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公子卬悔恨交加,“本公子依你所说,将这王服献给君父,本想讨个好,哪知讨来的竟是一顿呵斥!”
陈轸听完,倒是长吁一气,微笑着朝公子卬拱拱手道:“大事成矣,下官恭喜公子了!”
公子卬一愣:“恭喜?”
陈轸笑道:“走,到元亨楼去,下官为公子贺喜!”
傍晚时分,魏惠侯回到寝宫,早有宫女前来为他卸去衣冠,换上睡衣。毗人打个手势,一个宦者手持铜盘跪在面前,铜盘上排满了众嫔妃的牌子。
魏惠侯看也不看,大手一摆,宦者明白,端上盘子迅速退去。
在厅中连踱两个来回,魏惠侯转向毗人,若有所思地问:“那两个箱子呢?”
毗人略略一愣,突然明白过来,转身走出。不一会儿,几个宦者抬着公子卬送来的两个箱子进来。毗人打开箱子,魏惠侯取出一套王服、王冠、王履,翻来覆去看有一会儿,连连夸奖道:“嗯,选料、做工都算上乘!”
毗人道:“不知尺寸是否合意,要不,您试一下?”
魏惠侯不耐烦地用下巴指了一下箱子。毗人察言观色地侍候魏惠侯穿上王服、王履,又戴上王冠,拉他走到一面巨大的铜镜面前。
魏惠侯对着镜子左右扭身,毗人赞道:“君上,不紧不松,正合适!”
众宦者亦连声称好。
魏惠侯在镜前又走几步,喜形于色,赞道:“寡人总把卬儿看做粗人,不想他动起心思来,倒也丝丝入扣,哈哈哈!”
魏惠侯安歇之后,其中一个宦者换上便服,悄悄出宫,骑快马赶到元亨楼里,林掌柜领他走到楼上一套雅室,但见管弦齐鸣,美女舒臂,公子卬、陈轸正在欣赏齐舞。戚光眼尖,看到两人站在门口,急忙出来,那宦者冲他耳语一番,匆匆离去。
戚光折身径至陈轸面前,在他耳边如此这般,陈轸乐呵呵地转向公子卬道:“真给下官说中了!宫里来人说,方才君上试穿王服,连声夸耀上将军您做事细微呢!”
公子卬长出一口气,点头道:“上大夫谋事,本公子叹服!眼下看来,君父之心算是摸清了,这——下一步该怎么落子,上大夫可有考虑?”
陈轸微微一笑:“下官已经有所安排,过几日就可禀报公子!”
庞公子虎|茓救父 老相国舍命谏主(1)
魏惠侯在宫中试穿王服的事很快就被司徒朱威知道了。他使人暗中打探,得知王服一事全系上大夫陈轸、上将军公子卬所为。联想到宫中八哥之语和公孙鞅议和、尊王的所作所为,朱威不寒而栗。他思前想后,越想越觉得不踏实,当下赶往相府。
由于白圭不在,平日里门庭若市的相府显得有些冷清。朱威径至后院,正在府中处理杂事的公孙衍听到脚步声急,出门见是朱威,刚要揖礼,朱威摆手道:“公孙兄弟,你速去大梁一趟,务请白相国回来!”
公孙衍惊道:“出什么事了?”
朱威将这些事情简要讲述一遍,公孙衍思虑有顷,神色严峻地说:“君上真要称王,魏国危矣!”
朱威原只觉得此事不妥,尚未看出危机,听公孙衍这么一说,当下惊道:“公孙兄弟,此话从何说起?”
公孙衍道:“秦人归服是假,与我争夺河西方是其心。周室虽衰,其名仍在。此番孟津之会,君上之所以一呼百应,号令天下,打的无非是尊周的旗号。秦不尊周,君上鼓动天下伐之,诸侯也都响应。结果伐逆之师未动,自己反而成为逆贼,君上必失天下人心。方今天下,人心向背决定成败,君上此举,无异于自毁长城!”
朱威似乎没听明白,喃喃重复道:“自毁长城?”
公孙衍道:“是的。君上一旦失去人心,只要秦国以伐逆之名向我挑战,我必失道寡助,成为天下公贼!”
朱威听得一身冷汗,急忙问道:“可有挽救之法?”
公孙衍道:“君上早有称王之心,再加上公子卬、陈轸左右呼应,此事只怕已成定局,难以挽回!”
朱威沉思有顷,坚定地说:“公孙兄弟,麻烦你去大梁一趟,务请白相回来。我这里也抓紧联络百官。只要相国回来,百官有个挑头的,或可使君上改变初衷!”
公孙衍点了点头:“只能如此了!”
朱威道:“事不宜迟,你得马上动身!”
公孙衍当下走到马厩,牵出两匹快马,自己跨上一匹,另一匹放空,径朝大梁方向疾驰。
安邑离大梁抄近路也有一千一百余里,公孙衍日夜赶路,中途换过两匹马,人也实在撑不下去,只好在韩国境内休息两个时辰,在第三日午后,终于抵达大梁。
大梁官邸内却是空无一人。公孙衍几经询问,得知白相国与大梁郡守均在大沟工地,忙又策马赶去。
此时,在大梁东的逢泽附近,大沟最后一段将要贯通。工地上人来人往,到处都是肩挑背扛的民工。
身上沾满泥土的白圭和大梁守丞各拿铁锹兴致勃勃地走向高处一个临时搭建起来的棚子。棚中放着几张沾满灰土的几案,上面摆着施工模具和图样。
白圭一点也看不出疲劳的样子,反而显得精神抖擞。他一边喝水,一边翻看图样,头也不抬地对候在一边的大梁守丞说道:“看样子,再过一个月,大沟就能全线贯通了!”
大梁守丞道:“回相国的话,下官查过了,下月既望就是吉日,可以放水!”
白圭的表情十分兴奋:“好!届时本相亲自开闸放水!”
话音刚落,嘚嘚一阵马蹄声近,公孙衍在棚前翻身下马,疾步走至白圭面前,叩伏于地:“衍叩见主公!”
看到公孙衍,白圭越发高兴起来:“快起来,老朽方才还想着你呢。告诉你一件喜事,大沟下月既望就要开闸放水了!”
公孙衍起身,侍从递过来一把汗巾,他接过后,在脸上胡乱擦拭一把,又接过一碗凉水,咕咚一声一气饮尽。
白圭站起身子,兴奋地指着外面的工地:“你看,逢泽连年泛滥,远近黎民,苦不堪言哪。这下好了,大沟一通,逢泽之水就能变害为利,与十水二十八泽连成一脉。你可不能小瞧这条大沟,为商东可至齐,南可至越,为农旱可灌溉,雨可排涝,有百利而无一害,实为魏人致富之本哪!”
公孙衍却是表情木然地望向白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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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公子虎|茓救父 老相国舍命谏主(2)
白圭感到有异,略略一怔,继续说道:“老朽还想告诉你,治国要以农为本,以商为魂,两者不可偏废。重商而轻农,国不强,重农而轻商,民不富——”
公孙衍无心再听下去,神情哀伤地说:“主公,出大事了!”
白圭心头一沉:“是君上出兵了?”
公孙衍摇头道:“不是!”
白圭松下一口气,不慌不忙地说:“那你慌个什么?”
公孙衍道:“是比出兵更加糟糕的事!”
白圭镇定地端起一碗凉水,小啜一口:“只要不是兴兵伐秦,魏国就无大事!说吧!”
公孙衍道:“公孙鞅来朝,俯首称臣不说,更是力劝君上南面称王!”
白圭惊道:“什么,他劝君上称王?君上允准了?”
公孙衍道:“陈轸为君上缝制三套王服,公子卬送给君上,君上不但一一试穿,而且赞不绝口!”
白圭如呆了般僵在那儿,手中的水碗“啪”的一声掉落于地。公孙衍惊道:“主公?”
白圭惊醒过来,大声道:“快,备车!”
大梁郡守听得真切,赶忙传令备车,白圭钻进车中,公孙衍顾不得疲劳,当下扬鞭催马,风一般朝安邑方向驰去。
时光已近初夏,午后的阳光开始火辣起来。魏惠侯走出用膳斋,在众宫女的陪同下走进后花园,躺到凉亭下面的一张吊床上。
这是一张用竹片做成的极其精致的吊床,虽然时下蚊虫不多,但为防意外,毗人仍然吩咐宫人将帐幔挂上。
魏惠侯甚是在意养生之道。按照他的习惯,一日之中,子、午两觉是不可缺少的。对他来说,子觉当无问题,因为他总是在夜里人定时分入睡,赶到子时,早已深入梦乡。只这午后之觉有点麻烦,因为外界总有干扰,不是天气冷暖无常,就是朝中琐事缠身。
他眯起双眼,一动不动地躺在吊床上。一名宫女轻轻地晃动吊床,一名妃子手拿一把羽扇轻轻扇风。躺有好一会儿,魏惠侯仍然没有睡着,只在那吊床上辗转反侧。妃子灵机一动,一边扇风,一边哼起催眠曲。这一招果然有效,没过多久,他就起了鼾声。
魏惠侯个头矮胖,鼾声极大,且抑扬顿挫,富有乐感。伴他身边的人大都知道,只要鼾声一起,君上就算入睡了。妃子也似乎扇得累了,停下手中的扇子,只那宫女仍在那里一下接一下地摇着吊床。
正摇之间,魏惠侯突然面色紫涨,全身本能地打个激灵,嘴巴一张一张,却没有任何声音发出,两腿扑扑发抖,却不见蹬踢出来。宫女吓得花容失色,妃子倒是经验丰富,赶忙用力去推,高声叫道:“君上!君上——”
经此一推一叫,魏惠侯一下子醒了过来,忽地坐起,浑身大汗淋漓。
爱妃急切地问:“君上,您——您做噩梦了?”
魏惠侯似乎没有听见妃子的声音,坐在那儿又怔一刻,似乎终于回到现实之中,大喊一声:“来人!”
正坐在不远处打盹的毗人感到这里情况异常,早已站了起来。听见喊声,急走过来:“君上?”
魏惠侯头也不抬:“速召上大夫觐见!”
毗人答应一声,急急走出。
梳洗已毕,魏惠侯换上礼服,刚到书房坐下,上大夫陈轸已经赶到,进门叩道:“微臣叩见君上!”
魏惠侯摆摆手道:“爱卿请起!”
大中午紧急召见臣属在魏惠侯来说非常罕见。陈轸心里没底,只好咧口一笑,小声试探道:“君上,人说心有灵犀,微臣原是不信,今日倒是信了!”
魏惠侯并不说话,只拿眼睛望着他。陈轸心里越发吃不准,只好再笑一声,对上面的说法作了解释:“微臣躺在床上,心里正在想着君上,君上的口谕可就到了!”
魏惠侯却似仍然没在听他说话,只将眼睛盯住陈轸,看得他心里着实发毛。
终于,魏惠侯似乎定过神来,眼珠子转了几转,冲他说道:“陈爱卿,寡人急召你来,并无他事,只是方才寡人忽做一梦,甚是离奇,乍然醒来,百思不得其解,想请爱卿解之!”
庞公子虎|茓救父 老相国舍命谏主(3)
陈轸当下松出一口气:“微臣愿闻!”
魏惠侯微闭双眼,似乎再入梦中:“寡人正在凉亭打盹,恍惚之中,看到天空飞来一只大鸟。大鸟将寡人一把抓起,一直飞到白云上面。寡人极为惊惧,欲呼不能,欲动不得。突然,白云变为七彩祥云,七彩祥云合成一道彩虹,大鸟飞向彩虹,落在拱顶。寡人极目四望,但见瑞气飞升,彩云朵朵,简直就是人间胜境!接着仙乐响起,远处飞来一群天仙一般的美女。她们飞入七彩云中,翩翩起舞。寡人正自观赏,大鸟的爪子猛然一蹬,寡人站立不稳,一下子竟从彩虹上端跌落下来。”
魏惠侯略顿一下,惊悸地说道:“寡人像一片树叶一样朝下飘落,无意中朝下一望,天哪,下面竟是黑洞洞的一片,深不见底!寡人吃此一惊,吓得魂飞魄散,左右四顾,一个人也没有,想叫救命,却叫不出来,想逃,腿脚却不听使唤,正自着急,所幸被爱妃叫醒了。爱卿啊,寡人惊醒那阵儿,当真是冷汗一身哪!”
陈轸沉思有顷,突然间站起身子,径至魏惠侯面前,“扑通”一声跪下,声音洪亮地说道:“微臣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听他口喊“陛下”,魏惠侯一下子也是愣了,许久方道:“陈爱卿,你——你这是——”
陈轸再拜道:“陛下做此吉梦,微臣恭贺您了!”
魏惠侯半信半疑:“如何吉祥,还请爱卿详解!”
陈轸道:“秦国素称黑雕之乡,梦中大鸟,当是秦公。大鸟带着陛下升入高天,当是秦公辅佐陛下南面称尊。陛下升到彩云上面,是指陛下贵为天子。彩云为七色,是指天下群雄皆臣服,如众星捧月。美女绕着陛下载歌载舞,是指天下臣民归心,万众欢欣!陛下欲呼不出,欲动不能,是指陛下心怀大德,不肯轻就此位。”
魏惠侯沉思有顷,轻轻点头:“爱卿所言也还在理。只是这大鸟将寡人扔下深渊,又该作何解说?”
陈轸心中早有应对:“据微臣所知,梦境多为虚幻,就如镜像一般。镜像是反着的,梦境也是反着的,梦黑是白,梦白是黑;梦凶是吉,梦吉是凶。陛下最终被大鸟扔下深渊,貌凶实吉。向下坠落预示向上浮升,无底深渊预示根基牢固。陛下,此梦大吉大利,预示陛下王业必成!”
魏惠侯徐徐吐出一口长气:“听爱卿这么一说,倒是寡人庸人自扰了!”
陈轸眼角稍稍瞥向魏惠侯:“事有凑巧,微臣不久前听到一个民间传闻,恰与陛下之梦暗合!”
“哦,”魏惠侯的兴致一下子上来了,“是何传闻?”
陈轸长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大梁东南百里有水,名唤逢泽。泽边有山,名唤龙山。一个月前,有樵人听到山中凤鸣,有渔人听到泽中龙吟。凤鸣龙吟,当是千年一遇之祥瑞吉兆。昔日凤鸣岐山,武王伐纣。今日凤鸣龙山,陛下亦当南面称尊,秉承天意啊!”
“竟有这等奇事!”魏惠侯眼睛发亮,“陈爱卿,你可速去访查。若是传闻,也就罢了。若是真有其事,寡人自当亲去逢泽,祭祷天地!”
“陛下,”陈轸已在不知不觉中改了称谓,“微臣听闻此事,当即亲身访查,真还找到了这两个人。”
魏惠侯兴奋起来,急切问道:“哦,他们现在何处?”
陈轸道:“就在微臣府中!”
魏惠侯急道:“快,请他们入宫觐见!”
陈轸叩道:“微臣这就回去带他们觐见陛下!”
陈轸走出御书房,拿袖子擦了把头上的冷汗,长吁一口气,心想,刚才若不是自己机敏过人,随机应变,这些日子的所有努力都将成为泡影。事情到这一地步,大事已成了!
陈轸三步并作两步走出宫门,早有车夫迎上前来,将他扶到车中,一溜尘土回到府中。
在第三进院子的偏厅,戚光正在对两个中年男人说话。二人跪在地上,一个樵人打扮,一个渔人打扮,口中各自念念有词。戚光坐于几前,眼睛微闭,显然是在凝神静听。戚光的耳朵像兔子一样灵敏,单听脚步声就知道是主子回来了,忽地一下从席上弹起来,急急迎到门口,扶陈轸走至主位坐下,自己则候于一侧。
庞公子虎|茓救父 老相国舍命谏主(4)
陈轸扭头朝戚光问道:“怎么样,他们记熟了没?”
戚光朝地上的二人扫去一眼,大声道:“你们来回主公的话,那些词儿,是否记熟了!”
二人一拜再拜,道:“回禀主公,小人已经背得滚瓜烂熟,一个字儿也没敢忘!”
陈轸朝他们点了点头,微微笑道:“记熟就好!不过,在这儿记熟毫无益处。待会儿见到陛下,你们要是也能做到一个字儿也不忘,方是本事!”
二人齐道:“主公放心,莫说是陛下,纵使在天神面前,我俩也不会忘下一字!”
陈轸朝戚光努一下嘴,眼睛微微闭上。戚光走到那边一个橱里,拿出一个箱子,在陈轸的几案前打开,从里面一块接一块地摸出黄澄澄的金币,在几案上码成两个小堆。戚光做这个动作时,故意做得很夸张,直将二人看得眼睛发直。
戚光码完,朝二人厉声喝道:“你们两个泼皮听着,待会儿见到陛下,若是说得好,你们一人一堆金子。若是说漏一个字儿,不但金子没得一个,你们一家老小——哼!”
戚光做出杀头的动作。
那个渔人和樵人吃此一吓,连连叩道:“小——小人晓——晓得!”
陈轸点了点头,站起来道:“走吧!”
就在陈轸领着渔人和樵人走进宫城大门的时候,安邑东城门处,因多日缺少睡眠而显得面色浮肿的公孙衍也吆喝一声,停下车子。城门尉见是相国的车辇,查也没查,手一摆,便让公孙衍进城。
车子钻过城门,公孙衍扭转身子问道:“主公,安邑到了。我们先回相府吧,您得小歇一会儿!”
正在微闭两目打盹的白圭头也不抬,口中迸出两个字:“进宫!”
公孙衍迟疑一下,扬鞭催马,朝宫中急驶。
在老相国走进宫门时,在宫城的偏殿,渔人、樵人早已叩拜于地。看样子,樵人似已讲述完了,所有人的目光都已盯在渔人身上。坐在左侧几前的陈轸朝几案上轻叩三下,示意渔人开始。渔人甚是紧张,略顿一下,又清两次嗓子,开始背诵道:“草——草民起早到那泽中撒网,突——突然听到前面水响,接着看——看到水中游出一物,长约数丈。草民从未见过此物,甚是惊异,两眼直盯着它。此物越游越快,最后竟然凌——凌空跃出水面数丈,发出一声又深又长的鸣声,就像这样——”渔人鼓嘴学道,“喔——呼——”
魏惠侯听得傻了,身子前倾,急切地问:“你可看清此物?”
渔人摇头道:“那天雾气甚大,草民看不真切,只是觉得它体大无比,状如巨蟒,口吐烈焰,上下翻腾——”
陈轸再次轻咳一声,渔人停住。
魏惠侯满脸喜色,转向陈轸:“寡人听说龙凤相随,山中出凤,此物必是天龙了!”
陈轸道:“君上,龙凤现世,非寻常祥瑞啊!”
魏惠侯微微转向毗人,捋了一把胡须:“嗯,天降祥瑞,两位乡民呈报有功,各赏黄金三十!”
毗人示意,不一会儿,一名宦人端出两盘黄金。
渔人、樵人又一次看到黄澄澄的金子,扑倒就拜,话儿还没出口,另一内臣走进:“君上,白相国求见!”
听到“白相国”三字,陈轸心中猛地一颤,那渔人、樵人更是两腿发颤。
魏惠侯却显得十分高兴:“哦,老爱卿回来了!快,请他觐见!”
毗人朝外唱道:“君上有旨,白相国觐见!”
白圭走进来,叩道:“微臣叩见君上!”
魏惠侯乐呵呵地说:“老爱卿快快请起,看座!”
白圭再拜一下:“谢君上!”
正欲起身,眼角却扫到他的位置上赫然坐着陈轸,白圭遂对惠侯道:“君上,此地似无老臣席位!”
陈轸的脸色刷地变了。
魏惠侯呵呵笑道:“陈爱卿,你坐错地方了,挪一挪吧!”
陈轸尴尬地站起身,走到右边几前坐下,朝白圭略一抱拳:“下官失礼,望相国包容!”
庞公子虎|茓救父 老相国舍命谏主(5)
白圭慢慢走到自己座位前,坐下来,缓缓说道:“不是你失礼,是老朽来的不巧!”
陈轸越发尴尬:“不不不,下官不是此意!”
白圭还要说话,魏惠侯笑道:“老爱卿,寡人正有一事说给你听呢!”
“老臣愿闻!”
魏惠侯手指跪在地上的渔人、樵人:“这两位乡民是从逢泽来的,说是亲耳听到凤鸣龙吟。如此吉瑞之兆,真是千古一遇啊!”
扫了陈轸一眼,白圭心中已如明镜一般,登时脸色一沉,两眼直逼渔人和樵人,见二人只是将脸埋在地上,被宽大的袖子遮个严严实实,心中已是有数,缓缓说道:“两位乡民好眼福,请抬起头来,让本相看看!”
渔人、樵人将头更严实地埋进袖里,身体越发颤得厉害,两个ρi股蛋子如过筛子一般。
白圭瞧得真切,加重语气,大声喝道:“两位乡民,本相要你们抬起头来,可曾听见!”
渔人、樵人万般无奈,只好抬起头来。白圭打眼一看,立时认出二人,“冬”地一拳震在几上,厉声喝道:“大胆刁民,你们可曾认识本相?”
两人面如土色,浑身打战。
白圭冷笑一声:“还凤鸣龙吟呢?你们二人在乡野胡作非为也就罢了,这又窜进宫中,欺君罔上,可知这是诛族之罪!”
听到“诛族”二字,二人几乎是瘫在地上。
白圭缓缓转向魏惠侯:“君上,自孟津回来,微臣一直住在逢泽,从未听到凤鸣龙吟,也未听人说起此事。至于这两个人,一个名唤勾三,游手好闲,是个有名的泼皮;另一个名唤朱四,嗜赌成性,是个连他亲娘也骗过的赌徒,根本不是渔人和樵人。这几年挖大沟,此二人屡屡逃避劳役,被大梁守丞责打四十大棍。责罚之日,微臣刚好在场,因此记得分明!如此刁民在此蛊惑君上,定是受人所使,望君上明察!”
魏惠侯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目光慢慢地转向陈轸:“陈爱卿,有这等事?”
陈轸已经回过神来,眼珠迅速地转了几转,将头缓缓地扭向白圭,尽力使语气缓和:“白相国此言,分明是在指责下官。白相国向来一言九鼎,下官纵有十口,也难辩解。今日当着君上之面,下官不敢妄言,只想澄清此事!”
魏惠侯听他说得还算沉气,微微点头:“陈爱卿,有话你就说嘛!”
陈轸转向樵夫,目光炯炯地盯着他,诱导道:“这位樵夫,相国大人说,大人曾在大梁见过你,可有此事?”
他丢个眼色,樵人领悟,连连摇头:“小民世居龙山,终日以砍柴为生,十几年来从未出山,不曾见过相国大人!”
陈轸满意地点了点头,转向渔人:“这位渔人,你可见过相国大人?”
渔人并不说话,只是摇头。
“看你们二人这个憨样,料也不敢说谎!”陈轸轻哂一声,将头再次转向樵人,“我再问你,你是何时何地听到凤鸣的?”
樵人抬头,见白圭目光犀利,急忙勾下头去。
陈轸大声道:“这位樵人,这儿是朝堂,不是大梁,你听到什么,就直说什么!”
樵人得到鼓励,大声说道:“有日午后,小民正在山上打柴,突然听到山中鸟鸣!”
陈轸脸色一沉:“是鸟鸣,还是凤鸣?”
樵人急忙改口:“是——是凤鸣!”
陈轸再问:“你怎么知道它就是凤鸣呢?”
樵人知道此时是该豁出去了,因而反倒沉下气来:“小民先是看到成千上万的小鸟结成群儿绕山顶盘旋,不一会儿却突然消失,接着听到山顶传出一声长鸣,声震十数里,好像是仙女长歌一样!小民小时候常听人讲,这叫百鸟朝凤,因而猜想,那声长鸣定是凤鸣!”
陈轸慢慢起身,走至魏惠侯面前,叩拜于地:“君上,是非黑白已经明了,望君上明察!”
魏惠侯微微点头,慢慢转向白圭,沉声说道:“老爱卿,你是几时回来的?”
庞公子虎|茓救父 老相国舍命谏主(6)
“君上,”白圭急道,“樵人之语漏洞百出,分明是在妖言惑上哪!”
魏惠侯面色敛起,声音陡地提高八度:“白圭,寡人问你,几时从大梁回来的?”
白圭心头微凛,缓缓起身,叩拜于地:“回禀君上,微臣刚刚回来,尚未回府!”
“老爱卿,”魏惠侯放缓语气,“在你这把年纪,必是走累了,还是先回府上歇息三日,再来上朝吧!”
白圭心底生出一股寒意,看一眼陈轸,再看一眼两个泼皮和摆在他们面前的金子,长叹一声,轻轻叩道:“微臣领旨!”
却说庞涓被关在黑洞洞的地下室里,不知过了几日,每日只送进一碗稀粥,饿得他头晕眼花,全身无力。
这日早晨,两个汉子突然走来,打开房门,二话不说,架起他的两只胳膊,连推带搡地将他弄到元亨楼的大门外面,朝大街上猛地一推。庞涓身上力气全无,被两个汉子这么一推,登时滚在几步之外,仰面朝天躺在地上。
两个汉子瞪他一眼,各###了拍手,径回院里。庞涓在地上躺了一会儿,咬牙爬起来,朝元亨楼的牌匾死盯几眼,挪到街边,扶住墙壁慢慢走去。
庞涓走回西街,挨到自家门口一看,门上挂着锁。庞涓陡吃一惊,不及开门,急到邻居卖豆芽的铺子里。铺里的伙计热情地招呼他坐下,庞涓问他阿大何在,伙计摇头,只说不知,并说这铺子已关门十日了。
庞涓陡然想起那日罗文上门之事,心里有底了,吩咐伙计赶快弄来两碗面条。伙计知他饿坏了,立即生火,不一会儿就端来两碗热面。庞涓喝下,感觉上略略好些,朝他打揖谢过,回到自家铺中,打开铺门,将铺中仔细查看一遍,见到一切完好,遂在柜台前庞师傅常坐的那张凳子上坐下,一边歇脚,一边静下心思,整理这些日子来的这团乱麻。
正思索间,有人推门进来。庞涓推头一看,正是罗文。庞涓噌的一声蹿上去,一把扭住罗文,怒道:“姓罗的,我正要寻你,你倒找上门来了!”
罗文也不挣扎,随他扭住衣领。庞涓将他扭到柜台前,猛地朝柜台上一顶:“快说,你把我的阿大弄到哪儿去了?”
“庞兄弟松手,在下此来,为的就是此事!”
庞涓松开两手,眼睛却是一刻不让地逼视着他。罗文缓了一口气,将这些日子里发生的事情从头至尾概说一遍。他知道庞涓的脾气,因而刻意隐去了王服一事,只说府上请庞师傅去做几套贵重衣服。
说完,罗文从袖中掏出二十七金,放在几案上:“这是庞师傅这几日的工钱,家老让在下先捎给你!”
庞涓望着这堆金子冷笑一声:“纵使为天子做王服,也不会有这么多金子!姓罗的,你甭想骗我?”
“庞兄弟,这些的确是庞师傅的工钱。因是紧活儿,府上也就给得多些,家老说,这是原工钱的三倍!”
“是何衣服如此值钱?”
罗文略略一顿,摇头道:“这——在下也是不知!”
“姓罗的,”庞涓从牙缝里挤道,“不管你知也不知,家父既跟着你去,我只能向你要人!平日我家也算待你不薄,今日也就不多说了。你速叫陈轸放出我的阿大,不然——”
罗文点头道:“庞兄弟不必说了,在下这就去见家老!”
罗文走有几步,回头说道:“还有一事,在下差点忘了!庞师傅说,庞兄弟要有急事,可去找你季叔!”
庞涓冷冷说道:“我谁也不找,只要家父回来!”
罗文出得门来,看看天已傍黑,加快步子走向上大夫府。进府之后,他决定先去见一见庞师傅,告诉他庞涓平安的事。
罗文迈开大步,径至庞衡缝制衣服的院子。将近院子时,他心头一紧,因为老远就见院门紧闭,里面并无一丝光亮。若在前几日,即使半夜,这儿仍是人来人往,亮光冲天。今儿这才迎黑,就似无人,罗文不能不惊。
他急走几步,到门前拍门,无人应声。一推门,竟是关得死死的。罗文大急,看到远处有个仆从过来,赶忙拦住他,道:“庞师傅呢?”
庞公子虎|茓救父 老相国舍命谏主(7)
仆从道:“什么庞师傅?”
“就是这几日在此院缝衣服的那个师傅!”
“哦,是他!迎黑时有人带他走了!”
罗文惊道:“看到他们去何处了?”
仆从摇头。
他一下子愣了,追问道:“家老他——人呢?”
仆从朝不远处努一努嘴,罗文略一迟疑,拔腿即朝陈轸的书房走去。
陈轸的书房是第六进院子,也是最后一进,是他读书、沉思的地方,因而平素鲜有人来,下人更是极少踏足。因为事急,罗文顾不了许多,径直冲进院门。
院中漆黑一团,只有天上的月光明朗地照着。没有灯光就意味着院中无人,罗文顿住脚步,朝院中又看一眼,确定他们不在院中,正欲离开,忽然听到一个声音:“主公,方才那两个泼皮在那里闹腾,定要拿金子走人!”
接着是陈轸冷森的声音:“他们的事儿已经完了,真要想走,你就打发他们上路吧!”
戚光的声音:“小人知道了!”
罗文惊呆了,知道是陈轸、戚光正在密谈,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正自犹疑,耳边又传出陈轸缓缓的声音:“还有——白家的事儿,办得如何?”
戚光的声音道:“回主公,白公子已被梁公子、吴公子和那个小妞弄得神魂颠倒,这些日来,没有一天不赌,那小子可说是夜夜享受,天天赢钱,过得就像活神仙似的,这阵儿只怕仍在元亨楼里乐乎着呢!”
接着又是陈轸的声音:“不能让他天天赢钱,要让他有赢有输。赢要让他赢得开心,输要让他输得揪心。只有这样,他才能上劲儿!”
戚光的声音:“小人谨记主公训示!”
陈轸缓缓但却恨恨的声音:“这个老白圭,真是可恶!今儿我不过坐了一下他的位子,他就让我下不来台!这口气忍他几年了,是该有个地方出一出!”
戚光谄媚的声音:“主公放心,只要搞定这个小活宝,不消半年,小人定将他的万金家财搬进主公的金库里,看不把老家伙气个半死!”
罗文听得真切,直觉得全身毛骨悚然,身子一晃,急要走开,那边戚光感觉有异,疾步蹿出房门,大声喝道:“谁?”
罗文想走,已是不及,只好硬住头皮走前几步,跪下叩道:“回——回家老,是小人,罗——罗文!”
戚光不动声色,走近几步,厉声骂道:“你小子,鬼鬼祟祟的,跑这儿干什么?”
罗文心慌神虚,口中结巴道:“小人——庞家有——有急事,要庞叔回——回去一趟。小人四处找不到家老,听说您朝这里来了,这——这才赶来!”
戚光略顿一顿,态度和缓下来:“你先出去,在账房候我!”
“小人遵命!”罗文再度叩首,急急离去。
听到脚步声远,陈轸也走出来,望着罗文的背影,朝戚光点了点头。
罗文心惊肉跳地走到账房,候有半晌,戚光才从外面走进,见到他,赶忙笑道:“你小子,方才我还以为是贼人呢,吓我一跳!”
罗文急忙掩饰:“小人也是。小人刚刚走到院中,见里面并无灯光,转身就要离开,不想却被家老喝住!”
“罗文哪!”戚光点点头,朝他微微一笑,缓缓说道,“这几日府中事多,你是护院,可得防严一些。怎么,庞家有何急事?”
罗文道:“庞少爷突患急病,肚子疼得死去活来!”
戚光沉思一会儿,从箱子里取出三金,交给罗文:“年轻人闹肚子,定是吃坏了,不算大病。这三金你先拿去,为庞少爷请个大夫!”
接过金子,罗文随口问道:“这事儿得跟庞师傅说一声吧。庞师傅他——人呢?”
戚光笑道:“庞师傅交上大运了。迎黑时分,宫中突然来人,说是庞师傅的衣服做得好,要接他到宫里做几日去,只怕一时三刻是回不来了,你要见到庞公子,就把这件喜事儿告诉他!”
庞公子虎|茓救父 老相国舍命谏主(8)
罗文道:“这——”
“这什么呢?”戚光阴沉下来,“难道家事还能大于国事不成?”
罗文身上一寒,嗫嚅道:“小人遵命!”
他拿上金子,刚要出去,戚光又道:“庞师傅有个包裹要捎回去,你顺便去拿一下!”
“包裹?在哪儿?”
“就在庞师傅的院子里!”
罗文退出账房,忐忑不安地一路走向庞师傅缝衣的小院,越走心里越是打鼓,脚下的步子也就越来越慢,两只耳朵像兔耳朵一样机敏地竖着,一双眼珠四下里乱瞟,发现一路并无异样,小院依旧黑糊糊的,似无一人。
他略略放心一些,上前推门。这一次,门却虚掩着。他顿住脚步,将目光再次扫向四周,见到仍无异常,这才犹豫一下,缓缓推开房门,刚迈两步,竟被一物绊倒在地。
罗文就着微弱的月光定睛一看,正是渔人、樵人,不过已成两具尸体,而且是刚刚被人杀死,鲜血仍在汩汩地朝外直冒。
四周是死一样的寂静。罗文心中早有预感,当下伏在地上,眼珠子四下一转,忽地拔出宝剑,就地一滚,飞身跃上院墙,只几跳就蹿到屋顶。
这一串动作一气呵成,且发生于刹那之间,伏在阴影中的众杀手本以为是瓮中捉鳖,因而并不着急,万未料到他来这一手,登时愣了。待他们回过神来,罗文早已从后屋橼下纵身跃下。
有人大叫:“杀人喽,快抓凶手啊!”
不一会儿,上大夫府中杀声四起,众人纷纷绕至屋后追赶。罗文身轻路熟,七绕八拐,越墙而去。
罗文走后,庞涓一直等在那儿。足足候有两个时辰,仍然不见人影。他肚子饿了,自己弄点吃的,倒在炕上,不一会儿,竟自沉沉睡去。
等他醒来时,已是翌日上午,太阳升过树梢,街上传来呼喊吃早饭的声音。庞涓弄来一面盆水,粗粗洗过脸,正欲出门,却见一个卖烧饼的从远处走来,边走边叫:“卖烧饼喽,刚出炉的烧饼!”
庞涓摸出几个铜板,朝那卖烧饼的大声喊道:“卖烧饼的,过来!”
卖烧饼的朝他走过来。庞涓拿出铜板,递过去道:“买上三只!”
卖烧饼的取出三只递给庞涓,却不收他的铜板。庞涓觉得奇怪,问他是怎么回事,卖烧饼的说道:“这钱有人付过了,他要小人将这三只烧饼送到这家铺子,还要小人亲手交到公子手中!”
卖烧饼的说完,转身走去,又沿大街叫卖起来。庞涓手拿烧饼,狐疑地走进铺里,将烧饼放在几上,左右审视,见其中一只似被撕开,遂将之扯开,果然从中现出一块丝帛。他展开一看,脸色陡变,将昨晚罗文送来的二十七金装入袖中,拿上几只烧饼,一边咬着,一边匆匆走出铺门。
径直走到北街,庞涓在一家剑铺门前停下,选了一柄上等好剑,回到街上,四顾无人,遂投北门而去。
庞涓走出北门,来到北郊野外,看到前面一片林子,径走进去。走有一会儿,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一看正是罗文。
罗文招呼他一声,迅速朝一个方向走去。罗文走得飞快,庞涓紧赶慢赶,跟着他七绕八拐,方才来到一处更加茂盛的桦树林中。
停住脚步,罗文靠在一棵树身上,面色惨白。
“姓罗的,你这是搞的什么鬼?”庞涓道。
罗文静静地说道:“他们要杀我!”
庞涓惊愕地问:“谁要杀你?”
罗文的声音依旧是静静的:“主公和家老他们!”
接着,罗文便从做王衣开始,将来龙去脉细述一遍。庞涓听毕,抱头蹲在地上,轻叹一声,自语道:“阿大,你这下知道,不只是舞枪的人死于枪下,舞刀的人死于刀下了吧!”
罗文也蹲下来,长叹一声:“唉,庞兄弟,这事儿都怪在下。在下本想帮帮庞叔,不想害了庞叔不说,更使庞兄弟受到拖累!”
庞涓沉思有顷,抬头望向罗文:“听你刚才说,陈轸那厮想害白相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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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公子虎|茓救父 老相国舍命谏主(9)
罗文点了点头。
庞涓若有所悟:“难怪那日他们对白少爷恭维有加!”略顿一顿,脸上呈现怒意,“白相国扶农通商,一心为国操劳不说,还捐出自家大半财产兴修水利,整治黄河,魏人哪个不知?陈轸这厮使出这等下作手段谋害相国,简直是畜生不如!”
“庞兄弟所言甚是,”罗文接道,“家老这又弄出个渔人和樵人,说是听到凤鸣龙吟,是千年祥瑞!什么渔人、樵人?分明是两个泼皮!”
“凤鸣龙吟?”庞涓惊异地问道。
罗文这才又将渔人和樵人的事细述一遍。庞涓听完,陷入沉思,有顷,抬起头来,缓缓说道:“罗兄,在下有点明白了!”
罗文不解地望着庞涓,口中“哦”出一声。
庞涓道:“陈轸这厮偷偷摸摸地让家父缝制王服,这又弄出凤鸣龙吟的把戏,目的只有一个,怂恿君上称王!”
“称王?”罗文惊道,“这不是谋逆吗?难怪庞叔死活不肯去做!”
庞涓开始在林子里来回踱步,有顷,抬头问道:“罗兄,知道他们将家父关在何处吗?”
罗文摇头说道:“听戚光说,君上把庞师傅请进宫里去了,据我估摸,这话儿不实,眼下庞叔肯定就在府里。”
庞涓沉思一会儿,缓缓说道:“罗兄,奸贼正在追杀你,你快逃吧!”
“那——庞叔呢?”
“在下自去救他!”
“庞兄弟何出此言?”罗文急道,“庞叔是因为在下遭此劫难,今庞叔生死未卜,在下若是逃之夭夭,你叫在下如何做人?”
“好!”庞涓听得感动,点头说道,“罗兄如此深明大义,庞涓认你这个兄弟!你只在这里等候,我去打探一下家父被关在何处。今夜人定时分,你我在奸贼府前会合,先救出家父,再顺手宰掉奸贼,为国除害!”
罗文点头道:“在下听庞兄弟的!”
与此同时,一个人影匆匆走进上大夫府宅,拐进戚光的小院。戚光听到脚步声,见是丁三,忙迎进来,问道:“有动静了?”
丁三急走上前,对戚光耳语一会儿,戚光道:“你可看得清楚?”
“小人不会看错。”丁三急道,“天不亮小人就到庞家附近,一直盯住庞家那小子。方才那小子匆匆出去,到街北买了一柄宝剑,然后七绕八拐,径直走到城北的老林子里。小人悄悄跟过去,果然见到姓罗的候在那里。那小子拉上庞涓,眨眼间就没入了林子深处。小人赶不上趟,又不敢耽搁太久,这就立马赶回来禀报戚爷!”
戚光沉思有顷,中指节有节奏地轻敲几案:“既然这两个搅和到一起了,就让他们一道上路吧!”从箱子里拿出一只袋子,“这点小钱,你拿去让弟兄们买碗酒喝!告诉弟兄们,事成之后,戚爷另有重赏!”
丁三接过:“谢戚爷!”
戚光眼睛一翻:“知道如何让他们上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