仅只是为了等着看笑话儿,更重要的是,她了解容湛的性子,知道若没有长辈的辖制,他只会将事情越闹越大,心里也只会越来越厌恶君璃,而她巴不得他们之间一辈子都水火不容,永远过不到一块儿去。
那样一来,容湛便迟迟不能有嫡子,于世子之位之争上,越发减少竞争力不说,他们闹得越僵,将来君璃若出个什么事,旁人第一个便只会想到容湛头上,想着会不会是他因厌因恨,忍不住害了君璃?到时候她不但可以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顺带还可以除去自己的心腹大患,简直就是一石二鸟,妙不可言,是以昨儿个不但她自己装聋作哑的没有过来为君璃与容湛调节,亦连容太夫人和宁平侯那里,她也特意吩咐了人不许透露一丝半点风声到这府里最大的人耳朵里。
却没想到,容湛与君璃竟如此能作,昨儿个闹了一场也就罢了,今儿个竟还接着闹,关起门来闹也就罢了,竟还闹到一个不肯陪新媳妇回门,一个倒也硬气,竟自己带了人坐了车回门的地步,这要传了出去,宁平侯府的脸面要往哪里搁?这可不是只关乎容湛一个人名声的事,而是关乎整个宁平侯府名声的事,且她这个做母亲与做婆婆的也难辞其咎,毕竟昨儿个之事她还可以装作不知道,今儿个之事她却无论如何也装不了,说不得只能咬着发痒的后槽牙,急急忙忙赶来了迎晖院。
容湛的话一听便是托辞,大杨氏又岂会看不出来?暗自冷哼道,一个风流成性,换女人比换衣服还要勤快的浪荡子,多早晚变得这般情深意重了,她竟没看出来!
面上却不表露出来,而是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道:“凭那两个丫头再好,到底只是丫头,猫狗一般的玩意儿罢了,难道在你心中,竟还真能灭过正房奶奶的次序去?你素来是个心软好性儿的,如今怎会变得如此轻重不分,必是那两个丫头挑唆的,她们就算是我赏与你的,这样挑唆得爷们儿也正房奶奶之间不合的丫头也不能留了,实话告诉你,就算昨儿个你媳妇没有卖了她们,这会子我也必定卖了她们!你别不服气,这样的事搁哪家都是一样的结果,怨不得你媳妇生气。”
说着渐渐放缓了语气,“你虽不是我生的,到底做了二十年的呣子,你的心情我能想来呢,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你念着那两个丫头这几年伺候你的情谊也是人之常情,要不这样,你今儿个先陪你媳妇回门,待过阵子你媳妇有了身孕后,我便借这个由头再赏两个好丫头与你,就当是补滴翠和凝碧的缺,到时候你媳妇也不能有话说了,你道好不好?”
这 ...
(根本不是母亲再赏不赏两个丫头给自己的问题……容湛暗自想着,这根本就是自己定要拿下那个泼妇,让那个泼妇臣服在自己脚下,对着自己做小伏低的问题,最重要的是,一报昨日之仇的问题,只不过这个问题不好说出口罢了。
原来昨日容湛逃离正房,躲到迎晖院内自己的小书房后,是越想先前之事便越气,越想便越恨得咬牙切齿,想他容湛是什么人,京城出了名的纨绔,由来只有他欺负人,还没有人能欺负他的,谁曾想如今却被一个女人并几个粗老婆子给欺负成这样,还得靠暂时求饶告罪才能脱困,这才真真是阴沟里翻了船,传了出去,他还要不要见人了?若是不以牙还牙的报复回去,让那个女人给自己赔礼道歉,自此后都对自己做小伏低,简直难消心头之恨!
于是左思右想,右思左想,到底让他想到了明日乃三朝回门之日,依礼该由他陪君璃回娘家去拜望娘家双亲并其他长辈亲朋们,所谓“在娘家争婆家的脸,在婆家争娘家的脸”,那个泼妇就算再泼,再不讲道理,难道还能不顾及自己的亲人们不成?若她不顾及娘家亲人,也就不会嫁到宁平侯府,嫁给他了,只等明儿一早她派人来请他时,他便开出自己的条件,若她不亲来请自己,不就昨日之事向自己赔礼道歉,就休想自己陪她回门!
却不想,那个女人竟硬气至厮,宁肯回娘家丢脸,宁肯婆家人娘家人都瞧她的笑话儿,依然不肯对他伏低做小,倒弄得他去撵她又不甘,不去撵她就怕他老子事后揍他,且心里也不是真就不肯赔君璃回门,只不过是想借此拿捏她一下罢了,一时间竟不上不下的下不台来了,——他怎么就这么倒霉,摊上这样一个女人?
容湛还在左右为难,耳边又传来大杨氏的声音:“……你这孩子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倒是说话呀!你媳妇这会子只怕还在二门外呢,她毕竟前儿才过门,对咱们家的一应人事都不熟悉,不知道要安排车马得先回过我,在我这里领对牌,我已让人拖住她了,你还是赶紧收拾好了,撵他去罢,省得真误了事,你父亲那里又要打你,到时候便是我也不好护的!”
一席话,说得容湛有了下台的台阶,因暗想道,待会儿见了那个泼妇,她必定是要笑话儿自己没骨气的,自己便说自己是瞧在母亲的面子上,才屈尊陪她走一趟的,让她不要得意得太早,他们之间的账以后还有得算。
因顺势做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来,道:“母亲说了这么多,为我操碎了心,我若再不去撵她,岂非太过不孝?罢罢罢,今儿我就瞧在母亲的面子上,陪她走这一趟,不过这事儿还没完,总要等她再给我赔过礼道过歉后,这事儿方能揭过去!”
说得大杨氏暗自冷笑不已,在心里不屑道,早看出你是个银样蜡枪头,只会空说狠话,实则什么都不敢真去做的绣花枕头了,偏还要在这里放狠话,有那个本事,就将自己的狠话真付诸于行动去!
面上却是一派欣慰,道:“你早这般想就对了,我也能少操好些心了!”说完一叠声的命人服侍容湛梳洗更衣去,待他收拾完毕,又亲自将他送至了三门外,叮嘱了好些话后,方折回了自己所居的上房去。
平妈妈方才并未随大杨氏去迎晖院,而是留在了屋里,一瞧得大杨氏回来,便忙迎了上来,又斟了一杯茶递给大杨氏,方问道:“夫人,怎么样了,大爷肯去了吗?”
大杨氏摆手令众伺候之人都退下后,方自得一笑,道:“我都亲自去了,他又岂有不肯去的?”
平妈妈笑着奉承道:“大爷自来最听夫人的话,连侯爷尚且要靠后,有夫人出马,还有什么事儿是不能成的?”顿了一顿,又咋舌道:“不过这位新大奶奶可真做得出来,竟是不顾及夫家与婆家两家的体面也就罢了,竟连自己的体面也能不顾!”
大杨氏冷笑道:“她就是那样一个混不吝的人,什么混不吝的事做不出来?不过她与那个浪荡子闹得越僵,于咱们就越有利,若不是为了整个侯府的颜面,我巴不得那个浪荡子真不陪她回门呢,又岂会去唾沫说干的劝那个浪荡子?”
平妈妈点头道:“大爷在太夫人和侯爷心里早已是不学无术,当不得大用的败家子儿了,如今又来一个混不吝,善妒且不识大体的大奶奶,咱们三爷的世子之位越发十拿九稳了。”
“如今说这话还太早,那个浪荡子毕竟占着嫡长的名分,且你三奶奶此番又未能一举得男,”说得大杨氏皱起了眉头,“你三奶奶也是,娘家姐妹们都是一个接一个的生儿子,偏她生不出儿子来,若她这胎生的是男孩儿,不必我说什么,侯爷心中的秤也自会偏向你三爷,如今……”
平妈妈闻言,忙劝道:“这世上多的是先开花后结果的人,三奶奶只要能生,总能生出儿子来的,横竖大奶奶与大爷如今闹得是水火不容,除了洞房那一夜,以后指不定都不会再在一块儿了亦未可知,只要大奶奶生不出来,夫人又有什么好担心的?且瑛姐儿生得那般玉雪可爱,又是小一辈里的嫡长女,便是侯爷与太夫人都另眼相看,将来自然也是个有大造化的,将来三奶奶再生了哥儿,瑛姐儿做姐姐的也能帮着照看照看,夫人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你说得也有理。”大杨氏容色稍霁,沉默了片刻,忽又低声道:“对了,那个浪荡子当他那个死鬼老娘嫁妆的账可都做好了?虽说照他们两口子如今的情形来看,短时间内是想不到这上头的,但他毕竟已经成家了,算是成人了,我再把着他娘的嫁妆算怎么一回事?也是时候提前预备起来,以防事到临头手忙脚乱了。”
平妈妈忙道:“夫人放心,早做好了,管保没有人能瞧出破绽来。”
这边厢大杨氏与平妈妈说着私话儿,那边厢容湛紧赶慢赶,总算赶在君璃主仆一行走出宁平侯府的角门之前,赶上了君璃的马车。
容湛气喘吁吁的爬上马车,想起方才在车下时众跟车之人看向自己明显与素日不同的目光,本就憋气得不行,不想上车后,又见君璃正眼不看他,只顾坐了闭目养神,不由越发的下不来台,因有意拔高了声音说道:“若不是母亲亲自过来劝我,若不是看在母亲的面子上,爷今儿个说什么也不会陪你回门的,你不要太嚣张!”
既是说给君璃听的,也是说给外面跟车的人听的,好叫大家都知道,他可不是怕了君璃才撵上来的,完全是给大杨氏面子。
君璃闻言,睁开眼睛冷笑道:“你不是挺硬气的吗,要是我,凭是谁去劝,我都不会听,凭是谁的面子,我都不会给!”
“你!”容湛被君璃轻蔑的语气气得半死,半晌方喘着粗气道:“你以为我休不得你,你已坐稳了宁平侯府大奶奶的位子,我便奈何不了你了,后院里没有男人的宠爱,凭你有多硬气,凭你嫁妆又有多丰厚,也休想翻天!”
君璃又闭上了眼睛,连轻蔑的眼神都懒得给容湛一个了,“我要翻天做什么?再说凭你一个不学无术,成日价只知吃喝嫖赌,一无是处的纨绔,也妄想翻天?您老可真是爱说笑!”
“你、你、你,你不要太过 ...
(分!”容湛气得七窍生烟,只恨不能立时掐死了君璃,可一想到她那“四大金刚”就在离他一壁之隔的马车之外,随时都可以冲进马车给他好看,这又不比家里,这可是外头,事情真闹大了,没脸的还不是他自己,说不得只能强忍下满心的愤怒,恨恨扔下一句:“看在今儿个你是回门日的份儿上,我便不与你计较,下次可就没这么便宜了!”坐到了离君璃最远的地方去。
君璃不看容湛,也约莫能猜到他这会儿脸上是什么表情,心里又在想什么,不由暗想道,就渣男这点智商,竟也能活到今日,虽然落下了一个坏得不能再坏的名声,至少还留得命在,看来大杨氏还是手下留情了的,不然这会儿渣男坟头上的草指不定有多高了!
两人一路无话的抵达君府,在门口下车时,正好碰上了寇家的马车,——依例今日君家出嫁了的姑奶奶也该回来贺喜凑趣。
彼时君璃正一脚踩在向妈妈摆在马车前的脚凳上,准备下车,就见对面的马车上寇冲先跳了下来,然后回头对着君琳比了个扶她下车的手势。
君琳今日穿了玉色亮缎袄子,下系碧色暗花刺绣蝴蝶牡丹纹十二幅长裙,头发梳成云髻,戴了珊瑚玉步摇,步摇头首部位用鲜红的珊瑚雕成了一朵牡丹花,牡丹花下垂着三缕颜色大小形状均一模一样的珍珠串,显得十分漂亮婀娜。
只可惜脸上并无半点笑意,对寇冲伸出的手也是视而不见,而是径自将手伸向了另一旁的朝霞,以致寇冲当场冷了脸,冷哼一声,忿忿的收回了手;朝霞则是一副欲言又止,很想劝君琳几句的样子,只可惜被君琳的眼神一扫,便什么也不敢说了。
君琳这些日子对寇冲依然不假辞色,寇冲去她屋里时她爱理不理,去通房屋里时也不见她着急,素日里几乎都是足不出户,连去给寇夫人请安的时候都很少,就更别提像别的儿媳妇那样立规矩了,只待在自己屋里过自己的小日子,今日若非是想回来瞧君璃的笑话儿,她只怕还不肯出门。
而寇冲虽屡屡在君琳那里碰壁,一来君琳实在漂亮,且总是自己的正头妻子,二来他父亲还有求着宁平侯和君伯恭的时候,是以偶尔也愿意做小伏低的去屈就君琳,就譬如方才,只可惜君琳素来不给他面子,次数一多,他便是泥人也还有三分血性的,更何况他不是泥人。
因冷笑着正要拿话来刺君琳几句,不想眼睛的余光却瞥见对面君璃下了车,若论相貌,自己这位大姨姐可比自家那个目无下尘的冰美人还要漂亮几分,于是冷笑立刻变成自以为风度翩翩的微笑,上前抱拳给君璃见起礼来:“给大姨姐请安了!”
君璃对寇冲没有半分好感,哪怕正是因为他杨氏和君琳母女这阵子都过得不痛快,是以只淡淡点了个头,道了一句:“三妹夫也安!”便扶了晴雪的手要往里走。
不想寇冲却没有自知之明,更不知避嫌,又赶着君璃笑道:“大姨姐不与我介绍一下大姐夫吗?”说来他与容湛虽同为京城数得上号的纨绔,但因他父亲官位太低,寇家家底太薄,他打不进真正世家勋贵子弟的圈子,是以即便寇父乃宁平侯的下属,两家也算颇有往来,他依然只听过容湛的名,并不曾见过他本人,更谈不上熟识。
君璃半句话也不想与寇冲多说,省得待会儿杨氏又以为她勾引她的“乘龙快婿”,便只做没听见状,继续往前走去。
冷不防却听得后面容湛说道:“三妹夫是吗?幸会幸会。”与寇冲寒暄了几句后,果然应了那句话“臭味相投”,便与寇冲相见恨晚起来,少时待君珏与君琪领着人奉命接出来时,二人已勾肩搭背,一副哥儿俩好的模样了。
看在君璃与君琳眼里,倒是在心里第一次有了共识,那便是王八与绿豆果然是绝配,只消一眼,已能看对眼儿!
君珏接出来后,第一件事便是去打量君璃,见她面色红润,打扮得一派喜庆的样子,至少表面上看起来还不错,方在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然后与君琪一道上前,大家彼此见了礼,方与君琪引着容湛与寇冲走在了前面。
余下君璃与君琳虽都不想与彼此一道走,但当着那么多下人的面儿,也不好做得太明显,只得被簇拥着,并排往君府内院走去。
君璃想着以君琳恨自己的心,是必定不会先开口与自己说话的,那么只要自己也不开口,那她们便可以相安无事的走进内院,却不想才走出没几步,君琳竟出乎意料的先开了口:“听说大姐姐与大姐夫夫妻相得,恩爱得紧哪,妹妹还没恭喜大姐姐呢!”
君琳本就深恨君璃,方才一下车又好巧不巧儿正好遇上她,一见宁平侯府的黑漆齐头平顶马车,她心里已是不痛快,——本朝律例,只有三品以上官员并勋贵人家及其家眷才能坐黑漆齐头平顶马车,寇家的马车单看外表倒也不差,可只要略微一懂行的人家便知道,两辆马车主人之间的差别有多大;
谁知道随即寇冲那个不争气的又对着君璃献起殷勤来,简直就是丢尽了她的脸,她一时忍不住,这才当着下人们的面儿,拿来刺起君璃来,虽然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小贱人自来都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自己又不若她那般不要脸面,万一她待会儿说出什么更难听的话来,自己回还是不回呢?回罢,太有失风度,就与小贱人成一样的人了,可不回罢,又如何能咽下那口气?
果然就听君璃道:“我们如何及得上三妹妹与妹夫那般恩爱呢?”
却仅只回了君琳这一句话便没有再多说,倒弄得君琳一时间有些回不了神,以为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不是君璃了,但到底还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且与君璃实在无话可说,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便也没有再说,与君璃一道被簇拥着,一路无话的抵达了君伯恭与杨氏所居的上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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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回
( 却说君璃与君琳一路无话的被簇拥着与前面的君珏容湛寇冲等人一道抵达君家上房,就见君伯恭与杨氏早已侯在那里,君珊君珊并君珮则陪侍在一旁,至于君家旁的族人亲朋们,则分男女俱各侯在外院的花厅并旁边的小花厅里。
依礼君璃与容湛一进门就该向君伯恭和杨氏行跪拜大礼。
君璃不想节外生枝,让跪便跪,反正跪一下又不会少块肉,她可还等着早些事完了,能与君珏单独说说话呢;而容湛虽恨死了君璃,满心不想与她做脸,到底没忘记往日宁平侯揍他时的狠劲儿,且也有顾及大杨氏颜面的意思,毕竟杨氏是大杨氏的亲妹妹,是以也很顺从的与君璃一道跪下,与君伯恭和杨氏行了礼,口称:“拜见岳父、岳母二位大人!”
君伯恭看起来一脸的欣慰,捋须笑道:“贤婿请起!”又问:“这两日,小女没有给亲家公亲家母并贤婿添麻烦罢?”
怎么可能没有!容湛将后槽牙磨得咯吱作响,好容易才强忍下已到喉咙的恶言,沉声说道:“多谢岳父大人关心,令爱……大小姐很好,我们全家都很喜欢她!”才怪!
君伯恭久浸官场的人,又如何会看不出容湛的言不由衷,面上却作不察状,仍是一脸的欣慰:“这便好,这便好!”说完看向君璃,正色训诫道:“虽说亲家慈和,贤婿好性,咱们两家又是亲上做亲,但你也不得恃宠而骄,任性妄为,须上事翁姑,中敬夫婿,下为众之表率也,切记切记!”
“谨遵父亲大人教诲!”君璃却只似笑非笑应了这一句,便再无他话。
君伯恭知道君璃不想与自己说话,便也不再多说,只是吩咐:“与你母亲见你众位长辈们去罢,大家都等你们有一会儿了。”
君璃淡淡应了一声“是”,便拿眼去看杨氏,见杨氏脸上虽带着笑,那笑却怎么看怎么勉强,不由暗自冷哼,后妈看见她落到自己亲姐姐的手里,不是应该很高兴很幸灾乐祸才是吗,怎么还是这样一副晚娘脸孔?
她却不知道,杨氏一开始的确很幸灾乐祸的,想着只等今日回门一过,大杨氏便可以让小贱人立规矩,名正言顺的想怎么揉搓她便怎么揉搓她了,几乎兴奋得一夜睡不着;且有大杨氏在,君璃嫁去宁平侯府这两日都发生了些什么,她自然都一清二楚,本来之前她还担心有容湛这个夫婿护着,大杨氏不好对小贱人做得太过,岂料小贱人那个混不吝的性子在对上自己的夫婿时,竟也不知收敛,一开始便将夫婿得罪了个彻底,岂不知女人在后宅生存,最重要最根本的倚仗便是夫婿的宠爱?如今小贱人却连夫婿与婆婆都一并得罪了,她且等着看她在以后的日子里怎么哭!
杨氏原以为今日会看到一脸失落却不得不强颜欢笑的君璃的,不想她看起来却半点失落也没有,脸上的笑容虽淡,却亦没有半点勉强的痕迹,就好像这两日与容湛之间的龃龉都没发生过似的,就好像她的婚后生活很幸福似的,这让杨氏一下子想到了当日自己的亲生女儿君琳回门时的情形,同样都是被逼嫁人,同样都是嫁了京城数得着的纨绔渣滓,凭什么小贱人就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她女儿却一脸的苦大仇深?
还有宁平侯府今日送来的回门金猪,也比当日寇家送来的大得多,——本朝习俗,出嫁女回门当日,夫家要送以证明女子贞洁的金猪,金猪越大,代表夫家对新媳妇越满意,同时也是告诉旁人,自家娶了个贞洁的媳妇,自家认可了这门亲事。
有关这件事,大杨氏一开始便向杨氏说过,不这样做,不足以向京城众人都知道君璃虽是二嫁,却仍是完璧之身,自家并没有捡汪铮年的破鞋,以宁平侯府如今的实力,自然不敢公然的挑衅汪铮年,可若不这样变相的向京城众人说明一下,宁平侯府的脸面实在没地方搁,且她在宁平侯和容太夫人面前也不好交代。ww
然饶是一早便知道个中因由,方才在看到宁平侯府送来的回门礼里那头硕大的金猪时,杨氏还是满心的不痛快,就算她知道这门亲事不是君璃愿意的,以后君璃的日子也休想好过,她依然满心的不痛快,凭什么她的琳儿就要受那样的委屈,小贱人却可以这样的风光,就算大家都知道,这风光只是面上的,至少小贱人还占了面子,不像她的琳儿,里子面子一样都没捞着!
因此两点,杨氏在对上君璃的脸时,自然再难笑得出来,只是当着君伯恭的面儿,她便是心里再不痛快,亦不敢表现出来,只得一边安慰自己,今日过后,小贱人以后的每一日都将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一边强挤出一抹笑来,向君璃道:“大小姐随我来,你众位伯母婶娘们都等你好一会儿了,都想瞧瞧咱们的新媳妇今儿是多么的漂亮呢!”
君璃微扯了下嘴角,淡声说道:“如此就有劳夫人了。”与不再唤君伯恭“爹爹”一样,也不肯再唤杨氏一声“母亲”,省得侮辱了“母亲”这两个世间最美好的字眼。
于是杨氏打头,君璃随后,再是君珊君琳君璇姐妹三人,便被众丫头婆子簇拥着,去了隔壁的小花厅,至于容湛,则随君伯恭并君珏等人一道,被簇拥着去了外院。
小花厅里,来的君氏族中的女眷们并不多,一则当日君琳出嫁时,口出恶言得罪了不少人,这些人自然不肯再登君家的门;二来杨氏的为人让族中好些女眷们都颇瞧不上;三来宁平侯府这门亲事说实话真心不怎么样,君伯恭实在有卖女求荣之嫌,让族中好些人都颇不齿,是以今日来的,都是素日与君伯恭走得颇近,或是有求于君伯恭的族人们的女眷,这些女眷们倒是肯奉承杨氏,偏杨氏又不怎么看得上她们。
除了这些人,族长夫人潘氏今日也来了,却不是为的君伯恭与杨氏,而是为了来给君璃做脸,这一点同样让杨氏很不痛快,只因当日君琳回门时,潘氏可连下人都没打发过来问候一声,今日却亲临为小贱人做脸,实在是可恶!
瞧得杨氏一行人走进来,除了潘氏,其他女眷都站了起来,纷纷笑道:“新媳妇今日可真漂亮!”却只赞了这么一句,便转而恭维起旁边的君琳来:“……三侄女儿这身衣裳是新作的罢?瞧这做工,瞧这料子!”、“三侄女出阁后越发漂亮了!”、“大嫂子亲自调教出来的,还不定亲家太太怎生喜欢呢!”
还是一旁潘氏实在看不下去了,淡淡说了一句:“原来今日不是大侄女回门,而是三侄女回门?”才让众人停止了奉承君琳与杨氏,讪讪的坐回了自己的位子。
君璃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却挺无所谓的,这些人连最基本的察言观色都不会,也不看看杨氏与君琳的脸色跟出门踩了大便似的,就一味的奉承她们,自然也不值得她为了君珏笼络她们,爱谁谁去罢;不过对潘氏,君璃却是真心的敬重,因上前端端正正的与潘氏行了个礼,笑道:“今日大伯母能亲临,侄女幸甚至极!”
潘氏今日穿了暗红销金福禄寿喜纹大袖衫子,梳得一丝不苟的圆髻上只Сhā了一支翡翠簪子,听罢君璃的话,原本严肃的脸总算带出了一分笑模样来,细细打量了 ...
(君璃一番,才点头道:“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你小小年纪能做到如此,算是不错了!”
顿了顿,又正色道:“我成亲不到一年,我家老爷就出了远门,我一个人要照顾一大家子人,孩子又小,娘家母亲不久又过世了,那段时间,我简直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但不管怎么说,到底熬过来了,如今回头一看,反倒还觉得那段苦日子是一笔财富,因为没有那段苦日子,又怎么可能有如今的好日子?希望你将来像我这么大年纪,再回头看时,也能觉得先前的苦日子,是一笔财富。”
是在告诉她,好日子要过,苦日子也要过,且还要将苦日子过成好日子是吗?
君璃心下感激,对潘氏重重点了一下头,认真应道:“谢谢您,大伯母,我会一直记住您这番话的!”
潘氏端庄肃穆的脸上就轻轻的绽出一个笑意。
因着早上容湛闹的那一出,君璃与容湛到得君家时,已是巳时末刻,是以君璃只与潘氏说了一小会儿话,便有下人来回:“……开席时间到了!”
于是大家都纷纷起身,去了旁边摆席面的敞间。
今日是君璃的回门日,自然是她坐首席,潘氏是族长夫人,在座最有身份的人,便也坐了首席,又因君琳还在新婚期,亦被大家推着坐到了潘氏下首。
开席后,君璃先敬了潘氏一杯酒,潘氏饮了,君琳见状,便也要敬潘氏酒,潘氏虽也饮了,却没有对着君璃时的和颜悦色,只是淡淡冲君琳点了个头,君琳的脸色便有些不好看,因向潘氏道:“难道我与大姐姐不一样,不是大伯母的侄女儿不成,不然何以大伯母待大姐姐这般好,待我却这般冷淡?”
潘氏笑了笑,淡声道:“那三侄女以为,我要如何待三侄女,才称得上一个‘好’字?亦或是我打了骂了三侄女?”
“大伯母自然没有打骂我,可是……”君琳不假思索便要反驳潘氏的话,却只开了个头,便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毕竟任何人都有喜欢哪个人和不喜欢哪个人的权利,她总不能强求潘氏喜欢她罢?因只能将矛头对准君璃,冷笑迁怒道:“大姐姐可真是好本事!”
君璃实在看不得君琳这副谁都欠了她的样子,暗想丫又不是银子,凭什么以为人人都会喜欢她?面上却不表露出来,而是笑靥如花道:“三妹妹实在过奖了!”
差点没将君琳给气死过去,不由后悔起自己今日就不该回来来,早知道小贱人是个不要脸的,自己与她比脸皮厚,岂不是自取其辱?因冷笑道:“希望下次我再见到大姐姐时,大姐姐也还能如今日这般,笑得出来!”她非让大姨母磨搓死这个贱人不可!
君璃淡淡道:“我为什么笑不出来?倒是妹妹你,记得下次回来时,将妆再化得浓一些,不然,可遮掩不了妹妹脸上的憔悴!”说完便与潘氏一道退了席,只留下铁青着一张脸的君琳,不知道心中是什么滋味儿。
潘氏既来给君璃做过脸了,便不耐烦再在君府多待,因只等众人都散了席后,便与杨氏道了别,坐车先回去了。
余下君璃与在座众人都无话可说,便也借口要自己原先的屋子,领着晴雪几个回了流云轩,实则是打算在那里与君珏说说体己话儿。
流云轩里君璃以前用的东西基本都随嫁妆一道送到了宁平侯府,是以屋子显得空荡荡的,君璃却半点类似物是人非的感概都没有,也不觉得流云轩亲切,只是忍不住暗想,如果当日她没有听谈妈妈的话回君府来,如今会是什么情形呢?
正想得出神,君珏大步走了进来,一进来便仔仔细细打量了君璃一遍,方沉声道:“姐姐,那个男人对你不好,你在宁平侯府待得不开心对不对?当着我的面儿,难道你也要强颜欢笑吗?”
君珏一想到方才在外面坐席时容湛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便心里堵得慌,再想起自己无意听到他与寇冲在那用自以为很小声的声音说什么‘蔻香园的李飘飘哪里及得上明珠院的楼明珠’、‘我家那个母夜叉美则美矣,论温柔婉约,却差天香楼的梅丽卿差远了’之类话儿,便气不打一处来,那个可恶的男人,才娶了姐姐三日,已在想着青楼楚馆的女娘们了,更过分的是,竟还敢拿那些下贱女人与他姐姐类比,实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若不是想着今日是姐姐回门的日子,好歹要给姐姐做脸,他早将拳头挥到那个渣滓的脸上了!
“你瞧我的样子,像是在强颜欢笑吗?”君璃看着君珏的眼睛,认真说道:“我很好,真的很好,你放心!”
君珏却仍是一脸的阴沉,“我怎么能放心?那个男人,他当着我的面儿,都能满口的‘蔻香园的李飘飘’、‘明珠院的楼明珠’,可见素日是多么的放浪形骸,心里又是多么的不尊重姐姐,更不必说我们那位所谓的姨母如今又是姐姐名正言顺的婆婆,要磨搓姐姐有的是法子,姐姐要我如何放心?”早知道如此,他拼着前程不要,也不该将姐姐交到那样一个男人手上的!
眼见君珏满眼的悲愤和愧疚,君璃如何猜不到他的心思,想了想,因吩咐晴雪道:“你来将这两日都发生了些什么说与大少爷听,也免得他以为我过得如何如何悲惨!”
晴雪闻言,点头应了一声“是”,便将这两日都发生了些什么绘声绘色与君珏说道了一遍,末了忍笑道:“大少爷瞧咱们小姐的样子,像是那等能吃亏的人吗?大少爷只管放心罢!”
君珏没想到君璃竟有如此“壮举”,懵了好半晌,方有些结结巴巴的道:“姐姐,这、这是跟谁学来的……”他当初还在想姐姐为何要带向妈妈等四人去宁平侯府,那四人一看就不是什么脑子好使的人,如何能堪大用?却没想到,姐姐带她们去宁平侯府,竟是用来呃……真是太有先见之明了,对付姓容的那个渣滓,果然什么都是虚的,只是拳头才是硬道理!
君璃笑道:“不但容湛我有法子对付,亦连我们那位好姨母我也有的是法子对付,反正他们都顾忌脸面,我却没这个顾忌,你且等着瞧罢,她若不出手对付我也就罢了,她若是出手,我管保让她肠子都悔青!如此,你可以放心了吗?”
君珏却仍是不放心,“话虽如此,除非姐姐再次和离,不然终究是要在宁平侯府过一辈子的,若真与容湛并我们那位好姨母都闹得没了回圜的余地,将来可怎么样呢?总不能就这样过一辈子罢?”
“将来?”君璃闻言,仍是一脸的笑:“将来的事,谁说得准呢?大不了就再和离一次便是,只要你不嫌我丢你的脸,我便没什么可担心的!”
急得君珏忙忙道:“我怎么可能会嫌弃姐姐?姐姐这是什么话,是要让我无地自容吗?”
君璃笑道:“那不就结了?你只管安心念你的书,我还等着你高中呢!”
当下姐弟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君珏才离开流云轩,复又去了外院。
君璃与容湛一直在君府待到吃过晚饭,华灯初上时,才告辞离开君府,坐车回了宁平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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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回 交锋第二回合
( 容湛本来对今日的君府之行是满心不甘不愿的,却在见到寇冲后,自谓寇冲与他志趣相投,且寇冲言语间对他颇为推崇,将他奉承得极为受用,于是渐渐觉得不虚此行起来;以致晚间该回去了时,他还有些不想离开,还是他的几个小厮见时辰委实不早了,再不回去五城兵马司就该宵禁了,再三再四的催请于他,他才依依不舍的与寇冲道了别,去了君府的角门处上车。
就见君璃早已端坐在车上了,与早上一样,正眼也不看他,只管闭目养神,唯一与早上不同的,便是车里服侍的人,由晴雪换成了向妈妈和李妈妈。
容湛心里猛地一咯噔,第一反应便是要跳下马车自己骑马去,也顾不得之前在席上时吃了不少酒,这会子头有些晕晕的,太阳茓更是突突直跳了,开玩笑,那个泼妇的两大金刚正虎视眈眈等在车里呢,他可不会傻乎乎的认为二人出现在马车时是为了服侍君璃和他的,就她们那副粗手粗脚的样子,哪里是能服侍人的,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只可惜已经迟了,向妈妈与李妈妈已经眼疾手快的一左一右抓住容湛的手,一把将他拖进了车里去,然后隔着车帘吩咐车夫:“出发!”
容湛被向妈妈和李妈妈大力拖着按到君璃对面的榻上坐下,动弹不得,方才已经醒了大半的酒登时全醒了,不由又是心慌又是害怕,暗想泼妇不会在马车里便对他用刑罢?他原本还想着,只待一回到自己家里,便即刻领了自己的人回小书房去,绝不单独与君璃相处片刻,那样自然也就没有被她折辱的危险了,所以才敢来坐马车的,却没想到,君璃竟连回家都等不及,便要收拾他了!
因颤抖着声音虚张声势喊道:“你个泼妇又想干什么,我告诉你,外面跟车的可不都是你的陪嫁,还有我们侯府的人,只消我喊上一声,他们便会立刻冲进来帮我,到时候你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只是喊归喊,到底也没忘记压低声音,显是怕外面的人听见了。
君璃看在眼里,就忍不住微勾起了唇角,只要渣男爱面子就好,那她私下里就可以想怎么收拾他就怎么收拾他,因也压低了声音,笑道:“你喊哪,有本事你就喊哪,看最后没脸的会是我还是你,反正在我看来,脸面又不能当饭吃!”一副有恃无恐的光棍样子。
直看得容湛又是愤怒又是害怕,可终究拉不下那个脸喊人,只得咬牙恨声道:“就没见过你这样泼辣,半点不知温柔贤淑为何物的女人,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娶了你这样一个泼妇!”
君璃反唇相讥:“你才倒了八辈子血霉,我至少倒了十辈子,不然又怎么会嫁给你这样一个渣男?”说完也懒得再跟容湛废话,直接吩咐向妈妈李妈妈:“动手!”
“你要干什么呜呜呜……”阴测测的声音,直吓得容湛眼泪都快要出来了,奈何一句话没说完,已被李妈妈拿帕子堵住了嘴,然后与向妈妈一起,眨眼间已再次将他捆成了个粽子。
君璃则拿出一早便准备好的针线篓子,取出其中最长的一根,一脸欠扁的对着容湛吹了吹,然后在他愤怒的目光中,一把扯下他的裤子,不管不顾的对着他的大腿内侧猛扎起来,嘴里还阴测测说着:“真当老娘是被威胁大的不成?”就渣男这怂样,也想威胁她?啊呸!
容湛当着向妈妈李妈妈两个粗老婆子的面被君璃扒了裤子,虽然还有一层亵裤护着关键部门,依然羞愤欲死,羞愤之外,更多的却是疼痛,话说大腿内侧的肉本就是人身体上最嫩的地方,绣花针又尖细,被扎在那里,简直比素日被宁平侯让人打板子时还要痛,这个可恶的女人,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招数?
君璃还在不停的扎着,一边扎一边继续冷声道:“不是说老娘不亲自去请你,不就昨日之事向你赔礼道歉,就休想你陪老娘回门,让老娘丢脸丢到娘家吗?真有本事你今儿就别去啊,没那个本事还敢放狠话,呸,孬种!蠢货!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蠢货!当老娘愿意嫁给你呢!老娘扎死你!”
彼时容湛已经痛得连羞愤都顾不上了,满脸泪水的只想向君璃求饶,奈何嘴巴又被堵着,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因只得拿祈求的眼神看着君璃,盼她能大发慈悲放了他。
可君璃是混圣母教的吗?当然不是,所以容湛的眼神她看见了也只当没看见,不但没有理会他的眼神放过他,反而还拿起针,顺着方才被扎出的那些针眼,一针一针又再次扎起来,务必要求针针见底,美观大方,直把容湛痛得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只恨不能立时晕过去,省得再受君璃折辱。
万幸这一次,老天总算听到了容湛心里的祈祷,让他如愿晕了过去,只因君璃忽然对他说:“你说,我要不要直接废了你,然后再到族里抱养一个孩子,以后就直接指着儿子过活,拿你当一件摆设即可?”说着,还拿针隔着亵裤,在他的关键部门比比划划的,大有下一刻便将针扎下去的架势。
如此高压之下,容湛若还能撑得住,他就不是容湛,也不会轻而易举便被人引着学坏,变成如今这样了,他身上几乎就没有意志力那种东西,是以他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切,这样就晕过去了,果然没用!”君璃见容湛竟这么快便晕过去了,不由撇了撇嘴,放下了手中的针。
一旁向妈妈与李妈妈还是一脸的面无表情,就跟没看见君璃方才的出格之举,没听见她方才的出格之语似的,不得不说,二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实在有够强大,当然,也让君璃越发满意二人就是了,暗赞果然不愧是“职业打手”啊,真正的高素质人才,也不知欧阳总柜上哪里找来的她们几个!
不过,还要感谢宁平侯府的马车隔音效果好,刚才她们弄出那么大的动静,外面硬是半点反应都没有,如此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下,渣男不挨针谁挨针?
容湛醒来时,已经在新房里了,屋里除了君璃与她的陪嫁们外,一个迎晖院的旧人都没有。容湛先还有些懵懵的,还是过了好一会儿后,才想起自己晕倒前发生的事,立时愤怒但更多的却是害怕起来,第一反应便是朝外面吼道:“来人哪!人都死到哪里去了!”
君璃笑靥如花的走上前,柔声说道:“大爷要什么?其他人都被我打发去歇息了,大爷若是有什么事,大可吩咐我的陪嫁丫头和妈妈们去做,再不然,吩咐我也使得。”
也就是说,他就算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他了?这个泼妇好歹毒的心!
容湛心里一阵绝望,飞快想了想,只得强忍下满心的愤恨与恐惧,强挤出一抹笑意向君璃道:“如何敢劳烦奶奶,我只是想着,我出门在外一整日,如今回来了,依礼该去向祖母和母亲请个安的,奶奶若是累了,就早些歇下,不必陪我去见祖母和母亲,我自会向二老为奶奶告假的。”一边说,一边挣扎着从榻上爬起来,顾不得整理衣衫,更顾不得双腿间钻心的疼痛,大步便往门外跑去。
却只来得及跑出两步,已被君璃挡在了前面,依然笑靥如花的道:“原 ...
(来大爷这般着急,是想去给祖母和母亲请安,我还以为大爷是不想见到我,迫不及待要逃离这里呢!”顿了一顿,“大爷只管放心罢,方才回来时,我已使人去回过祖母和母亲了,说大爷喝醉了,我要服侍大爷,所以不能去给祖母和母亲请安了,请二老原谅,方才祖母和母亲都已使人来过了,让我只管安心服侍大爷,便是明儿早上,也可以不用去请安。”
竟连他的后路也给切断了!容湛欲哭无泪,只得绞尽脑汁再想借口:“那个,对了,我今儿个还没去向父亲请安呢……”
话没说完,已被君璃打断:“才我使人去上房回母亲的话时,父亲也正好在那里,所以,大爷很不必担心侯爷会怪罪大爷失礼。”再说了,他以为宁平侯很愿意见到他这张脸?
“可是,可是,可是我……”容湛可是了半天,都再可是不出旁的理由来,急得满头大汗之时,倒是急中生智又想出了个理由来,“不是奶奶自己说,与我井水不犯河水,各过各的,只做一对明面上的夫妻吗?时辰也不早了,我且会小书房了,就不打扰奶奶歇息了。”
君璃却仍不放他走,而是闲闲说道:“可是我都已使人去回过祖母和母亲大爷喝醉了,如今再让二老知道大爷醉了还独自歇在小书房,岂不是要怪责我不贤惠?大爷今晚上还是歇在新房罢,你放心,只要你听话,我是绝不会动你的。当然,如果你敢不听话,”声音猛地一沉,“我是绝不会介意再用大爷的肉练习一下自己绣工的,大爷若是不信,大可一试!”
一想到之前君璃扎自己肉时的冷静狠绝,容湛便吓得心砰砰直跳,饶是心下再愤怒再不甘,也只能唯唯诺诺应道:“再不敢了,再不敢了,还请奶奶饶过这一次!”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就不信他一个大男人,还斗不过一个女人了,且走着瞧,总有一日他会让她后悔莫及的。
君璃点点头,做了最后的总结:“看在你认错态度良好的份儿上,我就饶过你这一次,若再有下一次,你可别怪我心狠手辣,你应该明白,如果我真铁了心要收拾你,你别说躲去小书房,别说身边有的是人服侍,你就算躲去外书房,就算当着全侯府上下人等的面,我也有法子收拾你!”
说完吩咐人去打水来服侍二人梳洗,等到梳洗完睡觉时,还很大方的愿意分出半张床与容湛睡,只不过打死容湛,他也不敢真去睡那半张床就是了,只敢躺在靠窗的榻上,吓得根本不敢合眼,就怕君璃什么时候又发威,在他身上“练绣工”,——经过今日之事,他算是彻底怕了她了,不过,他是绝不会就这么轻易便屈服了的,他一定会报仇的!
念头闪过,就听得那边床上传来君璃迷迷糊糊的声音:“老娘有的是手段收拾你个渣男,扎针只是其中最轻的一项,不信你尽管来试……”还伴随着咯吱咯吱的磨牙声,让容湛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暗想难道泼妇还不打算放过自己,还要再扎他一次不成?
因忙赔笑说道:“以后我真不敢再惹奶奶了,还请奶奶饶了我……”一边说,一边已在偷偷溜下榻,打算一旦君璃有所动作,便往门外逃去,这会子时辰已经不早了,想来她那“四大金刚”已经歇下了吧?
容湛等了好半晌,却没等到君璃有任何动作,亦连说话声都没有了,只隐约听到她清浅均匀的呼吸声,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君璃应该早睡着了,方才其实是在说梦话,不由舒了一口长气,整个人也跟着松懈下来,一边躺回榻上,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暗自害怕,这个泼妇果然不是一般的狠毒,竟连做梦都不放过他,他以后要不还是别惹她了?可被她这样折辱,他若不报仇,还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容湛却不知道,君璃根本就没睡着,方才的所谓“梦话”,也是有意弄出来吓唬他的,就是要让他知道,她究竟有多狠,要收拾他又是多么轻而易举的事,以期能彻底震住他,让他以后别再生事,——就方才他一听见她的话便立刻想逃出去的举动来看,效果应该还不错,果然当泼妇的感觉不是一般的爽;还有容湛虽然很渣很没用,但没用也有没用的好,至少被她打了也不敢声张,也不敢轻易反抗她,她以后应该可以过清净日子了罢?
是夜,容湛小心翼翼的躺在榻上一直到四更天才因累极了而迷迷糊糊睡了过去,这种情况若是放在以往,他次日必定是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的。
但这一次,他却在天还蒙蒙亮,院里的粗使婆子刚起来拿了大扫帚扫院子时,便清醒了过来,好容易撑到之后君璃也醒过来,叫了人进来服侍后,便赔着笑脸走上前,小心翼翼的对君璃道:“奶奶,我睡了一夜后,已经彻底酒醒了,要不,我们待会儿还是去给祖母和母亲请安罢?毕竟给长辈晨昏定省是我们做小辈最基本的孝道,奶奶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丫居然懂得孝道?君璃嗤之以鼻,却也的确不想再与渣男再单独相处下去,想着等请过安回来后,丫有了名正言顺避去小书房的借口,她也好有名正言顺放人的理由,遂点头道:“大爷说得有理,等用过早饭后,我们便去给祖母和母亲请安罢。”
于是梳洗完毕,简单用过了早饭后,二人便被簇拥着,先去了太夫人的照妆堂。
不想太夫人还没起身,让人通禀过后,回话说太夫人身子不适,今儿就不见大爷大奶奶了,让二人先回去,明儿再来,二人于是离开照妆堂,又去了大杨氏的上房。
大杨氏做为宁平侯府的当家主母,宁平侯又要每日去上早朝,大杨氏每日要服侍相送,自然早就起来了,彼时正与平妈妈说闲话儿,说的正是昨日容湛去岳父家大醉而归之事,闻得丫鬟来禀:“大爷和大奶奶给夫人请安来了。”因忙打住话头,命快请进来。
“是,夫人。”小丫鬟应声而去,很快便引着君璃与容湛进来了,二人一进来,便屈膝抱拳给大杨氏行礼,口称:“给母亲请安。”
大杨氏笑得一脸的慈祥:“都是自家娘儿们,且不必拘这些俗礼了,没的白生分了。”一边说,一边不着痕迹的打量了君璃和容湛一眼,见君璃身着桃红小袄,一脸的精神焕发,容湛虽看起来有些萎靡,却不像是宿醉的样子,且果真昨夜大醉,今日也势必不能这么早便起来,便知昨日容湛的醉酒只怕不尽属实了。
面上却做出一副关切状,问道:“湛儿昨儿个不是吃醉了吗,既吃醉了,今儿个就该多睡一会子的,这么早过来做什么?”
容湛见问,忙道:“儿子歇息了一夜,已经大好了,想着儿子如今已是成了家的人,既成了家,便不该像以前那样浑浑噩噩的过日子,也该立起来,为双亲并长辈们分忧了,所以才一早过来给母亲请安,看母亲是否有事吩咐儿子去做,若是有的话,还请母亲只管吩咐,儿子虽不一定能为母亲将事情办好,但跑跑腿儿还是能做到的!”
一席话,不但说得君璃禁不住感慨原来渣男也是会说人话的,只可惜丫眼神实在不好,连最基本的分辨好坏的能力也没有;也说得大杨氏心中警铃大作,暗想什么时候这个浪荡子变得这般通情达理了,还说什么‘也该立 ...
(起来,为双亲并长辈们分忧了’,谁要他立起来,谁又要他分忧了?若是让太夫人和侯爷听见这样的话,虽不见得立时就能对浪荡子的看法有所改观,只怕也会觉得他还不至于无药可救,朽木不可雕,到时候他们呣子好不容易才占到了上风的局面,岂非又要改变了?
因忙笑道:“你还小呢,就算如今已经成了亲,但在我们做父母看来,也依然是孩子,说什么为不为我们分忧的话,我们做父母的,本就有那个责任为你们一辈子遮风挡雨,不然哪里配为人父母?对了,你们用过早饭了吗,若是没有,不如与我一道用一些?我昨儿夜里便让人熬了乌鸡人参汤,早起你父亲喝过一碗后便一直煨着,打算待会儿与你送去,不想你倒先过来了,倒是赶巧了。”
又笑问君璃:“大奶奶初来乍到咱们家,也不知道大奶奶都爱吃些什么?我既是你姨母,如今又是你婆婆了,你可千万别跟我客气,爱吃什么只管说出来,我这便吩咐人做去。”
早在新婚第二日敬茶时,君璃已见识过大杨氏四两拨千斤,不着痕迹转移话题的本事了,这会子见她又是这样轻描淡写便将话题转移开来,不由暗道一声“佩服”,随即笑道:“母亲这里的吃食,自然都是好的,媳妇原不挑的,就请母亲随便赏媳妇两样吃罢。”
说着瞥了一眼容渣,见他看向大杨氏时脸上写满了孺幕,不由暗自一哂,这货怎么就能蠢到这个地步呢?旁的不说,单只说大杨氏方才那几句话,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该听得出后者是巴不得他一辈子都浑浑噩噩的过,没有半点上进心,以免威胁到她亲生儿子的地位罢?可这货居然愣是听不出,还只当大杨氏是真为他好,她到底是该说他蠢呢还是蠢呢还是蠢呢?
“大奶奶既脸皮儿薄,不好意思说自己爱吃什么,说不得我只能捡自己爱吃的几样让人做了来,大奶奶若是不喜欢,也只能委屈自个儿了。”大杨氏笑着说完,便吩咐平妈妈,“捡几样清淡点的小菜做了来,吩咐她们快一些,省得饿着了你大爷和大奶奶。”
平妈妈笑嘻嘻的应声而去。
这里大杨氏便又问起君璃来:“住得可还习惯?下人们可都还听使唤?若谁敢不听你的,只管来回我,我必为你做主……想什么吃的玩的,只管打发人来告诉我……你二弟妹还得过阵子才出月,你若觉得闷,可以去找你两位妹妹……”
君璃则一一回答她:“住得还习惯,下人们也都服侍得很好,多谢母亲关心……”云云,心里暗自冷笑,她就不信大杨氏没在迎晖院安Сhā几个自己的人,虽不至于迎晖院谁打个喷嚏她都一清二楚,至少她想知道的事,还能有不知道的!
婆媳两个说了一会儿,平妈妈便领着人捧了几个食盒进来,将各色小菜、点心并粥摆满了一桌子,然后恭请大杨氏、容湛和君璃入座。
君璃想起敬茶那日大杨氏说的‘如今大奶奶才刚过门,自然不用立那些规矩’,很自觉的站到大杨氏身后要为大杨氏布菜,毕竟大杨氏可没发话让她以后都不用立规矩,她还是将事情做在前头的好,以免落人话柄。
大杨氏见状,不由矛盾起来,依照她的本意,自然是想让君璃立规矩的,杨氏母女可还等着她为她们出气呢;可方才她自己都说了,她既是君璃的姨母,如今又是她的婆母,这样两重关系下,她再让君璃新婚三日便立规矩,只怕旁人会说嘴。
说不得只能笑道:“你才新进门呢,要立规矩也不急在这一时,且以后再说罢。”心里暗自可惜,看来短时间内自己还真不好让小贱人立规矩了,且得过阵子再制造机会罢,反正自己并未将话说死。
大杨氏话音刚落,君璃还未说话,不想容湛已先道:“母亲这话说的,君氏既进了咱们容家的门,便是你的媳妇了,做媳妇的服侍婆母,原便是天经地义的,依儿子说,哪里还用等什么‘以后’,就从今日起,便让君氏服侍您,在您身边立规矩罢。原本母亲对儿子的养育之恩大于天,儿子该亲自孝敬您,服侍您左右的,奈何儿子一个大男人实在不好日夜厮混于内宅,传了出去,没的白让人笑话儿咱们宁平侯府,儿子因此每每引以为憾,如今好了,儿子娶了媳妇了,便可以由媳妇代替儿子尽孝于母亲跟前儿了,还请母亲怜儿子一片孝顺之心,就让君氏服侍您左右,代替儿子尽孝罢,不然儿子实在无地自容!”
一席话,说得大杨氏差点儿没笑出声来,她正惋惜不能立时磨搓小贱人,不想浪荡子便来为她做了这个恶人,这才真是瞌睡来了便有人送枕头呢!
不过面上却不好表露出来,只做出一脸欣慰状,道:“你能有这份孝心自然是好的,只是大奶奶毕竟才新进门……”
一语未了,已被容湛打断:“什么新进门不新进门的,只要进了容家的门,便是容家的人了,服侍母亲也是天经地义之事,又何来的什么新旧之分?母亲这么说,难道是想让人说儿子‘不孝’吗?况君氏出身书香世家,原该比旁人更知书达理,更贤良淑德才对,她巴不得能服侍母亲左右呢,不信母亲看我问她?”
说着看向君璃,皮笑肉不笑道:“我说的对罢,大奶奶,你心里是极愿意代我尽孝于母亲跟前,代我服侍于母亲左右的罢?”
‘君氏’你妹、‘尽孝’你妹、‘服侍’你妹啊!
君璃被容湛那一脸欠扁的笑气得牙根直痒痒,暗想看来昨天在马车上时自己下手还是太轻了,她就该直接废了渣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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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上睡到半夜醒来,忽然发现床上一滩血,吓了一大跳,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是来大姨妈了,妹的,不是说喂奶时不会来的吗?害我大早起来洗床单,我勒个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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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回 立规矩(上)
( “……大奶奶,你心里也是极愿意代我尽孝于母亲跟前,代我服侍于母亲左右的罢?”
眼见渣男笑得一脸的欠扁样,君璃只觉自己的手又痒痒了,当即决定,等回到迎晖院后,她第一件事便是废了渣男,看丫以后还敢不敢再挑衅她,话说渣男还真是百折不挠,越挫越勇,莫不是昨儿个被扎的地方已经不痛了,所以丫想重温一遍了?
面上却满满都是笑容,点头道:“大爷说得是,我自是极愿意代大爷尽孝于母亲跟前儿,服侍于母亲左右的。”说着看向大杨氏,“还请母亲怜大爷与媳妇一片孝心,就让媳妇服侍于您左右罢,不然不只大爷心里难安,儿媳也一样心里难安。”
哼,想让她立规矩,也得看大杨氏承不承受得起,还有渣男,借刀杀人神马的,以丫那点智商,也想玩这样高难度的手段?丫可真看得起自己!
大杨氏见君璃也这么说了,这才做出一副下定决心的样子,“既然你们小两口儿都这样说了,罢了,这几日就让大奶奶服侍于我左右罢,横竖等过阵子大奶奶对府里的人事都更熟悉后,我还要教大奶奶如何管家呢,这个家将来毕竟是要交到你们两个手上的,就让大奶奶先跟在我左右一段时间罢。”
容湛闻言,忙道:“既然母亲同意了,就从即刻开始,让君氏服侍于您左右罢。对了,儿子想起儿子还有点事要即刻出去一趟,就不留下来陪母亲用早饭了,横竖有君氏在,儿子就先告辞了,等回来后再来陪母亲。”
说着不待大杨氏有所反应,急忙行了个礼,大步退了出去,开玩笑,方才泼妇与他说话时,虽然脸上一直带着笑,可他分明听见她将牙齿磨得咯吱作响,显然正处于盛怒中,他此刻不逃,难道还等着事后回到迎晖院,再被她收拾一回不成?
本来才经过昨晚之事,容湛是不敢这么快便再次挑衅君璃的,虽然他的确迫不及待想要报仇雪耻,却也知道凭他一己之力,是打不过向妈妈她们四个人的,说不得只能先忍辱负重,等待以后有了机会时再报仇不迟。
却在去照妆堂给太夫人请安未果转而去向大杨氏上房的路上,冷不防让他想到了一个可以借刀杀人的主意,那就是由他出面主动提出让大杨氏给君璃立规矩,话说做婆婆的给做媳妇的立规矩,做媳妇的成日里服侍做婆婆的左右,难道不是应当应分的?如此一来,便既可以变相的报仇,也可以让泼妇以后除了睡觉以外,再没有时间待在迎晖院内,自然也就再别想折辱他了。
容湛越想便越觉得自己这个灵光一闪的主意实在妙,当即便开始在心里组织起待会儿见了大杨氏后,该如何将话题引到让大杨氏给君璃立规矩上,却不想他瞌睡刚来君璃便主动为他递上了枕头,竟主动站到了大杨氏身后要给大杨氏布菜,容湛当即抓住机会,于是方有了方才那长篇大套的一席话,自以为自己这招借刀杀人一定可以让君璃吃尽苦头,却不知道到头来吃苦的仍只会是他!
再说大杨氏见容湛说完让君璃服侍她的话后,便逃一般离开了她的屋子,而君璃脸上虽一直带着笑,那笑却分明未抵达眼底,以她的精明,又岂有看不出这小两口儿仍处于面和心不合的状态,容湛这根本就是想借她的手收拾君璃?
大杨氏乐得顺水推舟,反正方才容湛主动提出让君璃服侍她左右时,是那么多人都听见了的,到时候旁人要说嘴,也说不到她头上,不过面上却做出一副歉然的样子,看向君璃道:“湛儿那孩子素来孝顺,只是却要难为你了,不过我也不是那等以磨搓儿媳妇为乐的恶婆婆,你只跟着我学些眉高眼低也就罢了,至于日常服侍那些事,自有丫头婆子们呢,哪里需要你一个做奶奶的亲自动手?说了这么会子的话,只怕饭菜都快凉了,你就坐下与我一块儿吃罢,省得待会儿真凉了,吃了肚子疼。”
君璃从来不怕大杨氏让她立规矩,恰恰相反,她怕的是大杨氏不让她立规矩,那样她可要如何恶心大杨氏,让大杨氏主动提出不再让她立规矩?
闻言脸上笑容不变,道:“母亲言重了,服侍母亲本就是我做儿媳应当应分之事,又何来‘难为’之说?母亲虽慈爱,我却不能仗着母亲慈爱便不尽到自己的本分,那样不但我自己心里过意不去,家去后也没脸见大爷,还求母亲就让我服侍您,尽一尽自己的心罢?”
一面说,一面已动手为大杨氏盛了一碗碧梗粥,双手奉到大杨氏面前,恭声说道:“儿媳初来乍到,也不知道府里的规矩,更不知道母亲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还请母亲千万多提点提点儿媳。”一副恭顺好媳妇的样子。
让大杨氏觉得受用之余,又禁不住暗自提高了警惕,小贱人奸猾着呢,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这么恭顺了,莫不是在打什么坏主意不成?她可得多多提防才是。
却见君璃从头至尾都一副恭顺的样子,布菜的姿势也是无可挑剔,大杨氏的眼睛看到哪里,她便拿筷子夹了哪道菜放到大杨氏面前的甜白瓷小碟子里,半点也没有不耐烦,让大杨氏不由越发的防备起她来,暗想自家妹子到底知道多少这个小贱人的底细,只怕根本连十中之一都不到罢?!
一时大杨氏吃完了饭,便笑向君璃道:“你若不嫌弃,便坐下来也将就用一点罢?说话间管事妈妈们就该来回事了,若再让厨房给你另做,只怕时间来不及……”
什么‘时间来不及’,哼,不就是想让我吃你吃剩下的?
君璃暗中冷笑,面上却笑道:“实不相瞒母亲,早上过来请安之前,大爷吩咐人传了饭的,媳妇也跟着用了一些,这会子还不饿,说不得只能等明儿再偏母亲的好东西吃了。ww”
适逢小丫头子来回众管事妈妈来了,大杨氏便也顺势打住话头不再多说,命人传了众管事妈妈进来。
宁平侯府与京城所有的勋贵人家一样,都有一个积年的弊病,那就是下人的数量远远大于主子的数量,自然管事妈妈的数量也很可观,君璃大略扫了一眼,只怕二十个都不止,这还只是内院,若再加上外院和庄子上那些管事们,岂不是光管事的二主子们便有近百人?也就难怪会穷成那样了!
当下大杨氏便开始一一问起众管事妈妈的话来,自然也就“无暇”再理会君璃了,君璃早知道她那句跟着她学些眉高眼低是空话,至于另一句‘这个家将来毕竟是要交到你们两个手上的’,就更是直接当做耳旁风了,大杨氏和她都心知肚明这句话根本只是说说而已,只怕唯一相信这句话的,就只有容湛那个智障了!
君璃趁机打量起大杨氏正房的布置来,见其一明两暗,清一色的黄花梨木家具,帘子是水晶帘,坐垫都是织锦,多宝格上摆着整块的玛瑙、翡翠雕件,大杨氏坐的长榻后面还摆着一架黄花梨木百宝嵌四开屏风,布置得十分精致讲究又不失富贵,倒是挺符合大杨氏侯夫人的身份。
大杨氏处理完家事时,已到吃午饭的时候了,在此期间,也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反正她一直忘了叫君璃坐下,以致君璃竟站 ...
(了整整一个上午,还是在打发走众管事妈妈后,大杨氏才“后知后觉”发现了她还站着,因忙抚着额头满脸自责的道:“瞧我,一忙起来竟忘记让你坐下了,站了这么一上午,你只怕早脚疼了罢?”
又骂一旁服侍的平妈妈:“你也是,瞧见你大奶奶站着,竟也不知道提醒我,就这样让你大奶奶白站了一上午!”
平妈妈忙赔笑道:“大奶奶也是一片孝心,难道我还拦着大奶奶不让大奶奶尽孝不成?”
大杨氏便又歉然向君璃道:“我上了年纪的人,记性难免不比你们年轻人,你不会怪我罢?”说着仔细打量君璃的脸,以期能自其上看出几分愤怒和憋屈,却又敢怒不敢言来,不想却见君璃神色未变,竟半点愤怒与憋屈也看不见,也不知是真如此还是装出来的,心下不由有些浮躁起来,想不到小贱人竟如此能忍;不过转念一想,这才刚开始呢,小贱人便是再不能忍也得忍,指不定她心里这会儿早恨成什么样了,只是强忍着未曾表露出来罢了,只待时日一长,次数一多,不愁她不表露出来。
君璃脚其实不是很疼,以前她还未成名,需要满城跑的试角色时,哪天不在公交地铁上站几个小时,这才站了多会儿时间,又算得了什么?她也是真的一点也没有因大杨氏故意让她站了半天的事而生气,这才刚开始呢,大杨氏若真以为她可以在她面前占到便宜,可以借立规矩来磨搓打压她,那就真是打错了主意!
因笑向大杨氏道:“瞧母亲说的,这本就是儿媳的本分,儿媳又岂敢怪母亲?倒是母亲,忙了一上午,只怕早累了罢,要不让儿媳服侍您用过午饭后,再服侍您歇个午觉,也省得下午母亲没有精神?”
大杨氏倒是真想让君璃再服侍她吃午饭的,但想着今日才是君璃立规矩的第一日,自己若真让她立满一整日,只怕让旁人知道了,只会说她一句‘苛刻’,倒不如见好就收,反正来日方长,以后自己有的是时间磨搓她,遂摆手笑道:“你服侍了我一整个上午,只怕早累了,我知道你新媳妇脸皮儿薄,留你在我这里吃饭你也吃不好,倒不如放你回去,在你自己屋里吃的好,待吃过午饭后,就好生睡个午觉,休息休息,晚间也不必过来了,明儿再过来也是一样的。”
又吩咐平妈妈:“好生送你大奶奶出去,另外吩咐厨房将我的份例菜捡两样与大奶奶送去。”
平妈妈忙应了,笑眯眯的要送君璃出去。
君璃本来还欲再作势留下的,见大杨氏一脸的坚持,便也顺水推舟谢了大杨氏,“多谢母亲体恤,那儿媳明儿再过来服侍母亲。”然后与大杨氏行了礼,与平妈妈一道退了出去。
平妈妈一直将君璃送到正院的院门口,才状似无意的笑向君璃道:“除了休沐的日子,侯爷每日都是寅初起来,寅正出门去上早朝,夫人送罢侯爷后,会再小憩一个时辰,也就是卯正再起床。”
君璃如何不明白平妈妈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是让她明儿卯正也就是凌晨六点之前,就过来服侍大杨氏呢,心下冷笑不已,想磨搓老娘,也得看你们主仆有没有那个本事!
面上却一派感激之色,向平妈妈道谢道:“多谢妈妈提点,明儿我一定早早过来服侍母亲。”
平妈妈笑道:“大奶奶这般孝顺,可真真是夫人的福气,更是大爷的福气。”
君璃也笑:“妈妈太过奖了,我不过只是在尽自己的本分罢了。”
当下二人又寒暄了几句,才道了别,一个折回去向大杨氏复命,一个则回迎晖院去。
平妈妈一回到大杨氏的屋子,便笑向大杨氏道:“夫人,我已将您每日卯正起床之事告诉大奶奶了。”又打趣侍立在大杨氏身侧的两个大丫鬟,“明儿素英素绢你们两个小蹄子可就轻省了,差事已妥妥有人为你们做了。”
素英和素绢都是大杨氏的贴身丫鬟,一个管着大杨氏的衣裳,是专门服侍大杨氏盥洗更衣的,另一个则管着大杨氏的首饰,是专门服侍大杨氏梳妆打扮的,都生得相貌不俗且精明能干,极得大杨氏的宠。
闻言二人都笑道:“那敢情好了,明儿奴婢们也可以偷偷懒了。”
说得大杨氏笑了起来,嗔道:“说得就跟素日里我苛待过你们似的,让你们连个偷懒的机会都没有!”
素英忙赔笑道:“不过是见夫人早上没有吃多少东西,想着说话间就该用午饭了,白怄夫人一笑,看能不能让夫人多吃一些罢了。”
素绢也附和道:“夫人待奴婢们都苛刻了,那这世上便再找不到第二个宽和的主子了,夫人待奴婢们的好,奴婢们时刻都铭记之心,来生必定结草衔环来报。”
大杨氏点头笑道:“罢了,不过白逗一逗你们罢了,谁知道却招来你们这么一篇表忠心的话。”
说着忽然微皱起了眉头,挥手将素英素绢等人都打发了,才问平妈妈道:“你说那个小贱人怎么竟那么能忍,站了整整一上午,竟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面上也是一丝半点不耐烦皆无,瞧着竟不像是个才二十来岁的年轻媳妇子,竟比那些经年的老人都要稳重!”
平妈妈闻言,也皱了皱眉,说道:“她看起来的确像是个能忍的,不过这才第一日呢,她不能忍也须得忍,不然旁人会怎么看?横竖来日方长呢,我就不信她能忍一时,还能忍一世,夫人可占着尊长的名分呢,让她做什么她都不能说个‘不’字儿,她又与大爷闹成那样,且让她过来服侍夫人还是大爷提出来的,大爷自然不可能再反过来护着她,到时候还不是夫人想怎么磨搓她就怎么磨搓她?”
一席话,说得大杨氏眉头舒展开来,笑道:“之前听那个浪荡子说什么要为侯爷和我分忧的话,我还只当他开窍了,心里还直打鼓呢,却没想到,他只是想借我的手收拾小贱人,这可是他自找的,将来与小贱人闹得越发的水火不容,可就怪不得我了。”
说得平妈妈也笑了起来,道:“大爷倒是挺敬着夫人的,也不枉费夫人这么多年来一直宠着他,疼着他,旁人瞧着连三爷尚且要靠后。”
大杨氏道:“他若能一直这样,将来我也不会赶尽杀绝,也一定会给他一碗饭吃,毕竟养条狗这么多年下来尚且有几分感情,更何况他是个活生生的人!”
再说君璃离了大杨氏的上房后,便领了晨起与她一道出门的锁儿往回走,锁儿见她一路都不说话,因小心翼翼的说道:“小姐,您心里不高兴,就冲奴婢发泄出来罢,一直憋在心里,万一憋坏了身体,可怎么样呢?”
之前容湛对大杨氏提出让君璃日日过来服侍大杨氏左右时,锁儿虽未能进屋去,而是一直站在廊下候着,却也将容湛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不由在心里气了个半死,暗想自家小姐也不知是造了什么孽,竟摊上这样一个夫君,人家的夫君都知道在婆母面前护着自己的妻子,可她家的小姐夫君倒好,竟是恨不能小姐被婆母磨搓,小姐的命也太苦了!
君璃见锁儿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反倒笑了起来,道:“我没有不高兴,你不必担心。”之所以一直 ...
(不说话,不过是在想明日要怎样“好好”服侍大杨氏罢了。
说话间,主仆二人已回到了迎晖院,留下来看家的晴雪与坠儿闻讯接了出来,却见去时是君璃与容湛两个人,回来时却只君璃一个人,脸色齐齐一变,等不及行礼,晴雪便先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敢是太夫人还是夫人为难了小姐不成?大爷又上哪儿去了?”
君璃摆摆手,率先进了屋里,自己动手斟了一杯茶来吃毕后,方命锁儿:“瞧她们两个脸都急白了,你来告诉她们罢,你口齿伶俐些。”
锁儿闻言,只得忍气将事情的经过大略与晴雪坠儿说道了一遍,末了恨恨道:“人家都是好了伤疤才忘了痛,咱们这位大爷倒好,昨儿个夜里才吃了亏,今儿个就又迫不及待挑衅起小姐来,早知如此,小姐昨儿下手就该再狠一些的!”
说得晴雪与坠儿也是恨得不行,坠儿因冷笑道:“有本事大爷一辈子别回来才好呢,否则,不必小姐出手,我先就要让他好看!”
相较于三个丫头的愤怒,君璃却是一脸的淡定,摆手向三人道:“你们都别气了,本来做媳妇的服侍婆婆便是天经地义的事,大爷又是出于一片孝心,这事儿说破了大天去,他也没什么错。不过,他以为这样就可以让我吃亏,那就打错了主意,谁吃亏还不一定呢,你们只管等着瞧罢,管保不出三日,我那位好姨母自己就要先提出不让我立规矩了!”
三个丫头见君璃说得胸有成竹,虽不知道她明日到底要如何应对,心里好歹没方才那般气愤与担心了。
是夜,容湛果然没有回迎晖院来歇息,而是歇在了外书房,君璃也不去管他,一个人躺在大床上睡了个好觉,反正渣男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总是会回迎晖院来的,且等她先将大杨氏摆平了,再收拾他不迟。
次日卯时初刻,君璃便起身了,梳洗妆扮妥当后,吃了一大碗牛肉面,然后去了大杨氏的上房。
彼时大杨氏还没起来,君璃也不着急,只管侯在门外,直至半个时辰过去后,平妈妈才满脸歉意的接了出来,屈膝行礼后向君璃道:“夫人昨儿个夜里有些个走困,早起送毕侯爷后,便头疼得再也睡不着,还是老奴一直给夫人揉着太阳,夫人才稍稍好受了一些,打了个盹儿,其他人也不敢惊动,让大奶奶久等了,还请大奶奶勿怪。”
君璃闻言,忙一脸关切的问道:“那母亲这会子可好些了吗?早知如此,我方才就该进去的,妈妈是自己人,我也不瞒妈妈,当初在汪家时,因我那前任婆婆老是生病,好巧不巧也是时常走困头疼,我做媳妇的须得日夜服侍左右,是以手上功夫还不错。早知道方才我就该进去服侍母亲的,妈妈别小瞧这头疼,以为是小毛病,殊不知好些人都是因着这样那样的小毛病丢了性命,万一母亲也这样……呸呸呸,瞧我这张嘴,说的什么话,母亲吉人天相,自然不会像我那前任婆婆一样,早早便去了的!”
说得平妈妈心里一阵膈应,暗道一大早就遇上这么个乌鸦嘴,真是晦气,面上却仍满满都是笑,道:“多谢大奶奶关心,夫人已经好多了,这会子已经起来了,请大奶奶进去呢,大奶奶请随我来。”
君璃点点头,由平妈妈引着进了大杨氏的内室,就见大杨氏身着一袭莲青色隐芙蓉纹对襟长袄,正坐在靠窗的镜台前,闭着眼睛由丫头服侍着通头发,那丫头不是别个,正是素绢。
素绢瞧得君璃进来,便屈膝行了个礼,然后笑嘻嘻的将梳子双手递与君璃,无声说道:“大奶奶不如给夫人一个惊喜?”
惊喜是假,想让她服侍大杨氏梳头才是真罢……君璃心中冷笑,手上已接过素绢递上的梳子,学着方才素绢的样子,给大杨氏通起头发来。
也不知道大杨氏是睡着了,还是真没感觉到给她通头发的人中途换了人,反正君璃一直给她通了几百下,直至手都软了时,她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睁开眼睛道:“不是说大奶奶来了吗,请进来了吗?”
侍立在一旁瞧着君璃给她通头发的素绢闻言,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大奶奶都进来好一会儿,给夫人通了这半日的头了,夫人竟没感觉出来不成?”
大杨氏闻言,这才偏头一看,见方才给自己通头发的人果然是君璃,不由自失一笑,道:“瞧我,竟迟钝到这个地步。”又骂素绢,“小蹄子,竟敢使唤起你大奶奶来,吃了雄心豹子胆不成,还不快给你大奶奶赔不是呢?”
素绢听说,笑道:“难道大奶奶一心想对夫人尽孝,奴婢还拦着不成?”说着,果真上前屈膝欲给君璃赔不是,“还请大奶奶原谅则个……”
早被君璃一把搀了起来,笑道:“姐姐给我向母亲尽孝的机会,我谢姐姐还来不及呢,如何能让姐姐与我赔不是?”
平妈妈在一旁笑道:“夫人不是说素绢来来去去都只会梳那几个头型罢,正好今儿个大奶奶在,早听姨夫人说大奶奶心灵手巧,不若让大奶奶给夫人梳个新发型,也好让素绢小蹄子跟着学学?”
平妈妈话音刚落,大杨氏还未发话,君璃已先笑道:“心灵手巧不敢当,不过我倒是极愿意服侍母亲梳妆的,就只怕手艺不精,白惹母亲生气。”
大杨氏闻言,笑道:“你也是出于一片孝心,我又怎么会生你的气……”
话没说完,冷不防已被君璃打断:“哎呀,母亲这支簪子好生精巧,我竟从未见过,母亲赏给我可好?”
不待大杨氏等人有所反应,又叫道:“母亲这对镯子也好漂亮,是由整块羊脂玉雕琢而成的罢?我也没见过,母亲不如也赏给我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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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回 立规矩(中)
( “……哎呀,母亲这支簪子好生精巧,我竟从未见过,母亲赏给我可好?……母亲这对镯子也好漂亮,是由整块羊脂玉雕琢而成的罢?我也没见过,母亲不如也赏给我罢?”
君璃此言一出,满屋子人霎时愣住了,脑子里都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这世上怎么竟会有这般脸皮厚的人,她们一定是听错了,于是一时间都只怔怔看着君璃满眼放光的扒拉大杨氏的首饰匣子,把匣子里的簪子啊镯子啊不停的往自己头上手上戴,也不嫌累赘。
半晌,还是平妈妈最先回过神来,咬牙强笑着便要去夺回那些已被君璃戴在身上的首饰,“大奶奶,这些首饰不是侯爷素日里送给夫人的,就是太夫人赏给夫人的,首饰本身的价值还是次要的,关键是意义不一样,还请夫人是万万不能将这些首饰赏大奶奶了,还请大奶奶……”
只可惜话还没说完,君璃已一蹦一跳的跑去了外间,拉着侍立在外面的丫头婆子们便显摆:“这些都是母亲给我的,好看吧好看吧?……我也觉得很好看,比我自己那些首饰都好看,母亲竟眼睛都不眨一下便赏给了我,别说婆母了,便是亲生的母亲想来也不过如此了,我可真有福气,竟能遇上这样一位好婆婆。”
这些丫头婆子中,其中就有她自己的陪嫁丫头锁儿和坠儿,二人闻言,自是忙不迭的点头附和她:“是啊,夫人可真疼大奶奶,大奶奶可真真是好福气……”
以致跟在后面试图将首饰再夺回来的平妈妈听在耳里,一口气上不来,差点儿就要就地晕过去,偏当着满屋子丫头婆子尤其其中还有君璃陪嫁丫头在的情况下,却还不能说大杨氏并没有将那些首饰给她,而是她自己没脸没皮自大杨氏首饰盒子里扒拉出来的。
可若不说,又委实憋屈心疼得慌,要知道那些首饰可都是大杨氏众多首饰里比较值钱的几样,大杨氏自己素日都舍不得戴,今儿个还是为了震一震君璃,才摆了出来的,怎么舍得就这样被君璃近乎明抢了去?
平妈妈在心中天人交战了一回,到底对那些首饰的心疼占了上风,因强挤出一抹笑意,上前对君璃道:“大奶奶,这几样首饰夫人真个不能赏给您,要不让老奴服饰你卸下来后,您再去夫人的匣子里,另外再挑几样……”就不信你还有脸再挑别的首饰!
君璃闻言,一张脸立刻垮了下来,苦哈哈的说:“原来母亲并没有将这些首饰给我啊,我还以为……”一边依依不舍的卸簪子褪镯子,一边用满屋子人都能听得见的声音嘟哝,“我才还在跟大家感叹母亲待我可真好,便是亲生的母亲也不过如此了,原来……原来都是我会错意了。”
夫人本来就没打算给你好罢!
平妈妈差点儿就没忍住叫起来,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里的怒气,正要再说,大杨氏出来了,一出来便斥责平妈妈道:“什么时候我的东西轮得到你做主了?我既说了将那些东西赏你大奶奶,那些东西自然都是你大奶奶的了,你在这里多嘴多舌的做什么!”
又向笑君璃道:“虽说这些东西都是你祖母素日赏我的,意义与别的首饰不一样,不过我如今上了年纪,也的确不是很适合再戴这些鲜亮的首饰了,赏给你倒是正好,你戴出去也是咱们宁平侯府的脸面,便是你祖母见了,也只有喜欢的。”
大杨氏说这一席话时,面上虽一直带着笑,但宽大衣袖下的指甲却深深嵌进了肉里,心里更是几乎不曾立时怄死过去,她活了四十载,经过的事见过的人也不算少了,却从来没有见过这般没脸没皮的人,怎么说也是侍郎府的千金,大家闺秀,最重要的是有大笔陪嫁的人,怎么眼皮竟能浅成这样,看见好东西便想据为己有,哪里还称得上大家闺秀,根本就是活土匪!
可大杨氏还不能将心里的气愤和恼怒表露出半点来,不但不能表露出来,还得斥责一心为她的平妈妈,当众给平妈妈没脸,只因君璃都已说了那些首饰是她赏她的,且已将那些首饰都戴到了身上,小辈身上的东西,且都已说了是她赏的,她再当着一堆人的面说她没有赏她,再将其要回来,传了出去,她还要不要见人了?她可丢不起这个脸!
说不得只能生生吃下这个哑巴亏,并在心里打定主意,明儿再不能让君璃服侍她梳妆了,不然以小贱人的厚脸皮,谁知道还会做出什么不要脸的事来?就算知道小贱人这么做更多只是为了恶心她,她也只能让她如愿了,没办法,谁叫小贱人不要脸她却还得要脸呢,那句俗话“人不要脸,鬼都害怕”果然再正确不过了。ww
不过,小贱人若是以为这样便能让她开口不让她来立规矩了,那可就打错了主意,她不能在梳妆这件事上磨搓她,却还有服侍吃饭服侍睡觉等一大堆事呢,小贱人且走着瞧,看她待会儿怎么收拾她!
这般一想,大杨氏心里稍稍好过了一些,因又笑对君璃道:“我瞧你今儿个打扮得很是素净,你如今可还在新婚期呢,别说新婚期了,便是平日里,你年轻媳妇子也该打扮得鲜亮些的,不然外人瞧了不像不说,你祖母她老人家上了年纪的人,如今又正值病中,也忌讳。正好这几支簪子还算鲜亮,就让我来为你戴上罢。”
说完,果真从君璃手中接过方才被她取下的几支簪子,仔细与她Сhā在了发间,又细细品了一回,方点头道:“如今瞧来,整个人可不就鲜亮多了?”
君璃忙做出一脸感激的样子向大杨氏道谢:“媳妇谢母亲赏,母亲待我这般好,便是亲生的也不过如此了,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感激母亲才好。”实则心里已快笑翻了,只因大杨氏的衣袖虽宽大,却也不能将手全部遮住,好巧不巧便让她瞧见了大杨氏攥得发白的指关节,情知她这会儿心里正气得要死,却还不得不笑着看她将她的首饰据为己有,这种感觉实在太爽了!
大杨氏闻言,忙嗔道:“诶,自家娘儿们,说这些话岂非太过生分了?”吩咐素英,“说了这么一会儿话,时辰也不早了,让人摆饭罢,说话间管事妈妈们就该来回事了。”
素英忙屈膝应了,很快领着婆子抬了几个食盒进来,将各色粥点小菜摆了满满一桌子。
君璃忙自发的站到大杨氏身后,给她布起菜来,却专拣那难消化的油腻肉食夹到她面前的小碟子里,吃了一块还有一块,一块还没吃完另一块又来了,直吃得大杨氏嘴里胃里都难受至极,偏又做不出将食物剩在碟子里的举动,且也有与君璃较劲的意思,暗想你个小贱人不就是想借此让我主动提出不让你再给我布菜服侍我用饭吗,我偏不,我不让你站到两腿发颤就不算完!
大杨氏倒是想坚持到最后的,只因她深知在这场拉锯战里,谁能坚持到最后,谁便是那赢家,可连日来因着容湛与君璃的婚事,宁平侯府都是大摆筵席,顿顿都是大鱼大肉的,吃得本就油腻,大杨氏的胃本已有些受不了了,方才又因首饰之事被君璃气了一回,满心的憋闷,如何还再受得住油腻的吃食?不过又只吃了几块,便再也受不住,只得捂住嘴巴,强忍下喉间的恶心之感,忍气放下了 ...
(筷子,向君璃道:“我吃饱了,你也歇一会儿罢。”
君璃一脸的诧异:“可母亲还没吃多少啊,怎么这么快便饱了,难道是儿媳服侍得不好,惹母亲生气了?”说着诧异渐渐变成了惊慌,手也开始抖了起来,以致手上还夹着的一块鹅脯“啪”地一声掉进了一碗笋子汤里,汤汁四溅,溅得大杨氏的前襟上到处都是,霎时一片狼藉。
这个小贱人,竟还没完没了了!大杨氏气得眼前一阵阵发黑,也再笑不出来,正要顺势说君璃几句,不想她已一脸委屈的红了眼圈,含着泪期期艾艾的小声说道:“我不知道母亲喜欢吃什么,看母亲连着吃了好几块鹅脯,还当母亲喜欢吃那个了,没想到原来不是……”
哪家的新媳妇立规矩第一日,便被弄哭的,定然的受了气,而且不是一般的气,不然新媳妇又岂会明知一进门便哭是极不吉利的事,却仍要哭的?可见做婆婆的实在做得过分了,就算做媳妇的服侍做婆婆的乃是天经地义之事,做婆婆的也不能真就不将做媳妇的不当人看不是,难道就只你自己的女儿是宝,人家的女儿便是草不成?
大杨氏没想到君璃的眼泪说来就来,明明她就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做,她却哭成这样,传了出去,旁人会怎么说?远的不说,她那两个妯娌便必不会放过这个大好的打击她的机会。
说不得只得强忍下满心的恼怒,尽量平声静气的说道:“好孩子,我并没有生你的气,不过是连日来吃得油腻了,有些克化不好,所以吃不下罢了,不关你的事,你且别哭了,不然就不吉利了。”
“母亲说的可是真的?”君璃眼睫毛上还挂着泪,“原来并不是我服侍得母亲不好,那我就可以放心了。”轻拍着胸口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瞧得大杨氏眼前又是一阵阵发黑,却是再不想见到君璃了,因说道:“你服侍了我一早上,只怕也该累了,且先回去歇着罢,等明儿再过来服侍不迟,横竖我这里满屋子的丫头婆子,原也不缺人服侍。”且等她待会儿与平妈妈几个商量一下对策,明儿再收拾小贱人不迟。
君璃却不肯走,一脸诚惶诚恐的道:“敢是我不服侍得不好,母亲又不好明说,所以索性直接打发我回来,省得再留下来惹母亲生气?”说着又要哭。
大杨氏只得越发放软声音道:“没有的事,我并没有生你的气,不过是怕你累着了罢了,你只管放心的回去,果真有什么事时,我再使人去请你不迟。”
好说歹说,到底说得君璃领着锁儿坠儿告辞离开了,又命素绢好生送了出去后,方恨声向平妈妈道:“我活了半辈子,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简直就是一个活土匪,泼皮破落户,不要脸到了极点,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平妈妈也是恨得不行,道:“果然是有娘生没娘教的,难怪世人都说‘丧妇长女不可娶’,像这样的泼皮破落户,谁家娶了谁倒霉,真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说着,又想起那几支被君璃近乎明抢去的簪子和那对羊脂玉的镯子,禁不住心疼得直抽抽,“那两支蝴蝶簪子也就罢了,那支珍珠钗可是夫人素日都舍不大戴的,还有那对镯子,还是当年夫人刚进门时太夫人赏的,可是朝廷的贡品,如今再要找品相那么好的羊脂玉,可不容易了,却白白便宜了那个小贱人,连老奴都替夫人心疼得慌!夫人方才就不该喝止老奴的,她一个做主子的都不要脸了,老奴一个做下人的还要脸来做什么,旁人听了,也只会说她而不会说老奴,老奴便是拼着一张老脸不要,也定要为夫人将东西都要回来,便是拿去白扔了,也绝不便宜那个贱人!”
“你说得倒是轻巧,”大杨氏闻言,就苦笑起来,道:“你说是下人,可旁人谁不知道你素来能当我半个家,是我跟前儿第一等体面之人?你做了什么,便真是你的主意,旁人也只会认为是我授意你如此做的,果真你拼着老脸不要替我将那些首饰都讨了回来,旁人会怎么看?只会说我连几样首饰都舍不得,明明都已说了要赏给儿媳妇了,谁知道一转眼便出尔反尔,又要将东西给讨回来,若说那个浪荡子是我生的也就罢了,偏又不是我生的,旁人就更有话说了。”
顿了一顿,又道:“再者,这门亲事可是我一力促成的,当初为了让太夫人和侯爷同意,我可是将小贱人夸得花儿一样,如今小贱人才过门几日,我便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岂不是自打嘴巴?传到二房三房耳朵里,她们会怎么想?传到太夫人和侯爷耳朵里,他们又会怎么想?”
平妈妈闻言,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片刻方恨恨道:“难道就这样白白便宜了她不成?老奴委实咽不下这口气!”
大杨氏冷冷道:“自然不能就这样便宜了她!我已经想好了,明儿一早待她过来时,就说我病了,让她昼夜不离左右的侍疾,到时候我自然能光明正大的磨搓她了,横竖我都病了,比素日糊涂左性一些,也是情有可原,到时候凭她怎么不要脸,凭她怎么会哭,咱们都不必再怕旁人说三道四了,毕竟我是病人嘛!”
“夫人这个主意好!”平妈妈不由两眼放光,“到时候白日里也就罢了,晚间待她值夜时,夫人便可以想怎么折腾她就怎么折腾她了,让她一整夜都别想睡个安稳觉,这样过个十日八日的,看她还能整出幺蛾子来!”
这边厢大杨氏主仆二人商量着明日要怎么折腾君璃,迎晖院内君璃主仆则正围着君璃才从大杨氏那里讹来的几样首饰嘻嘻哈哈。
锁儿因与晴雪道:“姐姐你方才是没瞧见平妈妈那副恨不得生吃了小姐,却还不得不赔着笑脸来与小姐说好话时的样子,不知道有多解气!还有夫人,明明眼里都快喷出火来了,却亦只能做出一副大度的样子,赞小姐戴上那几支簪子后好看,啧,实在是太痛快了!”
坠儿则拿起几支簪子里一眼便能看出最有分量最值钱的那一支,笑道:“喏,就是这一支簪子了,我估摸着怎么也得值个千儿八百两的,也难怪平妈妈会气成那样了。”
晴雪听罢二人的话,因自坠儿手里接过那支簪子细细打量了一回,见其是一支赤金镶珍珠的簪子,其上的珍珠一共有七颗,颗颗俱有拇指尖大小,乍一看并不起眼,但似这样一模一样的七颗大珍珠,价值就不是一颗珍珠乘以七那种算法了,不由也笑了起来,向君璃道:“小姐可真会挑,一眼就挑中了这样好东西。”
君璃也笑,“这算什么,你瞧这对镯子,一看就知是用整块羊脂玉雕琢而成的,可不比这支簪子便宜。我敢说,明儿我那位好姨母兼好婆母势必不敢再让我服侍她梳头了,不然,她且等着再肉痛罢。”
说得三个丫头都笑起来,晴雪忽然道:“我说小姐今儿个怎么打扮得那般素净,敢情是一早便挖好了坑在等着夫人呢!”
君璃今日的确穿得很素净,不过一身白底浅橘色滚边的素襦裙罢了,头上也只戴了一支银簪子,早起离开时,晴雪还在嘀咕小姐也穿得太素净了些,不想小姐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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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去十天里,我们这里天天都是30度,身上的汗干了湿湿了又干,于是光荣的热伤风了,更新迟了,请大家见谅,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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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回 立规矩(下)
( 君璃既打定了主意要恶心大杨氏,于是等不到第二日,到午时早早吃过午饭后,便又去了大杨氏的正房,还有意戴了大杨氏的那支珍珠簪和那对羊脂玉镯,美其名曰过来服侍大杨氏用午饭,还说这是她为人儿媳的本分,哪能因为大杨氏做婆母的慈和,她便真不过来尽自己的本分呢,那她岂非太过不孝?
大杨氏一见君璃戴着素日里连她自己都舍不得戴的簪子和镯子便恶心膈应得不行,虽已想好了明日便假借生病之事来折腾君璃,但毕竟两个时辰前她都还好好儿的,自然不可能现下便病倒,那样未免也太过刻意,易落人话柄;且她才一说让君璃回去,君璃便立时红了眼圈,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问她敢是生她的气了不成,让她便是心里再生气再恼怒,说不得也只能强自忍下,同意了君璃留下服侍她吃午饭,并趁她不注意时,向平妈妈使眼色,令其务必准备一些清淡点的菜肴来。ww
平妈妈晨起是亲眼目睹了君璃如何恶心大杨氏的,不必大杨氏使眼色,也知道让人准备清淡菜肴来,想着小贱人这回总不能再恶心夫人了罢?
君璃将她主仆二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就忍不住暗自嗤笑起来,难道她们以为她只会早上那一招不成?
一时饭菜上齐,君璃便又站到了大杨氏身后,这回布菜却只捡那些素淡耙软的往大杨氏面前的小碟子里放,一边夹菜一边还关切的劝大杨氏:“母亲胃不好,吃点好克化的,省得待会儿又不舒服。”
大杨氏先还吃得颇合胃口颇得意,暗想看小贱人这回还能整出什么幺蛾子来,不想又吃了几口,却越吃越觉得口中寡淡无味,越吃越觉得味同嚼蜡,于是拿眼看向桌上的一盘香酥大虾,其用意不言而喻。
君璃顺着大杨氏的目光看过去,随即便十分善解人意的问道:“母亲可是想要吃那个?”不待大杨氏有所反应,已举筷伸向那盘香酥大虾,然后,在大杨氏期待的目光中,越过那盘香辣大虾,夹了一筷子旁边盘子里的清炒鸡枞菜,放到了大杨氏的碟子里,嘴里还道:“多吃菜蔬好,有利于养生,母亲可要多吃一点。”
大杨氏看着自己碟子里一应的蘑菇白菘泡菜,差点儿没有气死过去,可要让她说她想吃的其实是那盘香酥大虾,她又委实不好意思开那个口,毕竟早饭时是她自己说的不想吃得太油腻,以免克化不好;待要不吃罢,又怕君璃说哭就哭,传到旁人耳朵里,还以为她把她怎么样了,一日里竟将她弄哭两次,气性也未免太大。
于是只能如受刑般,又勉强吃了好些,才说自己饱了,然后放了筷子。
待接过君璃奉上的茶漱了口,又接过吃的茶吃了几口后,大杨氏便说道:“时辰不早了,我该歇午觉了,你也回去小憩一会儿吧,晚间也不必过来了,直接去你祖母那里即可,我到时候也要过去的,还有你婶子弟妹并妹妹们,她们也要出去。自你祖母生病以来,咱们大家去与她老人家请安的日子,便变作了逢三之日的晚间过去,你以后也不必每日都过去,只逢三日的晚间过去即可。”
君璃点头应了:“多谢母亲提点,儿媳记下了。只是儿媳并不觉得累,就让儿媳留下服侍母亲午睡吧?”
大杨氏才又被君璃恶心了一回,正是恨不得她立刻消失在眼前的时候,又怎么可能同意让她留下服侍她午睡?因摇头笑道:“我又不是七老八十,行动不能的人,哪里至于事事都要你服侍,况若事事都要你一个做主子奶奶的亲力亲为,我屋里的这么多下人岂非通通都该撵出去了?”
君璃见大杨氏虽在笑,那笑却怎么看怎么勉强,知道她已快濒临抓狂的边缘,便也见好就收,不再说要留下的话,而是与大杨氏见了礼,回了迎晖院。
余下大杨氏又气又怒又不甘,一时间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安慰自己,明日就好了,明日她一定折腾得小贱人叫苦不迭,今儿个且容她先嚣张一回!
再说君璃离了大杨氏的上房回到迎晖院后,先美美睡了一觉,起来后因见时辰还早,便叫了晴雪来问:“前儿我让你悄悄打探的事情,你打探得怎么样了?”
自那日见过容湛的几个通房,生出了那个单只容湛一个人的开销,已大得离谱,大杨氏这般纵容他,根本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念头后,君璃便授意晴雪,让她无事时寻迎晖院的下人们说说闲话儿,看能不能打探出一些线索来,她总觉得这不像是大杨氏的行事作风,其中应该有旁人不知道的隐情才是。
晴雪见问,忙道:“这两日我先问了一下香巧和秀巧,可她们两个什么都不知道,我便又旁敲侧击的问了咱们院里几个自祖上三代起便是府里家生子的婆子,她们中有一个倒是知道一点,却也知道得并不多,且还是当年自大爷的奶娘口中听来的,据那个婆子说来,大爷这些年用的银子,恍惚都是前头夫人留下来的嫁妆……”
“前头夫人留下来的嫁妆?”话没说完,已被君璃打断,“这么说来,容湛不论是在外面一掷千金各种败家,还是在家里养通房小老婆,都不是败的府里的银子,而是败的他自己的私产了?”母亲的嫁妆一律都是属于自己亲生儿女的,甚至连其丈夫都不得过问,这也就难怪大杨氏会各种纵容容湛,根本不在乎他会败光宁平侯府的财产,将来留给容潜一个空架子了!
晴雪点头道:“应该是这样,据说前头夫人娘家父亲当年供职于户部,本身又善经营,因此积累下了一份颇厚的家业,前头夫人又只得姐弟二人,是以当年出嫁时,嫁妆很是丰厚。只不过前头夫人生大爷时伤了身子,大爷还不到半岁,前头夫人便去了,一年后现在的夫人便进了门,偏巧在此期间,前头舅爷外放离开了京城,顾不上大爷,也顾不上替大爷理一理前头夫人留下的嫁妆,前头夫人的嫁妆便被侯爷交由了现在的夫人代管,又因现在的夫人一进门便待大爷宛若亲生,赢得了阖府上下的好评,久而久之,便再没人提及此事了。”
“是以之后再进府来当差的年轻一些的人们譬如香巧秀巧之流都不知道,她们只知道,大爷一没银子用了,便去寻夫人要,无论大爷要多少,夫人也都给大爷,因此还曾引起过三爷的不满,觉得夫人心里只有大爷没有他,还是被夫人狠狠教训过一顿,说大爷已没了亲娘,侯爷公务又繁忙,她再不多疼大爷一点,又还有谁来疼他?惹得大爷越发的敬爱夫人,说便是自己的亲娘在世,也莫过于此了。”
一席话,说得君璃嗤笑不已,道:“咱们这位大爷可真是蠢得可怜又可悲啊,明明就被算计了,还一心拿那算计他的人当亲生母亲看待,真是蠢得让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渣男也不想想,哪个真正疼爱儿子的母亲会那般纵容自己的儿子,儿子要多少银子便给多少银子,从不管其拿了银子去外面是去赌场还是妓院?果真大杨氏拿他当亲生儿子一般看待,怎么不给容潜银子去,怎么不往容潜屋里左一个右一个的塞丫鬟,又怎么会将容潜管教得那般严厉,成日里除了读书,还是读书?
又听得晴雪道: ...
(“据那个婆子说,当年大爷的奶娘廖妈妈,便是因此事劝了大爷几次,惹得大爷嫌她啰嗦,恼了她,所以才将她打发了出去的,之后便再没人劝过大爷了。大爷也因此越发的荒唐,使银子跟流水似的,不几日便要惹得侯爷生一场气,打上他一顿,只不过用不了多久,大爷又会再犯,次数一多,侯爷便也灰了心,待大爷一日淡似一日,将整颗心都放到了三爷身上,也因此,侯爷才会久久没有请旨立世子的,府里的下人们私低下都在说,侯爷怕是不会立大爷为世子,而是要立三爷了,只不过大爷毕竟占了嫡长的名分,所以侯爷不好现在就立三爷罢了。”
不必说,这其中必定也少不了大杨氏的推波助澜……君璃之前让晴雪打探此事的个中因由,原本还只是抱的八卦的心态,想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多了解一点宁平侯府的人事也不算什么坏事,指不定什么时候便能派上用场了呢,毕竟有备才能无患嘛;可如今她却是拿定主意势必要将此事弄个一清二楚了,渣男不是一心以为大杨氏拿他当亲生儿子般看待,想借大杨氏的手磨搓她,大杨氏不是顺水推舟的与渣男狼狈为奸吗?
那她就让渣男知道大杨氏的真面目,揭开大杨氏与他母慈子孝面具下肮脏丑陋的险恶用心,让他知道大杨氏待他究竟是怎样的“宛若亲生”,让他与大杨氏狗咬狗,到时候她便可以坐在一旁嗑着瓜子喝着茶,看好戏了!
当下主意已定,君璃便吩咐晴雪道:“你再寻那个婆子问问,看她知不知道廖妈妈出府后搬去了哪里,若是知道自然最好,若是不知道,便传话出去,让李掌柜使人去打探打探,找到人后告诉我,我安排个时间出去见见她。”
晴雪点头应了,问道:“小姐这是打算?”
君璃道:“我自有主意,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说了这么一会儿话,什么时辰了?可别误了去给太夫人问安才好。”
晴雪因扬声问了一下外间的坠儿,得知已是申时末刻了,君璃便忙换了衣裳,又妆扮了一番,方领着锁儿与秀巧去了照妆堂。
一时到得照妆堂,就见除了容浅莲与容浅菡姐妹两个,旁人都还未到,二人一瞧得君璃进来,便忙起身屈膝给君璃见礼:“大嫂子来了!”
君璃忙笑着给二人还了礼,道:“二位妹妹来得可真早。”
容浅菡笑道:“我与大姐姐就住在祖母院子后面的小跨院里,离照妆堂不过百十步距离,若这样都不能来得最早,岂非要无地自容了?”
这个君璃倒是知道,因太夫人喜欢女孩儿,所以将两个孙女儿都安置在了自己照妆堂后面的小跨院里,容浅莲住东跨院,容浅菡住西跨院,这也是在大杨氏处,君璃这两日都未见到容浅菡的原因。
容浅菡说着,目光不经意瞥过君璃发间那支珍珠簪,却神色不变,继续笑道:“倒是大嫂子,迎晖院离照妆堂可不近,却也这么早就来了,若是让祖母知道大嫂子的这一片孝心,必定会很高兴的。”
她今日穿了件姜黄色绣缠枝莲的对襟小袄,下系六幅长裙,腰间每褶各用一色,素淡雅致,色如月华,头发绾作垂髫分肖髻,发髻上簪了一对蝴蝶翠羽金花钗,发髻周围零星点缀了不少小米珠,一对用金线穿起的珍珠耳铛从发髻两旁垂至耳边,随着她的一颦一笑摇曳生姿,十分的娇俏雅致,实在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胚子。
只不过君璃此时却顾不上欣赏美人罢了,方才容浅菡扫过她发间的那一瞥虽快,她却是看见了的,见她小小年纪便如此沉得住气,只怕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因不自觉提高了警惕,也笑着说道:“若真能让祖母她老人家高兴,我便是日夜待在这里又何妨?”
姑嫂二人正说着,二夫人与三夫人被簇拥着联袂进来了,二人与一旁一直没说话的容浅莲忙上前见礼,正自热闹之际,大杨氏也来了,当下又是好一番行礼厮见。
等众人相互见过礼后,还没有人来请众人进去见容太夫人,于是众人便小声说起闲话来。
三夫人先看一眼君璃,然后笑向大杨氏道:“大奶奶头上这支珍珠簪可是大嫂赏的?可见大嫂有多疼大奶奶,连素日里自己都不大舍不得戴的簪子都赏给了大奶奶,显见得是亲姨甥了,也不知道三奶奶知道了,会不会打翻了醋坛子?”
话音刚落,二夫人已笑道:“也不怪三奶奶会打翻醋坛子,我可是听说大嫂不但赏了大奶奶好几支簪子,亦连当年母亲赏的那对羊脂玉镯都一并赏给了大奶奶呢,可见大奶奶有多可人疼,又有多得大嫂喜欢。”
二人话虽说得随意,脸上的笑也与素日并无多大差别,就跟只是在闲话家常一般,但二人说话时,却时不时的交换一下眼色,时不时会心的笑一下,看在有心人眼里,自然也就明白二人并非是在闲话家常,而是别有深意了。
大宅门里人多口杂,素来都是没有秘密的,是以大杨氏早上被君璃狠狠恶心了一把还被她讹走了不少首饰之事,该知道的人早已知道了,这其中自然也就包括二夫人和三夫人,所以方才二人才会拿话来挤兑大杨氏。
直把大杨氏差点儿气了个倒仰,在心里将君璃和两个妯娌都骂了个狗血喷头,面上却不表露出来,而是笑着说道:“大奶奶的确可人疼,不然我也不会将素日里连三奶奶和二丫头都很舍不得给的首饰给她了。”一副没有听出二夫人和三夫人是在挤兑她的样子,只因她心里知道,她表现得越生气,二夫人与三夫人便越开心,她自然不会让她们如愿。
果然就见二夫人与三夫人有些讪讪然起来。
适逢太夫人跟前儿的另一个大丫鬟如兰出来请大家进去:“太夫人请各位夫人、奶奶并小姐进去!”
众人便忙都住了嘴,鱼贯走进了太夫人的内室。
太夫人一脸的憔悴,看起来比当日敬茶时精神还要差一些,待众人行过礼后,便有气无力的摆手道:“无事都散了罢,我浑身无力得很,要躺下再歇一会儿。”
大杨氏忙上前关切的问道:“母亲今日可是又没吃什么东西?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要不媳妇再让人请了太医来瞧瞧?”
太夫人不满道:“太医说来说去都是那些话,说我肚子里没有虫子,一切都是我的臆想,可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难道还不明白的?明明那条虫子就在时刻不停的啃噬着我的五脏六腑,请他们来做什么,没的白让我生气!”
说得大杨氏不敢再提请太医的话,因又问:“那母亲可有什么想吃的?媳妇这便吩咐人去做。”
太夫人有些不耐烦的道:“我没什么想吃的,你们都退下罢,我要睡了!”
众人无奈,只得行了礼,鱼贯退了回去。
待回到迎晖院后,君璃还在想太夫人的病,要她说,太夫人的病也不难治,她记得她曾在一本书上看到过相同的案例,也是一个妇人疑心自己腹中有虫子,以致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后还是一个游医路过得知此事时,与其家人商量好,让其家人事先弄了一条虫子来,然后开了一贴催吐的药让妇人吃下,待妇人吃下药吐了 ...
(以后,便将事先准备好的虫子拿来让其看过,自此病便好了起来。
如今太夫人的情况,倒是与那个妇人颇为类似,只是君璃并没有想好要不要学那个游医,此事毕竟有些冒险,万一太夫人“吐出”那条虫子后依然好不了呢,到时候她岂非成了罪人?且她与太夫人又没有多少感情,她受不受折磨,她根本不关心。
可太夫人又是侯府地位最高的人,侯府上下都要敬着她顺着她,若是她能因此而得了太夫人的欢心,便相当于是有了一把最好的保护伞,以后无论大杨氏想对她做什么,都得事先多掂量掂量了,——当年大杨氏何尝不是因为得了太夫人的欢心,所以才会坐稳侯爷夫人的位子的?
远的不说,就说现下大杨氏让她立规矩之事,若是太夫人如今好好儿的,又愿意护着她,那立规矩的人,就该是大杨氏了,她只要将太夫人奉承后,就譬如红楼里王熙凤一般,只要将贾母奉承好了,邢夫人又算得了什么?虽然她有把握吃亏的绝不会是自己。
君璃在心里权衡了一番利弊,最后决定还是给太夫人治病,只不过要找一个合适的契机,且事先一定要将细节都安排得万无一失,到时候有了太夫人撑腰,她何愁不能在宁平侯府横着走?
次日,君璃又在卯正时分,准时去了大杨氏的上房。
还是平妈妈出来接的她,只不过脸上不再像昨日那般堆满了笑,而是满面的愁容,屈膝行过礼后,便苦着脸道:“夫人昨儿个夜里犯了旧疾,这会子头疼得厉害,本来老奴想去请了二小姐来侍疾的,偏二小姐又要服侍太夫人,大奶奶来得正好,夫人正不肯吃药了,还请大奶奶劝劝夫人去。”
昨日吃了她的暗亏,今日便犯了旧疾?君璃暗自冷笑,面上却一脸的焦急,忙忙说道:“母亲怎么能不吃药呢,不吃药病又怎么能好呢?我瞧瞧母亲去。”说着便急急走进了内室去。
果然就见大杨氏头上缠着一块抹额,正脸色蜡黄的倚在床头,旁边站着托着一碗药的素绢并捧着一碟子蜜饯的素英,二人正苦劝大杨氏:“夫人,良药苦口,您不吃药,病怎么能好呢?”
大杨氏却是一脸的嫌恶:“我不过只是有些头痛罢了,休息休息就好了,哪里就至于要吃药了?端下去,我不吃!”
素绢还待再说,冷不防就见君璃进来了,如见了救星一般,忙说道:“大奶奶,您来劝劝夫人罢,不吃药怎么能好呢?”
君璃点点头,上前自她手里接过药碗,便上前对大杨氏道:“母亲,素绢姐姐说得对,您不吃药,病怎么能好呢?”
劝了大杨氏好一会儿,见大杨氏还是不吃,便正色向平妈妈并素绢素英道:“劳烦妈妈与两位姐姐帮我按住母亲,我来给母亲灌药,母亲病糊涂了,我们可不能糊涂,一定要把药给母亲灌下去才好,不然小病岂非要拖成了大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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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回 挑拨
( “……妈妈与两位姐姐怎么还站着不动?母亲病糊涂了不肯吃药,你们作为母亲贴身服侍的人,可不能跟着犯糊涂,还不快上来帮我按着母亲,让我把药给母亲灌下去,真任母亲将小病拖成了大病,回头祖母与父亲追究起来,可不是妈妈与两位姐姐能担待得起的!”
君璃一脸大义凛然的说完平妈妈和素绢素英后,又苦口婆心的劝起大杨氏来:“母亲,媳妇知道苦药汁子不好喝,可自来良药都是苦口的,您不吃药,病怎么能好呢?还是要媳妇服侍您吃药罢,如今吃药吃是苦一小会儿,若真拖成了大病,可就不是这么一小会儿的事,而是只能成日里将苦药汁子当饭吃了!”
说着,端起药碗便要强行往大杨氏口中灌去,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端着药碗的右手的大拇指倒有大半浸进了药汁里,分明还看得见手指甲里的黑垢,——这原本是君璃为今晨伺候大杨氏吃早饭时准备的,想着昨日先是腻死了大杨氏,再是素死了她,今日该轮到恶心死她了,也好让她们主仆知道,她手段多着呢,她们尽管放马过来,却没想到,倒是在这里先派上了用场。ww
大杨氏看在眼里,只觉胃里一阵翻腾,忙强压下喉间的恶心之感,尖声说道:“我说了不吃就不吃,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难道还不知道不成?还不快给我端走,你成心不让我好过是不是?”说完心下一阵畅快,暗想若是平日里也能想怎么骂小贱人便怎么骂,不必非要顾忌着体面名声就好了。
君璃自然不会听她的,继续苦口婆心的劝道:“母亲又不是大夫,怎么可能知道自己究竟有病没病?依媳妇说,母亲还是趁早吃了药好生睡一觉,待醒来后瞧瞧如何,若是好的话也就罢了,若是不好,还是该请太医来瞧瞧才是。”
又喝命平妈妈几个:“你们几个还愣着做什么,难道没有听见我方才说的话不成?果真任母亲小病拖成了大病,你们担待得起吗?还是你们巴不得母亲小病拖成大病?母亲素日待你们可不薄,尤其是平妈妈你,谁不知道是母亲跟前儿第一等体面之人?母亲这般抬举你,你便是这般报答母亲的?”
说得平妈妈几个脸白一阵青一阵的,尤其平妈妈,更是气得胸脯一起一伏的,她和夫人之间几十年的感情,岂能容小贱人随意挑拨?可又不能反驳君璃的话,只好上前装模作样的轻按住了大杨氏的手脚。
大杨氏见平妈妈几个三言两语便被君璃拿捏住了,心下不由一阵恼怒,仗着自己是“病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事后都可以以一句“病糊涂了,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来个一律不认账,于是一把挣脱了平妈妈的手,反正平妈妈也没有用力按她,将手一扬,便将君璃手中的药碗给打翻了,黑黑的药汁子星星点点的溅了君璃大半幅裙子。
随即尖声骂道:“我说了不吃就不吃,你是耳聋了,听不见我的话吗?竟连平妈妈也敢骂起来,别说她是我的奶嬷嬷,连侯爷见了都要给几分体面,就算只是我屋里的猫儿狗儿,你一个做小辈的也轻易伤它不得,你却当着我的面儿便骂我屋里这个那个的,又仗着主子的身份,命我屋里的人来制住我,想强行灌我的药,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婆母没有,还是你竟敢忤逆不孝不成?还不快给我跪下!”
大杨氏这番话若是换做旁人听了,便是心里再委屈再气恼,说不得也只能跪下认错了,毕竟“忤逆不孝”这顶大帽子扣下来,可不是谁都担待得起的。
只可惜君璃不是吓大的,又早已知悉了大杨氏的企图,又怎么可能会被她拿捏住?果真这次示了弱,她就等着以后被她压制一辈子罢!
是以听罢大杨氏的话,立时便做出一副急得不得了的样子,向平妈妈道:“妈妈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让人再去煎一碗药来,没见母亲病情又加重了,都开始说胡话了?再不吃药,万一待会儿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咱们便是后悔也来不及了,这会儿被母亲骂上几句又算得了什么,妈妈还不快去!”
君璃摆明了不听大杨氏的,平妈妈自然也不会听她的,面上虽也满满都是焦急,脚下却不动,向君璃道:“大奶奶一心为了夫人的身体,虽然情有可原,可大奶奶终究是小辈,怎么能因为一时着急,便对做长辈的动起手来,竟试图强行对长辈灌药呢?这要是传了出去,大奶奶虽不至于被人说忤逆不孝,只怕也落不了一个好字儿,大奶奶好歹也该和软点的,也就难怪夫人生气了,大奶奶不如先给夫人好好儿赔个不是,再好言相劝,想来夫人还能听得进几分……”
话没说完,已被君璃一脸严肃的打断:“妈妈此言差矣,做儿女的虽该孝顺做父母的,可也不能一味的愚孝,难道眼睁睁看着做父母的犯糊涂了,做错了,也不劝谏阻止,反而一味的顺着父母,惟父母之命是从才是孝顺不成?那不是孝顺,那才是真正的忤逆,真正的不孝!就譬如现下,明明母亲就讳疾忌医,因药汁苦口而不肯吃,难道我也顺着不成?果真我任由母亲不吃药,将小病拖成了大病,甚至再说句不好听的,万一因此而驾鹤西游了,我岂非万死也难辞其咎了?妈妈的要求,请恕我不能听从!”
说完命早已呈目瞪口呆状的素绢素英:“平妈妈既放心不下母亲,定要寸步不离的守着母亲才安心,就劳烦两位姐姐让人再去煎一碗药来罢,待我热热的服侍母亲吃了,再睡上一觉,指不定母亲便大好了呢?”
“可是大奶奶……”素绢与素英闻言,回过神来,本能的便要驳君璃的话。ww
奈何才只开了个头,便被君璃摆手打断了,厉声喝道:“没有可是,当前母亲的身体才是第一位的,其他都是次要的,你们再不去,延误了母亲的病情,到时候父亲与祖母追究起来,这个责任你们担当得起吗?”
喝得素绢素英呆呆的,一时间也忘记大杨氏是在装病,而不是真病了,竟真担心回头宁平侯和容太夫人追究起来,她们脱不了干系,因忙行了个礼,应了一声:“大奶奶,奴婢们这就去!”,急急退了出去。
余下大杨氏被她喧宾夺主的举动弄得越发的怒不可遏,脑仁也开始真个痛了起来,禁不住拿手按着太阳茓,怒声说道:“我说了我没病,你却非要逼我吃药,到底安的什么心,是不是巴不得我即刻死了才称愿?”
君璃一脸的诧异:“母亲说您没病,可方才我来时,平妈妈不是说您昨儿夜里犯了旧疾吗,难道平妈妈竟是在糊弄我不成?还是母亲为了不吃药,明明有病也非要说自己没病?母亲这样讳疾忌医可不行,须知当年蔡桓公便是因不听扁鹊的劝,总以为自己无病,所以最后才无药可救以致身亡的。”
大杨氏闻言,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间说了什么,又恨君璃空口白牙的咒她早死,恼羞成怒之下,开始胡搅蛮缠起来:“不管你说什么,反正我就是不吃药,你要是再敢逼我,就休怪我不念素日的情分了!”
她们素日里有过情分吗?君璃暗自冷笑,低下头接连眨了几下眼睛,待眼里有了泪水后,方抬起头来,泫然 ...
(欲泣道:“母亲为何定要说媳妇是在逼您呢,媳妇也只是担心您的身体,希望母亲早日康复罢了,还求母亲念在媳妇一片孝心的份上,就答应吃药罢,只要母亲肯吃药,要打骂儿媳都使得,儿媳绝无半句怨言!”一边说,一边还作势欲跪下去。
直把大杨氏气了个浑身发抖,暗恨君璃狐媚子惯会装腔作势,正待再说,偏素绢与素英才被君璃斥责了,动作极快,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已又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进来了,君璃便也不跪了,借接药顺势站了起来,关切的向大杨氏道:“母亲,药来了,要不让媳妇趁热服侍您吃?”
大杨氏满肚子的邪火,哪里肯听她的,抬手又是一下,便将药碗再次打翻了,将君璃的上衣也溅湿了一大片,见君璃一副狼狈的样子,才觉得稍稍解了气,不无快意的说道:“我说了不吃就不吃,你让人再煎多少碗药来都是一样,下一次,你可就别怪我不客气,将这滚烫的药往你脸上浇了!”
君璃却似听没见大杨氏的话似的,又命素绢素英去煎药,待二婢仓惶的行礼离去后,也不再劝她了,而是径自走到房门外,“噗通”一声跪在了廊下,哀声苦求道:“母亲,您就算再生媳妇的气,也不能拿您自个儿的身子来开玩笑啊,媳妇求您了,只要您肯吃药,要打骂儿媳都使得,儿媳绝无半句怨言……儿媳求您了……”说着,捣蒜般磕起头来。
大杨氏快被气疯了,但气怒到极致之下,反而渐渐冷静了下来,立时便深深后悔起自己意图通过装病来折腾君璃的决定来,小贱人根本不顾脸面,既不顾自己的脸面,更不顾别人的脸面,什么不要脸的话都说得出来,什么不要脸的事都做得出来,而她却不能不顾及自己的颜面,更不能不顾及自己这么多年来苦心经营出来的贤名,可不就只有被她恶心被她拿捏的份儿了?
自己这两日可真是被气昏头了,竟被她牵着鼻子走起来,不行,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她想要得到的东西也还未能得到,哪有那个时间来与小贱人干耗,还是趁早让小贱人跟那个浪荡子狗咬狗去正经,到时候小贱人死了,旁人便也只会认为是那个浪荡子做的,让她一举便能除掉两个眼中钉肉中刺!
大杨氏既清醒过来,自然不会再像方才那般胡搅蛮缠,而是立时命平妈妈去外面搀了君璃起来,待君璃抽抽噎噎的进屋后,又做出一副大受感动的样子,说道:“你这孩子,倒真真是一片孝心,我素日里果然没看错你,方才是我头疼得糊涂了,并非是有意要难为你的,你快别哭了,我吃药便是,不然让旁人瞧了,知道的是你一片孝心,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娘儿俩怎么样了,让人以为咱们娘儿俩生分了就不好了。”
又命平妈妈:“没见你大奶奶的衣裳都湿了吗,还不快扶你大奶奶下去梳洗一番,再换身衣裳?就取我前儿新做的那件浅紫色绣竹枝的衣裳与你大奶奶穿,那样娇嫩的颜色,我这么大年纪的人了,早不适宜穿了,如今给了你大奶奶,倒是正正适合。”
平妈妈不明白大杨氏前后的反应怎么会差距这么大,虽然大杨氏一个口令她便一个动作,但脸上的错愕根本来不及遮掩,还是大杨氏咳嗽了一声,又冲她使了个眼色,她方回过神来,忙收起脸上的错愕,强挤出一抹笑意,上前欲扶君璃起来:“大奶奶,让老奴服侍您梳洗更衣去罢。”
事实上,君璃心里的错愕不比平妈妈少,她也没想到大杨氏明明前一秒还一副喷火暴龙的样子,谁知道下一秒就又变回了素日温柔贤良的小白花样,这样的变脸速度,让她不得不感叹大杨氏的确是个人物,不容小觑!
但她今日的目的已算达到了大半,便也见好就收,屈膝向大杨氏行了个礼:“那媳妇就随平妈妈下去梳洗更衣了,待会儿再回来继续服侍母亲。”随平妈妈梳洗去了。
余下大杨氏一个人坐在床上,“啪”的一声折断了自己三根寸许长的指甲,又接连深呼吸了几次,方将心里的火勉强压制住了。
不多一会儿,换过衣裳的君璃与平妈妈一道回来了,素绢与素英也捧着第三碗药进来了。
君璃忙接过来,上前对大杨氏道:“母亲,让媳妇来服侍您吃药罢?”
大杨氏点点头,强迫自己假装没看见君璃伸进药汁里仍带着黑垢的指甲,接过药一饮而尽,吃蜜饯时,又强迫自己假装没看见君璃递到她口边的蜜饯是掉到桌上又被她捡起来的,只略抿了一下,便强忍恶心囫囵吞了下去,方笑向君璃道:“我这病原是老毛病了,如今吃了药,睡上一觉,想来便没有大碍了,倒是你,才进门几日呢,正是该与湛儿好得蜜里调油的时候,老在我屋里服侍算怎么一回事?我可还等着抱孙子呢!”
顿了顿,一副推心置腹的语气,“我也知道湛儿前几日有些个过分,不过他嘴上虽不饶人,心却是好的,最是好性儿,他虽不是生的,却是我养的,知子莫若母,你听我的,只要你将说话的语气放和软些,他一定会顺着你的。好了,时辰也不早了,你且先回去罢,以后也不必过来立规矩了,要孝顺也不在这上头,你与湛儿能和和美美的,早日为我生下一个孙子,那才是真正的孝顺呢!哦对了,湛儿那边我也会使人去与他说的,你只管回去等着,他很快就会回家了。”
总算听大杨氏说了那句‘你且先回去,以后也不必过来立规矩了’,君璃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虽说她有的是法子恶心大杨氏,可她在恶心大杨氏的同时,自己也吃了一些小亏,就譬如之前被大杨氏泼药在身上时,有几点溅在了她手上,这会儿正隐隐作痛;再譬如方才在廊下那一跪,她的膝盖这会儿都还觉得凉凉的;更重要的是,她实在不想时时刻刻对着大杨氏那张脸,还得强忍恶心一口一个叫她‘母亲’,——幸好如今总算可以解放了!
因假意推辞了一句:“我还是留下服侍母亲罢……”见大杨氏坚持,便也就顺势不再留下,与大杨氏行了礼后,便退了出去,领着锁儿与坠儿回了迎晖院,至于渣男回不回来,她是一点也不关心,当然,他若是能不回来,那就最好了。
因假意推辞了一句:“我还是留下服侍母亲罢……”见大杨氏坚持,便也就顺势不再留下,与大杨氏行了礼后,便退了出去,领着锁儿与坠儿回了迎晖院,至于渣男回不回来,她是一点也不关心,当然,他若是能不回来,那就最好了。
只可惜君璃这个梦想注定要破灭了,只因她前脚方离开大杨氏的上房,后脚大杨氏便使了人去寻容湛回来。
彼时容湛正与他的几个狐朋狗友在青楼里吃酒,因身上隐秘部门到处都疼得慌,又不人看见,便也不敢叫女娘相陪,只是一杯接一杯的吃闷酒。见人寻了来,说是夫人病了想见他,让他即刻回去,他素日最听大杨氏的话,又听得大杨氏病了,不由十分着急,当下便扔下一众狐朋狗友,与来人一道回去了。
待回府后,自然是先去见大杨氏,大杨氏果然一脸病容的躺在床上,瞧得他回来,倒是十分高兴,却依然没什么精神。
容湛因关切的问大杨氏:“不知母 ...
(亲身上哪里不好?可请太医来瞧过了?”
大杨氏见问,有气无力的道:“我没什么大毛病,不过是犯了旧疾,头疼无力罢了,你不必担心。倒是你这才成亲没几日,怎么也不说留在家里好生陪陪你媳妇,成日价的往外跑,算怎么一回事,难道为区区两个丫头,还认真恼了你媳妇不成?你媳妇那个人我最是知道的,相貌好嫁妆丰厚就不说了,性子也是一等一的好,你得了这么好一个媳妇,还有哪里不足的?你若心里还有我这个母亲,就听我的,这些日子都留在家里陪你媳妇,我可还等着抱孙子呢,你若再有事无事的都往跑外,再惹你媳妇生气,就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儿子了!”
又吩咐平妈妈:“你这便亲自送你大爷回去,再顺道去门房一趟,传我的话,就说以后没有侯爷和我的命令,谁若是胆敢擅自放大爷出府去,一律打四十大板,再革了米粮撵出去!”
说得容湛满脸的阴霾,沉声道:“敢是那个泼妇又在母亲面前告我的状了?还有,我不是让她过来好生服侍母亲吗,这会子她人呢?”
平妈妈Сhā嘴道:“大奶奶倒是一心想服侍夫人,只是她一直哭哭啼啼的,夫人便让她先回去的。大爷,不是老奴说您,大奶奶便是再不好,总也是夫人一力促成的这门亲事,您便是不看大奶奶,也该看夫人的面子不是?况女人谁不爱喝醋,谁又不爱温柔小意儿,大奶奶又嫁妆丰厚,难免会有几分傲气,您便顺着她一些又何妨?夫人也是这么大年纪的人了,难道您忍心让夫人为您操心一辈子不成?”
又小声嘟哝,“大爷当夫人是因何犯了旧疾,还不是为您和大奶奶如今这样急的?”
大杨氏忙呵斥她:“你嘀嘀咕咕说什么呢,没听见我的话是不是,还不快送了你大爷回去?”转向容湛,正色道:“你别以为我方才的话是吓唬你的,你若再敢有事没事都往外面跑,我就真当没有你这个儿子了!”
主仆二人一唱一和的,又着重提了几次君璃的嫁妆有多丰厚,说得容湛心里越发的不舒坦,暗想明明就是那个泼妇给了他气受,如今倒还好意思在母亲面前告起他的状来,还将母亲给气病了,不就是仗着她嫁妆丰厚吗?害得母亲发了狠,以后他等闲都别想出府了,实在是可恶,他一定要想个法子,将她的嚣张气焰给打压下去才行!
------题外话------
儿子拉肚子都快一个月了,一直没好彻底,今早上五点过拉了一床,尿不湿都兜不住,于是大早起来洗床单,真的是心力交瘁啊,他又感冒了,一直流鼻涕,现在一摸他的鼻子就哭,真的好心疼,恨不得病的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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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回 歪主意
( 平妈妈送罢容湛,又顺道去门房传了话后,方回到大杨氏的上房,屈膝行礼后,向大杨氏复命道:“回夫人,老奴已经将大爷送回迎晖院,亲眼瞧见他进了院子,又去门房上传过话了。ww”
大杨氏面沉如水的点了点头,片刻方冷声道:“小贱人恶心了我好几日,如今也该轮到她被那个浪荡子恶心,与那个浪荡子狗咬狗了!”
容湛的性子她最清楚,本就因君璃嫁妆丰厚而心里存了疙瘩,几日下来便与君璃闹了个不可开交,如今又听平妈妈说君璃在她面前哭哭啼啼的,她是为他们夫妻俩急病了的,又被她严令没侯爷和她的命令不得出府,还不将君璃恨之入骨?到时候她何愁没有好戏看!
平妈妈想了想,皱眉道:“大爷那个人,说好听点是好性儿,说难听点便是好色又无用,小贱人撒泼他固然没奈何,只怕小贱人撒娇他也一样招架不住,他又自来最听夫人的,如今夫人既发了话让他不得出府,他便只能待在家中,万一到时候他与小贱人朝夕相处,反倒生出了感情来,——这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可都不是天长日久的处出来的,到时候夫人岂非弄巧成拙了?”
大杨氏冷笑道:“我怎么可能让他们处出感情来?且瞧着罢,若是他们继续水和不容也就罢了,若不是,哼哼……”她怎么可能让自己的两个眼中钉肉中刺处出感情,继而生下嫡子来,威胁到她的潜儿;她若没有后招,又怎么可能放心让浪荡子和小贱人朝夕相处,给他们制造和解并产生感情的机会?!
再说容湛被平妈妈送回迎晖院后,因心里窝了一肚子的火,神色自然好看不到哪里去,以致一路走来,遇见他的丫头婆子们都有些战战兢兢的,虽说阖府上下都说大爷好性儿,可那好性儿也是分人的,大爷的好性儿,向来只针对府里那些长得漂亮的丫头们,至于其他长得不漂亮的丫头和婆子们,可就不在此列了。
君璃没想到容湛竟这么快便回来了,本来正与晴雪几个说笑的,瞧得容湛进来,因见屋里除了自己主仆几个外,便再没有别人,便也懒得与容湛虚与委蛇了,直接沉下脸来,冷声道:“我说过让你别惹我的,否则就别怪我心狠手辣,看来你除了蠢之外,记性也不怎么好啊!”
容湛早想到经过前几日君璃被自己算计给大杨氏立规矩之事,她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了,是以这次学乖了,根本不进屋里,而是聪明的站在了门口,一旦君璃发难,他不管是叫人还是逃走,时间上都来得及
是以闻得君璃的话,他立刻有恃无恐的反唇相讥道:“你个泼妇,除了撒泼以外,你还会什么?真当爷怕了你不成,不过是爷不屑与你一个女人动手罢了,你还得寸进尺起来,竟还敢到母亲面前告爷的状,将母亲给气病了,你真当爷治不了你是不是?你若再敢嚣张,爷拼着脸面性命都不要,也一定要休了你!”
大杨氏跟渣男说是她将她给气病了的?看来渣男对大杨氏的话还真是有够深信不疑,奉若神明的。
君璃暗自冷笑,嘴上也不闲着,不屑道:“你除了这几句话,还有没有别的有新意一点的?你没说烦我都听烦了,你若真有本事,就休了我,我求之不得,若是没有那个本事,就别在这里废话,哪边凉快滚哪边去,你不想见到我,难道以为我就很想见到你不成?”
君璃轻蔑的眼神和讽刺的语气让容湛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想也不想便欲骂出去,可话到嘴边,才发现除了方才那几句话,自然果然如君璃所说的那样,根本再找不到别的有新意一点的话来骂她,不由又是一阵气闷,只得气急败坏的老调重弹:“这世上怎么会竟有你这样的女人,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会娶了你这么一个女人!”
“向妈妈——”君璃却懒得再与他废话,直接扬声向外一喊,果然就见容湛浑身一僵,随即便逃也似的拂袖而去了。
君璃看着他的背影,又是不屑又是好笑,暗想渣男果真没用得可以,随即问晴雪:“李掌柜那边可有消息了?”看渣男对大杨氏奉若神明的样子,她越发期待起将来她揭穿了大杨氏的真面目时,渣男的反应了,所谓“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过去二十几年以来,渣男都是发自内心的敬爱大杨氏,她已等不及看他到时候会恨大杨氏恨到什么地步了!
晴雪道:“李掌柜说已经有几分眉目了,想来再过几日,就该有好消息传来了。”
君璃点点头,又吩咐晴雪道:“你这几日不是给了咱们院里几个粗使婆子不少好处吗,再给她们一些好处,让她们设法将今日我被夫人连泼了两次药在身上,最后还被她逼得跪下了,她才答应喝药之事在府里传扬开来,传得越热闹越好,我倒要看看到时候我那位向来温柔贤德的好姨母有何话说!”
大杨氏虽然一见势头不妙便及时收了手,不再让她过去立规矩,可她将药泼在她身上,她在她上房外的廊下下跪却是事实,她不是转眼就煽动了容湛回来恶心她对付她嘛,那她不礼尚往来一下,岂非太对不起她亲爱的好姨母待她的“深情厚谊”了?
再说容湛气急败坏的离了正房后,本来想像往日一般出府花天酒地去的,去到外面,便不会有人再拿不屑、鄙视和失望的目光看他,而是所有人都只会捧着他奉承着他了,这也是他成日里都想往外跑,不想待在家里的主要原因。
还没走出迎晖院的院门,却猛地想到之前大杨氏的话,想起大杨氏素日待他的关心和疼宠,容湛觉得自己伤了谁也不能伤了她的心,只得至少暂时打消了往外跑的念头;可一想起大杨氏迫他留在家中泰半还是为了君璃,忍不住又是一阵无名火起,那个女人实在太可恶了,偏他既骂不过她更打不过她那四大金刚关键还休不得她,亦连想去后面小跨院通房们屋里,抚慰一下自己受伤的身心都碍于那一身不能见人的伤而只得作罢,自己若不趁早将她的嚣张气焰打压下去,岂不是只能被她欺压一辈子了?
念头闪过,容湛忽然想到他的那群小厮们,里面有几个颇为伶俐的,必定知道女人最怕的都有哪些,——至于他自己,若问他女人最喜欢的都有哪些,他倒是比谁都知道,自己虽不能将实情说与那些小子们知道,旁敲侧击问一问他们还是可以的,只要他知道了女人最怕的都有哪些,到时候只管一一对那个泼妇施展出来,不怕不能将她的嚣张气焰打压下去,一雪这些日子以来的耻辱!
既已有了主意,容湛便不再犹疑,径自大步往外院行去,横竖大杨氏只是说的让他不得踏出府门半步,又没有限制他在府内的自由,他自然去得外院,况除了外院,这会子他也再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
容湛去到外院后,第一件事便是召齐自己的八个小子,正色说道:“爷有一件正事问你们,你们须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且不得将此事泄露出去半个字,明白吗?否则,就别怪爷不念旧情了!”
众小子见他说得郑重,只当是有什么大事,心下不免都有些惴惴的,因拿眼去看素日最得容湛用的一个小子松烟,指着 ...
(他替大家伙儿先问问大爷到底有什么“正事”,万一是他们兜不住的,可千万得劝着大爷别去做,不然事后侯爷追究起来,大爷会如何他们说不准,他们会落得什么下场,却是不言而喻的。
松烟素日既然最得容湛的意,自然早已将自己当做了八个小子里的头儿,见众人都拿期待的眼神看自己,虽也担心不知道容湛又要整出什么幺蛾子来,心下却是不无得意的,因忙陪着笑脸小心翼翼的问容湛道:“爷有话问,小的们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不知道爷到底要问什么?还请爷明示。”
其他小子听了,忙齐声附和道:“小的们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还请爷明示。”
小子们恭顺的态度,让容湛十分受用,满意的点了点头,才压低了声音问道:“你们可知道,女人最怕的都有些什么?”
大爷想问的竟然是这个?众小子见容湛一脸少有的郑重,还当他要问什么了不起的问题呢,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竟会问这个,面面相觑之余,一时间都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还是容湛见众人不说话,不耐烦了,又问了一句:“你们都聋了,没听见爷问话不成?”
方让众人回过神来,松烟因先赔笑说道:“谁不知道大爷自来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可见对女人们心里想什么再清楚不过了,如何倒问起小的们来?小的们能知道什么,如何就敢在爷面前班门弄斧起来?”
另一个小子项烟忙也赔笑说道:“是啊大爷,小的们能知道什么,没的白误了大爷的事儿……”
话没说完,容湛已冷下脸来道:“让你们说你们就说,废什么话呢,敢是把爷的话当耳旁风不成?”
二人见他说翻脸便翻脸,唬得不再多再说,忙低下头做冥思苦想状,倒是一旁另一个素日不大得容湛用的小子徽烟道:“小的家里有四个姐姐两个嫂嫂,倒是知道一点女人最怕什么。小的日常在家里,常听姐姐嫂嫂们抱怨的,便是怕嫁不到一个殷实人家没银子用,怕男人不上进,怕生不出儿子来,怕遇上恶婆婆,怕有朝一日会变老变丑,还怕男人不与自己一条心,在外面沾花惹草……总之,她们怕的多了去了,小的打小儿听到大,如今耳朵都快听得起茧子了!”
容湛听说,不由大感兴趣,忙问道:“还有呢,还有没有什么是女人害怕的?”
徽烟想了想,摇头道:“小的能想到的就这么多了,难道大爷竟觉得还不够不成?依小的说,就这些已经够女人日夜担心的了,若再多几样,岂非要将全天下的女人都给愁死了?”
说得容湛笑了起来,拍了拍徽烟的肩,吊儿郎当的笑道:“素日里见你小子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想不到嘴巴还挺利索!”说完,飞快思索起徽烟说的这些哪一条适合施展到君璃身上开来。
怕没银子用?那个泼妇嫁妆那么丰厚,京城里就没有不知道的,只怕他手里的私产都没她多,这一条显然行不通;怕男人不上进?她根本不想嫁给他,一如他不想娶她一般,又怎么可能会关心他上不上进;至于怕生不出儿子来,她前儿还打算废了他再去族里抱养一个儿子,显然这一条也行不通;怕遇上恶婆婆?母亲这会儿都还被她气得躺在床上,可见只有她欺负母亲,没有母亲欺负她的;怕有朝一日会变老变丑?这是自然规律,非他以人力能改变的;最后剩下怕男人不与自己一条心,在外面沾花惹草,与第二条一样,她压根儿不想嫁给他,只想跟他做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又怎么会在乎他心里有没有她,在外面又有多少女人呢,亦连她之前卖了他的两个通房,也只是因为那两个通房眼里没有她,而非她善妒吧?
容湛把徽烟说的这么多条一一在心里过了一遍,却沮丧的发现,就没有一条是适合施展到君璃身上的,不由满心的不忿与不甘,因沉着脸问徽烟:“除了这些,还有没有别的?”
徽烟认真想了想,摇头道:“除了这些,小的实在想不到别的了,要不,大爷再问一问他们几个?”拿眼看向松烟几个。
松烟几个忙道:“徽烟将小的们能想到的都说了,小的们实在再不出别的了,还请大爷恕罪。”个个都禁不住在心里暗想,大爷问这些来做什么?听说新进门的大奶奶有些个……与别的大家千金都不同,也不知道大爷是不是因为这个才问他们的?
容湛见实在问不出别的来了,自己又在心里想了一遍,发现的确再想不到别的了,只得在心里恨恨道,真是便宜那个泼妇了!
正极度不甘之时,冷不防又听另一个小子墨烟道:“小的倒是有一点子浅见,还请大爷容禀。小的觉得,女人除了怕方才那些以外,最怕的其实应该是自己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甚至对自己不屑一顾才对,不然那些戏文话本里面,也不会有那么多抑郁而终的佳人怨女了,大爷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一席话,恰如一道闪电划过空中,照得容湛霎时眼前一亮,对啊,他怎么竟没想到这个呢?方才徽烟提出的那几条之所以行不通,究其根本原因,还是那个泼妇心中没有自己,所以才会对自己不屑一顾,所以才能那样肆无忌惮的欺压自己,折辱自己,若是她心中有了自己,看她还舍不舍得这样对待自己,她捧着自己顺着自己还来不及呢,到时候岂非就该轮到他想怎么折辱她就怎么折辱她,自然也可以一雪今日之耻了?
念头闪过,容湛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对啊,他之前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呢,枉他自诩京城御美界的第一人,竟连这个也没想到,实在是太失策了,而要说到如何讨女人的欢心,他敢说满京城他称第二了,便再没人敢称第一的!
容湛有了主意,心下瞬间大定,因命松烟:“你即刻去一趟宝芝斋,去将那里最好的胭脂和水粉各买两盒儿回来,另外,再去多宝阁将他们最时新的首饰选几样回来,爷有急用!”女人最喜欢的,无外乎胭脂水粉时新的衣料首饰罢了,再配上他屡试不爽的甜言蜜语,就不信那个泼妇不中招!
“是,大爷,小的这便去。”松烟忙应了,却并不就走,而是垂手立在那里,小心翼翼的问道:“只是爷,宝芝斋最好的胭脂和水粉足要二十两一盒,多宝阁最时新的首饰没有几百两,只怕也买不回来,还请爷示下,这银子小的是去账房支取,还是……”
早在几年前,宁平侯便已亲自下了令,没有他的命令,容湛休想从账房领到一钱银子,谁若敢支银子给他,一律以侵吞主家财产送有司衙门查办治罪,是以松烟那句‘这银子小的是去账房支取’不过是陪衬,真正的重点,其实是那‘还是’后面未说出口的话。
容湛一听这话便想到宁平侯素日待他有多苛责,沉下脸来冷声道:“你也是在爷身边当差当老的人了,竟连这个问题也要来问爷?自然是去夫人屋里支银子……”
因大杨氏代管着容湛亲生母亲戚氏嫁妆里的所有田庄铺子,自然也管着这些田庄铺子的一应出息,是以容湛素日里一没了银子使时,便是去寻大杨氏要,只是话才说了一半,容湛忽然想到大杨氏如今正值病中,自己最后虽一定能要来 ...
(银子,却难免惹母亲生气,甚至加重她的病情,是以话才说了一半,便自发打住了,转而命松烟:“不必去夫人屋里了,只管去开了爷的库房,寻几样粗笨的东西当了,不就有银子了?连这点小事都要请爷的示下,你的差事倒是当得越发好了,下次再这般没眼色没成算,就休怪爷不客气了!”
松烟闻言,忙唯唯诺诺的应了:“小的以后再不敢了,还求大爷饶过这一次!”随即行了个礼,自去容湛的库房寻东西去了。
这里容湛将剩余的小子们都打发了,便开始思索起自己接下来要如何让君璃对他心生好感,继而喜欢上他,最后更是对他死心塌地起来。
想了一回,觉得此事不能操之过急,还得循序渐进,一步步来才是,毕竟他才跟君璃闹成那样,君璃又一连对他动了两次手,言语间的摩擦就更是多得多,除了君璃是傻子,才会相信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依然能对她产生好感,这也未免太刻意了些,没的白惹她生疑,倒不如这两日先别进去惹她的厌,还是过几日寻下合适的契机了,再先假意与她和解,然后徐徐图之的好。
容湛心里有了章程,于是接下来两日都没有进内院去,而是耐心等到第三日傍晚,阖府上下都该去照妆堂给太夫人请安时,方袖了命松烟日前买来的东西,去了照妆堂,打算当着众人的面儿,郑重其事的与君璃赔礼致歉,再将东西都送与她,说自己知错了,然后顺理成章的与君璃一道回迎晖院,走出他计划的第一步,只要顺利走出了第一步,之后的路自然就好走得多了!
一时到得照妆堂,不想不但阖府众女眷都在,亦连宁平侯与二老爷三老爷并容瀚容潜兄弟几个也在,容湛一见宁平侯心里便发憷,也不敢再拿出东西当众给君璃赔礼道歉了,只得上前给一众长辈见过礼后,便退了宁平侯身后与容潜站到一起。
宁平侯也是一见容湛便不痛快,狠狠剜了他一眼,才沉声道:“听说你这两日都歇在外书房,倒是难得你没有出去鬼混,只是你媳妇才过门几日,你便日日歇在外书房,成什么体统,惹得你母亲为你操碎了心!你今日便给我搬回去,听见了吗?”
容湛正发愁没有台阶下,自己不好主动搬回迎晖院去,以免到时候又惹来君璃的冷嘲热讽,且在阖府上下面前,也委实太没面子了一些,闻得宁平侯的话,倒是难得正中下怀,暗想到时候君璃说他,他也有话说了,可不是他自己要搬回去的,而是父亲命他搬回去的,因忙恭声应道:“是,儿子记住了,待会儿便搬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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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回 献殷勤
( 宁平侯见容湛态度还算恭敬,方面色稍缓,正要再说,一旁身着一袭淡蓝色二色金缂丝锦缎通袖长袄的二夫人已拿帕子捂了嘴,笑道:“湛哥儿只怕早想搬进来了,只不过年轻人面薄脸嫩的,不好意思罢了,这会子心里还不知道多感谢侯爷给了他这个台阶下呢,湛哥儿,二婶我说的可对是不对啊?”
不待容湛答话,又笑道:“也不怪湛哥儿早想搬进来,虽大奶奶才进门不到十日,可大奶奶的人品才貌却是我们大家都看在眼里的,这些也还罢了,我最喜欢的,还是大奶奶待长辈的那份孝顺之心,为了劝大嫂吃药,一连被大嫂不小心打翻了两碗药在身上也不在乎,还跪下来好言好语的劝大嫂,直至劝得大嫂答应吃药才算完。ww大嫂可真真是好福气,能得一个这般孝顺的儿媳妇,实在让弟妹我羡慕得紧啊!”
二夫人话音刚落,一身酒红撒金褙子配雪青马面裙的三夫人便笑着接道:“是啊,大嫂可真真是好福气,能得这样一个孝顺的儿媳妇,也就难怪之前大嫂要一力促成这门亲事了。我说句心里话大嫂别恼啊,先我还想着,别是大嫂偏心娘家人,所以才在大家面前将大奶奶夸得花儿一样,如今看来,大嫂的确不是偏心娘家人,而是大奶奶的确有那么好!”
妯娌二人一唱一和的,说得大杨氏差点儿没怄死过去,暗自将二人恨个半死之余,因忙拿眼去看宁平侯,生恐宁平侯听了二夫人三夫人的话,以为她有意为难君璃,竟将药洒了新媳妇一身,还逼得新媳妇才进门几日便下跪,须知这门亲事可是她一力促成的,如今却恰恰是她最先刁难君璃,难道她其实并不满意君璃,君璃也没有她之前说的那么好不成?且也有损她一贯温柔贤良的形象。
随即又忍不住暗想,到底是谁将此事传扬开来的,那日的事她明明就下了封口令,自己院里的人应当没有一个敢出去乱传才是;当然,也有可能是小贱人将事情传扬开来的,可小贱人才进门几日,手上除了自己的几个陪嫁丫头并婆子,根本没有可用之人,她这几日又没有与二房三房的人接触过,二房三房的人到底是如何知道的?
不过眼下显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大杨氏因忙打点起精神,笑向二夫人与三夫人道:“两位弟妹说得不错,大奶奶的确孝顺,不过到底谨小慎微了一些,见我因犯了头疾,口气比之往日略有些不好,便以为如今身份不同,以往是我的外甥女儿,如今却是我的儿媳妇,儿媳妇与外甥女自然不一样,以为我是在生她的气,吓得手软脚软的,只当我是那些个恶婆婆,却不知我也是有女儿的人,又怎么可能自己的女儿就当宝,人家的女儿就当草呢?况咱们家也做不出那等小家子气的事儿来,只看母亲待咱们妯娌三人宛若亲生,便可知一二了。”
说着看向一旁低眉顺眼与二奶奶站在一块儿的君璃,招手笑道:“大奶奶过来,如今当着你两位婶子的面儿,我便再与你说一遍,以后一定拿你当亲生女儿般看待,就跟菡丫头一样,你在我面前实在不必那般谨小慎微,只管素日怎么样,如今仍怎么样,可好是不好?不然传到那些惟恐天下不乱的人耳朵里,还以为咱们姨甥婆媳俩怎么了呢!”说到‘唯恐天下不乱之人’几个字时,禁不住似笑非笑看了一眼二夫人和三夫人。
因今日阖府的主子们都在,是以君璃自进门起,便一直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只要旁人不问到她头上,哪怕就是说到她头上,就譬如方才宁平侯要容湛即日便搬回迎晖院时,再譬如方才二夫人与三夫人说得热火朝天时,她也只当没听见,一直尽职尽责的装壁花,反正她是新媳妇嘛,新媳妇羞怯一些还不是该的?打定主意要给旁人一个娇娇柔柔的小白花印象,以便将来不管她是跟容湛又有了摩擦,还是再次跟大杨氏起了冲突,舆论也不会一边倒的倒向他们。
这会子见大杨氏问到自己头上,君璃倒是不好再装壁花了,只得微红着脸上前几步柔柔一笑,道:“母亲待媳妇的好,媳妇心里自是明白,媳妇打小儿便没有亲娘,以后母亲便是媳妇的亲娘了,媳妇一定会加倍孝顺母亲的!”
反正事情已经传扬开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别人心里自然有自己的想法,又岂会因大杨氏欲盖弥彰的三言两语,就改变了自己心里看法的,她便是顺着大杨氏的话来说又何妨?更何况她那番话看似恭谨,实则什么实质性的内容都没有,更没有否认大杨氏泼她药,让她下跪之事,以二夫人和三夫人的精明,又岂有听不出来的?
小贱人倒是挺会避重就轻的……大杨氏心中冷笑,面上却一派慈爱的样子,拍了拍君璃的手,笑道:“你若是能早日让我抱上孙子,那才是对我最大的孝顺呢!”
君璃闻言,忙满脸通红的低下了头去,一副不胜羞怯的样子,心里也在冷笑,她若真为大杨氏生下了孙子,只怕大杨氏能气死过去,毕竟容潜至今都还没有嫡子,若是容湛先有了嫡子,容潜得封世子的机会无疑又要增加几分变数;不过一想到自己要为渣男生孩子,君璃立马打了个寒颤,觉得大杨氏还是活着的好,不然她该上哪儿去再找一个人来与渣男相爱相杀呢?
就有丫鬟出来屈膝禀道:“太夫人请各位主子进去!”
宁平侯当先站起来,威严的咳嗽了一声,说了一句:“都跟我进去罢!”当先走进了太夫人的内室去。ww
大杨氏妯娌几个见状,不敢再多说,忙跟在二老爷三老爷的身后,也一道进了太夫人的内室,其后才是一众小辈们,君璃与二奶奶柯氏并两位小姐走在了最后。
就见太夫人的气色越发的不好,人也越发的憔悴,内室的窗户都关得严严的,一丝风也透不进来,以致整间屋子都给人以一股憋闷的感觉,再合上一旁香炉里不知道什么香散发出来的阵阵香味,实在让人有些难以忍受。
但这话谁也不敢说出来,不但不敢说出来,亦连脸上都不敢带出来几分。
宁平侯因当先上前给太夫人见礼:“母亲,儿子给您请安来了。”行完礼,便顺势坐到了太夫人床头,又关切的问道:“母亲这两日可还是吃不下也睡不好?依儿子说,不如还是请了太医再来瞧瞧,老这样吃不下睡不着的,您的身体可这么受得了?”
虽说是自己的儿子,毕竟是一家之主,太夫人在人前还是要给宁平侯留几分面子的,是以听罢他的话,并没有像那日大杨氏问同样的话时那般不客气,不过依然不同意请太医就是了:“请太医来做什么,说来说去都是那些话……”说一句就要喘半日,“我这两日想来想去,我这病委实来得蹊跷,也不知是不是撞客着了什么孤魂野鬼,我想着,不若请了清源寺的慧远师太来瞧瞧,做一场法事,再印一千本《清心咒》散出去,就当是积福了……”
“母亲怎么说便怎么做。”宁平侯忙应了,又吩咐大杨氏:“夫人,明日你便将事情都安排下去罢,也好早日让母亲好起来。”
“是,侯爷。”大杨氏忙也应了,“妾身明儿一早便使人去请慧远师太。”心里却忍不住腹诽,做法事 ...
(,印一千本《清心咒》,母亲说得倒是轻松,也不想想得花费多少银子,真当宁平侯府还是早年的宁平侯府呢?
太夫人勉力说了这么多话,已是十分支持不住,因命众人都散了,她要歇息了。
众人只得行了礼,鱼贯退了出去。
方走出太夫人的正房,二夫人便小声道:“瞧母亲的气色,很是不好的样子,不知道要不要将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起来冲一冲?”
话音刚落,宁平侯已冷声斥道:“胡说八道什么呢,母亲不过是害了一点小病罢了,听你的意思,竟是巴不得母亲好不了了是不是?”骂完二夫人,又骂二老爷,“……若是连自己的老婆都管教不了,说不得我只能让你大嫂这个宗妇代你管教了!”
骂得二夫人登时满脸通红,浑身发抖,羞愤得恨不能死过去,羞的是若骂她的是大杨氏这个大嫂也就罢了,如今骂她的却是宁平侯这个大伯子,传了出去,她还要不要见人了?愤的则是大伯也忒护短了一些,她方才不过就挤兑了大嫂几句,大伯立马还以颜色,当着这么多的面给她没脸,是在欺她娘家无人是不是?当即以袖捂脸,哭着跑了。
余下二老爷也是一脸的羞愤,既有针对二夫人的,也有针对宁平侯的,毕竟二夫人就算再不好,也与他生活了二十几年,还为他生儿育女,大哥今日却这样打她的脸,与打自己的脸又有什么分别?因勉强压下满心的火气,对宁平侯说了一句:“大哥放心,我回去一定好生管教她,教她务必管好自己的嘴!”领着二房其他的人,也急匆匆离开了。
眼见二夫人被打了脸,三夫人如何还待得下去?她再待下去,谁知道下一个被打脸的,会不会就是她了?因忙悄悄扯了一下三老爷的衣角。
三老爷自来宠爱三夫人,接收到三夫人的暗示,忙赔笑着向宁平侯行了个礼:“时辰已不早了,若是大哥没有旁的吩咐,我们就先回去了。”
宁平侯斥责了二夫人后,其实心里也挺后悔的,他就算再不满二夫人,也不该当众训斥她的,毕竟做大伯子的训斥做小婶子的,传出去可不是什么好听事,他完全可以将自己的不满与二老爷说,让二老爷再回去转告二夫人嘛,如今闹成这样,倒有些不好收场了,心下便觉得有些没意思,是以闻得三老爷的话,便顺水推舟点头道:“时辰的确不早了,大家都散了罢!”
众人闻言,便依言各自散了,当然,容湛也顺势跟着君璃,被跟君璃来的锁儿香巧等人,簇拥着回了迎晖院,一路上还有些忐忑君璃会当众给他没脸,到时候他一气之下,指不定又会跟她吵起来,到时候他的计划可要如何实施,岂非只能付诸于东流了?
万幸君璃虽一路上都不曾理会过他,却也没有对他口出恶言,亦没有说不让搬回迎晖院的话,他方在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的计划算是迈出了第一步。
却没想过这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而君璃在大庭广众之下向来都是很注意形象的,又怎么可能当众给他没脸,就算要收拾他,那也得回去后关起门来再收拾不是?
两人被簇拥着回到迎晖院,君璃因见容湛也进了正房,便将菊香秀巧等人都打发了,只留了她自己的人在屋里服侍后,方冷声问容湛道:“现在你已经回了迎晖院了,也算是没有违背侯爷的命令,你是要自己去小书房,还是要我让人请你去?”
虽然才只在迎晖院的正房住了不到十日,但君璃私心里已将这里当做自己的房间了,自然不希望渣男以后再踏入自己的房间半步。
容湛见君璃开口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便这么不客气,心下登时一阵不高兴,暗想这个泼妇怎么就这么讨厌呢,她到底是不是女人啊?一个没忍住,便本能的回了嘴:“这里可是我的房间,我住了二十几年的地方,我为什么要到小书房去,况就算我不住这里,我也可以去后面小跨院里睡,凭什么就只能去小书房?”
直至话都说完了,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当即便忍不住悔青了肠子,暗想自己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呢,只要将来能将这个泼妇踩在脚下,想怎么折辱她就能怎么折辱她,如今就算受点气,又算得了什么?
正暗自懊恼之际,耳边又传来君璃的冷笑:“只要你不怕你那满身的针眼曝光去人前,就只管去后面的小跨院便是,又没有人拉着你不让你去!”
说得容湛心里又是一阵恼怒,但到底还是强自压下了,挤出一抹笑来,软声向君璃道:“我才是与奶奶说着玩儿的,实则并没有真想去后面小跨院,还请奶奶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别与我一般见识了罢?”
君璃闻言,就猛地睁大了眼睛,只当自己听错了,暗想这货难道脑子被门压了不成,什么时候转了性儿,竟也会说人话了?一定是自己听错了,因淡声说道:“大爷既没有打算去小跨院,就请早些去小书房歇了罢,时辰不早了,我也要歇息了!”
容湛怎么可能君璃让他走就走,他的东西可还没送出去,他计划的第一步也还没真正踏出去呢,因忙满脸堆笑道:“这里也是我的房间,奶奶总不能连我自己的房间都不让我进罢,奶奶未免也太狠心了……”
话没说完,君璃已冷冷道:“看来你的记性真的很不好,不过才几日前我说的话,你竟然也能忘,既然你已经忘记了,我就再重申一遍,我与你,将只会是一对明面上的夫妻,实则井水不犯河水,各过各的,现在,你记住了吗?”
见自己都放下身段在说好话了,君璃却仍是这样半点不留情面的态度,容湛在心里忍了又忍,才忍住了没有与她针锋相对,而是继续赔笑道:“奶奶不要这么无情嘛,我们到底是拜过天地祭过祖宗的夫妻,一辈子又这样长,又怎么可能各过各的,只做一对明面上的夫妻?”
顿了一顿,从神色到语气都十分诚恳的说道:“我也知道,是我素日太混帐太过分了一些,才让奶奶不想与我过下去的,可这两日我已想过了,我也是二十好几的人了,却至今一事无成,让母亲为我操碎了心不说,前儿还为了我们俩的事,气得病倒在了床上,——此情此景,我实在没办法不触动,不感动,所以这两日我一直都在认真的反省,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要做一个好儿子,一个好丈夫,将来还要做一个好父亲,还请奶奶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先从一个好儿子和好丈夫慢慢儿的做起,未知奶奶意下如何?”
容湛长篇大套的说完这两日早已背得滚瓜烂熟的话,不待君璃有所反应,又自袖袋里拿出前日让松烟去买来的胭脂水粉和几样时新首饰,双手放到君璃身侧的小几上,道:“我知道这几日我惹奶奶生气,让奶奶失望了,为了表示我的歉意,我让人去买了几样小东西来献与奶奶,还请奶奶笑纳!”
这货难道脑子真的被门压了,所以才忽然三百六十度大变样,直接变成了另一个人?
君璃看着桌上印着白玉蝴蝶扑花图样的几个小圆盒子,和一对赤金托红宝石的梅花钗子并一对赤金绞丝内嵌珍珠的镯子,满心诧异之余,浮上的第一个念头,便是渣男忽 ...
(然又是说好话又是送礼物的,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难道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不成?
面上却一副淡淡的样子,道:“大爷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的胭脂水粉已经够用了,首饰珠钗什么的也够戴了,就不劳大爷破费了。”说着,又禁不住想,难道又是大杨氏对渣男说了什么不成,所以对他那位“好母亲”言听计从的渣男才忽然间跟变了个人似的?可这也不对啊,大杨氏应该巴不得她跟渣男闹得水火不容,你死我活才是,又怎么可能反过来劝渣男与她好好过日子?
容湛见君璃一副油盐不进,半点也不信他会改过自新的样子,又见他对她送的东西半点也不感兴趣,不由暗暗着急,心说这女人怎么就跟别的女人一点也不一样呢,别的女人见了这些东西,早两眼放光,或迫不及待的想要试用,或对他柔情蜜意起来,这个女人到底是不是女人啊!
面上却不表露出来,继续赔笑道:“奶奶的东西是奶奶的,我送的是我送的,这如何能一样?况这几盒胭脂水粉可是宝芝斋限量售卖的,一盒足足要二十两银子,且等闲人便是有银子也不一定能买得到呢,奶奶不若先试试好不好,再决定要不要收下?”
一面说,一面已殷勤的将胭脂盒子给打开了,君璃因好奇二十两一盒的胭脂到底能有多好,也不知道比不比得上现代那些化妆品,是以抬眼扫了一下,见那胭脂粉质细腻柔和,倒是与她素日用的大不一样,不由越发的好奇,到底没忍住沾了一点涂在手背上时,只觉又轻又薄又香,最难得不是血一样的大红,而是微微有一点偏肉粉色,倒是颇有些类似现代的彩妆技艺,于是暗暗在心里点头,难怪这样小小的一盒,便能卖到二十两呢,的确是一分钱一分货!
容湛常年混迹于女人堆里的,如何瞧不出君璃已对自己送的胭脂起了兴趣?忙说道:“奶奶既喜欢这胭脂,我明儿便让人再多买一些回来,奶奶留着自用也好,赏人送人也罢,倒也不怕伸不出手。对了,时辰已不早了,奶奶今儿个既不愿我留下,我便去小书房歇了便是,不过我方才说的话,却都是肺腑之言,还盼奶奶能信我,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毕竟一辈子说长虽长,说短却也真的短,我们总不能真将一辈子都荒废了罢?”
说完,不待君璃有所反应,果真退了出去,瞧在旁人眼里,不免以为他是真的愿意改过自新了,却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讨女人欢心也是需要过程的,如何能指望一次便到位?只要那个泼妇今日收下了他的东西,信了他的话,不怕他以后不能心想事成,一雪前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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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零回 巧舌如簧
( 一直到容湛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了夜幕之中后,晴雪并锁儿坠儿三婢方自目瞪口呆中回过神来,锁儿因仍不住喃喃道:“难道是我的眼睛,我的耳朵都出了问题不成?”大爷怎么会忽剌剌的就变了个人?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晴雪与坠儿也是满脸的不可思议,片刻,还是坠儿先说道:“难不成大爷受了什么刺激?还是大爷真个想要改过自新,与小姐好生过日子了?”
“这个也没准儿,才我瞧大爷说话时,从神态到语气都不似作伪的样子,没准儿大爷真就一夜之间改好了呢?”晴雪随即说道。
说得锁儿与坠儿点头道:“我们才瞧着大爷的样子也不似作伪,没准儿真如姐姐所说,愿意真个改好了呢?那小姐以后的日子可就要好过多了!”
三婢都禁不住憧憬起君璃未来的好日子来。
也难怪三婢会信了容湛的话,以为他真个已经改好了,单以长相而论,容湛的确长得万里挑一,是个不可多见的美男子,他若安了心要甜言蜜语的哄一个人,又岂有哄不到的?毕竟不论是现代还是古代,长得漂亮之人的路都要比长得不漂亮之人的路好走得多!
只可惜君璃却不若三婢那般想,她虽然不排除容湛的确有改好的可能性,但却更信一句话“江山难改,本性难移”,要她相信容湛无缘无故就忽然变好了,除非只有一个可能性,那就是容湛也被穿越了,可这有可能吗?
所以,君璃直接拿起桌上的胭脂水粉,一人赏了晴雪三人一盒,自己只留了一盒,打算回头研究研究到底是如何做的,看以后能不能自己也做了来用,到底比外面买的放心一些;又将那对簪子分别赏了锁儿坠儿一支,将那对镯子赏与了晴雪,反正渣男的东西不要白不要,要了也白要。
三婢都不敢要,推辞说:“这可是大爷特意送给小姐的东西,我们如何敢要,回头大爷瞧见了,还不定怎生生气呢?况这样贵重东西,奴婢们也不配用,小姐还是留着自己用罢,好歹也是大爷的一番心意。”无论君璃怎么说仍不肯要。
晴雪更是道:“大爷如今既愿意改过自新了,小姐何妨给他一个机会,正如大爷说的,这可是一辈子的事,您总不能真与大爷做一辈子明面上的夫妻罢?俗话说‘十年修得同船度,百年修得共枕眠’,您既能与大爷结为夫妻,不管怎么说多少也有几分缘分,先时大爷那个样子,奴婢也不敢劝您,如今大爷既愿意改好了,小姐不若也尝试着与大爷处处看?万一处着处着,就处出感情来了呢,到时候岂非皆大欢喜?”
还有一句话晴雪没说,小姐总不能再和离一次罢,到时候顶着的可就不是“二婚”,而是“三婚”的名头了,且年纪又大了,哪里还能找到什么好男人,后半辈子岂非就真毁了,还不如给大爷一次机会,试着处处看呢,若是处得来自然就最好,若是实在处不来,将来也不至于后悔不是?
至于君璃素日说的她‘一个人也能过,且还能过好了’的话,晴雪压根儿从没放在心上过。
君璃只得将东西都收了回来,暗想三个丫头不要就算了,大不了她将东西留着,等寻到合适的机会时,拿出去卖了折现,等她们出嫁时,给她们做压箱钱。
不过对晴雪劝她那一席话,君璃却不置可否,只是道:“你的话我记下了,我心里自有主张,你不必为我担心,也不必再说了!”她明白晴雪的意思,在晴雪看来,女人这一辈子最重要也是最终极的事业,便是成亲嫁人,相夫教子,这也应该是所有古代女人共同的目标,不论那个女人是美是丑,是穷是富,身份又是多么的高贵亦或是多少的卑微。
可是她并不是真正土生土长的古代女人,所以在这件事上,她注定是与晴雪说不到一块儿去了,那索性直接不说了。
还有一点君璃没说,这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无论容湛说得多么的天花乱坠,她都不认为在她才将他贬得一钱不值,甚至还对他动了手后没几日的今日,他会忽然就意识到了她的好,生出要跟她好好过一辈子的念头来,尤其他还是那样一个被捧着长大,从来只有他欺负人,没有人敢欺负他,又极端爱记仇的人!
所以君璃更多的是认为容湛今日之举,乃是别有所图,真正应了那句老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晴雪见君璃说是说将她说的话记下了,却明显一副没有放在心上的样子,不由急了,张口便还待再说,奈何君璃已先摆手制止了她,道:“好了,时辰不早了,我要歇下了,让人打水来我洗漱罢,有什么话,以后再说!”
晴雪无奈,只得将已到嘴边的话都咽了回去,让锁儿坠儿去叫人打水,她自己则服侍君璃卸起妆来。
等梳洗完躺到床上后,君璃却翻来覆去半日都没有睡着,听在坚持留在外间榻上值夜,打算寻机再劝她的晴雪耳朵里,只当她是在想她和容湛的事,不由暗暗祈祷,希望小姐能早日想通,与大爷先试着处处看,总得要试一试,才知道到底处得来处不来不是?
却不知君璃想的根本就是另一件事。
君璃正在想之前在照妆堂时,宁平侯当众斥责二夫人之事,照理像宁平侯府这样的勋贵人家,是最讲究规矩脸面的,别说像宁平侯那样当众斥责弟媳妇了,连做大伯子的与做小婶子的日常见面,也该多有避讳才是,可见宁平侯有多爱重大杨氏这个妻子,为了给她出气,一报之前被二夫人挤兑之仇,连规矩体统都不顾了!
是不是正因如此,大杨氏在宁平侯府的地位才能那么稳固,她算计起容湛来,才会丝毫没有后顾之忧呢?只因宁平侯早已被她拿捏得死死的,而只要宁平侯在站在她那一边的,其他人又能奈她何?
宁平侯看来也是一个糊涂虫,这么多年下来竟也没发现自己枕边人的真面目,由得大杨氏在他的后院兴风作浪,也就难怪宁平侯府如今会没落成这样了,皆因其有一个糊涂的当家人,也不知道待她揭穿了大杨氏的真面目后,宁平侯会是什么表情?
再说宁平侯与大杨氏被簇拥着回到大杨氏的上房后,大杨氏因见宁平侯脸色有些不好看,因忙使眼色与平妈妈,令其将众服侍之人都带下去后,方上前笑着柔声问宁平侯道:“妾身下午便叫人炖了冬虫夏草乌鸡汤,最是滋补人的,侯爷要不要趁热来一碗,也好驱驱身上的寒气?虽说已经开春了,但这几日倒春寒也颇料峭,倒是更得注意一些,不然一个不慎染上了风寒,可就不好了。”
大杨氏今日穿的是天水碧绣缠枝花纹样褙子,白色挑线裙子,头上梳成圆髻,Сhā一支赤金累丝红宝石莲花钗,一对南珠攒花,极家常的打扮,却因她肤色白皙,一双眼睛看起来更是水汪汪的,让她明明已是年过四旬之人,看起来却跟二十几岁的年轻妇人一般,极是妩媚而有风韵。
宁平侯自来最喜欢大杨氏的一双眼睛,当年也正是因为被她的一双眼睛所迷住,所以才会不管两家的门第相差甚远,坚持娶了大杨氏进门来 ...
(做继室,这会子被大杨氏这么柔情似水的看着,便是有再大的怒气,也尽数化作绕指柔了,因缓和了脸色,点头道:“既然是夫人特意让人炖的,就盛一碗来我吃罢,整好我有些饿了。”
“是,侯爷。”大杨氏忙屈膝应了,亲自去外面如此一般吩咐了平妈妈一通。
不多一会儿,便见平妈妈领着两个粗使婆子,抬了一张矮几进来,其上摆了落叶琵琶虾、火爆荔枝腰、干烧鱼翅、风腌果子狸四样荤菜并几碟精致爽口的小菜,一大碗浓浓的冬虫夏草乌鸡汤,还有一壶上好的陈年梨花白。
大杨氏待平妈妈领着粗使婆子将矮几在靠窗的长榻上摆好后,便摆手将她们都打发了,然后亲自动手,与宁平侯摆好碗箸,又动手与他斟了一杯酒,笑着双手奉与他,道:“侯爷公务繁忙,妾身记得上次这样与侯爷秉烛夜酌时,已经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今日倒好,难得又有这样的机会了,还请侯爷满饮此杯!”
待宁平侯接过酒杯后,又动手与他夹了一块果子狸,“空腹喝酒最是伤胃,还请侯爷先吃点东西垫垫再喝酒不迟。”
宁平侯闻言,举筷将肉吃了,又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脸色已又缓和了不少,点头道:“夫人素日里主持中馈也辛苦了,夫人也吃。”与大杨氏也夹了一筷子菜。
大杨氏便也吃了,又殷勤的伺候宁平侯吃喝了一回后,就听得宁平侯道:“今日二弟妹与三弟妹说的,可是真的?”他就说难怪他前日回府时,在二门上无意听见几个婆子在议论大夫人苛待新大奶奶之事,当时他还以为是那些婆子胡说八道的,便没有追究,却不想如今看来,竟是真有其事。
问得大杨氏心里一“咯噔”,暗想果然来了,面上却一派委屈之色,泫然欲泣道:“妾身与侯爷夫妻二十几载,妾身是什么样的人,别人不知道,难道侯爷也不知道吗?还是侯爷宁愿相信两个外人,也不愿意相信妾身?”
宁平侯自来最吃大杨氏这一套,见她一副明明伤了心,却偏又要强忍着,不让眼里的泪落下了的样子,心早已软了一大半,忙放软了语气道:“我怎么会不相信你,你我夫妻二十几载,别人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也就罢了,我若也不知道,岂非枉自做了你二十几年的枕边人?不过是因着两位弟妹的话,想起了前儿回府时,无意听到的几句闲话,所以白问一句罢了。若是没有这样的事,自然就最好了,若是其间有什么误会,就得趁早澄清清楚了,省得传了出去,以为你苛待儿媳妇,让人白看笑话儿。”
——宁平侯也好意思说大杨氏苛待儿媳妇的事传了出去会让人看笑话儿,也不想想,难道他做大伯子的当众斥责做小婶子的,传了出去,就不会让人笑话儿吗?况除了这件事,他做的让人看笑话儿的事情少了吗?
大杨氏见宁平侯放软了声调,心知他已信了自己的话,脸上的表情越发的委屈,哀怨道:“瞧之前二弟妹和三弟妹挤兑妾身的样子,以侯爷的精明睿智,难道还瞧不出来此事是由谁传得阖府都人尽皆知的吗?侯爷也知道,两位弟妹因我是继室,娘家又不得力,偏侯爷与母亲都待我好,心里不服我早不是一日两日了,自她们之口传出去的话,能听能信吗?虽说那日我的确不小心洒了药在大奶奶身上,大奶奶也的确下了跪,可却是因我病中手软,大奶奶又是新媳妇,难免紧张,所以才会在我自大奶奶手里接过药碗时,不小心将其给打翻了,洒了几滴在大奶奶身上,大奶奶以为我生气了,便忙跪下向我请罪,整个过程不过短短半盏茶的时间,妾身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竟会被有心人给传了这个样子。”
顿了一顿,又道:“还请侯爷细想,大奶奶是妾身娘家妹子的女儿,虽非亲生,却也是我妹子打小儿养大的,这门亲事更是妾身一力促成的,可见妾身心里是极喜欢大奶奶的,又怎么可能为难苛待于她?之前两位弟妹说这话时,大奶奶也在场,若妾身果真为难苛待了大奶奶,妾身反驳两位弟妹时,大奶奶又岂有不反驳妾身的?”
一席话,说得宁平侯满脸的愧色,拉了大杨氏的手道:“夫人说的有理,都是为夫的想岔了,误会夫人了,还请夫人大人大量,就不要与为夫计较了罢?”也不想想,就算大杨氏真苛待了君璃,君璃一个为人儿媳妇的,又怎么可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说自己婆婆的不是,那岂不是在往死里得罪自己的婆婆,以后的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大杨氏闻言,破涕为笑,娇嗔道:“侯爷是妾身的夫君,是妾身的天,妾身又如何敢生侯爷的气?况妾身又不是不知道侯爷其实根本没怀疑妾身,一开始便是相信妾身的,不然也不会在出了母亲的房间时,那般的维护妾身了,不过是为了咱们这个家的安宁祥和,所以白问妾身一句罢了,妾身说得可对啊?”
若是让旁人瞧了大杨氏这会子这副故作娇俏的样子,必定会觉得她是在老黄瓜刷绿漆——装嫩,毕竟大杨氏已是四十岁的半老妇人了,却偏要做出这副小姑娘的样子,实在让人有些个倒胃口!
可宁平侯却显然十分受用,呵呵笑道:“果然还是夫人最了解我,难道这便是古人说的‘心有灵犀一点通’?”当下饭也不吃了,汤也不喝了,拉着大杨氏径自入了内室,至于做了什么,不言而喻。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后,宁平侯睡着了,大杨氏小声唤了他几遍,见他都没有反应,方小心翼翼将他放在她胸口的手臂给拿下去,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想起之前在照妆堂时二夫人和三夫人对自己的挤兑,大杨氏霎时攥紧了拳头,禁不住恨恨在心里道,二房三房那两个贱人,仗着自己娘家得力,她们又是原配嫡妻,便不将她这个长嫂放在眼里,时时暗地里对她使绊子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还明里挤兑起她来,且等着瞧,等太夫人去世后,她不立刻将她们赶出宁平侯府去,看她们到时候还怎么嚣张!
发泄完对二夫人和三夫人的怨恨后,大杨氏随即想到了君璃,霎时又是一阵牙痒痒,若不是小贱人不要脸的恶心她,她今日又何至于被二房三房那两个贱人当众挤兑,还差点儿惹得侯爷动了疑?幸好这么多年下来,侯爷早被她拿捏住了,只要是她说的话都深信不疑,不用她说便知道维护她,不然今日岂非就要让那两个贱人得逞了?
次日清晨,君璃起身梳洗更衣毕后,正坐在镜台前由晴雪服侍着梳头,一身淡紫色锦缎长袍的容湛满面是笑的走了进来,一进来便自身后拿出一丛含苞欲放的迎春花递到君璃面前,道:“奶奶今儿个气色倒好,真正应了那句话‘人比花娇’!”
当着满屋子丫鬟的面,君璃不好给他没脸,因接过他递上的话,命坠儿找个瓶子Сhā起来,然后淡笑着回道:“大爷今儿气色也不错,不知道大爷用了早饭了不曾?”
心里却在暗想,难道这货竟真被穿越了不成,不然怎么会忽然变了个人似的,又怎么会想得出以送花的方式来追女人?可若丫真被穿越了,又怎么能那么自然的一口一个“奶奶”的唤她,话说连她自己听到这两个字都觉得受不了,想她就算两世加 ...
(起来,也还不到被人称奶奶的年纪,可偏偏在古代,这却是敬称,实在不知道古人到底都怎么想的!
容湛比谁都知道讨女人欢心,第一要紧的便是脸皮要厚,不然也不会有“烈女怕缠郎”这句老话了,便是君璃不开口问他用过早饭没,他来之前也打定主意无论如何要留下来吃早饭的,更何况君璃还问了他?虽然君璃明显问得十分敷衍,但容湛却只当没听出来一半,依然笑容满面的道:“我与奶奶一样,也没有吃呢,不如一起用?”
不待君璃回答,已顾自转头吩咐一旁侍立的菊香秀巧几个:“让人把早饭摆上罢,等会儿还要去给母亲请安呢!”
菊香秀巧几个这几日已彻底被君璃震慑住,想着连大爷和夫人都不是大奶奶的对手了,她们这些下人又算得了什么,虽不至于只惟君璃之命是从,却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将自己当做容湛的人,是以闻得容湛的话,都只是口头上应是,脚下却不动,而是齐齐拿眼看君璃,显然是要等君璃发了话,她们才会按容湛的吩咐去做。
此情此景看在容湛眼里,差点儿没有咬碎了一口牙,恨恨的暗想道,这才不到十日呢,他屋里的丫鬟便被这个泼妇给收服,竟敢公然不将他放在眼里了,假以时日,整个迎晖院岂非都将没有他的立锥之地了?不由越发的坚定了要让君璃喜欢上自己,然后一雪今日之耻的念头。
当着迎晖院原有丫鬟们的面儿,君璃还是要给容湛留几分颜面的,就譬如她们都知道她对渣男动了手又如何,只要她们没有亲眼看见,她便可以来个抵死不认帐,继续扮演自己不受夫婿喜欢的小白花角色,所以,接收到菊香等人的眼色后,君璃很干脆的点了头:“就按大爷说的,即刻将早饭摆上来罢,早些吃了,也好给母亲请安去。”
菊香几个闻言,忙屈膝应了一声“是”,很快将早饭摆了上来。
虽说宁平侯府已经近乎只剩下一个空架子了,但君璃作为宁平侯府的大奶奶,每日的份例菜还是很丰富的,就拿早饭来说,一般都是六个小菜四样点心,各色粥类另算,连早饭都如此,不用说午饭与晚饭自然就更丰盛了,每顿饭都是满满当当的一桌子。
今日也不例外,又因容湛在,他的份例也一并送了过来,自是越发的丰盛。
君璃虽不乐意大清早的就见到渣男,却不会与自己的肚子过不去,所以坐下后,便端了一碗碧梗粥吃起来。
容湛见状,忙也坐下,殷勤的给君璃布起菜来,“奶奶,吃个水晶虾饺,这东西最滋补人的……奶奶,这个水晶饼也不错……这个五香大头菜倒清爽……这个炸鹌鹑还算入味儿……”
直弄得君璃烦不胜烦,只吃了不到往日一半的东西,便放了筷子,接过晴雪奉上的茶漱口。
容湛见君璃不吃了,自己也不吃了,与君璃一道出了门,去给大杨氏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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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一回 起意
( “……奶奶怎么也不说穿件大毛衣裳再出门,虽说如今已经开了春,但倒春寒却比正经冬日还要冷一些,万一着凉了,可怎么样呢?”
“……奶奶怎么不用我昨儿送奶奶的胭脂水粉呢?还有那簪子与镯子,可都是如今外头最时新的式样,奶奶若戴出去,管保是阖府女眷里的独一份儿!”
“……再过半月城外万鸿阁的梨花就要开了,到时候我请奶奶去那里赏花可好?那里有家酒楼的素菜做得很是不错,到时候咱们赏完了花儿,就在那里用膳,岂非两全其美?”
看着身侧忽然自渣男化身为了唐僧的容湛,君璃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老天怎么不忽然劈一道雷下来,恰好劈中容湛的嗓子,让丫以后都再说不出话来?那样她耳根子也能清净清净了!
本来君璃往日一个人去给大杨氏请安,还是挺开心的,——因为可以欣赏一下沿途的风光,不得不说,宁平侯府花园的景色真的很不错,尤其是在她让大杨氏吃了瘪,发话让她以后都不再过去立规矩之后,她每日的请安之行就更开心了。ww
谁知道自昨日起,容湛脑子里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竟开始对她无缘无故的大献起殷勤来,这不,今日一早又从小书房撵了过来,又是送花又是夹菜又是陪着一道去给大杨氏请安的,一路上还跟唐僧似的喋喋不休,真是快把人给烦死了!
“……大奶奶,我说了这么多,你好歹也理我一理啊!”
眼见自己说得口干舌燥,君璃却一直当没听见似的,只管目不斜视的往前走,一句话也不曾回答过自己,容湛心里不由有些浮躁起来,暗自咬牙道,他风流一世的英明不会到头来竟栽在这个泼妇的头上罢,从昨晚上到现在,他又是送东西又是说好话的,竟连正眼也不曾看过他一下,难道是他变丑了,还是他魅力大不如前了?
——不得不说,某渣男还是很自恋的。
君璃忍了这么久,见渣男总算有打住的趋势,她的耳根终于可以清净了,总算正眼看了容湛一眼,淡声说道:“大爷说了这么半日,想必也累了,不如歇一会儿!”从渣男方才的反应里,她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渣男忽然间对她大献殷勤别有目的,不为别的,只为他的态度实在太热忱太急切了,由不得不让人动疑。
而容湛见君璃总算肯开口与自己说话了,虽然这话其实是让自己闭嘴的意思,依然很高兴,也越发来了劲儿,道:“才我请奶奶半月后去万鸿阁赏花之事,奶奶还没回答我去还是不去呢?奶奶不知道,万鸿阁建在半山腰上,等到梨花盛开的时节从上面往下看,就会看见漫山遍野都是雪白的梨花,就跟整座山都被大雪覆盖了似的,实在是难得一见的盛景,奶奶若是不去一游,虽不至于抱憾终身,却也是人生一大憾事。”
一席话,倒说得君璃有些心动起来,话说自从她来了这里,除了那几次去集贤斋见李掌柜等人,还从没出过门呢,亦连那有限的几次出门,都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根本来不及看逛一下京城,就更不必说是去城外逛逛了,容湛的话,倒是正好挠中了她心里的痒处。
只是一想到是跟渣男出去,君璃又不由踌躇起来,暗想就算她如今进了宁平侯府的门,做了容家的媳妇,不能再像以前出门那般方便,当然,她以前出门也没方便到哪里去,却也不是一点出门的机会都没有,既然如此,她干嘛要跟渣男一块儿出去,白倒自己的胃口,那什么万鸿阁,难道她就不能自己去的?
是以依然是淡淡的语气:“大爷的好意我心领的,只是祖母她老人家如今正值病中,我们做小辈的虽说不能时刻侍疾于床前,却也不能只管高乐自己的,不然岂非太过不孝?”
泼妇的意思,是在说自己不孝?容湛被噎得一滞,强压下心里的火气正待再游说君璃,就见大杨氏的上房已近在眼前了,说不得只能先将已到嘴边的话咽回去,与君璃一道进了大杨氏的院子。
彼时大杨氏正与容浅菡一道吃早饭,母女两个难得一块儿吃饭,大杨氏简直恨不能将所有好吃的东西都摆出来让爱女吃,是以碗盘摆了满满当当的一桌子,屋里的气氛也很是温馨。
就有小丫鬟进来屈膝禀道:“回夫人,大爷与大奶奶给夫人请安来了!”
大杨氏闻言,正给容浅菡夹菜的手不由一顿,扬眉道:“大爷与大奶奶一块儿来的?”
小丫鬟忙点头道:“是,大爷与大奶奶的确是一块儿来的,还是一路说说笑笑来的。”
不但一块儿来的,还一路说说笑笑来的?大杨氏的眉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方道:“既是如此,就请大爷大奶奶进来罢!”
“是,夫人。”小丫鬟应声很快,随即便见容湛与君璃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容湛今日穿的是石青色锦缎袍子,腰间系一条青金闪绿的双环四合如意绦,君璃则是一身桃红绣蔷薇花褙子配深蓝暗纹镶边月华裙,头戴丹凤衔珠步摇,两个人一道走进来,竟然给人以一种极般配的感觉,且容湛的脸上的确带着笑,君璃虽然没笑,却也一副平和的样子,瞧着这二人竟似是和解了一般。
大杨氏禁不住狠狠攥了攥拳头,待容湛与君璃给她行过礼,容浅菡又与他二人行过礼后,才笑得一脸慈爱的向二人道:“你们两个倒是难得一块儿来,难道是已经把话说开了不成?这就对了嘛,夫妻之间,自来便是床头打架床尾和,只要把话说开了,有什么事是过不去的?之前见你们闹成那样,我还担心我一力促成这门亲事,到底是对还是错,如今见你们和和美美的,总算可以放心了!”
容湛自来对大杨氏待他宛若亲生这件事都是不疑有他的,这会子也不例外,闻得大杨氏的话,只当大杨氏在真个在为他和君璃“和好了”而高兴欣慰,因忙笑道:“以前都是儿子不懂事,让母亲为儿子操碎了心,那日又那般苦口婆心的教导儿子,儿子如今也是成家的人了,若再像以前那般不懂事,岂非太过不孝?所以以后儿子一定会与大奶奶好生过日子,再不惹母亲生气,还请母亲放心!”
大杨氏没想到容湛忽然变了一个人似的,竟是因为听了自己那日那番话,不由暗恨自己多嘴,以致如今弄巧成拙,实在是失策,当然,她自是不知道容湛的这番变化并不是他真的决心改变了,而是别有所图,——脸上的笑便不自觉变得有些勉强起来,道:“你能这么想,也不枉费我这么多年为你操的心了!”除了这一句话,一时间竟再说不出别的话来。
容湛丝毫没有察觉到大杨氏情绪里的微妙变化,只当大杨氏是真个在为他的改变而欣慰,不由有些愧疚,暗想他可不是有意欺瞒母亲的,若那个泼妇没那么泼,他倒也愿意真个自此就与她将日子过起来,可那个泼妇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辱于他,他若不报仇雪耻,他还算个男人吗?说不得只能让母亲再次失望了。
君璃却将大杨氏笑容里的那几分勉强看得分明,就忍不住玩味的笑了一下,暗想闻得容湛说他是因母亲那日的教导,才决 ...
(心与她好生过日子的,大杨氏心里这会儿必定怄死了,深深后悔自己不该将容湛教得对自己这般言听计从罢?她的显而易见的好心情,也因此而被破坏得差不多了罢?
大杨氏今日打扮得很是鲜亮,上身是一件石榴红金绣遍地锦云缎褙子,下配一条玉色缠枝牡丹缎裙,头发梳成牡丹髻,以一溜十二颗大珍珠压鬓,还描了眉涂了胭脂,若不是心情极好,又怎么会如此着意打扮?显然宁平侯就算昨日因二夫人和三夫人的话而对她有所怀疑,已于昨夜被她顺利的化解了。
除了君璃,还有另一个人察觉到了大杨氏情绪的变化,不用说正是容浅菡,所谓“知女莫若母”,这句话反过来说也是一样的。
容浅菡穿着杏黄交领撒花袄儿,浅黄色绣菡苋裙子,衬得她本就白嫩的小脸越发的莹白如玉,上前便挽了君璃的胳膊,亲亲热热的说道:“这些日子因三嫂子正坐月子,大姐姐又要忙着做绣活儿,我竟找不到人可以说话儿的,明儿若是大嫂子不忙时,我可以去找大嫂子说话儿吗?”
就算再不待见大杨氏,君璃也不得不承认,容浅菡的确长得漂亮,让人难以拒绝她的要求,于是笑道:“二妹妹能去找我说话儿,我自是求之不得,就怕二妹妹嫌我无趣。”
容浅菡忙道:“怎么会,我还怕大嫂子不欢迎我呢!”
姑嫂二人你来我往的说着,一旁容湛见二人说得热闹,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暗想泼妇不是不肯跟他去万鸿阁赏花儿吗,他就不信他连二妹妹也一块儿邀上,她还不肯去的,到时候制造个机会让泼妇崴到脚什么的,他再挺身而出将她一路抱回来,在他强烈男性气息的笼罩之下,还愁她不对自己芳心暗许?
因忙趁二人说话的空档Сhā嘴道:“对了二妹妹,才在来的路上,我还与你大嫂子说,再过半月万鸿阁的梨花儿便要开了,到时候要一道去赏花,不知道二妹妹可有兴趣一同前往?”
容浅菡素日里虽对容湛很尊敬,看起来也不失亲热,但也仅仅只是“看起来”而已,实则她心里是极看不起甚至可以说是鄙视容湛的,这样一个不学无术,五毒俱全的纨绔,竟然是她的大哥,真是光想到这件事,就让人觉得难以忍受了,更何况这个纨绔,还占了她亲哥哥的位子,叫她如何能不厌恶他?
所以容湛的邀约,她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去的,当然,面上却并未表露出来,只是柔柔的笑着说道:“大哥哥的好意妹妹心领的,只是祖母她老人家如今正值病中,虽说祖母并不要我们做小辈的侍疾于床前,可我们也不能只管高乐自己的不是?大哥哥还是与大嫂子一块儿去罢,我就不去了。”与君璃拒绝容湛的借口倒是不约而同的一致。
让容湛十分的不爽,合着你们都是孝子孝孙,就我一个人不孝?也不想想,难道你们留在家里,就能缓解祖母的病情,减轻她老人家的痛苦了?
不过到底不好再提出去赏花儿的事了,只得悻悻然的说了一句:“既是如此,且等祖母大好了,我再请妹妹出去顽罢!”
适逢管事妈妈们来回事,容湛与君璃见状,忙起身告辞了,容浅菡则留下,跟着大杨氏学起该怎么当家理事来,以免将来去了夫家主持中馈时捉襟见肘,这也就是亲娘才会这般为亲生女儿考虑了,像容浅莲,就从没被二夫人带在身边学过这些。
待发落完了家务,时辰已不早了,容浅菡也该回去了,大杨氏不好多留她,毕竟太夫人如今正值病种,别人也就罢了,容浅菡是被就住在照妆堂的,素日里也极得太夫人疼爱,她一日里大半时间,还是耗在太夫人屋里的。
余下大杨氏将众服侍之人都打发了,只留了素绢素英两个心腹在屋里服侍,方以手揉着眉心,整个人都松懈下来,闭着眼睛问素绢道:“平妈妈这会子在哪里?”
素绢见问,忙道:“方才说是有事要去一趟园子里,奴婢这便使人寻去。”
话音刚落,便见平妈妈撩帘进来了,素绢因忙道:“才夫人还念叨着妈妈呢,可巧儿就来了。”
大杨氏闻言,忙睁开了眼睛,问平妈妈道:“都打听到了些什么,那个浪荡子竟真跟小贱人和好了不成?”
原来平妈妈服侍大杨氏几十年,可以说大杨氏皱一下眉头,她都知道大杨氏在想什么,是以之前小丫鬟来禀君璃今日是与容湛一块儿来给大杨氏请安,且二人还有说有笑时,她已知道大杨氏眼下最想知道的是什么了,随即便随便指了个借口,明为去园子里逛逛,实则去找她安Сhā在迎晖院的人了解情况去了;而大杨氏亦是一样了解平妈妈,故而才会一瞧见平妈妈进来,便有此一问。
平妈妈知道大杨氏心里着急,也不拐弯抹角,直接便答道:“和好倒是没有,只是大爷忽然间不知道什么缘故,竟开始对着大奶奶百般讨好起来,听说昨日一出手便是四盒宝芝斋最上等的胭脂水粉并一对红宝石的簪子和赤金嵌珍珠的镯子,少说也得值几百两银子。只不过昨儿夜里,大爷依然是歇在小书房的,只是老奴担心,大爷若是再这般殷勤下去,只怕用不了多久,两人便会真正的好起来了!”
说得大杨氏眉头皱得更紧,冷声道:“还能有什么缘故,不过是瞧着那个小贱人年轻貌美,见色心起,所以忽然转变了态度罢了。他是什么德行,阖府上下有谁不知道的,不管什么香的臭的,都来者不拒,何况小贱人只是性子不好,那张脸却是极漂亮的,可不就勾得那个浪荡子什么也顾不得了吗?偏还要打着我的旗号,说是为了不让我生气操心,所以才决定跟小贱人好好儿过日子的!”
大杨氏越说越浮躁,不耐烦的摆手命素绢与素英也退下去后,才继续冷声与平妈妈道:“不行,有道是‘烈女怕缠郎’,我们万万不能任浪荡子跟小贱人真正好起来,一旦他们好起来后,赶在潜儿之前有了嫡子,潜儿是胜算至少又要少一半,我决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平妈妈见大杨氏一脸的阴霾,忙低声劝解她道:“夫人且不必着急,大爷虽说如今正对小贱人大献殷勤,可这门亲事不是小贱人自己愿意的,而是生生被姨老爷逼着嫁过来的,只冲这一点,她短时间内都不可能接受大爷,咱们还有的是机会,况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们两个真个好起来了,也得小贱人有命活着生孩子不是?要不,咱们近期内便找个机会,永绝后患?”
大杨氏闻言,沉默了片刻,方摇头道:“不行,小贱人过门才十来日,若这么快便送了性命,未免也太惹人怀疑了,且咱们事先没经过周密的安排,待事发后也让人怀疑不到浪荡子的头上……这事儿咱们就算再急,也只能从长计议!”
平妈妈听罢大杨氏的话,松了一口长气,道:“夫人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我方才那番话,不过是怕夫人沉不住气,所以故意激夫人的,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我们决不能走那最后一步。大爷不是正讨小贱人欢心吗,那咱们便制造点什么,让小贱人越发厌恶大爷,二人岂非便好不起来了?”
大杨氏思忖了半晌,才点点头:“妈妈说得有理,且再瞧几日罢 ...
(,若他两个好不起来也就罢了,若是好起来了,咱们再出手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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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二回 奶娘
( 接下来几日,容湛仍是日日对着君璃大献殷勤,不是送这样,便是送那样,一天里除了晚上睡觉仍是在小书房以外,大半时间都是围着君璃打转,搞得君璃是烦不胜烦,偏他还蛮有理由:“不是奶奶自个儿说要与我做一对明面上的夫妻吗,既是夫妻,又岂有不在一个屋里吃饭,又岂有不待在一处的道理?这要叫旁人如何相信,岂非一眼便能瞧出咱们两个不合了吗?这要传了出去,岂不是要让关心爱护我们的人白为我们担心?”
说得君璃一时间倒找不到话来反驳他了,当着满院丫头婆子的面,又不好对他恶言相向,说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想着只要她一直不给他好脸色看,等再过上几日,他的耐心用完了,自然也就不会再来烦她了。
容湛日日围着君璃打转之举除了让君璃烦不胜烦以外,大杨氏那边也是满心的烦躁,本想着容湛向来没有耐性,应该坚持不了几日,且君璃原便不待见他,如今见他日日在自己面前打转,应该也不会有好脸色给他,如此两边作用之下,就算君璃再漂亮,容湛热脸贴上冷ρi股的次数一多,势必也不会再继续对着她献殷勤。
却没想到,容湛的耐心这次竟破天荒的好,君璃也没有如她所预料的那样,虽仍对容湛冷冷淡淡的,却也没有再对他恶言相向,长此以往,二人岂非就要真个好起来了?毕竟容湛品德与名声虽不好,长相却是凭谁见了也不能说不好的,慕少艾历来是年轻人的天性,男子如此,女子亦是一样,她就不信小贱人能例外的!
为此,大杨氏急得几乎连觉都睡不着,若不是平妈妈在一旁苦口婆心的劝她且再等等,说:“便是他两个真好起来了,小贱人也不见得就能即刻有孕;便是小贱人即刻有了身孕,离生产可还有整个十个月呢,这其间谁能保证就一点变故也不出的?夫人稍安勿躁,且再等一阵子,若到时候情况仍是如此,再出手也不迟!”
好说歹说劝得大杨氏暂时打消了出手的念头,只暗中让人紧盯着容湛与君璃,打算待二人一旦真个好起来,便即刻出手。
如此又过了几日,这日上午君璃去给大杨氏请过安回来后,晴雪因见容湛难得没有围着君璃打转,忙趁此机会,悄声回君璃道:“李掌柜那边午饭前让人捎信儿来说,已寻到大爷的奶娘廖妈妈,并将人安置在四条胡同了,问小姐什么时候出去见人?”
君璃闻言,精神瞬间一震,忙道:“李掌柜是怎么找到的廖妈妈?确定没有找错人吗?”
晴雪道:“李掌柜怎么找到的人我不知道,不过李掌柜办事向来沉稳,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绝不轻易下定论的,想来不会找错人才是。”
君璃想了想,道:“人既已找到了,事不宜迟,咱们这就两日便出去见人,不过,得找个合情合理的理由才是。”她过门毕竟还不到一个月,若没有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便出去,只怕会惹来旁人说嘴,且大杨氏那里,也未必会同意,如今大杨氏正恨她入骨呢,好容易找到一个光明正大可以为难她的理由,又岂有放弃的?
可一时间她要上哪里去找到这样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呢?君璃不由皱起了眉头,暗自腹诽古代就是这点最讨厌,连个自由出门的权利都没有。
正发愁之际,冷不防就听晴雪道:“大爷前阵子不是说要请小姐去万鸿阁赏梨花儿吗,小姐不如借这个机会去见那廖妈妈?到时候有大爷在,还能辨别一下真伪呢,若是小姐实在担心李掌柜找错人的话,岂非一举两得?”
晴雪的话,让君璃霎时眼前一亮,对啊,她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容湛是宁平侯府的大爷,自己是他的妻子,——虽然她很不想承认这一点,做丈夫的要带做妻子的出府去游玩一趟神马的,又有谁能说半个不字儿的?
一抬头,就见晴雪嘴角噙着笑,正拿意味深长的目光看她,君璃不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你干嘛这样盯着我看,难道是忽然间发现你家小姐我貌比天仙,所以被迷住了不成?”
“是啊,我家小姐的确貌比天仙,”晴雪笑得越发的促狭,“不然又如何能迷得某些人神魂颠倒,成日里什么事儿也不做,尽围着我家小姐打转呢?”
“呸,小蹄子好大的胆子,竟敢打趣起我来!”说得君璃忍不住啐了她一口,随即才正色道:“这些话你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当着旁人的面,可一个字也不许说,省得旁人听见了,说我轻狂,尤其不能传到渣……大爷耳朵里,不然他还以为我已快被他打动了,越发上赶着献殷勤,到时候才真是要烦死人了!”
晴雪见君璃一脸的严肃,不敢再开玩笑,忙屈膝应了:“小姐放心,奴婢理会得了,以后不会再犯了。ww”只是忍了忍,到底还是没忍住又说道:“这些日子奴婢瞧着大爷似是真个洗心革面了,对小姐也是真个上心了,小姐何必非人拒大爷于千里之外呢,何不都给彼此一个机会,小姐还这么年轻,总不能真就这样过一辈子罢?”
一席话,说得君璃禁不住暗叹了一口气,晴雪到底还是太年轻,经过见过的人太少了一点,容湛不过才对着自己献了十数日的殷勤,便让她对他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一再的在自己面前说他的好话,一再的撺掇自己试着给他一个机会,也当是给自己一个机会;不但晴雪,锁儿坠儿亦是一般反应,还说什么:“瞧大爷的面相,也不是那等刁滑刻薄,心术不正之人,之前不过是年少无知,一时糊涂罢了,如今既已改过自新了,小姐何妨给大爷一个机会?”
听得君璃暗自撇嘴,果然长得好的人做什么都要占便宜一些吗,就因为渣男长得好看,几个丫头便这么轻易反了水,还说他是什么‘年少无知’,容湛明明比她们三个都大得好伐?真是让人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也不想想,她又没做什么让容湛感动的事,反而一进门便大大扫了他的面子,还让他受了皮肉之苦,他怎么会忽然之间就喜欢上了她,说什么以后都要与她好好过日子?就算如他所说,他是不想让大杨氏失望,可他的态度也不至于忽然就转化得这般彻底,让她如何敢相信他?!
不过这话君璃这会子也懒得跟晴雪说,反正她根本不打算理会渣男,只要时间一长,晴雪自然能明了她的态度了,因只是道:“我并不打算让大爷现如今便见到廖妈妈,他既然当初能将自小奶大自己的奶娘打发出去,可见心里是极不待见廖妈妈的,廖妈妈说什么,他自然也不会相信,咱们这会子让二人见面,岂不是要打草惊蛇了?”
君璃的打算,是先见过廖妈妈,问问廖妈妈都知道些什么,最好是能自她之口知道容湛生母秦氏当日都有些什么嫁妆后,再顺着这条线,去查查如今秦氏的嫁妆还剩下些什么,那些不在了的,又上哪里去了,等有了确凿的证据后,再寻一个合适的契机,当众将大杨氏的真面目给揭露出来,到时候容湛一定恨大杨氏至死,那她便可以坐在一旁,一边喝茶嗑瓜子,一边看狗咬狗的好戏了。
晴雪听罢君璃的 ...
(话,忙道:“是不能让大爷这会子便见廖妈妈,不然传到夫人耳朵里,咱们便只能前功尽弃了,还是小姐考虑得周到。可如果不让大爷带小姐出去,小姐又该找什么借口去与夫人说要出门,夫人才会同意呢?”
君璃皱眉思忖了片刻,才道:“要不捎信回去,让珏弟来接我,到时候夫人自然也就没话说了……”话才一出口,却连自己都觉得这条路行不通,毕竟君珏如今从礼法上来说,已不是她的亲弟弟了,她就算要回娘家,也该君琪或是君珮来接才是,让君珏来接,算怎么一回事,岂非是在授人以现场的把柄?再者,不年不节的她回娘家去做什么?到时候回去后,她又该找什么借口出去?这不是明摆着让君老头儿怀疑她呢?
“那怎么办?”晴雪也紧锁起了眉头,“廖妈妈还等着呢,她又不是咱们的人,李掌柜能留她多久?小姐必须尽快想法子出去才是……”
“怎么奶奶想出去吗?想出去哪里,我陪奶奶一块儿可好?”话没话完,冷不防就听得一个熟悉的男声自门外传来,随即便见一身湖蓝色长袍的容湛满面是笑的走了进来,说道:“敢是奶奶改变主意,愿意接受我的邀请,去万鸿阁赏花儿了?那敢情好,我这便让人备车去,正好今儿个天气好,不冷不热的,正合适出游。”
君璃虽恼容湛不经同意便进来了,但一时间的确找不到出去的借口,索性顺水推舟道:“既是如此,就给大爷添麻烦了!”
连日来因君璃对自己大献殷勤之举连一丝回应也无,容湛已有些泄气了,暗想这个女人不会真是铁石心肠罢,不然换了旁的任何一个女人,在他如此密集的攻势之下,多少也该有所动摇了才是啊,看来这条路八成是行不通了……正想着自己是不是该换个法子了,不想君璃竟破天荒回应了他,答应与他一块儿出去赏花,不由有些受宠若惊,忙摆手笑道:“不麻烦,不麻烦,只要奶奶愿意去,我一点也不觉得麻烦。我这便安排车马去,奶奶且稍稍收拾一番,待会儿我再回来接奶奶。”说完便急急要出去。
见容湛对自己的事如此伤心,君璃难得对他生出了一丝微末的好感来,因叫住他道:“大爷待会儿不必回来接我了,我带着丫鬟们自去二门那里便是,倒是母亲那里,只怕大爷得先去回一声才是,毕竟母亲还没解了大爷的禁足令。”
容湛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道:“母亲自来最是宽厚慈和的,虽说至今还未解了我的禁足令,却只是针对我一个人的,如今我可是与奶奶一块儿出去,母亲自然不会有二话,我待会儿使个人去回母亲一声便是了。”心下不无得意,看来泼妇已经渐渐被自己打动了,方才不就是在关心自己?
却不知道君璃不过只是白说一句罢了,事实上,她才懒得管他去不去回大杨氏呢,反正时候大杨氏真追究起来,也不关她的事,毕竟她又不是自己一个人出去的,而是容湛带她出去的,就算有错,也是容湛的错。
待容湛离去后,君璃便在晴雪的服侍下,换了一身浅杏色缠枝花的襦裙,然后叫来锁儿和坠儿,命二人留下看家后,便带着晴雪并向妈妈李妈妈,一道去了二门外。
就见容湛早已侯在那里了,旁边还有一辆黑漆平头的马车并四个婆子,一见君璃主仆几个过来,便笑着对君璃伸出了手:“我来扶奶奶上车。”
君璃实在不想让容湛扶她上车,碍于旁边还有四个宁平侯府的婆子,不好当着她们的面儿给容湛没脸,只得强忍不虞,将手放到了容湛手里。
容湛脸上的笑容就更大了,殷勤的将君璃扶上马车后,还不肯松开她的手,还是君璃咳嗽了一声,说了一句:“不知大爷是骑马还是坐车?”他方松开她的手,自己也上了车,笑道:“如今才开春呢,天气还有些凉,我自然还是坐车,省得不慎染了风寒,再过了病气给奶奶。”心里还在回味,想不到泼妇人那么泼辣,手倒是挺软的。
君璃想着马上还有用得上他的地方,只得强忍下一脚将他踢下马车的冲动,待晴雪也上了车后,才勉强笑道:“还是大爷考虑得周到。对了,我已带了晴雪并向妈妈李妈妈了,要不,就不要带跟车的婆子了?省得旁人瞧见咱们这么大的阵仗,还以为咱们是出去干架,而非出去游玩呢!”她实在不想让宁平侯府的婆子跟着一块儿去她的陪嫁宅子,省得到时候不慎被谁瞧见了廖妈妈,横生枝节。
容湛先是想也不想便答应君璃道:“奶奶说什么,便是什么……”话没说完,却猛地想到,不让侯府的婆子跟着一块儿去,只带她的陪嫁去,万一待会儿在路上她又想对他施暴了,他岂非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因忙强笑着改口,“如今正是赏花时节,万鸿阁里人山人海的,若不带她们去,万一与旁人起了什么冲突或是遇上了什么事,咱们又该上哪里现找人手去?还是将她们带去的好。”
君璃约莫猜得到容湛何以会先答应后又改口,心下暗自好笑,只得道:“我知道大爷在担心什么,罢了,既然大爷不放心,我便让向妈妈与李妈妈也不去可好,出去游玩本就该轻车简从才好,带这么多人去,算怎么一回事呢?”
容湛想了想,若君璃不带向妈妈与李妈妈去,到时候万一真动起手来,他就不信他一个大男人,还打不过她们主仆两个弱女子,况他还带了徽烟一块儿去,到时候二对二,吃亏的自然不可能是他们主仆,这才点头道:“奶奶说的有理,既是如此,跟车的婆子们就不必跟着了罢。”说完撩起车帘向外如此这般吩咐了一通,那四个跟车的婆子便行了个礼,径自去了。
这里容湛方命车夫出发,至于徽烟,则跟车夫一块儿,坐在了车辕上,而门上的人见容湛是与大奶奶一块儿出来的,果然没有拦他们,很爽快便放了他们出去。
等马车驶出宁平侯府后,君璃方与容湛道:“大爷,我忽然又不想去万鸿阁赏花儿了,倒是想去我的陪嫁宅子里瞧瞧,前儿那边的人带信进来,说是有要事请示于我,大爷能不能将我先送去那里,等晚些时候您得了闲,再过来接我一块儿回去?”
容湛没想到君璃根本不想去赏花儿,之所以同意跟他出来,乃是另有其事,怔了一下,才笑道:“说起来我还没去过奶奶的陪嫁宅子呢,奶奶既去那里有事,不如我也与奶奶一块儿去,整好可以四处瞧瞧,只不知奶奶可否愿意带我去?”顿了顿,又道,“奶奶也知道母亲前儿才禁了我的足,今儿我之所以能出来,还是托奶奶的福,若是让母亲知道我与奶奶一块儿出来又是玩自己的,岂非越发要生我的气?还请奶奶也为我考虑一下。”
说得君璃一时间倒找不到话来不让他去了,毕竟自己此举,委实有过河拆桥之嫌,只得道:“既是如此,大爷就与我一块儿去罢,只是回头回府后,若旁人问起今儿我们去了哪里,还请大爷代为遮掩一下,说咱们去了哪里都可以,就是别说去了我的陪嫁宅子,省得旁人说嘴。还有车夫和大爷的小子那里,也请大爷让他们不要说出去。”等去了那里之后,大不了让人绊住他便是,反正宅子那么大,只要安排得宜,他应该是遇不上廖妈妈 ...
(的。
于是又命车夫驾着马车往四条胡同驶去。
一时到得四条胡同,那里的大管事闻讯忙接了出来,待行过礼吃过茶后,君璃便命大管事:“大爷来之前便说要好好儿逛逛这宅子,劳烦郭伯安排两个人带大爷四处逛逛去,记得寸步不离的服侍着大爷,省得大爷走迷了路,或是要什么东西时不趁手。”
大管事郭伯是李掌柜一手带出来的,又岂会是那等愚钝之人,自然听明白了君璃的言外之意,因忙道:“大小姐小姐,老奴一定会安排两个妥当之人,好生服侍大姑爷的。”
说完果真唤来两个伶俐的小子,如此这般吩咐了二人一通,二人便恭恭敬敬的奉着容湛主仆出去了。
君璃不由松了一口气,暗想幸好渣男还算配合,没有坚持要留下,方问郭伯道:“廖妈妈人呢,安置在哪里?注意吩咐方才那两个小子,别让大爷听到了一丝半点风声去。”
郭伯是知道一些君璃如何会忽然嫁给宁平侯府的内情的,只当她让人寻廖妈妈之举是想与大杨氏大擂台,虽纳罕于君璃既带了大姑爷来,可见二人的感情并不似大家以为的那么糟糕,那为什么不能让大姑爷见一见自己昔日的奶娘,甚至连一丝风声都不能让他听到?
但郭伯既是聪明人,自然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是以听了君璃的话,什么都没问便一口应了,使人传话下去后,方亲自带了君璃去后面一个僻静的院子见廖妈妈。
廖妈妈五十来岁,一张瘦脸蜡黄蜡黄的,眼睛红红的,身上的衣裳打了好几个补丁,浑身上下通不见一件首饰,可见日子过得不怎么宽裕,但她的衣裳饶是打了好几个补丁,依然浆洗得干干净净,头发也是梳得整整齐齐,一看便知受过良好的教养,果然不愧是在侯府做过奶娘的。
让君璃一见之下,便没来由生出了几分好感来。
“这便是我们大小姐,现如今宁平侯府的大奶奶了,要见妈妈的人便是我们大小姐。”一进门,郭伯便向廖妈妈介绍君璃的身份,待介绍完后,便冲君璃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余下廖妈妈仔细打量了一番君璃,见她穿着浅杏色缠枝花的襦裙,头戴赤金珍珠的凤钗并赤金嵌青金石丁香花的鬓花,十分的美貌富贵,且一脸的和善,便知道她的确是宁平侯府的大奶奶无疑了,因“噗通”一声跪下,给君璃磕起头来,哽声说道:“若是夫人泉下有知,见得大爷为她老人家娶了这么一位美丽和善的儿媳妇,还不定会怎生高兴呢,便是老奴,将来去到地下之后,也有脸去见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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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三回 婆婆的嫁妆
( 廖妈妈乃是容湛生母秦夫人打小儿服侍的陪嫁丫鬟,深受秦夫人器重,不然当年也不会让她做了自己儿子的奶娘。ww
只可惜秦夫人红颜薄命,竟于生下儿子半年后便亡故了,自那时起,廖妈妈便开始日夜为小主子容湛以后的日子焦心起来,惟恐新夫人进门后会对容湛不好,又担心有了后娘便有后爹,到时候亦连宁平侯也将不再看重容湛这个嫡长子,容湛极有可能长不大,或是侥幸长大了,却保不住爵位。
没想到新夫人大杨氏进门后,倒是极为贤良淑德,待容湛也是嘘寒问暖,一时间倒让廖妈妈有些羞愧于自己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饶是如此,廖妈妈依然没有全然放松警惕,毕竟人心难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如此过了几年,容湛渐渐长大,开始启蒙念书了,之后又被宁平侯送到了家学去。就是在那里,容湛开始慢慢学坏了的,只不过一开始廖妈妈并不知道,她虽是容湛的奶娘,总领着容湛屋里的事,能当容湛大半的家,毕竟只是一介妇人,不方便去外面,也管不到跟容湛的小子们头上去,等到她终于发现时,容湛已是顽劣不堪,让家学里的夫子们都失望了。
廖妈妈其时还没往这是大杨氏在使坏上去想,宁平侯府的情况她在当年秦氏管家时就是知道的,入不敷出,寅吃卯粮,偏又生性奢侈,下人奇多,如此一来,自然就有很多人没有差事,成日里都闲着,这闲人一多了,坏人自然也就多了,还只当容湛是被那些个闲人给引坏了,便暗中留了心,设法让那些引容湛学坏的人再到不了他的面前。
谁知道过了一段时间,容湛竟比之前更坏了,以致家学里的夫子实在看不下去,一状告到了宁平侯面前,宁平侯将容湛打了一顿,还是大杨氏及时赶到求情,方没有将他打坏。
之后这样的情形,便隔三差五上演,直至容湛更大一些,开始在外面眠花宿柳,吃喝嫖赌样样来之后,宁平侯终于对容湛彻底失望了;而廖妈妈也终于意识到,大杨氏这是打着慈母的名号,在行将容湛养坏养废之事,不由将大杨氏恨了个咬牙切齿,只可惜已然迟了,容湛早在大杨氏日日的嘘寒问暖,和大杨氏一次次在宁平侯的板子下救下他的举动里,拿大杨氏当他的亲生母亲看待,听不得旁人说大杨氏半句不是了。
在此期间,廖妈妈又无意发现了一件事,容湛除了每月五两银子的月钱和来自长辈们的赏赐以外,身上竟然时常都有不下百两的银子,这么多银子,他一个还没成亲立业,又还没接手秦夫人嫁妆的半大孩子,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廖妈妈经过多方查探,总算发现了容湛身上银子的来源,竟是通过变卖典当当年秦夫人留给他的一些金银器皿并其他一些大件东西得来的。廖妈妈气急之下,用当年秦夫人留给她的库房钥匙,打开了保存秦夫人嫁妆的库房,就见好些贵重的摆设并东西早已不知去向,这些摆设并东西,少说也价值上万两,容湛到底在外面做了什么,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便花掉这么多银子?可见其中必定有鬼!
廖妈妈于是问容湛,到底在外面做了什么,需要这么多银子,可别被人骗了,亦或是那些东西,并不只是他一个人典当出去的呢?廖妈妈这话是有缘由的,当年秦夫人留下的钥匙一共有两把,一把给了她,一把则给了宁平侯,待大杨氏进门后,宁平侯便把他那把钥匙给了大杨氏,廖妈妈这话的意思,很显然是在暗指大杨氏偷偷典当了秦夫人的东西,却记在了容湛头上。
这让一贯视大杨氏为亲生母亲的容湛如何受得了,当即便对着廖妈妈大发雷霆,之后更是说自己忍廖妈妈很久了,一怒之下,将廖妈妈给撵出了宁平侯府去,半点也不曾顾念廖妈妈奶了他一场,这么多年照顾他更是无微不至的情谊。
廖妈妈被撵出宁平侯府后,虽伤心于容湛的绝情,更多却是担心他被大杨氏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偏秦夫人的弟弟依然外放在外做官,一直没有回京,廖妈妈连个可以求助的人都没有,只得又找机会见了容湛几次,苦口婆心的劝他千万要防着大杨氏,只可惜容湛依然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更糟糕的是,廖妈妈的丈夫和儿子竟忽然出了意外,相继去世了,廖家几十年积攒下来的产业,也被人谋夺了去,廖妈妈自己之后在到处去找活儿做以谋生的过程中,亦是处处碰壁,被逼得几乎走投无路,她方知道,这是大杨氏在警告她,在威胁她以后都不得再去找容湛。
在绝对的强权面前,廖妈妈一个无依无靠,朝不保夕的半老妇人,除了屈服,又能怎么样呢?自此再不敢去找容湛。
可心里却是恨毒了大杨氏,全凭着一口要等到舅老爷回京,求舅老爷做主的气硬撑着,靠给人浆洗衣裳和做针线来卖,勉强活到了今日,却没想到没等到秦舅老爷,倒是先等来了君璃,这也是君璃方才见廖妈妈时,第一眼便注意到了她眼睛红红的的原因,长期从事针线活计的人,又有几个的眼睛会是好的?
以上情况,一半是君璃方才在过来的路上,郭伯择要与她说的,另一半则是廖妈妈确认了她的身份后,告诉于她的。
——因当日君璃事先授意过李掌柜,待找到廖妈妈后,大可不必隐瞒是谁在找她,并且一定要告诉她,君璃和大杨氏之前是什么关系,相信以廖妈妈混迹于大宅门多年的经验,必定能看出君璃此举是想与大杨氏打擂台,对她完全没有恶意。
是以廖妈妈才会一见君璃便满心的欢喜,并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那个头顶生疮、脚下流脓的毒妇,烂透了心肝儿的贱人,必是一开始便打定了主意要谋夺夫人留下的嫁妆,谋夺本该属于大爷的世子之位,可恨我竟然没有看出来,竟然被她蒙蔽了那么多年,先头几年还以为她对湛哥儿是真好,等到我终于发现她口蜜腹剑,当面一套背地一套时,却已经迟了,不但害了湛哥儿,还害得我当家的和儿子都白丢了性命!”
说着,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来:“我真是恨不能吃贱人的肉,喝贱人的血……这些年,若不是拼着这一口气,想着一定要活着见到贱人遭报应,我早撑不下去了……幸好老天开眼,让湛哥儿娶了大奶奶,不但夫人于九泉之下能够瞑目,我那苦命的当家的和儿子的冤屈,也有望沉冤得雪了,真是老天开眼,老奴先在这里给大奶奶磕头了……”一面说,一面捣蒜般给君璃磕起头来。
君璃没想到大杨氏狠毒至厮,为了不让廖妈妈在容湛面前下她的话,竟直接要了廖妈妈丈夫和儿子的性命,还逼得廖妈妈几乎就要活不下去,实在是太歹毒了;还有容湛,果然不亏她之前骂他的那个词“蠢货”,竟连谁对他真好谁对他假好也分辨不出来,真正的好坏不分是非不明,廖妈妈前辈子也不知究竟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会摊上这样一个奶儿子,被害得家破人亡!
君璃不由越发同情起廖妈妈来,忙命晴雪:“快来与我一起,将廖妈妈扶起来。”
晴雪忙应了一声“是”,主仆两个便上前合力搀扶起廖妈妈来。
...
唬得廖妈妈忙忙就要后退,“怎么能让大奶奶扶老婆子我呢,我自己起来便是了……”
话没说完,已被君璃打断:“妈妈是大爷的奶娘,算是大爷半个长辈,自然也是我半个长辈,叫我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妈妈跪我,却坦然受之呢,那我成什么人了?”实则是她实在受不了让廖妈妈一个这么大年纪的人跪她,与渣男并无半点干系。
待将廖妈妈扶回方才的椅子上复又坐下之后,君璃方问廖妈妈道:“不知妈妈如今住在哪里,以何为生?我才听这里的大管事说,妈妈如今的日子,过得……很不如意,我的意思,妈妈已是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若不是大爷当初糊涂,妈妈如今也是该享清福的人了,又何至于至今还要为生计而奔波?所以想请妈妈接下来一段时间里,就住在这里了,一来以免将来我开始行动后,不慎为妈妈带来麻烦,二来也是为大爷多少补偿妈妈一些的意思,再者,待事情真相大白,大爷也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后,必定是要再接妈妈回去的,到时候岂非更便宜?”
廖妈妈并不敢全然相信君璃的话,她这几日已自君璃陪嫁宅子里一些下人的口中,得知了当初君璃原是不想嫁给容湛的,毕竟以容湛那样的名声,的确没有哪个好点的女人愿意嫁给他,他这么多年都未能娶上妻房便是最好的明证,君璃既然是被逼嫁给他的,自然不会全心全意为他打算,谁知道她查当年秦夫人嫁妆之事,到底是为了什么?
但她同时也约莫知道了君璃与君伯恭杨氏并大杨氏之间的一些矛盾,知道君璃与大杨氏虽名为姨甥,实则水火不容,君璃应当不会骗她;且这世上又有哪个女子不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大奶奶虽一开始并不情愿嫁给大爷,但终究已经嫁了,且也已圆了房了,焉知她不会真的为大爷考虑?毕竟只有大爷好了,她才会好。
况她眼下除了相信君璃,配合君璃,又还有别的法子可以让大杨氏原形毕露,一报杀父杀子之仇吗?她已是快知天命的人了,这几年的苦难日子,又早彻底拖垮了她的身体,若是错过了眼下这个机会,谁知道她还能不能等到下一次机会?她实在等不起了!
所以自是君璃说什么,她便应什么:“大奶奶一心为老婆子打算,老婆子若再要推辞,岂非太过不识好歹?老婆子但凭大奶奶吩咐。”
君璃见廖妈妈不扭捏,爽爽快快便答应了留下,心下满意,因笑道:“吩咐什么的,岂非太过生分了?妈妈只管放心住下便是,若是需要什么,只管说与郭管事,不必客气。”
与廖妈妈又客气了几句之后,方切入了正题:“大爷是个凡事不管的,我又新进门不到一个月,妈妈可知道当年婆婆的嫁妆具体都有些什么东西?可有没有清单之类的?”
于让大杨氏原形毕露,让容湛以后都不再受其蒙蔽一事上,廖妈妈只有比君璃更着急的,见君璃开门见山,她便也拐弯抹角,直接便说道:“自然是有清单的,舅老爷手上有一份儿,侯爷手上有一份儿,当年夫人自知不治之时,又特意先命我誊了一份儿去,这些年我一直贴身带在身上,就是盼望着有朝一日见到舅老爷时,能请舅老爷为湛哥儿和我做主,倒是没想到舅老爷没等到,先等来了大奶奶,总算不枉老奴过了这几年非人的日子。”
廖妈妈说着,又要掉泪,还是想着眼下正事要紧,这才强忍住了,然后背转过身,自贴身的小衣里,小心翼翼取出了几张发黄的纸来,双手递与君璃:“大奶奶,这些便是当年夫人的嫁妆清单了,请大奶奶过目。”
君璃见那几张纸全都泛着黄色,边角早已磨损得破败不堪,有几处甚至磨损得有些看不清其上写的什么的,一看便知是有些年头的东西,也一看便知要将其保存到如今,是多么的不容易!
接下来再翻看这几张来之不易的单子时,君璃的动作便不自觉的小心了许多,生怕一个不小心磨损了一点,就太对不起廖妈妈这么多年的忍辱负重了。
秦夫人的嫁妆虽不若君璃自己的那么丰厚,却也足以让这世上绝大多数的人眼红不已了,君璃粗略估算了一下,少说也价值七八万两,也就难怪大杨氏会煞费苦心的养废容湛了,原来是打的借容湛之手,慢慢将秦夫人的嫁妆都据为己有的主意,要知道七八万两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只怕如今的宁平侯府便是倾全府之力,也不见得就能拿得出这么多银子!
不过话说大杨氏既然一开始便存了谋夺秦夫人嫁妆的心思,怎么不索性直接将容湛给弄死了呢,反正当初她刚过门时,容湛还不到两岁,本来这个时代小孩子夭折的比例就很大,只要做得隐秘些周详些,成功的可能性应该很大才对,以大杨氏的精明,怎么会没想到这一点上呢?
君璃想着,不知不觉将自己的疑问问了出来。
廖妈妈闻言,当即冷笑起来,道:“夫人可只有大爷一个亲生儿子,若是大爷不幸夭折了,舅老爷可是有权讨回夫人全部嫁妆的,若不是因为如此,大奶奶当大爷还能留得性命至今?”
原来出嫁女去世了,又没有留下子女的,娘家是有权讨回全部嫁妆的?君璃只觉脑中有个什么念头一闪而过,快得她根本来不及抓住,只得暂且将其放下,继续与廖妈妈说起话儿来:“原来是这样。可就算咱们手上有夫人的嫁妆清单,也没法让那大杨氏原形毕露啊,毕竟夫人留下的那些东西都是封在库房里的,大杨氏虽有钥匙,可大爷也有,且大爷当夫人留下的东西早不是一次两次了,只怕连他自己都说不清自己都当了些什么,大杨氏要将一切都推到大爷头上,想来便是连他自己都无从辩起的,就算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大杨氏昧了夫人的东西,咱们也得拿出真凭实据来才成啊……”
话没说完,廖妈妈已道:“大奶奶放心,这点我早已虑着了。不瞒大奶奶,这些年我虽不敢再明着去找湛哥儿,实则私下里却是关注着他的,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让我发现了贱人到底是怎么做手脚的。大爷身边的小子松烟和项烟,都是贱人的人,素日里最得大爷器重,当夫人的东西也多是遣他二人去的,都是当在鼓楼街上一家名唤‘恒舒典’的当铺,所以只要咱们能设法从恒舒典里拿到二人这些年当的东西的清单,再找机会将他两个扣下,仔细拷问一番,自然就能知道哪些东西是大爷让当的,哪些东西是贱人让当的了。”
顿了一顿,眼里闪过一抹伤感,道:“只是……就算咱们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大爷只怕也不见得会相信咱们,他一心拿贱人当亲生母亲看待,如何听得进去咱们说贱人的不是?指不定还会认为咱们是在污蔑贱人,离间他们呣子之间的感情呢!倒不如制造个机会,让大爷自个儿发现松烟项烟对他不忠,背着他当夫人的东西,待大爷对二人起了疑后,咱们再出手,才有可能一击即中。”
君璃仔细想了想,不得不承认廖妈妈还是挺了解渣男的,若是渣男是经他们之口知道大杨氏对他心怀不轨的,他不但不会相信,还会认为他们是在离间他和大杨氏呣子之间的感情,说不得只能制造机会让他自己去发现了,到时候待他已经起了疑 ...
(,他们再将从松烟项烟那里拷问得来的证据往他面前一摆,不愁他不自此恨死大杨氏,与大杨氏斗个你死我活!
君璃于是对廖妈妈道:“妈妈只管放心在这里住下,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来办罢,待我先设法将大爷这些年典当的东西的清单弄到手后,再找机会扣下并拷问那松烟项烟不迟。”
廖妈妈出出主意还成,要她真去具体操作,她也委实没那个能力,因想也不想便应了君璃的话:“既是如此,就有劳大奶奶了,老奴在这里先给大奶奶磕头了!”说着又要起身给君璃行礼。
君璃忙命晴雪拉住,又交代了廖妈妈几句住下后需要什么,就只管跟郭伯说之类的话后,方与晴雪一道去了前面。
彼时容湛还在逛园子没有回来,君璃趁此机会,问郭伯道:“咱们自己人里,可有谁与鼓楼街一间名唤‘恒舒典’里的人当铺有交情的?”虽说她答应廖妈妈时倒是答应得挺痛快,但只有她自己心里才知道,无缘无故的要去弄人家店铺的部分交易清单并非易事,毕竟这已算得上是商业机密了,且典当东西原不是什么光彩事,那些主顾们只怕没有谁想让人知道自己当东西的,十有八九会叮嘱当铺为其保守秘密,如此一来,她想要弄到清单,就更不容易了,说不得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她手下这群能干的掌柜并管事们身上了。
君璃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问郭伯的,不想还真叫她好巧不巧问对了人。
郭伯捋须笑道:“大小姐何以无缘无故问起这家当铺来?不怕告诉大小姐,咱们自己人里还真有人与那间当铺的人有交情的,不是别个,正是小老儿。小老儿的女儿给了那间当铺二掌柜的儿子,我那亲家在恒舒典做了几十年,虽只是二掌柜,倒也很有几分体面,只不知大小姐想知道些什么?”
君璃不由笑了起来:“这才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识自家人了!”便把自己想弄一张这些年宁平侯府当在恒舒典的东西的清单及其用处大略说了一遍,“宁平侯府虽没落了,到底还是京城的老牌勋贵人家,想来恒舒典应当有一张完整的清单才是,说不得只能麻烦郭伯了。”
郭伯爽快道:“大小姐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能为大小姐分忧,是小老儿的福分。大小姐只管放心,小老儿一定尽快将事情与大小姐办好。”
君璃点点头,正待再说,就见容湛被徽烟并郭伯使去服侍他的两个小子簇拥着进来了,只得暂且打住话头,起身问容湛道:“大爷可是逛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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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四回 套话
( “……大爷可是逛完了?”君璃一见容湛进来,便忙打住了话头,起身问道,在外人面前,她还是愿意给容湛几分面子的。ww
容湛一脸的意兴阑珊,“嗯,的确已经逛完了,奶奶的正事可已办完了,若是办完了,咱们就走罢,趁这会子时辰还早,还可以去街上四处逛逛,与奶奶挑几样可心的首饰什么的,也免得我挑来送给奶奶的,奶奶都不喜欢。”
话说君璃的陪嫁宅子虽好,但园子里的景色的确很一般,容湛看惯了宁平侯府的园子,君璃这个小园子如何能入得他的眼?
君璃今日出来该办的事情也办得差不多了,见容湛不耐烦了,便点头道:“已经办完了,咱们这便走罢。”
一时马车驶出四条胡同,驶到了大街上,君璃想了想,忽然问容湛道:“不知道鼓楼街在哪里?我听说那里挺热闹的,不如咱们逛逛那里去?”
容湛见君璃今日一直对自己都是和颜悦色的,如今更是主动对自己提起要求来,不由越发的受宠若惊,深深觉得今日这一趟没有白出来,因忙道:“鼓楼街的确挺热闹,商铺林立,京城第一银楼多宝阁也在那条街上,到时候整好与奶奶挑几样可心的时新首饰。”
君璃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催容湛:“既是如此,就请大爷让车夫快一点罢。”
容湛闻言,忙撩起车帘依言吩咐了车夫一通,方折回来,凑到君璃面前赔笑道:“说话间就该吃午饭了,要不,咱们挑好首饰后,索性就近找个酒楼,在外面吃午饭?”
君璃仍是不置可否,“到时候再说罢。”
车夫被容湛催促过后,速度加快了不少,不多一会儿,便抵达了鼓楼街。
鼓楼街果然热闹,街道两边都是各式各样的商铺,往来的人更是不少,一点也不逊于现代一些大城市的商业街,依照君璃的本意,是想下车一间一间悉数逛一遍的,便是不买什么,看看也好啊,话说来了这里后,她还从来没有逛过街呢!
可容湛却让车夫直接将马车驶进了多宝阁的后院,随即熟门熟路的领着君璃上了二楼,一边上楼,一边与君璃解释:“这是多宝阁专门设来接待达官贵人内眷的地方,负责接待的,也都是懂行的妇人。”
果然二人刚上了楼,便见一个三十来岁,高挑身材,容长脸儿,着紫红色素面褙子,头Сhā银海棠花梳子的妇人接了出来,笑容满脸的屈膝与二人见礼,又热情的与容湛打招呼:“容大爷今儿个打算挑些什么首饰?敢是挑给这位小姐的?这位小姐可真是好样貌儿,更难得是这通身的气派,比容大爷之前带到咱们这里来过的小姐们可都强多了……”
显然容湛是这里的常客,与妇人极熟的,奈何正是因为极熟,说起话来无所禁忌,所以才不知不觉漏了容湛的底。
直听得容湛是尴尬不已,忙拿眼去看君璃,就见君璃唇边正挂着似笑非笑的笑容,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那一瞬间,容湛竟没来由的有几分心虚起来,因忙喝斥那妇人道:“胡说八道什么呢,这是爷明媒正娶的正房奶奶,岂是那些个庸脂俗粉能相提并论的?”
那妇人没想到容湛今日带的竟是容大奶奶,脸上攸地一变,忙屈膝向君璃赔不是道:“都怪小妇人口无遮拦,冒撞了大奶奶,还求大奶奶恕罪。”暗想怪道她觉得今日容大爷带来的这位气度不凡,不像容大爷素日带来的那些个不三不四的女人们,敢情竟是容大奶奶,也就难怪容大爷会一脸的尴尬了。
君璃才懒得管容湛那些个破事儿,淡声向妇人道:“起来罢,不知者不罪,你如今既已认得我了,下次多注意一些也就罢了。”
那妇人闻言,不由一脸的喜幸,忙起身殷勤道:“不知道大奶奶今儿个想挑些什么样的首饰?整好我们这里才新来了一批点翠的首饰,不如小妇人取了来,大奶奶瞧瞧看喜不喜欢?”
话音刚落,容湛已道:“既然到了新首饰,还废什么话呢,就该直接取了来给奶奶看,难道还非要等着我吩咐你不成?”
“是,容大爷,小妇人这便去。”那妇人猜到容湛八成是为了讨好君璃才这么说的,自己今日这笔生意,看来十有八九已是成了,想着容湛自来大方,连价都懒得还的,今日这笔生意,自己又能落下不少好处了,心下喜之不迭,因忙答应一声,转身自去了。
这里容湛方讪讪的向君璃道:“那些都是以前做过的糊涂事儿了,奶奶放心,我既与奶奶说了自此会改过自新,便一定会做到,还请奶奶千万不要放在心上。”至少在泼妇喜欢上他之前,他会尽可能洁身自好的,以免前功尽弃。
君璃仍是一脸淡淡的,道:“大爷既说都是以前做的事了,我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她管渣男去死哦!
正说着,那妇人手脚极快,已捧着一大堆流光溢彩的首饰回来了,满脸堆笑的殷勤与二人道:“这便是那批新到的首饰了,还请爷和奶奶过目。”
容湛先伸手拿起一支赤金点翠的蝴蝶双喜簪子送到君璃面前,笑道:“这簪子倒还别致,奶奶瞧瞧可好喜欢?”
君璃见那簪头的蝴蝶足有巴掌大小,蝴蝶的翅膀都是用细如发丝的金丝编成,尤其是那触须,更是栩栩如生,实在是巧夺天工,便知这簪子必定价值不菲,因向那妇人道:“这簪子倒是新巧,不像是京城这边的手艺。”
那妇人闻言,忙笑道:“到底大奶奶见多识广,一眼便看出这不是京城的手艺。这原是江南那边的手艺,今年那边不大喜欢做累丝攒珠了,而是喜欢做拉丝嵌珠点翠的,瞧着虽大,实则很轻巧,不比其他簪子累赘,扯得头皮疼,所以在江南很是受欢迎,我们这一批是从江南过来的第一批,大奶奶戴了,管保是整个京城的独一份儿。”
说得君璃笑了起来,暗想这妇人倒是挺会做生意,一点也不逊于现代那些专业的推销人员,因打趣道:“只怕这簪子的价钱,也是整个京城的独一份儿罢?”
那妇人忙笑道:“大爷和大奶奶难道还会在乎这几个小钱儿不成?把大爷和大奶奶屋里的门缝儿扫一遍,都够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过一辈子了!”
容湛见她说得君璃笑了起来,自己也笑了,道:“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大奶奶既喜欢,只管包起来便是。”又看向君璃,“奶奶还喜欢什么?也好让人一块儿包起来。”
君璃故意犹豫了一下,才拉了容湛的衣袖,将他拉至一边,小声说道:“那簪子一看便知价值不菲,少说也得上百两银子,凭大爷和我每月那点月钱,只怕……要不咱们还是走罢?”她之前已让锁儿打听过了,知道宁平侯府容湛这一辈爷儿们的月钱都是没成家的每月五两银子,成了家的每月二十两,少奶奶们则是每月十两,也就是说,容湛和她每月合起来就只能从公中得到三十两银子,若是光靠月钱,自然是买不起这簪子的。
容湛没想到君璃竟这么快又关心起他的银子够不够花来,暗自得意不已,果然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只要 ...
(他再努一把力,不愁大计不能成功,——心下得意,脸上不免就带了几分出来,豪气的一拍胸脯,道:“奶奶只管放心,我有的是银子,不过区区一支簪子罢了,你便是想要将这多宝阁的所有簪子都买下,我也付得起银子!”
口气倒挺大,果然是草包才说得出来的话……君璃暗自冷笑,面上却仍满满都是担忧,继续小声道:“大爷就不必安慰我了,府里的经济状况是好是坏,我多少也知道一些,连府里都没有多少银子可用了,大爷又哪来的银子可用?这簪子就别买了,咱们还是走罢,出来也有这么半日了,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话没说完,已被容湛不无得意的打断:“府里虽没有多少银子可用,我娘当年却是与我留下了大笔嫁妆的,所以你真的不必担心我付不出银子,只管挑自己喜欢的东西便是。”
说完不待君璃有所反应,已径自吩咐那妇人:“把匣子里的首饰都给爷包起来,回头爷让爷的小子送银子来。”
那妇人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好事,容湛素日虽然大方,却也没大方到这个地方,竟直接将一匣子的首饰都买了下来,忙喜孜孜的应了,自去包装那些个首饰去了。
容湛方又问君璃道:“除了这些首饰以外,奶奶可还要不要买些衣料什么的?前面霓裳坊里的衣料还不错,奶奶要不要去挑一些?”
君璃懒得再与这个愚蠢的败家子多说,摇了摇头,待离了多宝阁,去旁边的酒楼简单吃过午饭,踏上了回程的路上后,方在马车里装作好奇的问容湛道:“才我瞧大爷无论买首饰,还是吃饭和打赏小二,出手都挺大方的,难道婆婆当年与大爷留下的嫁妆很是丰厚不成?”
容湛虽排斥旁人说他娶了个嫁妆丰厚的老婆,却一点也不觉得花用母亲留下的嫁妆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闻言想也不想便点头道:“的确挺丰厚的,少说也能值个十几万两银子,就更不必说那些庄子啊田地啊每年都还有一笔不小的出息了,我将来又是要袭爵,承继府里泰半财产的,所以这辈子,你都不需要为银钱而发愁。”让泼妇早点知道他的身家也好,也省得她以为自己嫁妆丰厚,就可以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便是秦夫人留下的嫁妆再厚,也架不住丫这样挥金如土的败家好伐?还有,丫就那么肯定丫将来一定能袭爵,一定能承继宁平侯府泰半的财产?也不知道丫到底哪来的这个自信!
君璃暗自“切”了一声,继续说道:“话虽如此,大爷也不能这样挥金如土,毫无节制啊,须知坐吃山空,便是金山银山,也总有吃空的那一日,大爷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说着,冷不防想起之前廖妈妈曾说过一句,只怕大杨氏代秦夫人管着的那几个庄子也有问题,只可惜她一介下人,既没能力说动宁平侯和容湛查大杨氏的账,更没办法查到大杨氏的底细,说不得只能等容湛等大杨氏动疑后,由他出面查账了,因禁不住暗想道,容湛既知道秦夫人留给他的庄子每年都有一笔不小的出息,何以要用银子了时不知道去找大杨氏要,反而要悄悄的去当秦夫人留给他的那些东西,这不是舍近求远,舍易求难吗?须知那些银子本来就是他的,大杨氏根本没有不给他的理由。
耳边忽然响起容湛毫不在意的声音:“娘留给我的那几个庄子每年可都是有出息的,怎么会是坐吃山空呢?你只管放心便是,我不会让你受穷的。”
君璃回过神来,心里忍不住又骂了一声“蠢货”,才笑道:“大爷既如此说,我便可以放心了,只不知这些庄子一年的出息都有多少?想来婆婆留给大爷的庄子必定都是上好的,一年的出息必定也很可观罢?”
容湛被她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的问过来,心里已是极不耐烦了,暗想这个泼妇问这些做什么,难道还要问清楚他到底有多少家底后,才能决定到底要不要跟他好吗?真是一点也不像大家千金,大家千金不是都该视金钱若粪土的吗?不过话说回来,这个女人至今就没有哪个地方是像大家千金的,如今再多一点,不是很正常的吗?
好在心里虽不耐烦,面上却极力克制住了,道:“这些庄子都是母亲一直替我管着,一年究竟有多少出息,我也说不出个具体的所以然来,你若实在想知道,且等我回去问过母亲后,再告诉你不迟。”
果然是个凡事不管,凭大杨氏说什么便信什么,饶被大杨氏卖了,还乐呵呵替她数钱的!
君璃这会子只觉叫容湛“蠢货”都侮辱了这两个字,好歹强忍住了,装作一副诧异的样子,道:“难道大爷要多少银子母亲便给你多少银子不成?母亲竟也不怕大爷在外面乱花银子?照理不应该才对啊,有哪个真正疼爱孩子的母亲,会这般纵容自己孩子的,难道母亲竟不是真的疼爱大爷,待大爷不过只是面子情儿不成……”
话没说完,已被容湛一脸不高兴的打断:“母亲待我自然是真的疼爱,也从不曾纵容过我,自来我问母亲要银子时,母亲都是十次里至多给我两三次的,且每次都会询问我半天,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便不会给我银子,便是给了银子,也不会忘记训诫我,不得在外面乱花钱,不得在外面胡来,不得跟狐朋狗友往来……母亲若不是真的疼爱我,又怎么会管我这么多,须知我毕竟不是母亲生的,管得太严了不好,管得太松了也不好,况那银子又不是母亲的,母亲便是给我再多,也不会心疼,何不做个顺水人情?可见母亲是拿我当亲生孩儿一般看待的,方才的话,我不希望再听见奶奶说第二次,还望奶奶谨记!”
一席话,说得君璃几乎就要忍不住撬开容湛的头,看看里面到底被大杨氏下了什么蛊,才会让他维护大杨氏至厮了!
说什么‘母亲从不曾纵容过我’,若大杨氏没有纵容过他,他又怎么会长成如今这副德行?说什么‘况那银子又不是母亲的’,他又怎么能肯定大杨氏没有早就将秦夫人留给他的一应财产看做是她的囊中之物?
君璃实在忍不住佩服乃至是崇拜大杨氏了,能将继子养到明明养废养残了,将他各种算计之后,还能让他对她发自内心的敬爱维护,听不得旁人说其半句不是境界的,古往今来,大杨氏敢称第二,就怕就没有人敢再称第一的!
君璃都想向大杨氏取经了。
她深吸一口气,好容易才压下了满心的无语,方顺着容湛的话说道:“我不过是白说说罢了,大爷既不喜欢听,我以后再不说了便是。对了,既然母亲不是时常给大爷银子,那大爷的银子又是从哪里来的?大爷今儿个若不说清楚,我这便让人将那匣子首饰都退回去,省得将来爆出大爷这样那样的亏空时,父亲与母亲并其他长辈们,还以为这些银子都是我花了的呢!”
一面说,一面作势要命晴雪将那匣子首饰都退回多宝阁去。
容湛见状,忙阻止道:“我又没说不告诉奶奶,奶奶干嘛要这般着急的将首饰退回去?不过这事儿只得我和我手下两个小子松烟和项烟知道,我告诉奶奶后,奶奶可不得再告诉旁人,尤其不能传到父亲耳朵里去,不然我就只能吃不了兜着走了。”
...
说着凑到君璃耳边,压低了声音道:“告诉不得奶奶,我花的这些银子,都是通过当我娘当年留给我的一些金银器皿并粗笨的大件摆设得来的,我并没有任何亏空,这下奶奶总可以放心了罢?”
君璃强忍着一掌将他拍飞的冲动,将身子略朝旁边移了移后,才故作惊慌的低叫道:“那些可都是婆婆留给大爷的,不止是东西那么艰难,更是婆婆留给大爷的念想,大爷怎么能将它们给当出去了?别说大爷不缺银子,就是大爷真缺银子缺得紧了,也不该这样做啊,这让婆婆九泉之下如何能瞑目?”
容湛闻言,脸上难得现出几分羞愧之色来,讪讪的低声道:“我这不是权宜之计嘛,我没与奶奶成亲之前,每月就区区五两银子的月钱,连请人出去吃顿像样点的席面都不够,我又不想让母亲为我操心,更不敢去问父亲要,可不就只有当娘留给我的东西了?不过奶奶放心,母亲一早便与我说过,待到我成家立业之后,便将为我代管的庄子都交还与我,到时候我自然有银子将那些东西都赎回来了。”
大杨氏会将秦夫人的那些庄子交还给他就真是有鬼了……君璃这回连吐槽都懒得吐了,直接问道:“这么说来,那些东西大爷都是当的活当了?只不知是当在哪家当铺的,当铺又都在哪里,我的意思,不若咱们在接下来一段时间里,慢慢攒银子,先将东西能赎回一件便先赎回一件来,也免得将来亏空太大,惹人注意,未知大爷意向如何?”
她敢打赌,渣男一定不知道那些东西都被当在了哪家当铺,更不知道当票都在哪里,不对,他知道当票是什么吗?
果然就听容湛道:“那些东西都是松烟和项烟在办,我知道的并不是很清楚,至于当票子,自然也是他二人收着,奶奶若是想看,我回去后便让他两个拿了来给奶奶看便是。不过攒银子先将那些东西一件一件的赎回来就不必了,我如今已经成了家了,想来再多不了多久,母亲便会将我娘那些庄子并这些年的出息都一并交还于我了,到时候咱们自然有银子去赎回那些东西了,何苦现下便开始攒银子,弄得自己的日子捉襟见肘的呢?”幸好他还知道当东西是要有当票子的。
耐着性子与渣男说了这么半日的话,君璃想知道的信息也知道得差不多了,便不耐烦再与渣男多说了,因顺着他的话说了一句:“既然大爷早已有主意了,我都听大爷的便是。”便再没了话。
容湛见她难得顺着自己,还想再说,宁平侯府却已近在眼前了,他只得暂且打住,任马车驶进了宁平侯府的角门,径自向二门方向驶去。
一时到得二门,容湛先跳下马车,正要伸手扶后面的君璃下车,就见菊香跌跌撞撞跑了过来,等不及行礼,便先哭道:“大爷大奶奶,您们总算回来了,奴婢都等您们好久了……太夫人她老人家快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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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五回 救治祖母
( 容湛与君璃方在二门外下了车,便见迎晖院的大丫鬟菊香跌跌撞撞子门里跑了出来,一见二人便哭道:“大爷大奶奶,您们总算回来了,奴婢都等您们好久了……太夫人她老人家快不行了,您们快赶去照妆堂罢,侯爷说了,若大爷再不回来,以后都别回来了,还要将咱们院里的丫头婆子都撵出去,说咱们连主子的去向都不知道,还是别留下浪费宁平侯府的粮食了……大爷与大奶奶赶快过去罢,再迟一些,奴婢恐怕就来不及了……”
菊香此言一出,容湛先就忍不住失声叫道:“前儿晚上我们去给祖母请安时,祖母都还好好儿的,虽然精神仍不大好,可也不至于这才两日过去,就不行了啊,你说不说弄错了?”
君璃虽未失声叫出来,心里也是唬了一大跳,暗想太夫人说穿了不就患了个癔症,虽说吃不下饭也睡不好觉,但每日都是参汤不离口,身体应该没有亏得多厉害才是,怎么竟会忽然间说不行就不行了呢?
见二人听完自己的话后,都是呆站着不动,既不说去照妆堂,也不说先回迎晖院,菊香不由越发着急,一时也顾不得上下尊卑了,跺脚上前对着二人喊道:“大爷与大奶奶到底是个章程,到底是这便赶去照妆堂,还是先回咱们自己院里换过衣裳再去?大爷与大奶奶别光顾着发怔啊……”
容湛与君璃闻言,这才相继回过神来,容湛因忙说道:“还回去换什么衣裳,自然是先去照妆堂!快走!”没听见他老子说他再不回来,以后都别回来了吗,他哪里还敢再耽误时间?
于是夫妻主仆三人忙忙往照妆堂赶去。
一时到得照妆堂,果然就见阖府所有的主子们都在那里了,将太夫人正房的宴息处挤得满满当当的,以致屋里闷闷的,空气十分的不好,不过才三月的天儿,竟生生将所有人都憋出了满头的大汗了,只不过没有谁敢说热的话,也没谁敢说要出去透透气的话罢了。
最先发现容湛与宁平侯进来的,是二夫人,二夫人自上次当众被宁平侯下了面子后,便深恨上了宁平侯,只不过宁平侯是长兄,又是一家之主,她不敢表露出来罢了,如今好容易抓到机会,又岂肯放过,当即便冷笑着高声说道:“大侄儿倒是好兴致,祖母都病成这样了,还有闲心带着媳妇出去游玩,乐不思蜀!我也知道大侄儿书念得不好,可即便书念得再不好,‘孝’字该怎么写,也应当是知道的罢?”
顿了顿,看向宁平侯与大杨氏,讽刺道:“看来大哥与大嫂还真是教子有方啊!”
二夫人这话宁平侯与大杨氏都反驳不得,毕竟容湛在太夫人病危之时带着媳妇儿出去游玩的确是事实,这样的行为若是往大了说,也的确是不孝,宁平侯只得将满腔的恼怒都发泄到了容湛身上,对着他劈头盖脸便骂道:“你这个没人伦的混帐东西,祖母都病成这样了,还有兴致出去游玩,你这么多年的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是不是,竟连最基本的‘孝义’都不知道,若非是这会子情况紧急,看我不打折了你的腿!”
容湛向来见了宁平侯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这会子也不例外,虽被当众骂了,却连一丝半点不满都不敢表露出来,只敢唯唯诺诺的应道:“父亲教诲得是,都是儿子的错,儿子以后再不敢了,还请父亲息怒。”
奈何宁平侯满腔的怒气还未发泄完,饶是他认错态度良好,依然不解气,又骂道:“你还有脸请我息怒,我也不知道上辈子遭了什么孽,这辈子才会生了你这样一个孽子,成日里斗鸡走狗,不学无术也就罢了,如今竟连最基本的礼义廉耻也不知道,我死了都没脸去地下见列祖列宗!我要是你,早没脸活在这世上,早找一根绳子勒死自己了,竟还有脸去外面四处张扬,真是丢尽了我们宁平侯府的脸!”
容湛仍是低着头,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父亲教训的是,儿子知错了,还请父亲息怒!”
但站在他身侧的君璃却分明自他脸上看到了一抹自嘲和满不在乎,也自他眼里看到了一抹伤心,只不过转瞬即逝。
君璃心里忽然就没来由升起了几分对他的同情和怜悯来,他虽然不学无术五毒俱全各种不成器,但心里也不是没有渴望过来自父亲的关注和疼爱的罢?只可惜宁平侯对他从来就是非打即骂,在人前也是半点体面不留给他,兼之又有大杨氏不怀好意的捧杀,久而久之,他可不就变成现下这副样子了?
念头闪过,君璃正犹豫自己要不要出言为容湛开脱几句,毕竟自己过门才堪堪一个月,还算是新媳妇,又是儿媳,想来宁平侯应当不好意思骂她才是。
大杨氏已先柔声说道:“侯爷还请息怒,湛儿就算有错,您这会子也先别只顾着骂他,不若还是进去问问太医,母亲到底怎么样了?等母亲大好了,您再骂他也不迟啊。”
又嗔容湛道:“你这孩子也是,明知如今家中正是非常时期,你祖母她老人家随时都有可能会……,怎么偏要挑在这个时候带你媳妇出去呢,等你祖母大好了,你们有多少时间出去不得?也就难怪你父亲生气了……”
话没说完,已被宁平侯怒声打断:“夫人与这个孽子废什么话呢,就是因为素日里我要打他骂他时你都护着他,所以才将他放纵成今日这般模样的,果然是‘慈母多败儿’!”
大杨氏是慈母?若非场合不对,君璃几乎就要忍不住讽笑出声了。ww
“可侯爷也不能时时都对着湛儿非打即骂呀,”大杨氏一脸的委屈,小声说道,“他就算做错了,侯爷只教导他便是,老是这样凶巴巴的,让他每每见了侯爷不像是见了自己的父亲,倒像是老鼠见了猫似的,何苦来呢?”
宁平侯正待再说:“我还要怎么教导他……”
就见一个头发胡子都花白了的老头儿,满头大汗的自内室走了出来,一出来便对宁平侯抱拳道:“太夫人本就上了年纪,如今又整日整日的吃不下东西,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将身体亏损了大半,如今已近油尽灯枯之事,说不得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侯爷不若还是将该准备的东西都提前准备好,就当是冲一冲了!”
一席话,说得宁平侯是脸色大变,赶着老头儿急声说道:“祁医正可是太医院医术最高明的太医,求您千万要救救我母亲,只要您能救回我母亲,我下辈子便是与您做牛做马都使得!”
二老爷与三老爷闻得祁太医说太夫人不行了,比宁平侯更要着急,双双赶上前一人拉了祁太医一只手,也急声道:“是啊祁医正,您老是国手,一定能救回我母亲的,求您老即刻开方子罢,只要您能救回我母亲,您让我们做什么,我们都绝无二话!”
也难怪二老爷三老爷着急,一旦太夫人去世,依例他们兄弟三人就该分家,他们两个就该搬出宁平侯府去,到时候没了侯府千金侯府公子这个名头,他们的儿女们还能结到什么好亲?他们去外面应酬时,又还有谁会理会他们?宁平侯府虽然没落了,但有这个虚名,总比连虚名都没有的好!
祁太医上了年纪的人 ...
(,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挣脱了二老爷与三老爷的手,摇头道:“不是我不想救太夫人,而是我真的无能为力,太夫人她其实根本就没病,我要如何救她?便是我真开了方子,也得太夫人吃得下去才成啊,如今她老人家是吃什么吐什么,连水都喝不下去几位老爷又不是不知道,我能有什么法子?”
说着叹一口气:“几位老爷还是趁早准备起来罢,也免得事到临头了,手忙脚乱捉襟见肘,老朽就先告辞了!”命童儿拿了药箱,便要离开。
宁平侯与二老爷三老爷自是苦留不迭,奈何祁太医既知太夫人已是油尽灯枯了,他便是留下来也是白留,自然说什么也不肯再留下,无奈之下,宁平侯只得命二老爷送了他出去。
一旁君璃听至这里,心里也大概有了数。她原本还想着也不知道太夫人到底病得有多重,才会让菊香喊出‘太夫人不行了’的话来,还在想不过就是一个癔症,哪里至于这么严重?如今看来,果然不全是癔症在折磨太夫人,究其根本原因,还是太夫人吃不下东西,亦连水都喝不下去,时间一长,可不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她犹豫了半日,还是觉得自己做不到见死不救,哪怕自己那个法子有些冒险,也有可能根本起不了作用,但做了至少太夫人还有一半生机,若是不做,太夫人可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倒不如死马当作活马医,冒险一失,指不定就真救回了太夫人的命来呢?
当下主意已定,君璃因趁众人都不注意时,凑到容湛耳边小声说道:“我有法子救祖母,只是需要你的帮助,且这个法子有些冒险,你敢不敢跟我一起冒这个险?”
君璃也是没办法了,才不得不让容湛帮她忙的,因为她的法子除了她自己,还需要一个人的配合,偏偏晴雪几个眼下都不在,她又信不过别人,可不就只有找容湛了,想着她与容湛再怎么说也已是夫妻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便是不为她,只是自己,容湛也只有尽心尽力帮助她的。
容湛却明显有些不信她,也有几分意兴阑珊,低声道:“祁太医身为太医院的医正,都没有法子了,你能有什么法子?还是别白冒这个险了,反正就算你真救回了祖母,祖母也不见得就念你的情,谁叫你嫁的是她最不喜欢的孙子呢,恨屋及乌,祖母十有八九也是不会喜欢你的!”
一席明显带有几分赌气色彩的话,让君璃约莫明白了容湛对太夫人这个祖母并没有多少感情的事实,她恍惚记起,太夫人的确待容湛不怎么样,至少远远比不上待其他的孙子孙女们那般慈爱,也就难怪容湛见她都快死了,也不怎么伤心,闻得她有救太夫人的法子,也不怎么上心了。
念头闪过,君璃不由又想道,话说渣男还真是混得有够差的,真正的爹爹不疼祖母不爱,唯一一个他自认为待他好的继母,偏偏还包藏祸心,口蜜腹剑,她该说他是遇人不淑,还是人品太次呢?
君璃只好小声劝容湛:“我救祖母又不是为了让她念我的情,让她喜欢我,不过只是想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做不到见死不救罢了。况你怎么知道我们救了祖母,她不会念我们的情?毕竟这可是实实在在的救命大恩,远非祖母的其他儿孙们说几句好话,献上几样新巧的东西可比的,到时候祖母就算仍待我们比不上其他儿孙们们,至少也会比现在好得多罢,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好说歹说,总算说得容湛勉强同意了,道:“那你说说你的法子,我先看看可行不可行罢。”
“嗯。”君璃忙点点头,附耳如此这般与他说了一通,换来他满脸的惊愕,“这样也行?会不会太冒险了?万一不行呢,所有人岂非都要将账算到我们两个头上了?旁人会怎样我说不准,可父亲一定会即刻打死我的,便是你,也休想脱得了干系!”
君璃神色不变,小声却坚定的道:“一定能行,你只管放心按我的要求去做,若果真失败了,你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了,这总行了罢?”
“果真我让你做什么你都答应?”容湛一下子便抓住了重点,心里已快速盘算开来,若泼妇真能他让她做什么她都答应,那他一定要趁此机会给她好看,一雪前耻,“好罢,我就勉强信你一次!”
彼时宁平侯正低声吩咐大杨氏与二老爷三老爷等人:“祁太医可是太医院的医正,连皇上和太后都赞誉有加的,他既说了让我们将该准备的东西都提前准备好,我们心里便是再伤心再难过,说不得也只能事先准备着了……”
话没说完,已被一个声音打断:“父亲、二叔、三叔,我媳妇有法子可以救祖母,还请父亲与二叔三叔准我媳妇一试。”声音的主人不是别个,正是才被君璃说服了,答应帮助她的容湛。
容湛强忍紧张,正色与宁平侯等人说道:“我媳妇方才告诉我说,她真的有法子可以救祖母,只不过她救祖母时,除了我以外,不得再有第三个人在场,还请父亲与二叔三叔准我二人一试!”
“胡闹!”一语未了,已被宁平侯怒声喝道:“你们夫妻两个在祖母病重之时还去外面游玩,没有半点孝顺之心也就罢了,如今竟还拿祖母的身体来开玩笑,让她老人家连走都走不安生,你们到底安的是什么心?还不赶紧给我滚出去,都是这么大年纪的人了,不知道为父母长辈分忧也就罢了,还尽瞎胡闹,且等此事过了,我再跟你这个孽子算总账!”
宁平侯这是有多不待见容湛这个儿子,所以才会无论他说什么是错,无论他做什么也是错,根本连听他说几句话的耐心都没有,就更别说给他一试的机会了?果然应了那句俗话“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大杨氏可真真是好手段啊!
君璃嘲讽的勾了勾唇角,才站到容湛身边,顺着他方才的话说道:“回父亲,儿媳真有法子可以救祖母,大爷他并非是在胡闹,还请父亲准大爷与儿媳一试,毕竟若儿媳真能救回祖母,也是一件好事不是?除非……”除非宁平侯不想太夫人被救活过来。
当然,后半句话君璃并未说出口,但未竟之意却是不言而喻,一行说,一行还有意拿眼看了看二老爷和三老爷,她就不信二人不想太夫人再多活几年,至少活到他们的儿女都婚嫁了再去世不迟。
果然二老爷即刻便说道:“大哥,湛哥儿媳妇既然说得这般有把握,不若就让她试一试?毕竟母亲的情况已经是这样了,便是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了!”
三老爷也附和道:“是啊大哥,湛哥儿媳妇既敢这么说,可见多少还是有几分把握的,不如就让她试一试?若是真能治好母亲了,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是不能,不过也是与如今的情况一样不是?”
兄弟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宁平侯不好再给容湛和君璃脸色看,也不好再说不让他们一试的话,毕竟太夫人可不仅仅只是他的母亲,也是二老爷与三老爷的母亲,他两个都这么说了,他一个人还能怎么样?
说不得只能沉着脸点头道:“既是如此,就让这个孽子和他媳妇权且一试!”看向容湛,冷声说道:“若是你们真能救回祖母也就罢了,若是不能,看我 ...
(怎么收拾你!”
容湛这么多年下来,是早见惯了宁平侯冷脸,也挨惯了他冷言冷语的,是以并不觉得有什么,倒是君璃满心的不痛快,暗想宁平侯实在不配做一个父亲,不由越发同情和怜悯起容湛来,破天荒第一次觉得,容湛也自有他自己的可怜可悲之处。
不过宁平侯毕竟占了父亲和公爹的名分,他教训容湛乃天经地义之事,君璃不好说什么,只得侧身小声与容湛道:“你只管按我先前说的去做便是,你放心,我绝不会害你!”语气不自觉前所未有的好。
容湛自是察觉到了她语气的和缓,暗自欣喜难道她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好,起了要跟自己好好过日子了之余,忙不迭点头应道:“我这便按你吩咐的去做准备,你稍稍等我片刻。”说完转身自走了出去。
这里君璃方肃色与宁平侯道:“等大爷将儿媳需要的东西都取回来后,还请父亲下令,祖母的内室除了大爷与儿媳以外,不得再有第三个人在场!”
宁平侯脸色依然不好看,不过好歹答应了君璃的要求:“我知道了。”
一时容湛取了君璃所需要的东西回来,宁平侯亲自领着二人进到太夫人的内室,又将满屋子服侍的人都带出去后,君璃方小声问容湛道:“我让你取的东西,你都取来了吗?”
容湛没有说话,只是自袖里掏出了几片叶子并一条灰色的胖胖的虫子来,强忍恶心道:“喏,你自己看。”
君璃看了一眼那几片叶子,见果然是她要的藜芦叶没错,点头笑道:“没错,就是这个,你且去外面让人取个捣药杵来,咱们将这些叶子捣碎了,待会儿好喂祖母吃。”
容湛这会儿已然是被君璃绑上贼船了,说不得只能君璃说什么他听什么,很快便将捣药杵取回来,与君璃一道,将他才取来的那几片藜芦叶捣得稀烂后,方与君璃一起走到了太夫人床前。
就见太夫人一脸的灰败,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若非她的鼻翼偶尔还要动上一下,简直就与一个死人没什么差别了,也就难怪祁太医要让宁平侯等人准备后事了。
君璃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底的害怕,壮着胆子上前轻声唤起太夫人道:“祖母,祖母,您老人家醒醒……醒醒……”唤了好半晌,却见太夫人依然没有任何反应,四下扫了一圈,见床前的矮几上正好放着一杯茶,索性闭着眼睛一狠心,将茶都泼到了太夫人的脸上去。
看得容湛满脸的惊慌,失声叫道:“你干什么,你疯了……”好在惊慌归惊慌,到底没忘记压低声音。
君璃忙瞪了他一眼,正要骂他大惊小怪,就听得一声近乎耳语的叹息响起,忙向床上看去,就惊喜的看见,太夫人果然慢慢睁开了早已深陷下去的眼睛,有些没有焦距的看着二人有气无力道:“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其他人怎么不见……”只这短短的两句话,已似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一般,不待说完,又闭上了眼睛。
太夫人要是继续昏迷不醒,她的药可要怎么喂得进去?君璃忙凑到太夫人耳边,轻声说道:“祖母,我有办法将您肚子里那条该死的虫子弄出来,治好您的病,您可千万不能睡,不然我特意为您制的药可就派不上用场了。”看得容湛满脸的惊慌,失声叫道:“你干什么,你疯了……”好在惊慌归惊慌,到底没忘记压低声音。
但凡上了年纪的人,就没有不怕死的,太夫人自然也不例外,更何况她还是宁平侯府说一不二,人人都要捧着敬着的老封君,自是巴不得真能长命百岁,再享几十年的富贵荣华才好,闻得君璃的话,本来早也没了再睁眼的力气,想着就这样睡过去算了,省得活着再白受折磨的,也霎时有了几分力气,因强撑着睁开眼睛,气若游丝的说道:“真的……你不骗我……”
君璃见太夫人还有求生的意志,大喜,忙道:“孙媳不敢欺骗祖母,自然是真的,孙媳连药都给祖母弄好了。”说着唤容湛,“大爷还不快把药拿过来我服侍祖母吃呢?”
容湛见太夫人眼里有了几分神采,不再像是濒死的人,暗道想不到泼妇还真有两把刷子,忙依言将才捣好的药送了过来,君璃接过,拿一个小汤匙,喂太夫人吃起来。
太夫人因君璃方才一开口便是说她‘有办法将她肚子里那条该死的虫子弄出来’,只当君璃是真相信她肚子里有条虫子,而不是像其他人那样,认为她是犯了癔症,仅此一点,已让太夫人对她平添了几分好感,是以这会子见那药惨绿惨绿,黏黏糊糊的,不但卖相不好,吃起来味道也不好,依然没有二话,很配合的便吃下了十来匙下去,也破天荒没有再向之前那样吃什么吐什么,连喝参汤都要吐出来,不然也不会被折磨得如今这般奄奄一息了。
太夫人正喜幸难道君璃的药真有那么神奇,让她才只吃了几口,便觉得舒坦多了,也不似之前那般吃什么吐什么了,下一瞬,喉间便是一阵翻腾,随即一股熟悉的恶心之感涌上来,让她禁不住又吐了起来,也比之前还要吐得更厉害,几乎不曾连黄疸都给吐出来,方渐渐好转起来。
“你个黑了心肝的小蹄子,到底给我吃了什么,你是巴不得我即刻死过去是不是……”太夫人好了一些后,虽浑身上下都难受至极,依然不忘赶着君璃大骂。
只是才只开了个头,冷不防已被容湛惊喜的声音打断:“祖母,您真吐出了一条虫子来,我媳妇儿的药真个有效!”
太夫人的怒气就瞬间被惊喜所取代了,也不知哪里来的精神和力气,竟一下子坐了起来,“真的,快拿过来我瞧瞧,这条该死的虫子,这些日子以来折磨得我好苦!”
容湛闻言,忙强压下心里本能的恶心,将方才太夫人吐过的痰盂拿到了太夫人面前,不用说,里面的确有一条虫子。
太夫人当即大喜,只觉浑身上下前所未有的舒坦,随即便三个多月以来第一次感觉到了肚子饿,一叠声的唤人准备吃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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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六回 投机取巧又如何?
( 自宁平侯领着内室服侍太夫人的下人们出来,并亲自关上内室的门后,外间满屋子上下人等的心都禁不住高高悬了起来。
虽说之前一听得容湛说他和君璃有法子救太夫人时,宁平侯便毫不客气的斥责了二人,明显一副不信任二人,只当二人是在胡闹的架势,但见二人说得笃定,宁平侯不免也在心里暗自祈祷起二人是真能的能救回太夫人来,只因太夫人一旦去世,他身为人子的就该丁忧,他如今在五军都督府领的东城指挥使一职已经够没实权够没油水了,若再丁忧三年,岂非连这样没有实权没有油水的职位都将拱手于人了?
至于二老爷与三老爷并满屋子的小辈们就更不必说了,就没有一个是不希望太夫人此番真能被容湛和君璃救回来的,毕竟这可是关系到他们家计及终身幸福的大事,太夫人她老人家当然是再活几年的好。
满屋子人里惟独只有两个人,是不希望容湛与君璃将太夫人救回来的。
其中一个不用说正是大杨氏,大杨氏本来刚听完容湛说他和君璃有法子救回太夫人,请求宁平侯兄弟三人准他们一试的时候,还满心的窃喜,暗想她正发愁要如何神不知人不觉的收拾浪荡子和小贱人呢,谁知道根本不用她出手,他们两个便先自掘起坟墓来,简直就是天助她也!
谁知道她还没高兴多久,便见君璃也满脸笃定的说他们真有法子救回太夫人,容湛的话大杨氏可以不信,君璃的话她却不能不信,君璃在她心目中一向是阴险狡诈的代名词,又岂会做这样没把握的事?
这也还罢了,最让大杨氏堵心的,是君璃竟与容湛相处得越发和谐起来,前几日还口口声声说什么‘祖母正值病中,我们作小辈如何能只管高乐自己的’,今日却已与他一道出门游玩,方才又一副夫妻同心同德,共同进退的样子,这才几日呢,就已经化干戈为玉帛了,假以时日,岂非更要蜜里调油,如胶似漆了?
是以大杨氏面上虽与众人一样,都是一派坐立不安的模样,实则心里是巴不得容湛与君璃治不好,甚至是直接治死了太夫人的,到时候有了这个罪名,别说世子之位了,容湛便是被直接净身出户,甚至直接被族里除名,都没有人能说半个不字儿!
另一个不希望容湛与君璃将太夫人救回来的,则是二夫人,只不过相较于大杨氏一心只巴望二人治不好甚至是治死了太夫人的心情,二夫人的心情就要矛盾得多。
二夫人一方面希望容湛与君璃能将太夫人救回来,那样一来,她的次子和三子便能再顶着侯府公子的名头几年,也能结到一门相对好些的亲事;但另一方面,她与大杨氏一样,也是恨不能二人直接治死了太夫人,只因二人是大房的,还是长子长孙,到时候看宁平侯要如何与弟妹亲朋并族人们交代,——自那次宁平侯当众斥责了二夫人,当众给了她没脸后,她便深深恨上了大房所有的人,包括本来在她看来,极有可能会在以后与大杨氏打擂台的君璃,只要能重挫大房,一出她心底的恶气,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就在满屋子的人都再坐不住,觉得紧张得心都快要自胸腔里跳出来了时,总算让他们听见里面传来了一个声音:“来人,给我准备一些吃的东西来,我饿了……”
声音虽嘶哑而无力,却是在场每一个人都很熟悉的,不是别个,正是属于太夫人的声音,饱含劫后余生巨大惊喜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