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后,雍正难得小憩片刻,养心殿的小太监偷偷凑到高无庸身边附耳说了几句,高无庸的脸色立刻大变,雍正一向浅眠,这点动静也逃不过他的耳朵,闭着眼,漫不经心的问道,“出了什么事?”
高无庸支吾着该怎么回话,雍正张开眼,不耐烦的催促道,“朕问你话没听见?有话就直说。”
高无庸小声回道,“回皇上话,浣衣局出了事,玉檀姑姑她……。”
“她怎么了?”雍正“刷”的从炕上站起,高无庸倒退几步,跪倒在地,吓得直哆嗦,雍正喝道,“快说!”
高无庸战战兢兢的回道。“回皇上,玉檀姑姑她旧疾复发,怕是……怕是……”看到雍正的脸色越来越黑,高无庸没敢继续往下说
雍正直逼到高无庸跟前,脸色铁青,道,“要是敢撒谎朕就活剐了你!”
高无庸连连叩头,道,“奴才不敢蒙骗圣上,这会子太医怕是已经到了钟粹宫了。”
雍正没工夫再听高无庸挤牙膏似的回报,踢了他一脚,道,“滚开!别挡道!”高无庸赶紧爬起来跟上雍正。
“姑姑……”承欢红着双睛趴在玉檀边上,玉檀双眸紧闭,一动不动,承欢试着伸出手去碰玉檀,回过头对十三阿哥哭道,“阿玛,姑姑的手好冷,她为什么不理承欢了?”
“承欢,不要哭了,让太医给你姑姑诊脉。”十三阿哥把女儿抱起来。
“阿玛,姑姑不是在念佛么,为什么突然病得这么重,承欢好害怕……”承欢眼泪哗哗的掉下来。
十三阿哥拍拍承欢的背,道,“你安静些,不要吵到你姑姑,让太医仔细给你姑姑诊治。”说着让梅香把承欢领出去。
何太医搭在玉檀的腕子上,眉头随着诊脉的时间愈发皱紧,看得十三阿哥心不断的往下沉。
“她怎么样了?”雍正冲进来,见到玉檀雪白的脸色,微微发紫的嘴唇,毫无生气的躺在床上,免了众人的礼数,问十三阿哥道,“究竟怎么回事?”注意到站在十三身后的弘历,疑道,“你怎么也在这里?”
弘历一字一句的回道,“皇阿玛,儿臣今日路过浣衣局,见到姑姑昏倒在墙角,就找了十三王叔帮忙,把姑姑送回来。”
“玉檀怎会突然昏倒?”雍正的眸子里折出吓人的寒光。
弘历厌恶的皱了皱眉毛,仿佛想到了不干净的东西,别过头道,“请恕儿臣难以启齿。”
“十三弟,你告诉朕。”雍正转而问十三阿哥,十三阿哥小声在他耳边回答,“那个奴才欲对玉檀用强,玉檀反抗激烈这才引发了心悸……”
雍正闻言,目光像两把闪着寒光的利剑,杀气腾腾,低声叫道,“高无庸!”
“奴才在。”高无庸麻利的凑上前聆听吩咐。
“去看看那个狗奴才死了没有,死了就丢到野地里喂狗;没死就把手足砍掉,割掉舌头再丢出去,别弄脏了朕的皇宫!”
“奴才领旨。”高无庸正要走,雍正又把他叫回来,严厉的叮嘱道,“带去的人要牢靠,凡是知道这件事的奴才统统让他们闭嘴,要是走漏半点风声,小心你的脑袋!”
高无庸诺诺而退。
雍正的脸色非常可怕,怒气在他的胸中膨胀开来,对何太医道,“朕不管你用尽一切方法,替朕把人救醒,不准有失!”
何太医叹了口气,半晌,站起来回禀道,“皇上,姑姑这次受了强烈的刺激,加上受了寒气侵入心肺,劳累过度,数病齐发,来势汹汹,身体难以承受,怕是……”
雍正一字一顿道,“若她有事,你提头来见。”
“臣必当尽力。”何太医颤着声音回答,打开药箱,稳住了手,将金针刺向玉檀的|茓道。
玉檀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忽然看到一道亮光。
“额娘……妈妈……”昏迷的玉檀神志不清的念叨,给她擦汗的梅香凑到她唇边,听到她嘴里的话,不解的看向雍正和十三阿哥道,“皇上,王爷,姑姑在叫额娘和妈妈呢。”
雍正和十三阿哥神情复杂的对视一眼。
在梦境里转来转去,原本熟悉的声音也都逐渐消失了,突然张千英的嘴脸朝她袭来,玉檀惊惶的挣扎,呐喊道,“不!”
梅香看到玉檀的眼睛张开了,喜道,“醒了!醒了!”
玉檀头晕耳鸣,昏昏沉沉,眼前一片模糊,太医低声提醒她道,“姑姑,不要动,臣正在给你扎针。”
玉檀听到这句话,顿时泄了劲儿,浑身无力任由太医摆布。
待何太医将金针拔出,对雍正道,“皇上,姑姑的病情已经稳定下来了,臣这就开副药方给她安定心神,不要和病人说太久的话,她需要休息。”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雍正的语气已经冷静下来,恢复到往常的淡漠。
玉檀微微侧头看向房中的诸人,当和雍正隐含担忧的视线对上,玉檀疲惫的移开目光,看到弘历,嘴角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弘历得到雍正微微颔首,走上前,道,“姑姑……”
“……是你……救了我吗?”玉檀轻声问道。
弘历点点头,道,“还有十三王叔,是他把姑姑你带回来的。”玉檀道,“奴婢多谢四阿哥。”又看了看十三阿哥,“谢过十三爷。”弘历听到她的称呼,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很快又掩去了。
“姑姑……你醒了吗?”承欢跑进来,趴到玉檀的床边。
“承欢的眼睛怎么红了……是姑姑不好,惹承欢哭了……”玉檀想伸手摸摸她,却根本使不出力气。
承欢摇摇头,道,“承欢没哭,姑姑,你快点好起来,承欢还想和你再去放纸鸢,姑姑不要离开承欢……”
看着承欢溢满关心之情的脸蛋,玉檀觉得她在清朝还不算是一无所获的,眨了眨眼皮,“姑姑答应你……不离开承欢……一直陪着你……”
承欢听了破涕为笑,道,“姑姑,那我们拉钩。”
“承欢,你姑姑累了,不要再让她多说话,让她休息吧。”十三阿哥出声道。
“哦……”承欢缩回手,站回十三阿哥身边。
“皇兄,那请容臣弟和承欢先告退了。”十三阿哥道,弘历也紧跟着告退。
“你们跪安吧。”雍正挥了挥手。
承欢对玉檀道,“姑姑,承欢改日再来看你。”
玉檀轻轻一笑,算是回答。
屋中只剩下了玉檀和雍正,雍正慢慢走过来,把玉檀露在外面的手放回被子里,青白色皮肤触感一片冰凉,心中有些后悔,又有些怜惜。
玉檀没力气反抗,只能虚弱的说道,“皇上不必为奴婢费神,奴婢不敢当。”
雍正听到玉檀的低语,微微一怔,淡漠道,“脾气还是没改。”
近距离看他,玉檀蓦然发现和她去浣衣局之前相比,雍正的眼角新添了许多皱纹,每一道纹路都透出倦意,两眼底下显出浓重的青黑色痕迹。但是玉檀现在对他提不起半点同情,是他害得自己变成现在的样子,低语道,“皇上要奴婢的脾气变成什么样呢?”
雍正被玉檀冷冰冰的不带丝毫感情的目光盯了许久,这回玉檀没再说话,他站起来,背对着玉檀丢下一句,“好生养病吧。”便抬脚离开了。
发现雍正的背影里有一丝狼狈,玉檀苍白的脸上缓缓露出一个痛快的嘲笑。
玉檀看着头顶上的青花帐子,感觉到隐隐作痛的心脏,告诉自己,她还是得继续活下去,就算再辛苦,也不可以轻易放弃生命,心中默数着帐子上头绣的花瓣数目,慢慢陷入沉睡。
玉檀这一病,元气大损,气血两亏,脸色始终苍白一片,连话说久了都觉得乏力,天天灌那些汤药,苦涩的味道让她无比想念现代的药片和针剂。
“姑姑,该服药了。”
玉檀一看到梅香端着药盅子朝她走过来就觉得头痛,道,“今儿就不喝了吧,我嘴里现在除了苦味,什么都尝不出来了。”
梅香把坐到玉檀对面,把药碗递到她眼前,道,“姑姑,良药苦口,不喝药,病怎么能好呢?您还是快喝了吧,不然皇上问起来,奴婢没法交代的。”
玉檀只得硬着头皮喝下去,喝完把空碗还给梅香,咳了几声,嘴中的苦味又回上来,整张脸皱成一团,梅香忍不住笑道,“姑姑这么沉稳的人,怎么生了病反倒变得和小孩子似的。”
“连我你都敢打趣了,看来我不在的这段日子,你长了不少见识啊。”玉檀嗔道。
“姑姑,你的病好了吗?”承欢跑进来坐到玉檀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