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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阴差志异录 > 9蛹蜕(二)

9蛹蜕(二)

小小手指缠上大手指,冰冰凉凉,小人儿稚气又坚决的声音飘散风中: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一百年,不许变……

人之寿命何其短暂,一百年早是一人寿命之极,对于妖类却如同指顾。毛虫­精­自认可以对一个凡人轻许一百年光­阴­。早该料到,法力低微如它,安稳守得他一生一世一百年,只是痴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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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抱回老八的男子留在了金龙寨,成了金龙寨的山贼。一进寨子便大展身手,凭着卓绝武艺,屡立奇功,很快就升到了当家的一众人里。

而老八少言寡语,再不提那些山­精­水魅,他天生体质羸弱,不宜习武,便格外留心每次劫镖的赃物中有无书文典籍,加之伏久出山总给他带这些,老八便趁着收拾完活计的空闲从认字学起,勤修苦读,开拓视野,一本本一页页,津津有味,默诵于心。亏得有伏久撑腰,才不至被那些小鬼头们作弄嘲讽得厉害。

只是老八绝不甘于受人庇护。他之志向,在青云之上。

七岁那年,老八亲睹伏久杀人。

手起刀落,山贼们血迹沾满的手摸上金灿灿白花花的元宝。而伏久在舔着刀口的血。

伏久张狂地笑:“我要那些钱做什么,人的­精­气可使我功体增长。”

老八沉默良久,道:“……你日后分赃,也定要多分些。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总不错的。”

伏久一愣,随即一摸年少老成娃儿的头:“那好,我分来的都给你留着。”

老八淡淡笑了。伏久蓦然发觉,老八那一左一右俩深深梨涡,只剩得了左边一个。

右边的梨涡,与老八真挚的笑容一道,消失在童年的哑默无声中。

许多年来,伏久犹记得的,仍只有那日暮彤霞,丛桂浓芳中,瘦小娃儿拾起毛虫­精­的一刹,笑得眼弯如半月,梨涡能酿出芳醇来。

十三岁那年,默默无闻的老八策动了一次劫镖。金龙寨收获颇多,从此声名鹊起,或是说……恶名远播。老八崭露头角,又有伏久护持,在金龙寨中备受重视。

十三岁的老八,以林为姓山为名,自名林岫。

要排挤掉周遭习武善战的同辈脱颖而出,岂是易事。林岫急于立下更多大功,于金龙寨昂首立足。

正当风头正劲之时,林岫遭遇人生一场惨痛失败。

那次本已是设好了局,万事周全只等那商队经过东朱山。不想到底年少轻狂经验浅薄,反中了计中计,一队弟兄死伤大半不说,林岫自己亦是借助伏久妖力才侥幸逃出,直被人追杀出一个山头的路。

伏久为妖,自然不是凡人可比,林岫胆颤心惊信着。却不料那商队里竟有除妖捉鬼的几个道士,念符做法,一番恶战下来,伏久再无力支撑。转瞬不留神,一个镖师的流星锤就这么朝小山贼挥去……

伏久眼疾手快扯过林岫,却只减了些余力,终究慢了一步——流星锤已扫上林岫的腰。

怒上心头的毛虫­精­现了原形,一条如巨蟒般的毛虫,青毛黄点,摇头摆尾,身上纹痕褶皱,一曲一伸,格外滑稽恶心。

众人看傻了眼,这张牙舞爪的怪物是毛虫?毛虫也成­精­?别提多可笑。

就是这发愣的片刻,毛虫­精­吐出一片绿烟,卷着林岫溜出重围……

……山溪潺湲,高林残照,晚蜩凄切,血­色­夕晖中,毛虫怪方松了口气,放开了卷着的林岫。

林岫立马颤抖地蹲了下去,毛虫­精­正待上前查看。却见林岫抬起头惊恐望了它一眼,往后缩了缩,又马上垂下头不愿再看……

是呵,外表丑陋的毛虫­精­,便连林岫也是嫌憎。

毛虫­精­化成人形,伏久那张五官方正英气逼人的脸又在面前,只是失了往日张狂恣肆,苍白双颊沉默着。

林岫扶着腰道:“……呵……即便是你在……我还是会受伤……”

“……”

“我需要更强大的力量……现在……远不够……”林岫的眸子在夕晖中变得通红,不甘和愤懑被这斜曛点燃,哪里望得见伏久亦喘息不继,血迹斑斑。

“你要力量……我给你……”

“……你行吗?你只是……”只是一只妖力低微的毛虫­精­。

“……行……我会给你……更强大的力量……”

伏久想要轻轻抚摸林岫的头,却被这大孩子避开了。他那刻知晓林岫不是关在笼里的金丝雀,而是被禁锢的鹰,搏击长空,翱翔青云,大展鹏程的鹰。而他这只妖­精­,便该做送他上青云的好风。为林岫,伏久甘愿。

此役失利,主谋的林岫被震怒的匪首们惩罚,受了五十鞭笞,痛昏过去又痛醒过来,倔强不肯哼一声,末了还被关在柴房中跪上一整夜。

伏久亦受了三十鞭,咬牙挨过,就看着林岫被罚,不求情不分辨,沉默无言。少不了有人诧道,这素日里最疼惜林岫的六当家怎地今日畏畏缩缩成了哑巴,那林岫的小身板怎么挨得过这顿好罚。人心凉薄,可见如此。

却只有伏久在夜­色­催更,风歇人定之时,隔着窗子望柴房里偷望。

月影朦胧,少年跪在柴房中央,肩膀抽动微微,一手扶着腰“嘶嘶”地倒抽气。便是被打得昏死时也不肯掉的眼泪,而今成线。好似那月下鲛人,流泪成珠般。

柴房地上,月影如霜,映出外头那人的轮廓,投影至少年身旁,触手可碰。少年想擦眼泪却还是任其自流。他不说话;他不作声。他知他在外头,自顾自哭泣;他知他在哭泣,他侧耳默听。

窗里窗外,对一轮月影冷清,两厢心意相通。

自此,在明伏久神勇打拼,成了金龙寨无可争议的第一战将,加之他气焰嚣张,狂妄不羁,时人莫敢违逆。在暗林岫暂敛锋芒,运筹帷幄,积蓄实力,伺机而动。打通寨内人脉时,伏久多年来瓜分而来的赃款起了大作用。谁不爱财,何况是山贼。不消几年,已培养出自己的一 ...

(脉势力。

林岫的笑容一夜间倏地回来,见谁都是嘴角浅浅抿起,温和无害,淡定从容。

只这笑容每每与伏久相会便消散无踪。沉默忧虑,才是真正的林岫。

毛虫­精­惯于山匪们厮混,有一肚子笑话说给林岫听,林岫从不曾笑。毛虫­精­也不在意,只顾说着。直到发现林岫愣愣地盯着一头潜伏于树丛中的小狼发呆。那不是普通的小狼,而是已修成半个­精­魅的狼妖。一只狼妖,一只毛虫­精­,孰轻孰重,一目了然。伏久目光一寒。

及至冬时,大雪封山,天寒地冻,枕冷衾寒。林岫腰有旧疾,天稍冷时即犯病,常常冻得整夜不眠。

雪漫岑头,朔风吹寒,一盏孤灯飘飘悠悠晃进林岫寝房。

面墙而卧的人呼吸沉稳,想是睡熟了。想将他被儿轻拢,却触到冰冰凉凉,骨瘦如柴。伏久心下一痛,轻悄地掀了被子,睡在那人身边。壮着胆子将他搂在怀中,以身传温,将冰坨似的人捂暖。尤其是那冬日里冻得犯疼的腰。

自打多年前那日显形,平日里林岫肢体上多有回避,不肯轻易与他接触,哪怕是摸头攀肩也多有抵触,也只在这睡熟的浓夜,方能搂他在怀。

斜月灯昏,能见的仅是那人散开黑发如泼墨,一段颈子似玉膏。伏久抱在怀里的,好似比自己内丹与妖力更重,是小小毛虫­精­一颗心。

毛虫­精­大半个背膀露在外头,丝毫不冷。林岫睁着双眼瞪着白墙,身后呼吸沉郁,体温似火。竟都是一夜未眠……

“我知道那时的林岫是醒着已是很多年后,因为发觉林岫睡着了的习惯,是胡乱地踢人……而他那夜,十分安静,不曾动过分毫……”伏久淡淡笑道:“他这破习惯也不知改改,我常被他踹得青一块紫一块……倒不会恼,他那极差的睡相,反倒有几分素日里绝不能见的可爱率真……是只能被我看见的,最真的林岫……”

天­色­已是拂晓,­鸡­唱五更,不知觉中伏久已和秦玉凌闲侃整夜。

伏久过来,两下扯掉束在秦玉凌手上绳索,道:“瞧你这样身子,怕是比林岫都不如。你既说你是那仙人罪囚……不如祝我一臂之力,取到他的仙力……”

秦玉凌怔怔地不知怎生回答。只问:“……取他仙力,对你而言,究竟有多大助益?”

门口忽地响动,一人推门而入,月白长衫,清秀纤细,竟是林岫。

“伏久……山下有探子回报,说是你的真身已被识破,现今已传得满城风雨了……”

伏久一愣,随即咬牙道:“此事仅你我二人得知,如何传出去的……凭他们怎么说去,又能把我如何……”话虽如此,仍是面­色­一沉,道:“我去问问情况……你莫担心。”

林岫淡然点头,目光悠悠,一路送着伏久出了寝房。

待到他消失了许久,方回过头,吹熄灯火。虽已破晓,屋内却仍黑暗一片,难以视物。

林岫的轮廓模糊在­阴­影中,声音空荡荡:

“……他的伤势,如何了?……方才是你想知道仙力对他有多大助益?……不如我接着说与你听?”

笑声苍凉­阴­森,林岫像是知晓了昨夜伏久所述,也不紧不慢,娓娓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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