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到达俄罗斯的第二天,正是二战胜利的纪念日。在莫斯科大街上到处可以看到用俄语字母写成的标语:"胜利日!"我在高中读过一年俄语,进戏剧学院我仍选学俄语,当然,已忘得一干二净,但一到莫斯科,脑子里很自然就会蹦出一些最常用的单词,每当还能认出几个或听懂几句时,特别亲切,特别激动。而能认出"胜利的日子"这个词组,我好像尤其自豪。一下飞机,俄罗斯作协的阿列克就宣布说,我们这个作家代表团很幸运,可以作为佳宾乘上开往胜利公园的"胜利日专列",这列火车有着光荣的历史,在二次世界大战中曾冒着枪林弹雨开往前线运送过军队与军货。这个不在计划内的意外的节目,让我们惊喜,并使"游览胜利公园"这项程式性的活动,顿时具有了特别的纪念和特别的意义。一早,我们兴冲冲地赶到基辅车站,这是俄罗斯通往乌克兰首都基辅的一个小车站,只有两个站台、几根铁轨。我们到达车站时,这辆走过了半个多世纪风雨历程的"胜利日专列"已静静地卧伏在铁轨上,虽洗刷一新,但拖曳着一厢煤炭的老式火车头,很显然地带出了那个年代的气息,我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那充满沧桑的火车头,手感觉是烫的,仿佛触到了燃烧的炉膛和纷飞的战火。站台上身着节日盛装的人群,三三两两、喜气洋洋。而人群中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些胸前佩满勋章的老人,他们是老军人、老战士、老模范、老英雄,他们白发苍苍,脚步蹒跚地迎着专列走来,手里举着气球、挥着鲜花,有的则挽着比气球更饱满、比鲜花更美妙的孙女儿,个个精神抖擞,温和的眼光,慈祥的笑脸,都洋溢着自信与自豪。在车头旁,一列军乐队吹奏着《火车司机之歌》,一些围观者情不自禁地跟随旋律高唱起来。郑教授也热情地给我们翻译了歌词大意:"冒着枪林弹雨开车,我们不怕死,如果被死神带走,家里却还有很多事……"旋律欢快,歌词诙谐。同行的阿列克还告诉我们,今天来为专列开车的是一位女司机,在战争期间,这位女司机就在这辆车上工作过。遗憾的是,我们没能看到这位女司机。但在开往胜利公园的路上,我脑子里一直在想象这位勇敢、坚毅的俄罗斯妇女,驾驭着黑乎乎的火车头奔驰在平原、山岗,想象她哼着《火车司机之歌》,想象她家里的很多事……与"胜利日"同样让我们兴奋的是,今天晚上将在莫斯科大剧院观赏芭蕾舞《天鹅湖》。我们的票价将近是100美元,座位仍然是三等的。这是我们在俄罗斯最昂贵的一次消费,也是最高贵的一次享受。在国内,我不止一遍地看过不同芭蕾舞团上演的不同版本的《天鹅湖》,可最向往的,当然是能在《天鹅湖》的发源地莫斯科大剧院欣赏最正宗的《天鹅湖》。莫斯科大剧院显然"老"了。夜幕中,在一条旧街道的拐弯处,大剧院黯然矗立,在莫斯科很多恢宏的建筑群中,她不显山不露水,更不像上海大剧院那样晶莹灿烂、光芒四射。而进门登楼,我甚至看到有些层面的墙壁都有点微微地斑驳了。但坐进剧场,仔细扫视头顶上巨大的水晶吊灯和震撼人心的壁画,我才看到了昔日的辉煌,那是岁月的尘埃所掩盖不了的。据说明书介绍,我们观看的这场《天鹅湖》,是修改的新版《天鹅湖》的第27场演出,要是从头算起,是第1568场。大幕还没开启,一些简单的说明已让我感受到一种非凡:一个舞剧,经久不衰,演了一百多年,一千多场,还在不断更新、不断完善,仍有无穷的魅力吸引着整个世界,这艺术的精湛、不朽,超越时间、空间,超越一切政治、战争带来的风云变幻、时代变迁,保持着独立的、永恒的精神。这就是俄罗斯无可替代的财富,是俄罗斯人的骄傲。至于修改后舞剧《天鹅湖》无以伦比的完美,那种欣赏的激动与满足,用语言已无法表达了。走出莫斯科大剧院,我们站在街角等着阿列克的车来接。五月的夜风仍有凛凛寒意,我却丝毫不感到冷,胸膛里好像有一团热气包围着--今天,从早到晚都是沸腾的,从"胜利日专列"到芭蕾《天鹅湖》--我的心始终被一种深深的感触鼓动着、激荡着。确实,莫斯科没有曼哈顿那种拔地的气势和光怪陆离的繁华,确实,莫斯科比较旧、比较穷,但我不以为,炮弹就是强国,金钱就是强国,一个强大的国家,还应该有不败的精神,还应该有不衰的传统,不朽的文化艺术。在莫斯科的第一天,我便感受到了这样的"不败"、"不衰"、"不朽"。俄罗斯同样是强大的。  [返回目录]   txt小说上传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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