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半之前，她在琴房，但我还是拨了电话，果然不在。十点多了重拨一次，依然如前，我的心就像悬了起来，更想一下子见到她。无乃之中，翻了清人张潮的《幽构集》看，下决心耐心等到十一点半再拨。

十一点半到了，但我又想她刚趴上八楼，肯定累着，让她喘口气，过十分钟拨吧。十分钟过了，赶忙拨电话，却传来"对不起，对方电话忙"，就觉着沮丧而懊恼，为什么不早几分钟拨呢？反反复复拨了十几次，总是同样的声音。我的心分明很紧张，猜想着各种可能­性­：是别人通话，还是她在通话，或者是她们全休息了，为怕夜里有"­骚­扰"的铃声（小青年们常常做这种恶作剧，以之为乐）而故意把电话听筒悬空了（那么今夜就别想通这个电话了）或是她觉察出了什么，知道我还会给她打电话，专意做了手脚--她不想再见我了。

反反复复地拨，我已不觉着201卡的繁琐，但是一听到那句"对不起，对方电话忙"，心就悲凉地沉落一些。零点零五，电话终于通了，惊喜涌上了心头，电话里传来她顽皮可爱的声音，简短的闲聊了几句，我就让她给我唱那首《女人不是月亮》。她说太晚了，影响别人，不唱行吗？我说唱吧，我要听的，不然我会睡不着的。 于是电话里就飘来她轻轻温顺可人的歌声，我一听到"十个女人九个傻呀"，心中就不由得泪涌一下，但是我还是很高兴听到她的歌声，我清楚地知道了，我离不开她的歌声，她的温顺，她的灵­性­。

电话挂了，心儿平复了许多，安然地睡去。

相信爱的小傻瓜也是会做着安然的梦，如同我感到她还紧贴在我的怀中一样。

六

你现在需要交待矛盾的另一方面了，虽然你特别不愿意面对，极力在内心和笔下回避着。但是你前面说过，你要呈现给人们一份"完整"，一份"完美"。你不想让人费解，而且你只有让人们把谴责的利剑扎在你卑劣的灵魂上，也许能稍稍消除些你此刻的隐痛。

你应从"理论"上来论述这份情感的合理­性­，可能­性­，析其社会意义。你应通过自身的真实体验，从哲学的角度来思辨人的本质。

这能不能作为"一切"继续存在和发展的一条堂而晃之的理由、动因。

你已说了，你和她是有"天壤之别"的，这"天壤之别"是：根据中国现有的婚姻制度，依照传统固有的道德观念，顺从良知内化的价值取向，"一切"是不该发生的，更绝然不该有所发展。本来一语道明的原因，你绕来绕去，终未点破--看来，你到底无法面对那四个表明你身份的冷酷的汉字，你觉着了自身面对一个清纯女孩不由自主而生的怯懦羞愧，你更不愿那四个字毁灭了一个纯情女孩最美好的珍爱。其实，你不是不能面对那四个汉字，你是无法面对那双最后因心灵崩溃而满含绝望的眼睛--那是一双世间最美最清澈的眸子啊。

对于"一切"以及与之联系着的全部因素包括你自己，你！是基督中所言的第一原罪，你不敢去面对但你无法摆脱的潜在的惩罚。你不能对除了你之外的任何一个人说出内心的苦痛和恐惧。你别无选择，你只能独自面对，等待着灭顶之灾的降临。

"天啊，为什么会是这样？"你分明看到了她柔弱无奈的质问，好似利刃划过了你的心坎。

蒙田说："欺骗行为的恶果将由欺骗者自己吞食"，倘若果真能这样，倘若我能有办法巧妙地将背在后面左手里的恶之果悄悄吞下，让爱之花永远的陪伴她，那该有多好。而事实发展的结果是：你不能和她共享幸福，短暂的快乐过后，留下的是你和她同时承受着的苦痛，而且你无从为她分担些许，好似同戴一副镣铐，你一动，她将会更加疼痛。

七

一天的多半日过了，我心里老是萦绕着她昨夜唱的那首歌：

(1)第一章 章名（3）

她说；十个女人九个傻，这究竟是为了啥，这究竟是为了啥。

我在心反反复复默诵着这句魂牵梦萦的凄伤旋律，不愿承认她就是这十分之九中的一个，她应是那例外的十分之一。

小傻瓜呀，我只想马上见到你，可是我不能。在爱火没有彻底摧毁我的理­性­之前，我要全面地剖析自己，做出最后的决断。

八

让先哲来帮你，这恐怕是不久之前你突然对哲学发生兴趣的原因--原来是此刻为拯救你的灵魂。

与美丽而正派的女人交往也是一件令我怡然陶醉的事。"因为，我们也有一双行家的慧眼。"（自注，西塞罗语）虽说和女人交往时­精­神上的享受不及在第一种交往中（自注，指"患难之交"）那样强烈，但是感官的享受--在这种交往中感官参与的更多--使它几乎和第一种一样令人愉悦，尽管二者无法等同。不过和女人交往进我们必须有戒备，尤其那些易爱­肉­体冲动影响的人（比如我）更应该如此。我年轻时吃过­肉­体冲动的苦头，据诗人们说，这种冲动会发生在那些放任自流、不善约束、不善判断的人身上。年轻时的事如一记鞭苔，从此成了我的教训。

在男欢女爱上倾注全部思想，以毫无顾忌的激|情投身于其中，这是一种荒唐之举。但另一方面，如果缺乏爱情和意愿，只是逢场作戏，迫于年龄和习俗的要求，扮演一次大家都扮演过的角­色­，除了空口白话，不投入自己的感情，这样做虽然安全保险，却是一种懦夫行径。犹如一个人因害怕危险而放弃自己的荣誉，种益或欢乐。可以肯定，奉行此种做法的人，绝不能希望从中得到任何使一个高尚的心灵感动和满足的结果。你想实实在在享受的东西，应该是你真心实意渴望的东西。

根据上面的引文，你应对照辨析。

一、你和她依儇在一起的时候，她温顺的脸贴在你胸膛上，你感到的是一种宁静安详，而不是一种焦躁，你触摸到了她含苞待放的双峰，你领略到了少女成熟时的灵妙之美，而非­性­之欲­火­。所以你不能把她和她的亲蜜接触简单地看成是"男欢女爱"，更不能把彼此"毫无顾忌的激|情投身于其中"，定格为"一种荒唐之举"。

二、你不是逢场徐戏，但你面临的矛盾确是"迫于年龄和习惯的要求"，你"投入自己的感情"，所以你感到危险时时潜在。这种心态，实在是"一种懦夫行径"，毫无大丈夫勇敢之气。

三、你"真心实意渴望的东西"，不是要"享受"它，而只想全身心的无条件的爱她。

上面的引文引自《蒙田随想录》，题为《论交往》，内有三个小标题：

1．患难之交寡见鲜有

2．男女之交需具慧眼

3．与书交往稳定方便

从这些小标题上可以看到，蒙田的感受与论断是怎样的真实而准确，不能不让人和他发生共鸣，而且我确信他的思想是建立在丰富的事实基础上的。

然而时代是发展变化的，有些观点还是应该有所修正的。比如下面的文字：

凭心而论，如果心灵的美与­肉­体的美二者必须舍其一，那么我可能宁愿舍其前者；心灵可以在更重大的事情上派用场，而在爱情这件与视觉和触觉特别有关的事上，没有美好的心灵还可以有所为，没有美好的­肉­体却绝对不行。

问题是，法国虽然是世界时尚源之一，但三百年前美容业未必也能兴盛到那里去，而今是人工造美时代，妖艳妩媚四处横溢，自然清丽何处可觅？

结论是：如果心灵的美与­肉­体的美二者必须舍其一，那么我断然舍其后者，因为我已感受过了心灵的清澈之浴。

我本无心去修正什么，我现在迫切需要的是从理论上找到依据。

和《论交往》紧挨着的一篇是《论婚姻》。因"婚姻"两字的刺激，我带着一种别扭的感觉匆匆将全文看完，其中最有用的信息点是：婚姻和爱情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它们的内涵是完全不同的。请看蒙田的论述：

有些人以为把婚姻和爱情连在一起，就能为婚姻增加光彩。我觉得，他们的做法与那些为要抬高德行的身价便认为高贵的身份即是美德毫无二致。婚姻与爱情，德行与高贵之间有某种相似，但却有很多不同；没有必要搅乱它们的名字和称号，把它们混为一谈对二者都有不好。出身高贵是一种长处，把它列入考虑因素是对的；但这种长处取决于他人，而且可能降落在一个品质恶劣、毫无能力的人身上。故而它远不及美德爱人敬重。如果要说它是一种美德，那么它是一种人为的，表面的美德，它取决于时间和命运，并随地域的不同而变换形式；它有活力，但并非不朽；它来自出身，正如尼罗河来自发源地，；它属于整个家族谱系，因而为某些人所共有；它有连续­性­，又有相似­性­；它重要，又不很重要。博学、强健、善良、美貌，富有等长处都能进入人们的交往，而高贵的出身只能自己爱用，对他人毫无用处。

婚姻与爱情是两个目的，各自有不同的路线，无法融合。

看到这里，我才明白以前遵循的原则"婚姻里应该有爱"为什么在实际生活中努力实行起来总觉得有点别扭和勉强。

蒙田还谈到：

婚姻的好处在于它的功利­性­、合法­性­、体面­性­和稳定­性­，它给予的欢乐是平淡的，但却更无所不包。爱情仅仅建筑在男欢女爱的基础上，它给予得乐趣确实更销魂、更强烈、更刻骨铭心，而且因难于得手而变得更炽热。爱情需要刺激，需要烹调，没有箭和火的爱情主不再是爱情了。

由此看来，我所面临的这"一切"，完全是一场名副其实的"爱情"了，它的坏处在于它的纯粹­性­、违法­性­、羞怯­性­和短暂­性­，它给予的欢乐是激越的，它因那样的易于得手而让人无法舍弃。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1)第一章 章名（4）

从中还找到了发展这场爱情的依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