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既然梅姐让两只小羊羔儿吃了她的奶,她就把小羊羔儿当成自己的孩子,对它们很亲。晚上,梅妞睡在屋里,羊们睡在院子里,小羊只要一叫,梅妞会马上爬起来到院子里看过,她怕野猫、黄鼠狼什么的吓着小羊。重新回到睡梦里,她把小羊羔儿也带到梦里去了,让小羊羔儿贴着她的身子睡,一边是驸马,一边是皇姑。梅妞摸着它们背上光光的,小ρi股滑溜溜的,怎么不见它们身上的毛呢?梅妞似乎想起来了,她搂的不是小羊,是小人儿。这两个小人儿是她亲生的,一个是男小人儿,一个是女小人儿,她还分别给他们起了名字,一个叫驸马,一个叫皇姑。生了小人儿,就得给小人儿喂奶。她把两个奶作了分配,驸马和皇姑每人一个,谁也不准抢别人的。她还对皇姑和驸马说,你们是人,不是羊,吃奶时好好的,不许乱顶,谁乱顶我就揍谁的ρi股。驸马和皇姑调皮,不听话,刚吃两口就开顶,比小羊羔儿吃奶顶得还来劲。梅妞生气了,把奶头从他们嘴里摘出来,以家长般的严厉口气把驸马和皇姑教导了一通。她教导得声音有些大,把娘给惊醒了,娘轻轻地喊她,问她做梦听什么戏呢,又是皇姑又是驸马的。梅妞醒过来,知道自己的梦话被娘听去了,羞得双手捂胸,不敢出声。娘问她听的什么戏,什么戏呢?反正是戏台上的戏,不是放羊的戏。
有一天,梅妞放羊走得离村远了些。几声雷鸣,黑云陡暗,眼看要下一场大雨。如果这时回村,中途一定会浇在雨肚里。她自己不怕雨浇,小羊怕雨浇,要是大雨把小羊浇病就不好了。她当机立断,赶紧把羊领到附近那个废砖窑里去了。他们前脚刚躲进砖窑的门洞,大雨后脚就追来了。那雨真大呀,大得好像天塌了,地泄了,没了天,也没了地,光剩下水。拱形的门洞上方,雨水大块大块往下掉。敞着口子的砖窑也呼呼地往里面灌水。浑浊的水汤子霎时就把梅妞的双脚埋住了,盛羊粪蛋的茶缸子像小船一样被漂得直打转。梅妞把两只小羊抱起来,紧紧抱在怀里。她觉出来了,两只小羊的心脏在咚咚地跳,它们是害怕了。小羊的心跳传染给了梅妞,梅妞的心也不由地跳起来。梅妞害怕另有一层原因,她记起听人说过,这砖窑里藏有一条大蟒蛇,蟒蛇的头大得像笆斗子,嘴一张像血盆子,吃兔子吃鸟都是生吞。还说蟒蛇的吸力很厉害,有野兔到窑口停留,它并不出来,只呆在暗处一吸力,野兔就连滚带爬、稀里糊涂地跑进蟒蛇肚子里去了。梅妞担心,倘若蟒蛇这会儿现了他们,用嘴一吸,她和羊恐怕都活不成,都得成为蟒蛇的腹中之物。想到这里,她不免往砖窑深处瞥了一眼,里面阴森可怖,窑壁上残留的三条半圆形烟道,每一条都像蟒蛇的身子。她打了个寒战,头微微有些晕。她想,这不行,蟒蛇吃她可以,要是吃她的水羊,驸马和皇姑,说什么也不行,她拼死也要保护它们。她把驸马和皇姑放到一只胳膊上集中抱着,腾出一只手来,把革筐上的镰刀抽出来了。她准备好了,蟒蛇胆敢出来,她就用镰刀往蟒蛇头上猛砍一气,把蟒蛇的眼睛砍瞎。就算蟒蛇把她吞进肚子里,她也不放下镰刀,还是要砍,最好能把蟒蛇的肠子砍断,肚皮砍破,让蟒蛇永远吃不成东西。她不知不觉地把镰刀握得紧紧的,嘴唇绷着,双目闪着不可侵犯的光芒,一副随时准备拼杀的样子。
这时,她听见滂沱大雨中有人喊她的名字,“梅妞——梅妞——”她透过雨幕往外一看,是爹找她来了,爹头戴斗笠,身穿蓑衣,正跌跌撞撞地跟狂风暴雨搏斗。
“爹,我在这儿——”梅妞只答应了一声就答应不成了,她哭了,喉咙哽咽得不出声音。
驸马和皇姑一天天长大,它们早就不吃奶了,大口大口吃草,吃得膘肥体壮,一身银光。临近春节,爹把驸马和皇姑牵到集上卖了。爹没有给梅妞买做花棉袄的花布,却背回了一只半大的猪娃子。猪娃子长得很丑,比猪八戒还丑,梅妞看一眼就够了。爹一把猪娃子放在地上,猪娃子就扯着嗓子大叫。猪娃子叫得也很难听。
爹只给梅妞买回一块包头用的红方巾。爹说,卖羊的钱买了猪娃子就不够截花布了,等水羊再生了小羊,等小羊再长大,等他把小羊再卖掉,一定给梅妞截块花布,做件花棉袄。
梅妞没说什么,开始了新一轮放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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