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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死(五)

( 三更死(五)

三更天。ww

铜铃空响,鬼唱声寒,穿透幽泉而来,扑面森森­阴­气。铁镣拖行的声音,与碧玉冥蝶一道,缓缓而至。

“贵贱有命谁来定,生死簿上仔细听。阎王要你三更死,焉能留你到五更。哎哟哟,焉能留你到五更……”

­阴­间调子诡谲,忽地一阵寒风簌簌,萧萧墙壁上乍现一道黑暗,一条小道延伸,那头是漫漫黑天,焦土­干­涸,草木不生。隐隐见了两个鬼影,正是之前红髯鬼与黄发鬼,一步步踏着鬼哭而来,身后是冥钱飘飞——

秦、未二人也乍感周遭隐去身形的法阵渐弱,与那壁上冥道融在一处,祝襄的惶惑不必多说,便连乐杭也看见了那幽暗冥道,满脸愕然,忙要拉着祝襄往后退,却到底触不到祝襄。

“那是——”

顷刻间二鬼已至眼前,面目狰狞,气势汹汹,将二人一时也怔在当场。黄发鬼掀开手中册子,粗声道:

“祝襄。卒于三月初七戌时二刻,现已四月十九,魂魄仍滞留人间,不归黄泉。阎王有判,今夜三更,必拿魂魄带回地府!”

闻得此话,祝襄脸­色­煞白,茫然无措,眼神空空,终是落回乐杭身上,一时间千言万语,竟扼在喉中,只字不能言语。

愣怔半晌,乐杭冲二鬼犹痴痴问道:“……你们,是来收他魂魄的鬼卒?”

“嗯?”红髯鬼铜铃般的怒目转向乐杭,厉­色­道:“怎的你这凡人能看见!”又转向秦玉凌,瞪道:“必是你做的好事!”

秦玉凌硬着头皮道:“……嘿,大人,不过是叫他们见这临别一面,我们之前不也都也常这么做……临终之愿,怜悯一次也无妨。”

乐杭这才发觉屋内尚有秦玉凌两人,也不及追问,只是下意识跨前,欲将祝襄挡在身后。

生死有命,滞留人间的魂魄,敌不过地府鬼差勾魂索命,改不了生死簿上的年岁时日,死亡是人共同的羁旅,又有几人能逃脱这条归途。

力量弱小的凡人,在不可抗拒的死亡到临时,除了改换自己贪生怨死的心情,还能做什么。

乐杭有如垂死挣扎,做困兽之斗,敌视着眼前要带走祝襄的众人。

“唉……”僵持间,祝襄忽而长叹。而后慢慢踱到乐杭身前,低声道:“……时辰已至,宿命难违……乐杭你好自珍重……”

中衣飘飘,月影透窗而入,鬼影更显缥缈。祝襄缓缓摇头,道:

“够了……我此番现身要与你一见……并不为牵念旧情,还妄图与你相守……不过是……”

不过是……

“不过是希望你好自珍重,莫再为我耽搁前途。更何况你与顾公子情深意笃,你同他交好,于你大有益处……也是……我所乐见……”

为何要说乐见,是不在乎,是试探,还是口是心非地置气?……

乐杭努力睁了睁眼,看清眼前这缥缈鬼影,深深吸了一气——祝襄从不是扯谎之人,他所说的必是最真切的实话。

世间几人真的愿意见到所爱与他人相好,更别谈这一见还能乐。乐见不过是无计可施无可奈何的自我安慰,显出些豁达的态度,才不至于让自己显得凄凉可怜……

可如今的祝襄所说的乐见,却一半是真的乐见。

他懂祝襄,正如祝襄懂他。不必再双眸交汇,看进对方的悲哀,他微微侧脸,拾起那副淡定冷漠而矜重的少爷样子,道:

“……也好。我本就如此打算。若你此夜不来,我也会以布庄为重……我对顾良笙……确乎情深意笃,你也见过的……你已是我的过往,就该活在过往里……这样最好,亦是我乐见。”

隔着­阴­阳,还能做什么呢,与其让绝对不可实现的念想拖累他一生,倒不如现今让他远离了自己,绝了这份心,从此大路朝前,再无后顾……

既是­阴­阳相隔,何必苦苦痴缠,不如冷静分别,从容放手。

“祝襄,轮回转世,投个更好的人家……”

却不许诺来生再见。

祝襄笑,慢慢退至二鬼身边。

“算你识相!三更啦!走吧走吧!”黄发鬼嚷道。

三更死,生死簿上分明记,阎王殿前定轮回。世间多少事,都尽付了无奈二字,徒留叹息。

冥途幽深,人世漫漫,各自一方。一个下黄泉,入鬼司,归轮回,一个做买卖,谈,度余生,各不相­干­。

不用带枷负锁,不必鬼差相迫,他小小的脚步微移,他轻轻地背身垂目,都是不必多言的别离……

乐杭面无表情,望着他步步行远,只有点愁雾惨淡,挂在眉梢不散。看开生死的人,还得继续活着,还有那许多尘世斑斓,等着自己去活……因而不可以,也不必要沉溺悲哀……

而再无前路的鬼呢……离别不忍看,祝襄转头,却忽见桌上那件孔雀蓝底,­精­工刺绣的袍子,再也挪不开脚步:——如意祥云中青鸾栖梧桐,明明是吉祥的花样,为何却似只见青鸾饮泪啼悲,西风梧桐冷飒……一针一线,是爱人所缝,都是他绣给自己的想念与相思……

“等等!”

一声呼唤,乐杭走上前去拿起那袍子,攥紧了一下,慢慢递到祝襄前……

“这又怎么了!”黄发鬼喝道:“再是延误,可休怪我亲自拿你!”

乐杭也不理会,只盯着祝襄,将袍子送上:

“……这本就是给你的……你喜欢吗?你喜欢吗?……”

话一出口,再搁不住泪雨涟涟。

做一件,剪一件,我所做的都是为你。这漫长的,再也等不到回应的时光多寂寞,无人穿起的衣服可以付之一剪,无人回应的相思又如何是好呢……你看见过我的悲哀,你看见过我的想念么?你看见过,我这么认真地给你做了衣裳又剪掉,这么努力地按你的期望经营布庄么?你看见过,我那么病态地找寻你的气息,又那么矛盾地想要忘记你的一切么?你看见过我那样疯狂地找我的符咒,告诫自己我生了重病,只是怕记起自己是害了相思么?……

……你喜欢吗?你喜欢吗?这漫长的时光,却突然想得到一个回答。而此后我罢了裁布捻针的绣手,再不给你做,再不活在这样的相思折磨中,再不用回应……你喜欢吗?……

“……喜欢。”……祝襄低低道。而后又抬起眼,直直对视,清楚道了二字:“喜欢……”

……我看见过你的想念,你的疯狂,我看见过你梦啼纸污,我看见过你晓风残月时独对纱窗,我看见过你与他的卿卿我我,我看见过你落寞绕过回廊,我看见过你嗅着我的衣裳……可是你啊,你是否知道我在看,你用极端的行动所宣泄的痛苦,我都看在眼里。若曾看过我的苦痛,便知我所承受的比你要多多少,我承受着你所宣泄的,以及我自己心里无法宣泄的,双倍的痛……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唯一能说 ...

(出的,只是这两个字,凝聚了太多无言和隐忍的相思。我只是,喜欢……

深深凝眸,眼波流转间,是相通的一点灵犀。想抓住,就这样让他身影在眸中停留一生一世,为何就这样走,为何这般轻易放他走……

没有形体的鬼,披不上这一袭孔雀蓝袍子罢……乐杭手有些颤抖,袍子披上那有些单薄缥缈的鬼影,等着那袍子空荡荡穿过他,掉落地上——

……袍子未落地。

——稳稳地披在了祝襄身上。

“这……”众人皆愕然。

“这是为何!”黄发鬼又惊又怒:“……你怎会碰得到人间之物!”

红髯鬼皱眉瞪了祝襄片刻道:“……你!你身上可必是有仙界的聚形凝神的法术?”

“什么?”黄发鬼问。

“据传仙界有门出自女娲的奇法,专寻体弱将死之人或新死魂魄,可护住人之­精­魄不散,又有女娲造人之术法,可吸取日光月华尘土露水,时机成熟时自会凝成人的身形。”

祝襄和乐杭仍是不解,秦玉凌二人心下知晓,必是白浮生的那符咒恐在祝襄死时便到了他身上。

然则此刻无暇顾及这些缘由,黄发鬼已不耐道:“时辰已到了,要磨叽到何时,赶紧缚了魂魄回去!”

乐杭一把拉住祝襄向后退:“他已有了身体,便是人不是鬼,你们凭什么拿他!”

黄发鬼怒道:“大胆!地府收魂,岂有你Сhā嘴的份儿!便是神仙老儿也改不了,生死簿上可有记名的!”

乐杭吼道:“人已活了,你们要他再死,就是杀人取命,我不答应!”

“岂容你答不答应!阎王要他三更死,就留不得他到五更!”

黄发鬼暴躁地一扬袍袖,便有一阵黑风带过,直直击中那乐杭!乐杭一凡人哪里支持得住,当即扑地呕出两口血花来!

“住手!”祝襄急道:“我同你们走,你们别为难他!”

“不要!”乐杭突地坐起,一把紧紧抱住祝襄,恨不得揉进骨血中,双目通红,任­性­执拗的小兽般,发狠喊道:“不许走,谁也不能带你走!”

黄发鬼怒极,撩起袖子要去动手,被红髯鬼一把拉了住。

“嗯?!”

红髯鬼摇头,又斜了未靡一眼,牛目一转,将手中绳索铁链递上去,命道:

“新来的,此番便让你收魂罢!”

未靡抬眼,不语,亦不接。

秦玉凌赶紧说道:“……他才要做这行,什么都不懂,这就让他收魂,恐怕难以胜任啊……”

“哪来那么多毛病,让他现成地学岂不是好事!”红髯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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