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剧场,到门厅时,妻说:“你们等我一下,我去买点东西。”
我们就站在门厅边等候。剧场里的人都快散尽了,妻还没来。我们想去找她,又怕走岔。我转身向街上翘望,这时,觉得有什么东西碰了我的肩膀一下,我转过头一看,原来是艺术团的人正在往外搬运道具布景,一个布景框碰着了我,我连忙往后退让,那位拿布景框的人连忙向我说声:“对不起。”我们不觉四目相对。
“欸!怎么是你?你不是玉生吗?”她放下布景框,“你怎么来这里了?”
“你不是刚才的主演刘影女士吗?”我问。
“是的,我是刘影。”
“刘女士,你认错人了,我不是……”
“你不是玉生?——牟玉生,不是吗?我原来叫芹娟,你忘了?你原来叫牟汉娃,还会错吗?”
“我不是什么牟玉生。我也不知道什么芹娟。刘女士,你真的认错人了。”我想彻底割断那段历史。
“你不是开玩笑吧?你的声音,你的神态,你说话时的眼神,哪一点变了?不是吗?”她说话时带着一丝审视的微笑,这微笑也是她的特征,含有:“告诉你,你别耍小聪明,我全明白,就看你老实不老实。”就是这个微笑,打破了我的心理防线,让我投降。无奈,我只有老实缴械,只好说:“你真是芹娟?”
“怎么不是?难道我变得好厉害吗?”
“你确实变得好厉害,变得我不敢认识你。你今晚演得太好了,怪不得把观众都折服了。”
“真的吗?我太高兴了。你现在怎么样?干得不错吧。”
“你看我像干得不错的那种人吗?”
“不能那么说。谁知道你现在是哪路英雄。”
“取笑了。我才到飞城,在《飞城生活报》谋个饭碗,还没去报到呢。”她说:“那也不错嘛。说不定我们将来会有合作的时候呢。”她看见我身旁的玲玲问:“这是……”
“我的女儿玲玲——玲玲,叫阿姨。”
“阿姨好。”玲玲向她鞠躬叫了一声。
“哎呀,孩子都这么大了!多漂亮的姑娘!”她蹲下仔细看了看玲玲,说:“有些像你。”又问:“她妈妈呢?没有一起来吗?”
我说:“来了,有点事去了。”
“祝贺你,有个美满幸福的家。”
我问:“你呢?孩子多大了?老公好吧?”
她听了,马上背过脸去,好久不说话。我意识到了,我的话像钢针,刺痛了她的心。也许她有什么难言之瘾,我真不该这样问。但她很快控制了自己,尽力眨了眨眼睛,以掩饰巳经湿润的眼眶,强颜笑道:“我呀,还是单身,这一辈子就只想这么过。”最后的“过”字是让气流哽着从喉咙里压出来的。
顿时,我对她万分怜悯,却不知怎么安慰她,只说:“阿娟,只怪我们那时太年轻。我对不起你。如果我现在跟你一样,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话一出口,我知道又问错了。真是俗话说的“言轻莫劝人”。我责备自己:怎么这么不会说话?嘴巴留着做夜壶吧。可没想到,她的反应竟是这个样子:“玉生,你知道吗?我一直在等你。我的心已经等得成了一块石头,一块化石了。而如今的现实竟是这样的啊!”她说着,已经体不可支,几乎要晕倒。我连忙上前扶住她,她将我推开,强打精神,说:“不要紧的,我早作好了思想准备,——你不会等我的。但我也打定了主意,决不把我的心再交给任何一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