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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回 秦相招贤

赵仲谋在临安城郊苦练武艺二年有余,多半功夫便下在修习内功、剑法上,三年间赵仲谋内力大增,《易经杂录》上所载的“风雷十三式”剑法也已有小成,但拳脚上的功夫却一直未有大进,此时初临大敌,一出手便用忠义门中所学的“摩云掌”掌法对敌。这掌法乃是忠义门掌门李兴国所创,招式变化平平无奇,但在赵仲谋雄浑的内力下施展,却也威猛异常。那瘦子避过两掌,喝道:“李老儿是你什么人?忠义门的这些微末手段,也敢来我面前买弄!”赵仲谋心道:“这瘦猴模样的小子数招间便看破我这套掌法的来历,却也非泛泛之辈,只是这小子既帮定了秦桧等人一伙,我便留不得情面了。”当下怒道:“什么里(李)老儿、外老儿你这瘦猴不用管,忠义门的功夫高明如何,却也要比过才知!”“好,”那瘦子怒道:“就凭你是忠义门下,武功再高也高不到哪儿去,待擒住了你,看你还敢在爷爷面前枉自称大!”跟着急攻数招,赵仲谋忙还掌拒敌。

二十招一过,双方堪堪打成平手,那瘦子仗着招式­精­妙,对忠义门的武艺又颇有了解,因而在招数上占得上风;赵仲谋也自知拳法掌法平庸之极,但自恃内功已有小成,劲力上当略有所长,故而每每在招式居于劣势之际便双拳直上直下的猛击,逼迫对方变招闪避,扭转形势,二人一个招­精­,一个力大,却也斗了个旗鼓相当。

赵仲谋眼看清儿招式­精­妙,身形灵动,与那胖子相斗略占上风,心下稍宽。忽听那瘦子叫道:“骆师弟,还顶得住么,要不要叫大人把官兵带过来?”那胖子道:“不必了,看我怎么收拾这小娘皮!”答话间一疏神,上身露出空隙,脸上被重重地打了个耳光,清儿笑道:“还是看我怎么收拾你这胖猪吧!”那胖子大怒,双拳摧紧,直向清儿身上打来,清儿“格格”一笑,闪身躲过。赵仲谋心想以这般情形,,自己二人虽然未必会输,但二人身后尚有官兵作帮手,久战之下极是不利,当下挥掌将那瘦子逼开一丈,伸手从怀里掏出了“断玉玄匕”。

那瘦子见他取出兵刃,当下也从腰间拔出一对判官笔来,直向赵仲谋双目点来。赵仲谋当下微微一笑,侧身避开双笔,手中短刃疾向那瘦子头顶劈落。这一式是“风雷十三式”剑法中的“剑挟风雷”,原需以长剑来施展,但此时赵仲谋以短作长,用匕首使来,却也无不可。但见一剑初出,如风之疾,似雷之劲,那瘦子急引双笔来架时,头顶已在匕首笼罩之下,势无可避。但听得“当当”二声轻响,二支判官笔被削去了三四寸长的两截,匕首势不可当,由那瘦子的天灵盖上劈下,直从项间划出,那瘦子大叫一声,向后便倒,双目兀自圆睁,似乎怎么也未曾料到先前与自己势均力敌的对手,缘何会在一招之间致自己于死地。

这一声大叫只叫得清儿与那胖子二人一齐大吃一惊,那胖子眼见赵仲谋武功如此可怖,不敢再战,转身便走。赵仲谋身形一闪,赶上三步,提刃又向那胖子胸前刺到,那胖子侧身避过,足下加力疾奔。赵仲谋急追数步,眼见难以追及,当下持匕用力一掷,匕首划道乌光,直刺入那胖子后心,那胖子大叫一声,跑出十余步外,方才倒下。赵仲谋暗想:“这招‘追风逐电’虽然不错,但一掷之下失了兵刃,却不是时常可使。”当下上前取回玄匕。

今夜入万俟府中救人,赵仲谋原无杀人之意,但见林管家忠心报国却惨死于二人手下,自己一番奔走,非但救他不得,反而累得他身遭不测,心下欠疚不已,若不杀此二贼,实在愧对林管家在天之灵,大怒之下,这才取了二人­性­命,以慰亡灵。

赵仲谋负起林管家尸身,向清儿道:“走吧!”清儿点点头,二人一起向东而行。二人行出数里,清儿道:“恩公先前问过林管家,却不知他可曾留下什么线索?”赵仲谋心想:“清儿姑娘甘冒奇险前来救人,奔走半日,争斗良久,想来也是个忧国之人,虽然林管家留字事关机密,却也不该瞒她。”当下便将林管家临终留字细细讲了一遍。清儿听罢,沉吟道:“这‘王’字是大姓,岳元帅帐下姓王的将佐,当然也不会少,却不知他所指何人?”继而又道:“不过既知他是姓王,事情便好办得多了,只须将此间经过细细讲与岳元帅,叫他小心提防这姓王之人便是了。”赵仲谋道:“不错,姑娘若是方便,便请代为向岳元帅传言。”清儿道:“好!自当将此间情由向岳元帅禀明,只是却有一个难处……”赵仲谋问道:“什么难处?”清儿嫣然一笑,道:“却不知恩公如何称呼,若是岳元帅问起,岂不让我为难么?”赵仲谋轻笑道:“贱名不足挂齿,若是岳元帅问起,便说三年前蒙元帅点拔武艺,在下受益非浅,今番适逢此事,自无袖手之理,待查明此间清由,自会北上向元帅禀明一切。”清儿道:“就说这些?”赵仲谋道:“对,你这么一说,元帅自会知道。”清儿不便再问,心道:“本想探问一下你的姓名,你跟我兜个大圈子,却还是不肯跟我说!”

言谈间,二人已奔出数里,来到一座小山脚下,赵仲谋停下脚步,寻处­干­净的泥地,挖土将林管家葬了。赵仲谋随手折了几根树枝,Сhā在坟前,心道:“现在万俟府中之人到处寻找林管家,这坟前的姓字只怕也是不留为好了,先作下个记号,待风声没那么紧了,再替他迁址厚葬吧。”随即拍拍身上尘土,向清儿说道:“今夜承姑娘援手,在下感激不尽,此间事了,我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说罢一拱手,转身径自向西而行。却听身后清儿叫道:“喂,你等一等,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

赵仲谋转过一个弯,藏身树后,果见过不多久,清儿急行而至,待清儿赶过,赵仲谋悄悄尾随其后,行不到五里,便到得兴盛街悦宾客栈跟前,赵仲谋心道:“先前出秦府之时,我曾约她们在此相会,没想到她们竟先行在这儿住下了。”却见清儿到了店前也不敲门,捡颗石子,轻轻打在楼上一扇透着灯光的窗户上,那窗户便即打开,一人持灯向下轻声唤道:“小姐,是你么?”清儿轻笑道:“可不是我么!”一纵身跃窗而入。待小瑕关好窗户,赵仲谋轻声走到客栈前口,用玄匕轻轻切断门栅,推门而入,径自回房安睡。

次日一早,赵仲谋出得房来,见清儿已在客栈前等候,当下径自走上前去,叫道:“清儿姑娘。”清儿见他无恙,心下似乎颇为欣喜,说道:“公子没事吧?”赵仲谋点点头,二人一起走出客栈。

二人随意找家饭店,用过早膳。赵仲谋说道:“清儿姑娘……”清儿微微一笑,说道:“我叫卓清,公子叫我清儿便是了,这般姑娘姑娘地叫着好生别扭。”赵仲谋道:“好。那你也别再称我‘公子’了,我又哪是什么狗屁公子!叫我仲谋便是了。”卓清道:“好。”

问起脱困经过,二人都说承一家丁模样的蒙面人搭救,方才逃出秦府。赵仲谋又问起小瑕现在何处,卓清道:“受恩公所托,北上传信去了。”赵仲谋心想:“小瑕身怀武艺,让她带信过去,却也甚好。”言谈间,想起昨日假扮蒙面人时说话甚多,虽然有意掩饰,但能不能瞒过,却也难说,当下细看卓清脸­色­,见她殊无疑虑之意,心下稍宽。

二人正欲离去,忽听身后不远处一人说道:“李兄,今日西子湖心秦丞相招贤,可别错过了。”却听那姓李之人说道:“正是,正是,都怨这招贤台一年才搭一次,实在是太少了,不容错过。”先前那人道:“那我们这便走吧!”那姓李的点点头,二人会过钞,转身离去。赵仲谋心下微感诧异,:“招贤台原是战国时燕昭王为雪破国之耻,广招天下贤士所设,怎么这秦桧老贼也设起招贤台来了?”心想:“我正要寻那老贼的晦气,今日巧遇,这热闹自是非瞧不可。”思量间却听那姓李的边走边问道:“兄弟翻箱倒柜也只凑得一千五百两,却不知够是不够?”那人笑道:“够与不够去了再说,难道秦相爷还收我们茶钱不成!”言谈间,已去得远了。赵仲谋闻言心下更奇:“难道去这抬贤台还收买路钱不成,一千五百两一个,那也太贵了吧?”心中疑惑,当下与卓清一起跟随二人而去。

行不多远,便已到得西子湖畔,那二人雇艘小船,径向湖心划去。赵仲谋与卓清也即雇船跟上。赵、清二人坐于船中,但见湖水清可鉴影,水草柱立,蓬蓬悦目,回望苏堤,杨柳如烟,翠缕长条,随风摇曳,岸上玉骢娇嘶,芳草醉人,高楼林立,极目远眺,重峦叠嶂,风姿潇洒,西湖秀­色­,美不胜收,无怪乎昔人有云:东南山水之盛,首推西湖,水光山­色­,俯仰百变。

舟行数里,便到得西湖中心的一座小岛上,赵仲谋见那二人弃舟登岸,便也与卓清上岸而行。四人沿小径东行百余步,见一路蘅藿杜若兰菊之属迎道怒发,奇馨沁鼻。走过曲折石桥,穿过六角亭,转而向南,忽见一座高台搭建于苍松翠柏间,上书三个大字――“招贤台”。赵仲谋心道:“果然有个招贤台!”但见台下黑压压地聚着百余人,赵仲谋与卓清捡个座位,在台下坐定。先前那二人回头看了看赵卓二人,神情颇为不快,似乎不愿他们随己而来,当下向台旁一个管事招招手。那管事走到二人跟前,听二人讲了一番话,又回头看了看赵、卓二人,又似乎问了句什么,二人答了,那管事便径自走到赵卓二人身前。

赵仲谋抬头看了看他,微笑不语。那管事冷冷地道:“二位可知这是什么地方么?公子小姐若是观赏风月,还是换个地方为好!”二人闻言,不禁脸上一红,心道:“却把我们当作游山玩水的情侣了!”卓清嗔道:“哼,你管我是不是观赏风月,旁人来得,我们便来不得么?再说,这台不叫作‘招贤台’么,贤才到来,却又如此轻慢相待,-岂是待客之道?”那管事道:“话是不错,只是有才无才却不能凭姑娘一言而下定论。”卓清道:“那要以什么而论呢?”那管事傲然道:“当然须以黄白之物而论了。”

赵仲谋心道:“原来贤才的才竟是财物之财!”心中气愤,伸手便欲从怀中掏出银两来,却见卓清不屑地轻轻一笑,双手拢了拢头上鬓发,一张手,便见一颗拇指大的珠子溜溜地在她掌中旋转,萦萦吐着微光。卓清冷冷地道:“黄白之物我是没有,不知这颗珠子代得了黄白之物么?”那管事当即换过脸­色­,连声说道:“代得,代得!”又赔罪道:“小人多有得罪,小姐和公子爷安坐,待小人命人端壶上好的茶来。”忙走了开去。一会儿侍者奉上茶来,赵仲谋顺手接过,随手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来,约有十两,塞在那侍者手里,微笑道:“有劳了。”那侍者接过银子,受宠若惊,半晌才会过神来,不叠地谢赏。先前那管事看在眼里,心道:“无端得罪了两位财神爷,本来这银子定是进我的口袋无疑。”转又一想:“都怪我自己眼拙,恁大的夜明珠戴在头上,先前我怎么就没瞧见呢?”

未过良久,便听得喧哗暂歇,一人缓缓走上台来。此人身着锦袍,相貌威严,眉目顾盼间极有气势。赵仲谋心道:“这定是秦桧那老贼了,看年纪也不是很老啊!”赵仲谋曾在秦府书房之中隔屏听过他讲话,但一直未曾见过秦桧样貌,直到此时方才得见。当下心中暗想:“你这老贼上得台来,不知又要大放什么狗屁!左右无事,且先听上一听。”

秦桧道:“众位乡贤,本相今日在此搭建招贤台,只为效法当年燕王拥彗折节的故事,广延天下之士,与我同保宋室,共辅圣主。”秦桧顿了顿,又道:“方今外夷寇边,内乱不止,国家危难,朝庭又少可用之才,因此本相禀明圣上,不拘一格,广招民间贤才。诸位之中但凡才高者,尽可破格而用。”台下众人顿时欢声雷动。秦桧又道:“众位乡贤报国情切,实为可嘉,但只为名额有限,不能尽皆录用,也只能择其才高者而任之了。因此本相暂拟了一个量材的办法——现今有临安府主薄、秘书省校书郎、太庙斋郎、越州通判等三十余个空缺虚位待贤,诸位各以金银相投,多者为胜,即可赴任为官,报效朝庭。”赵仲谋一听,心下顿时大悟:“说了半天,原来是卖官啊!”却听秦桧道:“以金银相投,只是一个量材的尺度,想来材高之士,也必能理财,因而自是家财殷富之人,便如当年的陶朱公一般,居官固能吞吴霸越,退隐亦可富甲一方……”

赵仲谋心道:“自古以来,大凡有经纶济世之才者,却往往不通理财之道:姜子牙兴周灭纣,开姬汉八百余年天下,当其未遇之时,也只能在渭水之滨垂钓,清贫度日;管仲辅佐桓公九合诸侯,开春秋霸业之先例,少年穷苦之时,却也常受鲍叔接济;诸葛亮辅佐刘备兴国,七擒孟获六出祁山,九百余年来才智罕有其匹,但在三顾之前,也不过是南阳隆中的一名耕夫而已,三人若都以财资而论,想来也不致于千古留名了。这陶朱公只是千百年来的一个特例而已,不想却被秦桧这­奸­贼别有居心地引来此处,做了量才的尺度,其人若是地下有知,只怕非气出病来不可!”却听秦桧继续说道:“……现今国用未足,内乱外患,日费斗金。今日台上所聚之金银,本相自当尽归于朝庭,外抗金寇,内平暴民,出资越多者越能显现其赤诚报国之心。”台下众人大喝采,掌声不断。赵仲谋心道:“买官鬻爵,还要冠冕堂皇,言之成理,此贼实是可恶之极,却偏有这许多无耻之辈为之附和。”

却听台下一人高声道:“秦相爷赤诚为国,我等又岂能不效微薄之力呢?”又一人道:“秦相爷之功,可比伊尹、周公!”……众人颂词如潮,秦桧闻言,不禁捋须微笑,谦逊道:“诸位乡贤过奖了,本相实不敢当。”良久,众人声歇,秦桧正欲开言,却听台下一人站起身来,高声道:“秦相爷今日招贤,可有一比……”赵仲谋见此人约莫三十七、八岁年纪,中等身材,脸上英气勃勃,似乎隐藏着一股浩然之气,心道:“如此英伟的人物,却也为一官半职而违心称颂。”心下暗叹可惜。秦桧一看,微笑道:“原来是胡御史!胡御史有话请讲。”那胡御史仰首高声说道:“便如青楼中的女子一般——既要做表子,又想立牌坊!”此言一出,顿时群情竦动,台下众人中当即站出数人来,大声斥责于他,以便趋媚于秦桧;也有人心下寻思:这人一闹,看来今日招贤只怕是无望了,秦相爷心中一怒,指不定谁要倒霉,我可千万别遭了这鱼池之殃呵。只有赵、卓二人心道:“此比真是绝妙,——卖官鬻爵却还要加上这许多冠冕堂皇的理由,不是‘既要做表子又想立牌坊’又是什么?想不到这招贤台前居然还有这等仗义执言之士。”

秦桧道:“不知胡御史对本相今日招贤何以会有如此大的偏见?”胡御史道:“秦桧你好大的胆子!卖官鬻爵竟还冠冕堂皇、言之成理,朝庭若都象你这般用人,我喏大一个大宋国岂非要亡在你的手里?”秦桧道:“今日招贤,本相事先曾得圣上许可,并无僭越之处啊?”胡御史道:“圣上又岂知你今日所招的,竟都是咸有财者,似你这般招贤,非但侮辱了古人,还侮辱了今人,侮辱了‘贤才’二字!”这番话义正辞严,秦桧不禁气为之夺。却听胡御史说道:“秦相爷位高权重,自不会将我这小小的三品官放在眼里,但我胡铨官价虽低,长得却是一身的硬骨头,明日早朝,我必向圣上细述此事,重重地参你一个渎职之罪!”说罢,一拂衣袖,径自大步离去。

秦桧被胡铨一搅,招贤这台大戏是说什么也唱不下去了,也自转身进了后堂。一名管事的急忙出来向众人赔礼,说道:“今日相爷身体不适,招贤一事容改日再议,事出突然,还请众位乡贤见谅!”说罢,不住地下台下众人致歉。众人无奈,心底不由得暗骂胡铨多事——这喏大一个朝庭,满堂的佞臣,又岂是你一个小小的三品官所能左右的!真是不自量力!

众人无奈之余,却也只能各自离去。赵仲谋心道:“大家都走了,这热闹也瞧够了,我们也还是走吧!”当下一拉卓清,随众人而去。

湖边小舟甚多,想是船夫们早知今日来招贤台的诸位“贤才”,乃是“咸(贤)有财(才)者”,因而早早地便在岸边边恭候。二人乘小舟渡过西湖,在一棵大树绿荫下的茶摊上歇脚。赵仲谋见此处风光甚美,又见时辰尚早,有心在湖边游赏一番,当下向那卖茶的老汉问道:“老伯,此处可有什么名胜古迹值得一游?”那老汉忙道:“有,有。前面过去不远,有一座灵隐寺,风景甚好,公子爷和少­奶­­奶­不妨一游。”二人一听,俱都脸上一红,卓清嗔道:“谁是公子爷的少­奶­­奶­了,你可别乱说!”言语间颇为羞涩。赵仲谋取出一小锭银子,微笑道:“这是打赏你的,只是这称呼以后可别再弄错了。”那老汉连声相谢,见二人缓步离去,忙道:“公子爷和小姐慢走。”心下嘀咕道:“你们二人单身出游,谁都会以为你们是年轻夫­妇­,又怪得了谁?我看你们就算现在不是,不出十天半月的也迟早会在一起,若是不然我王三把字姓字倒过来写!”一想到自己姓氏,不由得暗自偷笑。其时盛行早婚,男子十五六岁,女子十四五岁便常已婚配,也无怪乎那卖茶的老汉会以为二人是官宦人家乘兴出游的少年夫妻了。

二人西行里许,便已来到灵隐寺前。这灵隐寺始建于东晋咸和三年,至此已有七百余年历史,乃是江南第一名刹。其庙宇寺院座落于西湖之西,居北高峰与飞来峰二峰之间,林木耸秀,深山古寺,云烟万状,江南秀­色­,几无愈于此。二人久慕盛名,又都是年少贪玩的­性­子,接连三日,将诸事抛于脑后,尽皆沉醉于灵隐胜景之中。

第四日清晨,二人从灵隐下山,在西湖边的一座酒楼中歇脚。二人用过酒菜,正思虑着该去哪儿再好好地游赏一番,忽听身侧一人长叹一声,说道:“如今这世道可真是越来越不象话了!胡御史这般赤心为国的忠义之士,朝庭贬斥不用;象秦桧这般祸国殃民之辈,却依之有如股肱,如此之大宋朝,想来离亡国也是不远了!”身侧又一人说道:“可不是么!胡御史历数秦桧卖官鬻爵贪赃枉法投敌卖国十数件罪状,可就是说不动这糊涂的赵构皇帝,非但不治秦桧之罪,竟还将胡御史这般肯为百姓仗义执言的邦国柱石贬斥抚州这种荒远之地,真是岂有此理!真不知这大宋朝的天下究竟是不是他赵构皇帝的?他如此地亲近小人罢黜贤臣,还要不要这大宋的半壁江山了!”

赵仲谋心想:“前日在招贤台前,胡御史痛斥秦桧卖官鬻爵弄权误国,义正辞严,句句入理,原只道这一本参奏上去,必能将秦桧治罪,谁料到头来竟是这样的结果!”却听又一人说道:“这江山社稷是赵构皇帝的,他一意误国,要将这半壁锦河山拱手送于金人,我们又能奈何?只可惜金人南下,生灵涂炭,受苦的还是我千千万万的南朝百姓!”先前一人说道:“这牢­骚­还是留着慢慢发吧,我们龙井词苑的社员约好了一齐去思德亭送胡御史,这会儿也该起身了。”众人一齐说是,纷纷站起身来,出门向南而去。

赵仲谋对这位胡铨御史好生相敬,说道:“清儿,不如我们也去送一送胡御史吧!”卓清道:“好!”

二人随词苑众人南行数里,便已来到思德亭畔,此时但见小小的一个驿亭之中,竟站着二百余人。赵、卓二人心想:“公道自在人心,这胡铨虽然得罪了权贵,但却依然有这么多百姓不怕触怒秦桧,远来为他送行,为人如此,方才不枉一生!”

正思量间,忽见远处一骑快马驰近,马上那人向众人拱手作作礼,说道:“胡大人怕连累众位,因而今日一早就走了。大人叫小的转告诸位,乡亲们今日远来相送的情义,大人已尽数收领了,请诸位尽早离去,免得无端惹祸上身。”众人闻言,不由得大感惋惜,心下对胡铨更感崇敬,感叹之余,各自唏嘘离去,过不多时,喏大个驿亭之中,就只剩下赵、卓等四人。

赵仲谋看了看亭中二人,一个便是先前传讯之人;另一人是个四五十岁的长须老者,形容儒雅和祥,眉目间似曾相识。却见那老者抬头看了看赵、卓二人,向那传讯的说道:“众人尽已离去,留下来的几个,都是不怕触怒秦桧的了,你家老爷这时候也该现身了吧?”那传讯的闻听,一脸惊愕之­色­,正不知该怎生作答,忽听不远处花树之后一人大笑道:“我早知此事瞒得过旁人,须瞒不过你仲宗兄!”边说边大步向亭中走近。三人一看,正是胡铨。

胡铨向赵、卓二人拱手作礼,说道:“二位如何称呼?今日远来相送,老夫实不敢当!”赵仲谋道:“在下赵仲谋,这位是卓清姑娘,我二人对大人好生相敬,今日相送也只是聊表相敬之意而已。”胡铨道:“多谢二位。”继而又转身向先前那老者笑道:“仲宗兄,今日远来相送,不知当有何物见赐啊?”那老者笑道:“这可真难倒我了,老兄我身无长物,又有什么可以相送的?不过我倒是写了首词,聊寄相送之情吧!”胡铨道:“妙极,妙极!”

当下那老者从身边取出一张古琴,抚弦高唱道:

梦绕神州路。怅秋风、连营画角,故宫离黍。底事昆仑倾砥柱,九地黄流乱注,聚万落千村狐兔?天意从来高难问,况人情老易悲难诉,更南浦,送君去。凉生岸柳催残暑。耿斜河,疏星淡月,断云微度。万里江山知何处?回首对床夜语。雁不到,书成谁与?目尽青天怀今古,肯儿曹恩怨相尔汝!举大白,听《金缕》。

唱罢,余韵未竭,久久在众人耳畔萦绕。

三人鼓掌盛赞,赵仲谋此时方才想起,这老者名叫张元幹,字仲宗,三年前,在越州兰亭曲水流觞之时,自己便曾见过,怪不得先前一见之下,竟有些面善。

四人在亭中坐下,却听胡铨说道:“今番虽说是贬谪,教我做一个小小的抚州军事判官,但我此去却是欢喜多于愁虑,只为朝中­奸­臣当道,忠义之士报国无门,还不如远远地离开这是非之地,去到西北抗金一线,好好地杀敌卫国罢。”张元幹道:“邦衡兄弟说得不错,只不过秦桧心胸狭窄,今番必不肯与你善罢,你此去步步荆棘,千万须小心在意才是啊!”胡铨道:“兄长说的是,但我既敢在庙堂之上当庭直谏,就早将生死置之度外,我这般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庸才,不论是生是死都无关大局,又何须太过在意!”赵仲谋道:“胡大人且莫气馁,但凡忠臣良相,当其未遇之时,也尽见迥迫,远的且不必说,只说前朝的苏大学士,一心为国为民,却屡遭贬黜,历尽仕途之坎坷,胡大人与之相比,那已是幸运得紧了!”胡铨道:“苏学士恩泽在民,功在社稷,我又怎敢与之相比?赵公子此言实在是愧煞老夫了!”卓清也道:“时势有不测之易变,以胡大人之才智,他日必膺重任,又何须为一时之迥迫而灰心失意呢?”胡铨道:“姑娘过奖了,老朽愧不敢当,然自当振奋­精­神,不负姑娘之所言。”

眼见红日渐高,胡铨正欲向三人作别,忽见南面官道上三骑疾驰而来。三人在驿亭边束马,向胡铨等四人问道:“敢问亭中哪位是胡大人?”胡铨道;“在下便是!三位又如何称呼?”一人答道;“我三人姓宋,奉我家老爷之命,特来送大人西行!”话虽如此,词调、神­色­尽皆无礼。胡铨不禁问道:“家老爷是谁?”那人答道:“我家老爷姓秦,官讳不敢擅称!”

四人一听,尽皆大惊,不想秦桧这老贼竟是这般狠辣,没等出杭州城,便来向仇家下手。张元幹道:“秦桧叫你等来作甚?”那人一笑,抽出腰间配剑,说道:“先前不是说了么,特来送胡大人西行!”来人有意把“西”字拖得老长,以便四人明白这言下之意。四人这才明白,这“西行”二字说的乃是归去之意,并非是指胡铨西去抚州。卓清怒道:“光天化日,律法条条,胡大人虽遭贬黜,却仍是堂堂的朝庭命官,你们胡乱杀人,就不怕王法么?”一人道:“王法?我家大人的话,那便是王法!”

三人狞笑着提剑走进亭来,说道:“我们兄弟敬重大人也是铁铮铮的一条好汉,就给您留个全尸吧,至于三位么……”转头向张、赵、卓三人一看,说道:“既与胡大人交好,那就不妨一起上路吧!”说罢,从身后取出一把长剑,扔到胡铨手中。

胡铨拔出长剑,说道:“胡某死不足惜,只求别连累了旁人。我身边的三位与此事毫无关联,求诸位放他们一马。”一人道:“我家老爷教我们别留下活口,这事我们兄弟可作不了主,也只能请大人您见谅了。”赵仲谋大怒,说道:“既是如此,不如请三位先为西行开道吧!”说罢,一脚倏出,已将胡铨手中长剑踢飞撰入手中,身形一闪,寒芒吞吐,一招雷动九天疾递而出,只一瞬之间,便在三人心口各刺了一剑。三人大叫一声,一齐倒地而死,六目圆睁,尤自怔怔地看来赵仲谋,似乎至死也未曾料到,这个文质少年,竟会有如此­精­湛的武艺。其实三人武艺虽然不是很高,但赵仲谋要胜过三人,也非在三百招之外不可,只为三人心中先入之见已成,只道胡铨身侧尽是文士儒生,要杀四人,只在举手之间,哪曾料想到竟会遇上赵仲谋这般的武学高手,以至于一招之间便即毙命于凌厉绝伦的风雷十三式之下。

胡、张、卓三人尽皆大惊,万万料想不到自己身侧这个神形儒雅的少年,竟会是身负绝学少年侠士。卓清这才想到,先前的数番劫难,原来都是他所解救的,他隐藏着自己的武功,直到这危急时刻才不得不显露人前。胡铨谢道:“少侠好厉害的身手!今日援手,老朽深感大德!”赵仲谋道:“胡大人过奖了,晚辈对大人好生相敬,今日之事,自无袖手之理。”卓清道:“只不过我们赵少侠一向为善不欲人知,这次为救大人,不得已显露了身手,想来实是可惜。”赵仲谋早知她心中有气,但此时也不是辩白的时候,当下只是微微一笑,说道:“闲话也休要再说了,三人一死,秦桧不久便会得知消息,此地不宜久留,还是请大人快些上路吧,我……送大人一程。”赵仲谋原想说“我们”,与卓清一起送胡铨西行,只不知她意下如何,是以临时改口。卓清道:“仲谋说得不错,胡大人是该早些启程了,小女子虽然武艺低微,却也愿送大人一程。”

胡铨道:“这又如何敢当!老朽自己上路即可。”张元幹道:“既然赵少侠和卓姑娘盛意拳拳,邦衡兄弟你就别再推辞了,这便上路吧!”胡铨见三人执意如此,也就不再推辞,辞别张元幹上马向西而行。赵、卓二人取了宋氏三兄弟所“送”的马匹,又顺道回客栈取了沸血神兵,纵马与胡铨一齐西去。

三人西行十数日,便即来到抚州城外。三人见一路无事,心下稍安,想来秦桧便是得知讯息之后再教杀手快马赶来,也决计快不过自己三人。赵仲谋心想抚州军中­精­甲如云,秦桧便是想加害胡大人,也极难得手,此时已再无危难,也该是告辞的时候了。当下二人向胡铨作别。胡铨再三相谢,这才各分东西而去。

二人东行数里,卓清问道:“仲谋,我们回临安城么?”赵仲谋道:“是,我有匹马寄在临安的骡马行中医治,须得去取,另外还想找一个人。”卓清又问:“你想找什么人?”赵仲谋微微一笑,说道:“说来你也许不信,我要找的人我却说不出他姓甚名谁,也不知他多大年纪,只知别人称他一声‘枪神’。”卓清闻言神­色­略变,说道:“你找他作甚?”赵仲谋道:““我枪法不­精­,想求他点拔一下。”卓清又问:“那你又怎知他定在这临安城中。”赵仲谋道:“我也不敢确定,只是辗转听人说起。”

又行出数里,卓清说道:“再过去十余里,便是明阳县了,听说明阳云霞山风光极佳,不如我们顺道过去看看如何?”赵仲谋道:“好!反正取马尚早,找寻‘枪’神前辈讲的又是机缘,迟几日早几日到临安,也没多大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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