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实初走后,独槿汐留在我身边照应,她为我掖好被角,欣慰道:“幸而是温大人来照应娘娘,不过万事也皆不可放松。”她劝我:“这个时候有了孩子也好,至少皇上不至于太绝情。”
我含了一缕凄微的笑,道:“你也觉得皇上太绝情么?”
宫中生不下来的孩子那样多,步步均是险路。既然玄凌情薄,也惟有依靠自己争取了。
我挣扎着披衣起身,命槿汐取了文房四宝来。槿汐道:“娘娘身子虚弱,有什么等好些了再写吧。”
我摇头,提笔写了一纸,交予槿汐封好,道:“我有了身孕,皇上必然肯看我的书信。想办法送到御前。”
槿汐道:“娘娘写了什么?”
我用神太过,愈加觉得吃力,半倚在床边,道:“我求皇上下旨,由皇后亲自照顾我怀孕生产之事。”
槿汐吃惊,“娘娘本就疑心今番之事是皇后的意思,为何还要皇后照顾?”
我苦笑:“不错。可是如今宫中皇后独大,我要留心这孩子,凭一己之力必然不够。皇后这样设计陷害我,必定对我十分厌憎,想来也厌憎我腹中孩子。眼下量力而行,我是绝对无力与她相抗的。若要她一应照料我生育之事,若有任何差池她自己首当其冲脱不了干系。为了她自己,她必定尽心不来害我的孩子,也不让别人来害我的孩子。”
槿汐无奈,却也赞同:“要一切平安,这是唯一的法子。娘娘将来若要复宠,一切指望全在这孩子身上。”
我怆然摇头。玄凌如此,我可还愿意为争宠去做一个旁人的替身?便是杀了我,也是断断不能。我只要这孩子平安长大。
我只说:“你快快去吧。”皇后在人前一向“仁慈亲厚”,玄凌有这样的旨意,她断然不会拒绝。
我低头抚着尚未显形的小腹,暗暗下了决心,孩子,哪怕你的父皇不怜惜你,不怜惜娘亲,娘亲也必定想尽办法保护你平安。
槿汐收好了书信,微笑道:“燕窝冷了,奴婢去兑些热牛奶进去。”
我随口道:“等下去弄吧。我嘴里总觉得淡淡的没有味道,叫流朱吩咐小厨房去做碗虾仁粥来吧。”
槿汐的神色有些古怪,应了一声,匆匆出去了。过了一歇,端粥进来的却是浣碧。她坐在我床前,一口口舀了笑道:“小姐现在有身子的人,一人吃两人补,要多吃些才好。”
我本无多大的胃口,不过一时想着而已,待真端到了面前,又失了兴致。因见她殷勤期待,尽力咽了几口道:“怎不是流朱进来,刚才你们进来贺喜也未见她。”
浣碧笑吟吟道:“小姐嫌奴婢服侍得不好么,一心念着流朱。”
我见她虽是笑着,眼角却红了,不由心下疑惑,道:“流朱怎么了?”
她忙道:“没有怎么啊。只是流朱这几晚没睡好,患了风寒正在睡呢。”
我“哦”了一声,本待睡下。或是这些日子来的风波起伏,心里并不安定,掀了被子起身道:“我去瞧瞧她。”
浣碧忙要起身拦我,我越发狐疑。浣碧眼见拦不住,“扑通”跪在地下,咬了唇痛哭道:“小姐不用去了,流朱已经不在了。”
我惶然大惊,道:“你说什么!”
浣碧呜咽不已,道:“小姐以为太医如何能进来呢?外头的守卫根本不理会咱们的求告。是流朱拼死撞在他们的刀上,外头的人怕惹出了人命才叫了太医来的,也只有温太医肯来,方能照应小姐,可惜流朱却是救不回来了。”
流朱自小在我身边,情分一如亲生的姐妹一般,一时闻得这样的噩耗,心中绞痛,几乎跌在浣碧怀里,浣碧急得大哭,道:“奴婢早说不让小姐知道,怕伤了胎气,小姐千万别太伤心。”
正哭着,槿汐奔了进来,一见如此便知道不好,忙扶了我坐下,切切道:“娘娘如今伤心更要想明白,惟有保重自身才最重要。流朱姑娘是为娘娘死的,娘娘可千万不要叫她白死了才好。唯有娘娘周全,才能为流朱姑娘报仇啊。”
我死死咬着牙,用力太过,牙根酸得发痛,如含了一口冰水在口中。浣碧哭求道:“小姐一定要好好的。小姐可知道流朱死得多惨,碰了一头的血,连尸首也不得好好埋葬。小姐若是伤心坏了,流朱岂非白白为了小姐!”
我怔怔流着泪。我知道浣碧的身世,一向待她亲厚,不免略疏忽了流朱。但经浣碧当日变节一事,我心里是待流朱更信任的。可惜她和浣碧一同进宫陪伴我,未曾得一日的清福,却先为我落了如此的下场,岂非是我连累了她!
槿汐握住我的手,一根根掰开我紧握的手指,含泪道:“娘娘的手刚敷了药,这样握着可怎么好。”她正色道:“娘娘忘了当日淳嫔小主的死么?当日娘娘可以忍,今日就不能忍一时之痛吗?若娘娘伤了自己,便是将来想要为流朱姑娘报仇也有心无力了!”
这话说的中肯,我再难过也听得入耳。我缓缓止了泪,生生道:“不错,只有我好好的活着,流朱才不算是枉死了。”
我没有闲暇去回味她话中的意思,心中唯想着不要太晚过去。
然而心中亦有一层狐疑,仿佛是哪里不对的厉害,却也没有多余的时间许我揣测了。
七十七、荆棘满怀天未明
桃花盛开的时候,春天的燕子重又飞来筑巢了。杨柳丝儿一绕,春风也被缠得熏热起来,叫人生了莫名的汗意。
春来冬去,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而于我,这冬远远还未过去。
我怀孕三个月的时候,禁足之令算是半解了,每日里,我都可以去太液池边坐一坐,走一走,算是散心。只是不许人随意来探望,连亲近如眉庄,亦不可踏入棠梨宫一步。也不许我轻易面圣。
其余的一切事宜,都交给了皇后打点。
我晓得他厌极了我,他掩饰得这样好的秘密,竟然被我知晓了。他心爱的人的衣裳被我擅自披上了身,算得是冒犯了吧。
在他心里,原只有一个纯元皇后,岂是我小小一个甄境可以比拟的,本是自不量力的啊。
而我,亦是怨忍于他的,这么些年的情意,终究是错付了。
甚至,我情愿这样永远不再见他。
渐渐,连怨忍也没有了必要。想起他从前几番对我轻易的猜疑和冷落,我在他心中,本不过而而啊。
除了芳若,唯一可随意出入的人,只有温实初一个,为我带来一点外头的消息。害死流朱的那些侍卫已被玄凌遣去了“暴室”服苦役,玄浩虽然在平伎南王之事中有功,却辞去了所有封赏,依旧做他的闲散王爷;兄嫂父母虽然担心我,却也无可奈何,幸好玄凌也未曾迁怒他们。
他说的更多的是眉庄,今日请他送了一盒我喜欢的酥点。臀悄带进来给我,明日是一封折成如意结的纸张,写上温暖的开解之语,后日又是一件做好的孩童肚兜.我明白她的心意,心下唯觉得欣慰。偶尔敬妃和端妃也私下托温实初带来安慰的话,唯有陵容,仿若消失了一般,再无任何声息,也无一丝关。坏之意。我苦笑,虽然世态炎凉,但她心中未必也是不怨恨我的。
我再一饮见到瑞贵人的时候,是在上林苑里,那是我现在唯一能去的地方了。
春光胜锦绣一般的繁华。她只穿了素净的衣裳,藕色|乳云纱对襟衣衫,鹅黄缕白银轻罗长裙,用极浅色的丝线绣了缠枝宝相花。飞云髻云鬓堆纵,只以银器作点缀,犹若轻烟密雾一般,风骨自见。即便我无心于人事,心里也是暗暗赞了一声。
她仿佛总是这样素净的,让人一眼望去只觉得清新如一枝新荷冉冉。彼时她只携了侍女在松风亭里,独对着苍翠松树,念一阅新诗“纤玉参差象管轻,蜀笺小研碧窗明;袖纱密掩喃郎看,学写鹭鸯字未成。”
很明媚婉丽的一首诗,情致颇深,闺阁儿女气也颇浓。我风闻她在诗书上也是颇搜长的,可听她念诗,却也是头一次。
我心中微微一刺,这样的儿女情长,曾几何时也是我与玄凌的乐事呢,然而唇角只微微一笑,时至今日,这情意玄凌也是付于她了吧。
然而赞扬是真心道:“瑞贵人的诗作很好呵。”
她闻声转头,行了一礼,道:“娘娘安好。”
我脉脉一笑,只道:“诗中很有几分情昧。是瑞贵人自己的写照么?
她笑容清澈,只淡淡道:“不是。”她侧首,“嫔妾不过是揣想娘娘和皇上在一起的样子而写的,文笔简陋,实在是不能通意。”
这样的话在这时候听来,我本该是怒的,却什么也没说,只觉得怔怔一阵惘然。在我惘然之际,她却随手折起了笼在袖中,“是嫔妾冒犯了。只是娘娘圣宠如斯,却至今日地步,嫔妾也觉得际遇之变,伤感几多。”
我道:“你实在是不必伤感的,你与我并不一样。”
“是么?”她似是自问,又似问我:“其实都是一样的。”
她入宫不过半年,是颇有些恩宠的,有这样清醒和洞悉的想法,倒叫我诧异。她又另取了一首诗到我手中,“娘娘诗文上也很好,请为嫔妾品评。”
我取过一看,也是一首小诗,“一串红牙碎玉敲,碧云无力驻凌霄。也知唱到关情处,缓按余声眼色招。”
我却笑了:“本宫是失势,你写几句也罢了。何必涉及安芬仪,她正得势头的时候,传出去不好。何况宫里人的嘴,本是无心也成了有意的。”
她微微整了眉心,眉毛很好看的拧在一起,“殡妾不想讽刺谁,只觉得宫人人都一样,无关位份,更不必相斗相争。”她顿一顿:“人生烦,脑的事有多少,殡妾眼见她们为难彼此,只觉得可怜。”
我心下清朗,后宫的事岂是她想的这般良善通透。明争暗斗什么时候少过呢?
我无言,芳若的目光催促,示意我不宜再多停留了。我会意,只向瑞贵人道:“本宫只想劝你一句,自己明白即可,不必沾染了旁人。”
她的笑容幽妍清清,道:“多谢。殡妾也无意沽染旁人,只是表慕娘娘,现在可以清净些。”
清净?我冷笑,哪里是真正清净的呢?佛门清净么?佛门之外就是红尘了,没有真正安静的天地呵。
她随手把诗撕了,道:“娘娘知道嫔妾为何喜欢松风亭么?”
我望着她,“贵人可说来一听。”
她容色清醇,道:“松有气节,何必做献媚之花。”说罢,悠悠离去。
望着她的背影,幽幽叹息了一句,芳若道:“瑞贵人的确是个好女子。”她没有再说下去,我却知道,这样的好女子,是不适合生活在宫里的,哪怕眼下她得着宠。
天气更热,到了六月间,我已换上了单薄的纱衣,五个月的身孕,身子越发觉得困倦,常常白日里倚靠在贵妃榻上也会昏昏睡过去,到了夜里反睡不安生,
隆起的肚子叫我辗转不宁,脚趾和大腿也时时抽筋酸软不堪。
温实初来看了说:“娘娘应该多用骨头熬汤喝,加少许配,平日宜用豆腐和蔬果,便会缓解抽筋的症状。若要睡得安稳,睡前喝些午奶吧。”
浣碧在一边牢牢记了,温实初写了几昧安胎的药,道:“请恕微臣多言,娘娘睡不安稳,恐怕是心中思虑太多,非药力可以疏解的。”
我挽一挽袖子,半笑道:“大人既然知道又何必再说呢,等下大人要去向皇后复命。请替本宫间候皇后,就说本宫一切安好。”
他道:“皇后娘娘受皇上所托,不敢对娘娘和腹中胎儿掉以轻心,时常召微臣去询问。”
我看他一眼,慢慢道:“你晓得怎样应对就好了。”
絮絮说了一遭,我又间:“眉庄姐姐手上的烧伤估计也应好了,温大人可有把舒痕胶交予姐姐用?姐姐用着可好么?”
温实初脸上神色一黯,随口道:“好多了。”他踌躇了片刻,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只细细说了眉庄的伤势愈合得好,至于舒痕胶是否有效,却只是含糊了过去。末了,他谆谆叮嘱了一句:“安芬仪若是有物事送来与娘娘,但请娘娘让微臣过目后再用。”
他这样殷勤谆嘱的话,谨慎小心的神态,又联想起那一日我拿舒痕胶与眉庄时他不放心的神情,我的心“咯瞪”一跳,,愈加不安.我维持着平静的神气,静声道:“大人要本宫静心养胎不宜多思,可大人说话吞吞吐吐,岂非存心叫本宫担忧不安。”我环视棠梨宫周遭,顿一顿道:“大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说,难道今时今日人情翻覆如此,本宫还有什么受不起的么。”
他目光闪烁,迟疑着道:“那舒痕胶……”
他的神色大有不忍与嫌恶之态。脑中电光火石一闪,再不愿相信,也不得不相信了。为什么我失子的前几日常常胎动不适?为什么我在华妃宫中闻了几个时辰的“欢宜香”跪了半个时辰就小月了?为什么温实初在我小月之后断出我体内有膝香分量,而陵容的解释却是因为“欢宜香”的缘故?
麝香?!我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只觉得人身上发虑,强自镇定着问温实初:“那舒痕胶里有麝香,是不是?”
他有些张口结舌,道:“娘娘……”
我用力握住自己的手,屏息道:“你说”
他无奈,道:“微臣……那胶里有分量不轻的麝香,若通过伤口进入肌理,如同每日服食一般,且此胶花香浓郁,意在遮掩膝香的气昧,若非懂得香料之人不能调配出来。”他紧紧握着自己的袍袖,道:“其实也来必是安芬仪所为,微臣也只是揣测,毕竟舒痕胶在娘娘寝宫中,也有人可以接触到……”
舒痕胶是陵容亲手调制的,每日都是我贴身使用,想来并无人能接近。而若非是她深懂如何调配香料,又怎能把握好分寸不让我发觉呢?
只是不晓得,是她自己要这样做,还是有人指使。她又为何要恨我到这般地步,连当日我腹中的孩子也不肯放过。
我身上一阵阵发凉,胸口闷得难受,极度的恶心烦闷,耐不住“哇”地一口吐了出来,一地狼籍,温实初顾不得脏,忙扶了我,院碧帮着擦拭净了。温实初关切道:“娘娘恶心的厉害么?”
我歪在椅上,笑得森冷而凄楚:“人更叫我恶心呢。”我懒懒起身,窗纱外的阳光那样明亮那样热,白晃晃地照在地上反得人眼晕。我极力忍耐着,向温实初道:“这件事眉姐姐知道么?”
他谨慎摇头:“微臣不敢妄言。”
我颚首,我着意道:“这事切不可让她知道,否则以她的脾气怎么能耐得住性子。若此事真为安芬仪所为,诀计是心计深沉,眉姐姐必定难以招架,何况本宫如此潦倒,她更势单力薄了。”
温实初深深点头,我想了想又道:“千万记得转告眉姐姐,无论如何,万万不要见罪于皇后和安芬仪。”我挥一挥手,道:“你回去吧,本宫也乏了。”
浣碧忙扶了我进内殿卧下,紧张道:“既然安芬仪和小姐从前落胎有关,小姐何不让沈婕好见机行事以谋后算,怎么还要事事忍让她。”
我卧在床上,汗水濡湿了鬓发,缓缓打了一把扇子,道:“眼下这个情形,我只能让眉庄自保,万一受我牵连可如何是好。我若要她见机而变,岂非叫她自寻死路。”
浣碧脸红了红,道:“奴牌只是担心小姐。”
我道:“你出去吧,让我静静歇一歇。”洗碧应声出去,我独自躺着,心中煎熬如沸。我与陵容的情意自然及不上与眉庄自小一同长大的情分,可是也是向来亲厚,尽管这亲厚里也有着疏远,但我也并未有丝毫对不住她啊!
人心之可怖,竟至于此么?!我徐徐扑着扇子,手竟是微微颤抖不已。陵容、陵容,脑中轰然乱着,寒鸦的情思,金缕衣的得幸,我失宠后她在皇后指引下高歌而出的重新获宠,她获宠后在意玄凌更宠幸谁的言语,皇后劝我用舒痕胶治愈面上伤痕的殷殷之情。那些曾经的蛛丝马迹和我的种种疑心,在我的蓄意思索中变的鲜明而贯穿一线。
那些被我忽略或是刻意不去猜疑的点点滴滴,氰然倒塌在我的面前,皆成了碎片。
皇后和陵容,她们之间是怎样的一种默契。我曾经引以为依蔽的皇后,她是在背后同样算计着我的啊,且携着陵容的手,华妃,不过是个替死兔罢了。我恨得几乎要呕出血来,“喀啦”一声,将手中的团扇折成了两半。
荆棘满怀天未明(中)
夜里独寝,燥热的天气让我辗转反侧,又不敢贪凉。重重心事的逼人,终于起身,赤足蹑省走到殿后廊上。隔着被风吹起的窗纱,浣碧伏在桌上睡得正熟,流朱死后,她仅剩服侍我的一切事宜,又要警醒我夜半突如其来的口渴和抽筋,自是十分劳累了。
廊间的月华被或繁或疏的树叶一隔,被筛成了碎碎的明光。梨花早已谢了,树上结了不少青青的小梨子,似小孩紧握的拳头。夜半萧瑟的风,带着索落的花香灌满我轻薄的寝衣,五个月的身孕,已经很明显了。
记得我初次怀孕的时候,也在这梨树下,梨花开的如同冰雪,拂面生香,那时与玄凌的欢情,仿佛少年闺阁的一个春梦,一如这年华,匆匆去了再不回来。
而如今的我,这身孕有的何其辛苦,唯觉惊拗不已,永远似没有坏到最底处那一日。 风吹散了我得长发,和着远处不知明的虫鸣,轻柔佛过我日渐尖削的脸庞,我突然无措的痛哭起来。纵使是痛哭起来,也被我极力压抑成一缕轻微的呜咽,散在了夜风里。
有一双手把衣裳轻轻的披在我身上,我转头,却是槿汐。她关切道:“娘娘赤足跑了出来,小心着凉才是。”
她手上提了一双柔软的缎鞋,扶我坐下小心为我穿上。她只作浑然不见我的泪意和痛恨,缓缓道:“娘娘不应该觉得高兴么?”
我质疑:“高兴?”
“娘娘几番疑心安小主的用心,从前她若是暗箭,今日也算成了明枪,娘娘反而更能防范是不是?如今娘娘在明处,暗处的敌人自然是能少一个就少一个最好。”她轻声问我:“娘娘可是痛心当日姐妹情谊?”
我意欲点头,然而却冷笑了:“如今看来,她与我可还当得起姐妹情意这句话?”
槿汐笑笑淡然坐在我脚边,轻漠笑道:”娘娘与沈婕于的情意的确份属难得。既然是难得就不必奢望人人如此。“
我出言,心底悲伤:“我实在不明白她为何要这般对我?”
槿汐笑笑:“娘娘不必明白,若有一日知晓,也必定是极丑陋不堪的真相。娘娘的确对安芬仪很好,可是这宫里,不是你对他好,她就会对你好。”
我知道,眼下的我没有任何能力去反击,哪怕我咬碎了银牙,一定,要忍耐。
我撩开眼前乱发,“你说得不错,好与坏,都是为了自身利益使然,我也曾疑心她或许受人指使,但是否是她议员使然,是她做的就是他做的。”我握一握槿汐的手,感激道:“槿汐,你总是能及时叫我明白。”
她有些羞涩,更多是坦然,“奴婢自幼生长在深宫,如今已经三十岁了,自然不是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不懂的。”她温和且坚定,道:“安芬仪的事或许是有人幕后指使,她无论怎么样,娘娘若此时伤及自身,才是大大的不值,请娘娘安心。”她唏嘘道:“其实这也不算什么,娘娘重情才会伤心,在宫里哪怕亲姐妹也有反目的那一日,何况不是亲姐妹呢。”
我听她语中大为感怀,也不好说什么,只得慢慢宽解了自己的心情,安心去睡觉。
怀孕六个月的时候最为酷热,我素性最不能耐热,怀着孩子更不能食用生冷食物,越发觉得焦苦不堪,性子也有些烦躁。唯觉得欣喜的是,腹中胎儿的胎动似乎有些明显了。
那一日在殿内午睡,因着我有孕以来总是睡得不好,难得有一日好睡,众人皆是高兴,为怕扰着我睡觉,只流了浣碧一人在我身边服侍。中午雷雨刚过,北窗下极凉爽的风卷着清凉的水汽徐徐吹进,我睡得极舒服。
朦胧中,觉得浣碧的手劲极大,一下一下扇得风大,更觉舒畅。我做着一个遥远的梦,还是我刚承幸那一年,在太平行宫,也是午睡着,天气热,玄凌来看我。那些情话依稀而蒙昧地在耳边,低回而温柔。他忽然唤我:“莞莞,你的惊鸿舞跳的那样好。”我正对着镜子梳妆,他为我描着远山黛,手势熟练,其实我的眉型更适合柳叶眉的。我忽然害怕起来,大声疾呼:“四郎,我是??啊,不是莞莞,不是什么莞莞!”他却只是依依深情望着我,依旧款款道:“莞莞,你的惊鸿舞--”
我头痛欲裂,几乎要哭出来,惊鸿舞的舞姿迷乱而摇弋,翩若惊鸿,落花如雨里,一抹幽幽的笛声追随在我身边,是笛声还是箫声,我几乎不能分辨。娘的笑语清脆在我耳边:“学得了惊鸿舞是要给自己心爱的郎君看的呢,女儿家苦心孤诣学来的舞整好叫旁人轻易看了去。”
我难受得紧,恍惚中有一只温热的大手温暖覆盖在我的额头,担心道:“她时常这样?睡不安稳。”
那分明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浣碧的声音低低的,“小姐总是睡不好,吃得也不香。”
他“哦”了一声,一块凉凉的绢子覆在了额头,我觉得舒服些。仿佛有一双手在抚摸我日渐浑圆的肚子,然而并不真切,有轻微的触觉。我只觉得困倦,隐约听得他与浣碧一问一答着什么,依旧沉沉睡了过去。醒来时已是入夜了。我挣扎着起身,道:“肚子越来越大,行动更加不方便了。”
浣碧笑道:“小姐的身形倒不见臃肿。”
我微微一笑。问:“刚才我仿佛听见你和谁说话了,是有人来过么?”
浣碧道:“现在有谁过来呢?是小永子才进来,见小姐睡的出汗,搭了块凉绢子进来。”我见手边果然有一块雪白的方巾,似是抹过汗所用的,也不以为意,正要换了浣碧取水来喝,忽然觉得腹中一动,似被踢了一脚一般,我顿时愣在当地,一动也不敢动,过了良久,又是这样一下。
我欢喜的落下泪,拉了浣碧得手搭在我得肚子上,语无伦次道:“你听!你听!他在踢我呢。”
浣碧笑中带泪,越发喜悦,“是个好孩子呢,懂得体谅娘亲,所以前些时候小姐恶心呕吐也不厉害。将来一定是个最孝顺的皇子!”
我只是微笑,静一静道:“何必是皇子呢。我倒希望是个帝姬。”
浣碧“咦”了一声,奇道:“小姐不希望是皇子么,只有皇子,小姐才可翻身,重得恩宠啊."
我淡漠摇头:“恩宠?我并不希罕。我只希望我的孩子平平安安的长大。”我低头,轻声道:“若是个帝姬,就可避免混入来日的夺嫡之争了。你可知道,帝王家得皇位争夺从来是你死我活,太血腥不过。”我迟疑片刻,“何况这孩子并不一定能得到他父皇的喜欢。”
浣碧若有所思,轻声道:“那也难说,奴婢只希望这孩子能够平安了。”
我宁和微笑,再不言语。自禁足以来,我第一次这样纯粹的高兴和幸福。这个孩子在我腹中,活生生的,在我的肚子里成长。生命的伟大和蓬勃,在这一刻深深感染了我疲倦而被悲恨浸染透了得心。我所有的怨和仇恨,悲哀和不甘,在此刻消弭殆尽,唯有这一点生命,才是我所有的希望和心爱所系。
荆棘满怀天未明(下)
待得入秋得时候,我得身体越发的笨重了。天气晴好的日子,芳若每天都来陪我至上林苑中走上一个时辰散心,以便生产时有所助益。芳若显是受过吩咐,很少与我说外间的事,偶尔见我走得累了,亦只默默陪我坐着,并不多说话,而眼中的关切和心痛却是无法掩饰的。
我的行走逐渐变得有些困难,时时须有人搀扶着,人清瘦而苍白,只有腹部滚圆而突出,远远望来只见了一个肚子。芳若姑姑见四下无闲人时,小声感叹道:“早知有今日之祸,当日奴婢宁愿不用心教习娘娘,免得入宫反而受此罪过。”
我望着高远的天际,有大雁成群南飞,紫禁城红墙高起得四方天空兰澄澄的如一汪碧玉,没有一丝云彩,似乎永远是那样明净。我微微一笑,心境寂寥而安静,这样的天气,像极了我刚入宫那一日,那时得我,对前途怀着怎样的揣揣而揣测。一如现在的我,从不晓得前路会往何处去。我淡淡笑道:“姑姑和本宫都不是圣人,怎能知晓来日之事。在哪一日,都不过只顾得眼前罢了。”
芳若无所回答,沉寂了片刻,道:“其实皇上是很关心娘娘的。”
“是么?”我轻微扬起唇角,算是微笑,“是关心本宫还是本宫肚子里的孩子?”秋日的暖阳似一朵芙菊盛开在身上,我微眯了眼道:“姑姑这话若是对几位新贵人说,想必她们听了定然比本宫高兴。”
她欲言又止,终究没有再说下去。
远远地有女子的笑声传过来,正是去岁入宫的几位贵人,祺贵人已晋为祺嫔,瑞贵人也晋了瑞嫔,眼下两人颇得玄凌恩宠,福贵人与祥贵人不甚得意,依旧为得晋封。祺嫔遥遥看见是我,行了一礼致意,祥贵人似是不情愿,扯一扯祺嫔嘟嚷道:“皇上不过也给他嫔位的待遇,和祺姐姐你是一样的人,何必向他行这样的大礼。”
祺嫔未置可否,瑞嫔一向出尘,行礼之后只向我微微一笑,丝毫不理会祥贵人的话。旁边福贵人向祥贵人躄一躄眉,示意她禁声,又向我一笑算是致意,祥贵人却睬也不睬她,独自袖着手先走开了。
我对祥贵人的话充耳不闻,芳若见她们走远,笑笑道:“福贵人真是个诚实人。”
跟随在芳若身边的小宫女端着果盘子,在一边Сhā嘴道:“可不是实诚么?听说祥贵人都敢去她宫里把皇帝请走,害得福贵人整三个月见不到皇上,她也奇怪,见天儿笑,倒没什么不高兴的。”
芳若狠狠瞪了那小宫女一眼,道:“贵人也是你可以背地里胡议论的么?你下去,以后不许再上前伺候。”小宫女一脸委屈,只撇了嘴不敢哭,我淡淡笑道:“芳若姑姑也太小心了,她的话本宫只当笑话来听而已。”
我只道:“好不好的事自己都做过,还怕听听么?”
彼时的太液池碧波清澈,柔缓荡漾间有无数个太阳的小影子,让人觉得灿烂又虚幻,坐得久了,身上有些凉浸浸的,我支撑起来,道:“随便去哪里走走吧,坐得久了有些凉。”芳若答应着,和浣碧一边一个伏了我起来。我甚想去看看眉庄
然而芳若每每留意,总是不成,而眉庄每接近我三丈以内,芳若必和颜悦色请她远离,虽然和颜悦色,却有玄凌得旨意在,眉庄终究只是遥遥望了我片刻,即得转身离去。
我沿着太液池缓步行走,秋光如画,风荷远举,尚未有凋残零落之意。上林苑永远是这样美,春色无边,秋意浓华,连冬日里也有用绸绢制成的花叶点缀,就像这宫里的美貌女子,老了一群,又有新的一群进来,鲜红的嘴唇,光滑的脸庞,如波的眼神,窈窕的身段,似开不尽的春花。曾几何时,我也是在这上林苑里开得最艳的一朵花。
当日玩耍的秋千依然还在,只是秋千上引着的紫藤和杜若早已枯萎,只留了萧黄一索,秋千上空空荡荡的,似乎许久没有人用过了,而秋千旁那棵花开如绡的杏树早已黄叶金灿。我有一瞬间的走神,仿佛还是那样青春的岁月,我偶一回头,遇见长身玉立的玄凌。所有的一切,我避不过的,就这样绮丽地开始了。当年自己的话依稀还在心上,“杏花虽美好,可是结出的杏子极酸,杏仁更是苦涩。若是为人做事皆是开头很好而结局潦倒,又有何意义呢?不如松柏,终年青翠,无花无果也就罢了。”
仿佛一语成稽一般,正出神,浣碧提醒道:“小姐可该回去了,小厨房做了南北杏川贝炖鹈鹕,这时吃最滋补不过了。”
我闻言不禁苦笑:“杏子炖鹈鹕?杏花原本开过就算了。”
浣碧略想一想,立即明白,不由涨红了脸。我见她尴尬,便岔开道:“我正好有些饿,一起回去吧。”
正要起身,见玄清带了几个内监正从前头来,于是芳若先上去,请安道:“王爷安好。”玄凌想必未曾嘱咐过芳若我遇见皇亲时是否也要阻拦,芳若一时未及反映,玄清已经泰然走近,与我互问了安好,道:“许久不见贵嫔了。”他的目光落在我得便便大腹上时有一瞬的欣喜和无奈,很快道:“小王还未来得及恭喜贵嫔,在此贺过。”我端然笑道:“王爷客气了。”我顿一顿:“王爷是去向太后请安么?”
他脸上有温润的笑意,道:“刚从皇兄处过来,正要去看望太后。”他詹詹而笑:“来的仓措,未及给贵嫔送上贺礼。”
我微微一笑:“多些王爷。”我的目光无意划过时停驻在他腰间的笛子上,随口到:“久不闻丝竹之声了,本宫觉得舌头的味道也寡淡了呢。”
他会心,道:“娘娘喜欢听什么?小王以此为贺吧。”
“《杏花天影》。”我脱口而出,然而随即又后悔了。这首曲子,是我初见玄凌时吹得,现在听来,还有何意义呢。
玄清低一低头,取了笛子在唇边,缓缓吹了起来。我退开两步,静静听着,当时还年轻,只晓得曲子好,曲中的深意却并不十分了然。待如今明白了,方知曲中浩芒如潮水的愁绪,好景不长在,此生无处寄的悲凉。取未便,情却不同了。
玄清的神情认真而专注,而依稀是见过的。我得目光自他面上拂过,第一次动了这样的念头,我所中意的那个人,到底是身为皇帝的玄凌,还是在漫天杏花中旖然而出得那个温文男子。
曲未终,我温然出言打断,道:“王爷想必急着去向太后请安,本宫不便打搅,王爷请把。”
他的眼中闪过一道奇异而悲悯的光泽,道:“贵嫔请便。”他仿若无意对身边的太监道:“听说太后秋日气燥没有胃口,本王府里常用银耳枸杞炖汤来进补,等下命人从王府里取了送去吧。”他的关切含蓄的不露痕迹,我只漠然远立。
那内监陪笑道:“这有要紧的,等下叫内务府捡好的进给太后娘娘就成了。”
另一内奸道:“那是王爷对太后的孝心,岂是内务府的东西可比得么?”
玄清但笑不语,似想说什么,最后只道:“贵嫔好自珍重。”匆匆离开了。
回到棠梨宫中静静卧着休息,浣碧在我身边摇扇道:“不知是否奴婢多心,总觉得祺嫔小主应对小姐地样子有些古怪。”
我托着腮,一手翻看着宫人们为孩子准备的小衣裳,轻轻“哦”了一声道:“怎么说?”
浣碧认真想一想,道:“奴婢只是疑心而已。去冬公子进宫来时曾提到祺嫔小主的二哥管溪要在重阳迎娶二小姐,为何已经八月,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我并未上心,只思量着若我前一胎真因皇后和陵容而落,今番怎会这样一点动静也无,尽管我求了玄凌的旨意要求皇后担待我孕中一切事宜。于是轻轻一嗮,“我如今这个样子,人家怎么敢随意和我家攀上亲戚。”我按下衣服,道:“谁知道管家的人是在观望还是不敢,这样的亲家,玉姚不嫁也罢。”
浣碧点头,不平道:“小姐不过一时失势,怎么也怀着皇上的骨肉呢,他们何须如此。”
我微笑掸一掸袖口,道:“世态炎凉你不是第一次见识到,做什么这样动气。帮我把这些衣服收好吧。”浣碧应声去了,过了片刻又转了回来,手中捧着一个瓷碗,却是一碗银耳枸杞,她笑道:“方才的炖鹈鹕小姐进的不香,不如尝尝这个吧。奴婢刚叫小厨房做了出来的。”
我道:“好端端做这个做什么?”
浣碧抿嘴儿一笑,道:“方才王爷特意叮嘱了的说这个能开胃,奴婢不敢不上心。”
我心下明白,故作奇道:“咦?怎么我不晓得王爷叮嘱了你的?”
浣碧急急道:“王爷好好的提什么太后胃口好不好的话,又何必当作咱们的面说。先前小姐又说到舌头寡淡,奴婢这么揣度着。”
我打趣道:“哦,怎么王爷的话到你耳朵里就格外清明呢。”
浣碧羞红了脸,转了身绞着衣袋道,:“旁人自然是不知道的,可奴婢晓得王爷关照咱们宫里不是一两日的事了,小姐何必开奴婢的玩笑。”
我笑过,道:“好好好,看在你的用心,我吃了便是。”
不悟寻时暗销骨(上)
我的耐心一点点熬在对即将出世的孩子的期待上,我甚至有一丝庆幸,这样的失宠落魄,倒让我避开了身怀六甲后的错迭纷争,得一丝暂时的平静。
重阳那一日,宫中妃嫔照例是要向太后和诸位太后庆贺的,我在禁足之中,自然是不能前往,于是准备了花糕和掬花酒,又放了一个塞着茱萸的香袋,皆以红丝带束了,加上桑叶和榆叶覆盖,做成三色礼品交到芳若手中,请她为我奉于太后,恭贺桑榆晚景之乐。
到了晚间太后遣了孙姑姑亲自来看我,慰问了几句,道:“娘娘有着身子,现在实在是受委屈了。若有什么不便之处,可叫芳若来告诉奴婢,奴婢愿为娘娘尽心竭力。”
我谦和道:“也没什么。只是今日是重阳,遥知兄弟登高处,遍Сhā茱萸少一人,本宫有些思念家人罢了。”
孙姑姑的神色一僵,随即和缓微笑:“宫里的规矩娘娘小主怀孕八个月时,娘家的亲人可入宫陪伴生产。算算娘娘的日子也有七个月了,奴婢会记得提醒内务府安排娘娘的母亲平昌郡夫人和嫂嫂新平县君进宫。”如此,我心下安慰,亦知家中父兄未因我失宠而有所牵连,更有了盼头。
到了九月底的时候,我一心等着有娘亲和嫂嫂可以入宫来陪伴的消息,而内务府却一直音讯全无。我不免焦急,问芳若,她却只是支支吾吾的,内务府也是推三阻四没个回话。偏偏这个时节,李长又来传话,说近日天气冷了,请我不用再出去散心,免得风寒。而守卫棠梨宫的侍卫也越发严谨了。我虽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也觉得不寻常。百般无法之下,只得寻了个机会在内务府的小内监送东西来时叫住了他。
那个小内监显然是新来的,面孔很生。我正和浣碧对面坐了在缝制一件孩子出生后要盖的小被子,团花蝙蝠的图案,很是喜气。
那小内监跪在地上,我和气道:“你叫什么?从前怎么没见过的?”
他磕一个头,有些胆怯:“奴才小贵子是刚来的,本来今天该是黄大哥来的,可他忽然肚子疼,就换了奴才给娘娘送大毛的料子来。”
浣碧见我眼色,忙扶了他起来,和颜悦色道:“你辛苦啦,这些碎银子是咱们娘娘赏你去喝茶的。”
小贵子欣喜非常,连忙叩首谢了恩。我笑吟吟道:“这个算什么,等本宫家里人进宫那一日,本宫再好好打赏你。”
他有些疑惑,抬头道:“谢娘娘赏。可近日没听公公们说哪家的命妇要进宫啊,若娘娘家人来了,奴才必定早早告知。”
我更是疑惑和忧虑,脸上却一丝不露,满面笑容道:“是了。你从前是在哪里当差的?”
他道:“奴才也是在内务府,不过从前不在里头当差,是在外头给守门的侍卫送茶水的。”
我心下欢喜,守宫门的侍卫那里最能听到消息,于是担忧道:“本宫娘家姓曾,本不是什么显赫人家,想来是不得入宫探望本宫了,哪里像甄府里的几位命妇似的,常能入宫。”
小贵子眨巴着眼,道:“奴才不知曾大人哪里高就,但必定是平安富贵的。只是这甄府往日里风光,如今可不行了。前两天奴才进里头时就听说了,兵部侍郎甄大人下了大狱。”我的心狂乱一跳,容色大变,他却依旧絮絮说下去:“这还不止呢,连羽林军都统兼翰林院侍讲学士都没了,甄老大人的吏部尚书也没保住,一把年纪被禁在家中,连夫人们的诰命之封也被废了,还牵连了亲家薛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