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乐弥在一旁手脚麻利帮凰艳拭脸,换下湿衣裳。一边听他们的对话,内心骇异。这个男宠与皇帝对话,竟敢如此漫不经心;而凰艳,偷偷打量了一眼,面上神色还算平稳,眼里却透出一种奇异而复杂的情绪来。
那种对情人的温柔。
乐弥给骇得后背发寒,不敢再看,忙不迭退了出去。
李啬将装着黑子的棋钵推了过去,冲他挑了挑眉。“你黑我白。看鹿死谁手。”
凰艳没有多言,一揭衣裾便端坐在另一边。
“都说棋盘如人生,你的步步杀机,锋芒尽露,虽有冠世之锐,有时难免躁进。”李啬落下一子。
“战场上无侥幸,克敌先机,方能决战千里。”凰艳回以一子。
“小心一步错,步步皆错。”
“贵贱在于骨法,忧喜在于容色,成败在于决断。宁输数子,勿失一先。”
黑子进,白子退。
“你的隐忍坚韧,步步为营,虽说是谨慎圆滑,却嫌畏首畏尾,难成大器。”
“君子安而不忘危,存而不忘亡。战战兢兢,如临深渊,不能懈怠。”李啬微微一笑,在角落放下一子,眼见即将给冲溃散的局势又是一个逆转。
你攻,我守。
天下无必胜之阵,亦无必败之局。
思考的时间越来越久,最后轮到凰艳时他久久思索,良久未下棋子。李啬侧头俺面打了一个呵欠,左脚放下沾地。
“你要对我说什么话?”
“要说的,我都已经表达了。”
凰艳隔着棋盘一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一字一顿:“还没分出输赢。”
李啬没有挣扎,只是回应一个极为疏淡的笑容。“你我都知道,再下去,只是僵局一场。”
“你的故意的?”
“你说是,便是。”
凰艳手一扫,发出的手气大得出奇,棋盘连着骤雨一般的黑白棋子摔入地下,惊心动魄。
两个人,一个抓着,一个回头,隔着一片山河残碎,对峙。
李啬的眼光定定望着他,象在对一个任性的孩子。凰艳在他的眼光下缓缓地松开了手。
“陛下,我其实是为了你好。你在做一件徒劳无功的事情,上上下下的人,都反对你。”
“圣旨已下,君无戏言!至于是不是徒劳无功,我们何不拭目以待?”
李啬抿唇不语,脚步开始往外走。
“你在怕。”
李啬脚下一顿。
“你在怕有一天,心会倒向我这一边?”
李啬深吸了一口气,才说:“陛下,你激我,没用。”
他提步要走,凰艳一个剑步从后面抱住他的腰:“留下来,别走。给我一个机会。”
有一滴冰凉的水珠滴入颈项里面。李啬想推开他的手,就如何也放不下。
他猛地回头,手扶住他的后脑,不给他一丝喘息的时间,迅捷的吻便砸在他的唇上。
牙齿给撞得生疼,那样激烈的姿态,但人不敢相信这仅仅是一个浅尝辄止的吻。
吻上去,退开,仅仅是几个呼吸间的事情。
李啬退开了一大步,眼神淡得象一缕轻烟。
“你不要逼我,让我好好想想。”
隔日。加冕礼在大殿举行,众多大臣们反对得如此激烈的事情,就那样,平平淡淡,有条有紊地进行了。
李啬身穿那套玄衣纁裳吉服,头戴高冠,一举一投之间尽是尊贵与优雅。凰艳亲自将授印捧给李啬,在交换的某一瞬间,二人都穿着代表着这世间至尊至贵的华服,手挽着手,在御案前面,居高临下地俯望着殿下众多臣子,象在完成某种仪式。
那一刻,亲近得犹如天地双生,一位二体。
凰艳握紧了他的手,禁不住微笑。
就象一直所追逐的,年少时的心愿,已经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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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五佳节再赶上册封亲王的盛事,皇宫一片喜气腾腾。
凰艳在御花园上设了宴,桌上除了鹜角黍,各式馅儿味道的粽子,雄黄酒等几种应节的食物不变,其它的各式珍馐流水一般地上席。
除了皇后病重没有出席之外,其他的宫人都出了席宴。凰艳执意让要李啬坐在旁边,小脸满是阴沉的凰昱紧挨着他们下边。紧跟着是绿姬,华阳公子等几个比较受宠的主子。
皇宫内没有秘密,这段日子以来对于李啬的风言风语自是不少,“男宠”的传言再加上前朝太子的身份,足让一班人侧目。李啬一出现,各种各样好奇的眼光不停地往他身上扫视。其中以华阳公子的最为复杂。
后宫的贵人们都准备了助兴节目。绿姬的扇子舞、华阳的琴唱等等。凰艳的兴致很高,酒一杯杯下肚,面上渐渐泛起了红晕。
看得李啬眼红,想斟来喝,却给凰艳很坚决地制止,因为他的咳症迟迟未好,凰艳下了严令,从此后要严格恪守太医的吩咐,躁气生痰不利于肺的东西一律要戒口,酒乃穿肠毒药,当然也不能碰了。
海京正暗暗咬牙他一个英明无双风生水起的大太监一直给李啬压得死死的,一见有机会回敬李啬只喜得二只眉毛也会飞舞,非常恪职尽守地捧着一壶润喉茶站在李啬后面,在李啬几欲杀人的眼光下,笑眯眯地斟上一杯又一杯。
凰艳在案下的手几番握上他的。李啬挣开了二次,第三次被他缠上时,只得无奈隐忍了下来。凰艳的手心很热,握住之后开始得寸进尺,用指甲与指腹,一寸寸临摩,蚕食那只手。
“我们先下去,嗯?”凰艳紧紧盯着李啬,上半身保持着礼教的距离,下边却抓过他的手,让他感受他的身下。
“让我喝二杯。”
“不行。”
“你把我脑子灌坏了,我可能就会跟你一起过去。”
“……”
那一晚,笙歌曼舞,觥筹交错,凰艳的脸上有着簿醺的红晕,李啬嘴角也吟着清浅的微笑,在一片纸醉金迷的繁华之中,迷靡得让人心安。
回忆开始很美,真的。
可是,后来那一场盛宴,却成了无数人一生中最可怕的恶梦。
身份高贵的,卑微的,都陷在一种狂欢气氛中,午夜间那一声沉闷的角钟就那样突如其来地响起。
一个鬼嚎一样的声音哭号:
皇后,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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