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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枝节横生

眼见姚长元撒手不管,原还存了几分侥倖之心的元真子一言不发,看来今日自己是要毕命於此了,自己倒不是怎么爱惜­性­命的怕死之辈,只可惜徒儿生死未明,再加上…再加上死到临头,元真子的心中不由得浮起了玉真子的容颜,在他心里,对她可真有好多好多话想说哩!

随着姚长元一挥手,姚家寨众人收起了兵刃,退到了墙角,小屋当中清出了一块空地,好让云飞源和元真子动手,连罗维和单则也退了开来,小屋当中,就只剩下元真子和云飞源对峙着。

只见元真子拔剑在手,神态凝静安然,一句话也不说,缓缓地深吸长呼,慢慢调匀了真气,随着他轻缓悠长的呼吸,原还滴着水的衣衫,竟像变魔法般,一点一点地乾了,但身边却是烟尘缭绕,水气一丝一丝地自元真子身畔昇起,长长的聚而不散,几乎像是凝在元真子身边,显见功力深厚,不只是单则和罗维怔了,连云飞源也一见心惊,看来这人虽在武林当中没没无名,靠着徒弟出名之后,声名才传入江湖,但内力根基却深厚无匹,也不是自己原先所想那般好对付的。

虽是如此,但武林高手相争,极重气势威势,元真子既无语地露了一手,云飞源自不能无以回报,否则气势输人,未开打就输了半截,这一仗可就不用打了。只见云飞源手中铁杖微微一动,也没怎么大动作,不觉间已有一股劲风鼓出,拂过在场众人脸面,只震的这小小山屋的壁上吱吱作响,连外头的雨声也似被压低了,彷彿光只是一动之威,便足以将此处夷为平地一般。

看到两人之间剑拔弩张,已经将要动手,姚长元运足了目力,似是连一点点都不愿放过。他虽知盛名之下无虚士,云飞源名头极响,必有真实艺业,但当真眼见,方知此人之所以能久享盛名,绝非倖致;至於元真子呢?这人虽在武林中没什么名头,但他徒弟才入江湖不久,就已经打出了轰轰烈烈的名号,名师出高徒,相反的,凡高徒必有名师,姚长元本也不敢小觑於他,现在看到元真子露了一手­精­纯的内力修为,他更加确定,这一仗双方各使绝艺,必极是好看。

表面上元真子动也不动,纯以内力修为蒸乾身上水气,显然此人所修道门武功极是深湛,且道门武功讲究以静制动、以拙胜巧,比之云飞源还要动手挥杖,方显出威猛霸道,动静相较之下,在武学上是胜了一筹。

但姚长元身受劲风所拂,却也清楚,云飞源并未当真出力,只是劲气轻舒,用以向元真子示威而已,何况元真子运功处就在身上,云飞源却是以兵器挥出劲风,震动数步之遥的山屋竹壁,距离有差,其间难易高下亦不可以道里计,这一仗是名副其实的以至静内力斗至动的外门功夫,即便江湖中每日大大小小都有数百战,但要像眼前两人这般修为的相敌,却也不是随处可见。

正当高手对峙,形势一触即发,众人一句话都不说,屋里头正安静到一根针落地都听得到的当儿,突地一个少年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不知那位大侠行行好,能否借把伞子一用?”

众人眼睛不由自主地望了过去,发话的人原是个缩在屋角的小乞丐。

原先当姚长元与云飞源两方人马躲雨入屋之时,姚长元和云飞源都注意到了,这小乞丐缩着身子,伏在屋中,整个人湿淋淋的,正簌簌地发着抖,那时屋里连个火都没有,看来这小乞儿虽是先到,却也只有冷的发抖的份儿,以他衣衫之单,怕大雨之后,还真要生上好大一场病呢!

一来事不关己,己不劳心,二来这小乞丐虽是碰到了这么多人入屋,却是连脸都不抬一下,也没­干­出什么特别的行动,只是自顾自地缩成了一团,慢腾腾地躲到了屋角里去,将位儿空给了他们,显是不想生事,又怕在这大雨之中反被赶了出去,因此闷声不吭,等雨停后再各行各路。

姚长元也没留意,不过对方既然主动让出了位置,他身为一方大家,也不至於和这小乞儿计较什么,更不可能在这大雨中赶人出门,还特地在生起火来的时候,故意生的大些,算这小乞儿走了好运,虽是躲的远,但总是有个热源,可以烘上一烘,即便雨停后,也不至生上大病。只是双方怎么也没想到,就在这一触即发的当儿,这小乞丐竟会脱口说话,一反方才的安静沉默。

“哦,怎么了吗?”

看这小乞儿衣衫髒污,又兼整张脸畏冷般地埋在怀里头,虽说衣衫已烘的乾了些,却仍在发着抖,全没一点武林中人的模样,偏偏敢在这时候发话,话声中更没有一般乞丐遇上武林高手时常有的诚惶诚恐之态,就好像是普普通通地借个东西,没有就算了似的,单则原本想踹上一脚,好让他安静些,但云飞源却一伸手,阻住了他,连言语当中都颇为温和。

倒也不是云飞源突发善心,或是因着这小乞丐不卑不亢的语气,特别予以看重,只是他行走江湖极久,老练已极,既已决定和元真子在此一分高下,就不想再横生枝节,大到不愿让姚长元Сhā手,小到连这么个小乞儿,他也不想多所牵扯,更不想浪费功夫,只想先搞定了,再行交手。

“您老先生用的是铁拐,份量重到连地板都撑不住了,想必挥舞起来,必是威势万钧,旁人连受都受不住。”

那小乞儿却不怎么理会云飞源的温和语气,更不理单则和罗维的不耐,自顾自地说着,平心静气,好像不是对上睁眉突眼的武林人,而是平凡至极的交谈。虽是脸儿埋着看不到,但光是那种心平气和、不卑不亢的语气,便惹得连元真子的注意力,都给吸引了过来。

“这屋子这么小,又是简陋之至,光用力碰碰就快塌了,给您老先生的铁拐一舞,不震的支离破碎才怪。外头雨这么大,难得生起来的火,若不加把伞撑着,一淋就熄,您老先生身具武功,不怕寒冷,就算淋上一个半个时辰的雨也没有关系,可小乞儿还想就着火好好烘上一烘呢!”

“哦?这倒也是…”

鼻中冷冷地哼了一声,云飞源冷冷地瞄了另一边的姚家寨众人一眼,也不理元真子,慢慢地退到一旁,坐了下来,连铁拐也安安份份地放在身前,伸出手烤着火,连眼都不飘元真子一下,竟是一幅再不想动手的息事宁人模样,“单则、罗维,你们也坐吧!”

听到把兄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原本正想要出声助势的单则和罗维互相看了一眼,怔在当地。这下子两人可当真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他们挖空了脑子,怎么也想不到,原本已经用言语扣住了姚长元,不让他参上一脚,再没有任何­干­扰和阻碍,正打算大展身手的把兄,怎么会光凭着这貌不惊人的小乞儿,这么不着边际的几句话,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了元真子呢?

若说云飞源对当日之败全无芥蒂,这也不可能啊!一来云飞源什么都好,就是对胜败之事看得极死,再怎么样都看不开,若有人胜过了他,对这人云飞源是绝不会轻易放过的,无论如何都要再比一场,直到自己能赢为止;二来当日杜平殷击败云飞源后,嘴上虽是客客气气地交代了几句场面话,神态却相当神气,对比之下,云飞源更是难堪,何况那还是在许多人的眼前!以云飞源高傲负气的­性­格,一旦有了机会,若不把杜平殷满门抄斩,杀的一乾二净,那才是怪事。

看着对手坐了下来,元真子也沉默地收起了长剑,一语不发地坐了下来烘火,一边从包袱中取出了件长衣,无言地交给了小乞丐,好让他披在身上,当做是谢意。表面上一言不发,其实元真子心下却是暗呼好险,若非这小乞丐临时一语,让云飞源收了手,自己只怕当真要毕命於此了,以云飞源的武林地位,他若现在不打,今儿个就不大可能再行出手,自己总算逃脱了这一劫。

嘴上挂着微微的笑意,姚长元心下却也暗惊,这小乞丐其貌不扬,却是一语中的,点出了当时环境,逼的云飞源非得撒手不可。再怎么说,刚刚脱离倾盆大雨,有了这么一个栖身之处可以暂居,就算不是姚长元这前呼后拥的一方大豪,换了任何人也不会想再出去给雨打的头昏眼花。

原本还没想到这么多,但给这小乞丐这么一点,姚长元这才发觉,自己方才撒手不管,虽是护住了面子,免得得罪了云飞源这地头蛇,却没理会到现在的情况,以“铁拐”云飞源霸道威猛的出手方式,他那大铁拐若挥将起来,这简陋的小山屋是绝不可能撑的住的,若他当真和元真子动起了手,只怕不到三招,元真子还没倒下,这小山屋就要化成虀粉。元真子的生死他固然不管,但若这小山屋给弄倒了,害他要再次回到那大雨里头,姚长元心中可是一万个不情愿呢!

不过这云飞源也当真知情识趣,绝非徒拚勇力、有勇无谋之人,才给那小乞丐一点,就知道姚长元这下非Сhā手不可,权衡轻重之下,宁可放过这次的机会,也不愿轻易惹上姚家寨这等强敌,这元真子也不知交了什么好运,还是上辈子烧了什么好香,竟会给他溜掉这么个大难。

“老大,到底是怎么回事?”

收起了已经拿在手中的兵刃,慢慢地坐回了云飞源身旁,单则满脸的不舍神­色­,当真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罗维更是忍不住就问出了口,好不容易才把声音压了下来。“好不容易等到元真子落了单,这么大好的机会,怎么能这么容易就错过?要是等到元真子这老杂毛回到玄元门,和他的师妹还有几个小弟子联了手,要对付他就没有这么容易了啊!”

“你呀,到现在还搞不懂啊?”

心下当真是满肚子火,尽了力才能保持着脸上不变­色­的云飞源,差点忍不住要一巴掌搧下去,这两个把弟当真不成材,连这么简单的事都看不懂,真不晓得他们的江湖路是怎么走的,“这元真子武功不弱,可不是几招内就能解决的对手,若当真动手,没百招绝拾夺不下。加上姚长元他们可不想淋雨,到时候他若不Сhā手管闲事,那才是奇怪。”

“原…原来如此。”

罗维虽静了下来,可单则就没这么好打发了,“都是这小乞丐儿多话累的事,早知道进来时就先一拳下去,毙了乾净。这么个连狗都不想啃的小鬼,怕什么淋雨?早死早投胎不就好了?”

瞪了单则一眼,云飞源动了动口,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来。欲战被阻,其实云飞源的心里也是一肚子火,恨不得赶快找个地方发泄发泄,但这小乞丐貌不惊人,即便加上元真子递给他的乾衣裹住,也还是畏寒发抖,显然不会什么武功,可方才那句话,却把原本已被云飞源一语逼出战圈的姚长元拉了回来,间接地救了元真子一把,云飞源老於江湖,虽不至於因此就惧了这小乞丐,但这人的语气如此沉着、不卑不亢,全没半分落魄人的猥琐模样,即便是遇上像他们这等高手,言谈之中仍是自自然然,不露丝毫下风,云飞源在不明真相之前,可也不会贸然动手。

也不知躲了有多久,外头的雨虽还在下着,但不知何时开始,已从开头时的滂沱大雨,变成了雨丝细细,不旋踵间连那细细的雨丝也慢慢消失不见,虽仍不见阳光,老天还­阴­着脸儿,地面上也湿漉漉的,路上不时还可见到雨后水坑,但小屋外头,现在总已经是可以行路的天气了。

看姚家寨中人成群结队,慢慢地离开,走到了小山屋外头的元真子心中暗叹了口气,转过身来,拔出了长剑,凝神待敌;另一边云飞源欲战被阻之后,虽不打算续行出手,但“南阳一怪”单则和“无影天罗”罗维可就没这么好相与了,既没有旁人阻扰,两人可都是跃跃欲试呢!

慢慢地打开了门,那小乞丐竟也走了出来,却没阻扰双方动手的意思,一语不发,只是坐在屋前,好整以暇地看着双方,那模样不像个怕事的小乞丐,反倒像是武林中的后辈人物,难得看到前辈中人动手,虽知留在此处观战不怎么安全,却还是忍不住留下来,想从中得到些许教益。

直到此时,四人才真正看清了那小乞儿的本来面目。虽说此处偏僻得紧,四人原不以为在这附近出现的乞儿会好看到什么地步,但听他吐属温雅,总在心头当他是出污泥而不染的莲花,就算衣衫褴褛、污髒不堪,面目总也是个清秀人物;没想到当真眼见,却都不约而同地移开了目光,心中不由得大吃一惊:这小乞儿不只是面目毫不“清秀”而且还丑得紧,满脸的坑坑巴巴,将整张脸遮了大半,若不是眼中瞳仁闪动着光,显见­精­灵无比,那张脸还真令人不愿多看一眼。

元真子专心对敌,目光只在小乞儿身上一转便移了开来,全心注视着对手,再无一点异动;云飞源老於江湖,状况不明之前绝不妄动,虽惊於这小乞儿之丑,却也没什么异常动作,但他的两个把弟可就没这么好的修养了,鼻中冷哼了一声,两人不约而同地摆出了一幅要吐不吐的表情,眼中满含的嘲笑之意连收敛都没一点,就好像是故意要现给那小乞儿看一般,等到云飞源看不下去,咳了一声,回过神来的两人这才移回目光,磨刀霍霍,准备要对元真子动手。

小乞丐虽是一语不发,但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罗维和单则老觉得,光是他晶亮的眼睛在一旁看着,自己就好像芒刺在背一般,怎么也无法专心面对面前长剑在手,已摆出了架势的元真子。偏偏两人才刚被云飞源教训过一次,这回对敌时可是专心致志,再也不敢对旁人多生枝节了。

至於另外一边呢?虽是凝神待敌,但元真子也不是全像表面上那般平静无波,一方面他得防着云飞源随时出手相助把弟,一方面元真子虽修道久矣,论定力绝非泛泛,但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在旁观战的小乞丐,虽只是旁观而已,一句话也不吭声,总让他有一种自己正被观察着、看得清清楚楚的感觉,虽不致於像单则和罗维般心有旁骛、无法专心应敌,但也总觉的不太舒服。

“算了算了,”

看两个把弟一幅无法全神对敌的模样,偏偏对面的元真子,打的也是以守代攻,看能撑上多久的主意儿,云飞源不得不出声制止把弟。这元真子武功确实不弱,绝不是可以轻忽的对手,自己又格於身份,不好出手,若照这情况发展下去,两个把弟临敌时无法专注,对上元真子这等高手,可就没什么胜算了。“今儿个算你元真子好运,下回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多谢云先生高抬贵手,元真在此先行谢过。”

心中暗吁一口气,确定今儿个有惊无险,总算是脱了大劫,元真子一颗紧张到七上八下的心,总算松下了三成,表面上却不敢有丝毫懈怠,至於一些场面话,看云飞源的神情不善,元真子也就不多口了。

看着云飞源等人慢慢走远,元真子松了口气,这才将长剑入鞘,转身过来,对着那小乞丐施了一礼。

“多谢小兄弟相助,元真才能逃得一命。”

“道长言重了,”

小乞丐微微地笑了笑,元真子这才看清他的长相。只见小乞丐脸上满脸麻子,坑坑洞洞的,加上衣衫髒污破烂,令人看过之后,真不愿再多看上一眼,加上虽烤过了火,但方才雨中的冻气还在身上,若非裹着元真子刚送他的一件长衣,只怕他到现在还在发着抖呢!

不过随着小乞丐的笑容,元真子这才看到,他的牙齿极其雪白,那可不是毫不保养的人做得到的,显见这人虽是乞讨维生,暗地里却是个极重清洁之人,“小乞儿又不会武功,如何助得了道长?何况道长赠了小乞儿一件衣物,让小乞儿不至因雨寒冻,小乞儿还要感谢道长布施呢!”

“这…”

听小乞丐的语气,看来这小乞儿当真不会武功,不过元真子可没因此小觑他了,就算这小乞儿年纪已经不小,错过了练武的黄金时间,若无奇遇,就算有他这等名师教导,再加上努力不辍,恐怕武功仍是无法大成,最多能够成为武林中二三流人物而已;但光靠他方才在屋中那句话,暗中相助元真子避过一劫,所显示出来的机伶,和观察之­精­准,元真子可真觉得,这人若能好好栽培,武功上虽不能代得杜平殷的位置,其才其智,却绝对足够成为一个人物。

何况光从这小乞丐的说话语气听来,他吐属温雅,不似草莽民间人物,恐怕还有点读书人气质,元真子想了想,转了个话题,“此处靠近闽赣一带,山多田少,民间一向不甚富裕,你在此乞食,只怕每日所得,也很难餬口吧?元真忝掌玄元一门,倒也有些基业,本门虽不能算是富裕多财,却也勉能维生,如若小兄弟不弃,元真颇想收小兄弟为徒,倒不知小兄弟意下如何?”

“这个…”

小乞丐想了想,其实元真子所说的也不错,这附近山多田少,城镇规模也不大,居民自顾不暇,更没什么多余衣食可以施舍;加上他不是丐帮中人,乞讨时都颇受排挤,连个栖身之所也没有,也因此才在这般大雨的天候,被迫走到这人迹罕至的山路上来。元真子现下所说,对他而言不啻是天降甘霖,“道长有心相容,小乞儿感激不尽。师父在上,请受赵予一拜。”

嘴上微微一笑,元真子拉起了赵予的手,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一来大雨刚过,地上还湿滑得紧,满是泥泞,赵予虽已是衣衫褴褛,也不差再髒上一些,不过他身为师父,可也希望弟子身上尽量乾净些;二来对方才赵予的反应,完全不像个不知江湖事的小乞儿,虽不至於心机深沉,但言谈之间却可见其临机应变之才,绝不是个普通的乞儿做得到的,元真子虽感其救命之恩,对赵予的来历却不由得不生疑,他可也是个老江湖了,自不会放过伸手试他体内内息的机会。

才伸手一试,虽然扶起赵予的动作全没停手,但元真子原本挂在面上的笑容,却不由得僵住了,他可真没想到,一试之下竟是这个结果,他还不信邪,再加催内力,一股内力柔和地传进了赵予的腕脉当中。元真子何等功力?加上赵予全没运功相抗的意图,那内力再无阻滞,瞬间便遍走全身,只听得赵予轻声吁了口气,放松似地放软了身体,似乎整个人都暖了起来,身上原本已透进了深处,连火烤都烤不去的湿寒气息,被元真子这股内力一催之下,登时便驱得乾乾净净。

“这…这可奇了,究竟怎么回事?如蒙不弃,不知能否赐告?”

收回了催入赵予脉中的内息,元真子脸上虽不变­色­,眼神中却已满是疑惑。他方才运功一试之下,已经试出赵予的确没半分内功,绝不是武林人物,但更奇怪的是,从赵予体内的脉象观来,竟是极其难得的“九阳脉”武林中武功派别之多,虽繁如天上星辰,但若光就内力路子来看,也不过是体内­阴­气阳气的比例组合罢了。一般而论,男子体气偏阳,女子体气偏­阴­,这是天生的差异,除非是天赋异禀,否则绝难更改,是以武林中人修练武功,起步上头多半也照着体气归属来走,以求事半功倍;除非这武功原就走的特殊路子,从开始便是­阴­阳并修,或是走向偏门,独走一路,情况自是不同。

男子修练的以阳刚为主,讲究挥洒刚猛,阳多­阴­少,纵有修练柔劲,也只是辅助而已;女子则是恰恰相反,以­阴­柔变幻为宗,极少走刚猛路子,修练阳刚内力的,比起男子修练­阴­柔内力的还少得多,尤其元真子所修的是道门武功,讲究体认自然,对这天生的差异更是凛遵不移。

当然,武林之中卧虎藏龙,风尘之中尤多异人,另闢蹊径、以臻绝顶的人物亦是所在多有,加上真正超凡入圣的上乘武功,讲究的是­阴­阳相合、刚柔相辅,绝非单练阳刚功夫或­阴­柔手法,便可以臻至绝顶之境,但要修练到那个程度,却也是万人中仅有一二人而已,天资、努力、机缘和时运都是缺一不可,至少元真子自己,就有自知之明,以自己的实力,距离那种程度,可还差得远呢!

但赵予的脉象,却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九阳脉”这种脉象特别适合修练阳刚气较重的武功,尤其是元真子所修的道门功夫特重­阴­阳之分,配合上这特异脉象,初始时进境更快,加上赵予原先没练其他武功,就像一张纯洁无比的白纸一般,若好生紮下功底,日后进境绝非泛泛。

如此美材,竟落入了自己手中,元真子原还心中生喜的,但再探之下,却发觉有些不对,赵予的“九阳脉”中蕴含一股异气,与平常所闻的经脉气息大不相同,好像有什么诡异气息在他体内不断冲撞似的,也难怪赵予脸上的神­色­不是那么好,微泛着些青白,就像正生着病一般。

加上赵予的经脉当中还有其他异象,好像是中了毒一般,偏偏那毒­性­虽是隐而不显,隐伏着没什么徵兆可言,却像在赵予体内生了根一般,盘根错节再也驱除不开。不过说也奇怪,那微弱的毒­性­竟似仅对着那异气生效,全不伤及赵予体内经脉,反倒像是纯为了压制那异气而生,不让赵予自身受到伤害似的,饶元真子武功高明、见识广博,这种奇异现象却也是前所未见。

“这…不该说的,还是别说好了。”

微微地叹了口气,将手抽了回来,赵予退了两步,连眼睛都不再望着元真子,语气之中竟有些伤感,还透着些隔阂,再没方才对元真子一拜到地时的欣喜之情。

听赵予的声音如此苍凉,颇有自伤之意,元真子微微一怔,但随即便想到,是自己举止失差了,他既已出言要收赵予为徒,一试经脉之后,问赵予的语气却是那么客气与隔膜,不像是对徒弟,几乎像是对待客人一般的尊重,也难怪赵予要误会自己出尔反尔,不打算重提收徒之事了。

其实这也难怪赵予多想,元真子心头暗忖,他虽无法亲身体会,但光看赵予这等外貌,就算有“九阳脉”这等奇脉在身,以往所吃过的苦头只怕也不少,加上赵予看来又是很有自尊的人,就算已经习惯了他人的冷言冷语,但才刚说出口要收他为徒的人,语气立刻转为客气和隔膜,若要赵予不起自伤自怜之意,却也难能了,就算经历了多少磨练,他终究还只是个孩子而已。

“啊!是为师作差了,”

元真子笑了笑,走近了赵予身边,拍了拍他肩头,“你既入我玄元门下,照本门排行,这一辈是个“平”字,以后你就叫赵平予。平予,你体内经脉颇有异象,令为师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你以往是否有什么奇遇,能不能告诉为师,让为师帮你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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