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顾子皓虽明白是这个道理,但始终不能体知司梦辰的心情。
“如若喜欢,为何不争?换作是我,必定向她表达衷心,就算被拒,我此生也无憾了。毕竟我争取过努力过,得到了一个可以对自己交代的回答。若似你闷在心中不说,就连万一的机会都不可能会有,那我此生必定痛悔不止!”
司梦辰抿嘴笑笑,看不出情绪,亦不做回答。
再是后悔,也无济于事了罢……
司梦辰十八那年,随父调任,离开故园,到了千里之外的这座城邑……
他再见不着沈含祯了。
那日马车辚辚,他撩开帘子,探出头,回望了故园一眼。
春烟无语,柳枝依依,千丝万缕,招摇如手,要拖住离人衣袂……
留下来,留下来……
柳荫之中,站了个丁香色衣裙的女子。眸含秋水望不穿,手执桃笺寄不出,她只站在那片柳色之中注视,看他的马车渐远,身边柳枝款摆……
她忽地折下一段柳枝,动作如当年摘下发绳一般干脆,她举起柳枝远远冲他挥动——
留下来,留下来……
留不住,留不住……
那是沈含祯可以做出的,全部努力。这段感情,她尽力了。
马车渐远,他泪盈满眶,模糊了那个渐小的丁香色身影,只剩一片水雾濛濛的柳色,永远映在早年的记忆中……
顾子皓的心痛了一下。
他被这个故事打动了。司梦辰这样清心寡欲,淡泊沉静的人,会爱上怎样的人,他一直很是好奇。如今忽而懂了,原来他爱过一个沈含祯。
大家闺秀,色艺双绝,冰雪聪明,清高傲岸,又善良诚挚,重情重义……这样的女子,如何能不爱呢?
她应该对司梦辰是有感情的罢,可是她亦有她的矜持教养,她亦有她的清高傲骨,她所能做的全部,也就是这样远远送别,为他挥动一枝翠柳……这该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勇敢……
天各一方,多么遗憾……
“唉……大哥,你不是诳我的罢?人生难得遇见自己钟情之人,这般分别,当 ...
(真不遗憾么?”
“也并非此生再无瓜葛了……我与她,如今还有通信……”
司梦辰离开故园之后,叫人捎过一封信给沈含祯保平安,本也不指望她有回音,却未想到沈含祯的回函很快便到了。鱼传尺素,雁衔纸书,信笺之上,相思迢递。虽要等几月才有回函,却封封都密密麻麻,银钩小字铺满,诉不完的衷肠,写不尽的思念。
没有一封,涉及那些情长,却好似每一字间,都自有情在,仅他们二人知晓的,从未点破的,情思。
喜欢么,喜欢,却不能选择。比喜欢更强大的,是现实。
所以这样的情绪,只在这千里来回的书信中传递便好,这样的默契,是他守到她嫁于他人的那天,是她等到他衣锦归乡的那天……终究是矛盾的。
顾子皓出生富贵,周围太多逢场作戏,虚情假意,身边从未出现过似沈含祯这般的女子,十足称奇,只恨未得一见。
便怂恿司梦辰:“大哥,你给我画幅沈姑娘的小像吧。”
司梦辰拗不过他,只得红着脸,给他画了一幅。
——笔底含情,彩中蓄意,笔笔勾描,绘出心中之人的模样。顾子皓一直窥看司梦辰,原来真心恋慕一个人,会是这样的神情……就连绘对方的小像,满眼都是温柔满溢。顾子皓明白,自己从不曾有过这样的神色,看来之前所谓的喜欢,都是诳语,他从未像司梦辰这般,喜欢过一个人……
小像画成,顾子皓头一回见着沈含祯的模样——
裙似丁香展,眉若柳丝长,梨涡一点,星眸带露,温婉可人,柔美沉静。不知是画者情深,或是心早已被这故事感染,顾子皓只觉这纸上沈含祯栩栩如生,恍似就在眼前,触手可及,一时看得痴了……
司梦辰本就是内敛深沉的性子,喜怒不形于色,也极少谈自身的事,更别提是与沈含祯之间种种,总是顾子皓问一点,他便不情愿地答一点。时而嗔怪顾子皓问得过多:“分明是与你毫无瓜葛之人,你这般关心她做什么?”
顾子皓只管厚颜:“嘿,你爱的女人,我关心一下也是常事。大哥你不会这点醋都要吃罢。”
顾子皓对沈含祯的兴趣,远远高出了一个陌生人。而司梦辰瞧他的目光,开始愈来愈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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