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伊始,林芸送来了她为苏可买的大年初一穿的新衣服。
林芸似乎已经认定了,苏可今年过年是不会回苏家跟她一起过的,而是会选择留在郑秀兰家跟郑秀兰一起过……
事实上,苏可的确是这样想的。
但,林芸却忽略了一个问题……
林芸带来了她给苏可买的新衣服、想要将它转交给郑秀兰保管——直到大年初一那天,再让苏可换上,却意外地被郑秀兰给一口回绝了,“这衣服你拿回去!还有,顺便把小可也接回去!我过两天就要去‘管阳’了(是去‘管阳’当地的一个寺院),我不会带小可去的,她也不能自己一个人留在这儿……”
郑秀兰想表达的意思已经非常清楚了:她就是要林芸把苏可接走,她在变相地赶苏可走。
林芸知道苏可完全没有要离开郑秀兰家的意思,而且苏可现在都已经把郑秀兰家当成了自己的家,每天都一副很幸福、满足的样子……
林芸的心感到隐隐作痛……
林芸不忍心敲碎苏可的“美梦”,但现在,林芸又不得不亲自把苏可从她那“美梦”中硬拉出来,重新带苏可回到她最不想回去的“苏家”,继续与苏可现在最厌恶的人——苏茂——一起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
——
回家的路上,苏可一声不吭。
比起难过,苏可此刻感受更多的,是失望……
苏可直到这一刻才看清了很多她其实一直都懂、但却从不想去面对的残酷事实:
比如,她姓“苏”,即便“苏家”人从来都不把她当自己人,她也不可能成为“苏家”以外的人——至少在别家人看来,她就是“苏家人”……她注定是要承受着这样一个颇为尴尬的身份——一辈子……
再比如,无论苏可如何祈求上苍,只要能让她摆脱苏茂、让苏茂彻底地从她的世界里消失,她愿意为此付出一切代价……但,她的生命里、她的生活中,苏茂依旧存在……
再比如,无论苏可多么真心地把郑秀兰当成是自己除林芸之外、这世上唯一的家人,她依旧改变不了一个事实——郑秀兰至始至终都只把她当成是外人!即便有了感情,苏可也很清楚,必要时,郑秀兰也还是会很轻易地为了她的“自家人”、而选择抛弃苏可这个“外人”……
一路上,苏可想了很多,她似乎都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苏可已记不清自己第一次体会到“心碎”,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如今的苏可,当她再一次感受到自己的心被无情地“撕裂”出一条条细长的裂缝、然后从那些数不清的“裂缝”中缓缓流出一滴滴的鲜红色的血液……苏可竟然有了一种麻木的感觉——虽然依旧会痛,很痛……
——
回到家时,苏可正好在门口遇到了正要出门的苏茂nAd1(
见已经有几个月没见到的苏可竟然回来了,苏茂立刻嘲讽道,“怎么?!还知道回来啊?!这么有骨气,那就干脆别回来啊!”
苏可一下子就被激怒了,她立刻转身就要离开,却被身后的林芸给强行拦住了。
“你一定要这样说吗?!”林芸气愤地怒斥苏茂道。
苏茂这回倒也奇怪,并没有如往常那般继续跟林芸杠上,而是不做声地自己出门去了。
——
苏茂走后,苏可还是不愿进“苏家”门nAd2(
刚才苏茂的那一番话,让苏可感到了莫大的屈辱,她觉得,如果她迈进了这扇门,那她真是一点尊严都没有了!
可是,无论苏可如何反抗,她最终还是被林芸给硬拉了进去……
苏可被迫跨过门槛的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的自尊已经碎了一地……
那一瞬间,苏可比她有生以来的任何时候都要痛恨自己的出生,她无比地痛恨着自己的弱小——连维持自己最起码的尊严的能力,都没有!
“人如果都活到像我这般没有尊严……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苏可第一次动起了自杀的念头。
——
回到房间后,苏可将自己反锁在房间里,谁叫她都不应、谁来她都不开——即便那是她和苏芯共同使用的房间,她也拒绝让苏芯进入。
那一天,苏可自回来后,就粒米未进,门也不开……
林芸理解苏可的心情,所以,苏可回来的第一天,即便苏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甚至绝食,林芸也并没有再勉强苏可。林芸想着,干脆就让苏可先用她自己的方式发泄一下情绪,最多过几天,她就会好的!
这样想着,当晚,林芸就让苏芯暂时先跟她一起睡一间房,让苏可自己一个人静静地待一晚……
——
苏可自回房间后,就没亮灯——即便天黑了,她也没有亮灯。
苏可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房间衣柜上的一面全身镜前,静静地看着自己,静静地发呆……
良久,苏可才开口说话,“好久不见……我还以为你不需要我了呢……”
“怎么会?!不过……”
“不过什么?!”
“我是想跟你道别的……”
“道别?!该不会是你想……”
苏可低头沉默了一会儿,而后再次抬起头,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问道,“你怕吗?!”
苏可静静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良久,才平静地对自己说出了一句话,“无论生死,我都与你相随……今生今世,我们永远都在一起!”
“谢谢!”
话音刚落,苏可突然觉得镜子里的那个人,又重新变回了单纯的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影像……
苏可觉得,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跟“小白”对话了吧……
——
夜深人静之时,苏可,悄悄地开了房门,当她确定外面已经没有人的时候,苏可轻轻地打开了照亮楼道用的小灯,蹑手蹑脚地走去了厨房……
苏可小心地拿起厨房里的水果刀,然后从浴室里拿了一个水桶,带着它们重新回到了房间nAd3(
一路上,苏可始终小心谨慎,生怕会不小心发出了什么声响而吵醒了别人……
——
好不容易回到房间后,苏可先将手上的东西轻轻放下,而后再次出门去关了小灯后,才重新关上了房门、并将门再次反锁了起来……
苏可开了房间的灯,打算在临死之前,先给她唯一的家人林芸写封遗书:
“妈:
有些话我藏在心里好久了……
我很爱你,因为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真正爱我的人,我唯一的家人!
但,我又很恨你……
因为,你把我带到了这个世界,让我有一个这样没有‘人性’的父亲,让我如此痛苦地成长……你甚至还逼迫我毫无尊严地活在这个家里……
不过,除了恨你,我也恨我自己!
我恨我自己的弱小……
无论我多么想挣脱掉那些似乎从我出生起就已经‘扣上’的心灵枷锁,无论我多么想凭自己的能力离开这个家,让那个人(指苏茂)彻底地从我的世界里消失,我却仍旧是无能为力……
妈,你知道吗?
我想要的并不多,我只是想要一个温暖的家,我只是希望我的父亲可以是一个以身作则、以德服人的好父亲……
可是这些,你都给我了吗?!
没有!
你不仅没有给我我想要的,反而还逼我生活在这样一个黑暗的‘地狱’里,让我每天都与一个除了暴力和扭曲的灵魂之外,就什么都没有的父亲朝夕相处……
妈,你这是在惩罚我吗?!
妈,你知道吗?
如果一个人的自尊心越强,当她被迫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自尊被人无情剥夺的时候,她的心就会越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