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五天,男人来了三次,第一次都是午夜过来。
每次,男人象那晚酝酿弥久的雷雨,来时沉郁而黑暗;而阿汉就是踽立在那一片天方地阔下微渺事物,抬头墨云罩天,明知不过急雨一阵,仍感倾覆。
阿汉与男人的第一次正面交锋,是在第三次的时候。
经历了第一晚的教训,阿汉也学得乖了,尽量将自己的脸隐藏在阴影里,不发出一点声音,象个木偶一般给摆布;似乎每一次都是一样,开始时男人总是远远坐着喝酒,没有章法地往嘴里倒,然后他会醉,摇摇晃晃地走向他。
不知道,男人放纵自己沉溺在这种畸型的错觉里,究竟是情至深处,还是固执地对自己进行一种惩罚?
阿汉的情绪越发复杂,既怜其不幸,又怒其行事婺毒。
那个晚上,阿汉歪在岩石的阴影里,偏而斜的视线,透过竹林的缝隙对着清濯的星子出了大半夜的神。
男人走过来的时候,阿汉动了一下,做了一个小小的动作。
他的手轻轻地、试探性地在男人的手背上捏了一下。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只感觉心突然跳得奇快,面上一阵的热。
这个出其不意的动作,让对方一下子愣住了。
阿汉这二天经历过这些另类“调教”,早知道该怎么按图索骥。抓住瞬息的先机,一手贴上他的手背,轻轻握住他的五根手指,另一只手胡乱按上他的腰枝——做这个动作时阿汉有点后悔,这个男人的腰居然比目测看起来的还要劲瘦,手一搭上去便滑到腰后下方。阿汉立刻感觉他的身躯震动了一下,手指反应极快的回握,游离的眼光委随而上地搜寻阿汉脸上的焦距。
阿汉骇了一跳,侧着头极快地旋身。
眼角余光迅速地扫了一眼,莺四和莺六依旧笔直地站着,仅仅是目光闪了一下,没有动,很好。
他半膝脆地,以此为支点,另一边脚踏出一大步,一转身以来到男人的后背,以一个极其暖昧的姿势将男人环抱契在怀中。
男人的身体一僵,待惊觉不对时,阿汉原本扶在他腰间的手以划过他的肩胛,紧扣住他的喉咙,另一只手,锁住了他的右手脉门。
阿汉吃惊地发现,怀中的身体迅速崩紧,卉张惊人而危险气势。
他……究竟是真醉了还是假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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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动。”
莺四莺六抽出了兵器,身形顿住。
阿汉挟着男人,缓缓地站了起来。
“你有武功?”
这是男人第一次以一种清醒的语调和阿汉说话,声音不高,但很圆润,平稳的声调,给人一种莫名的压力。阿汉忘了方才的尴尬,嘴角上扬,有点得意。
“莺四昨儿还帮忙活捉了一头獾猪,这密林里随时会蹦出个大活物,没有几分把式,怎么敢独自到这里面?”
“是……嗯,是我小看了你——你叫什么名字?”
“少啰嗦。一句话,不要再纠缠我,明白吗?”
“我如果不呢?你把我杀了?”
男人的口气轻挑,浑然没把阿汉的威胁当一回事。阿汉一窒,一阵郁闷。他想了想,表情很严肃地点头:“我这么一个纯朴的乡民,就算是要杀一只无毛野山鸡,都要考虑一下它身上是否有几分山林灵气,确实不能把你怎么样。”男人的脸锅底一样黑了下来,估计是这辈子还没有接受过比“无毛野山鸡”更猥琐的讧击。
阿汉扣紧手上的力道,冲随时想冲上来的莺四莺六喝道:“你们可都站好了别跟过来,我是不敢草营人命,可逼急我,手上就没个准头了。”又附在男人耳边,好心嘱咐:“不想吃苦头的话,乖乖合作。”
莺四莺六顿住身形,没敢上前进逼。
男人梗着脖子,发出气结的声音骂道:“单是你今日行为,死一百次都足了。你这个……贱民,样貌丑陋便罢了,还心肠恶毒……”
阿汉生平有二大憾事,一是声音暗哑难听,二是相貌异于常人,就是激动大笑面上仍生硬没甚变化,引人侧目。听到这里一下子就截断他的话,很温和地说:“我丑得很,你多说几句,趁大哥我还没在你花容月貌的脸上盘几条大蜈蚣之前。”
阿汉以为这句话会激怒于他,没想到他反倒安静了下来。一会儿才幽幽道:“花容月貌那是形容小娘们的。”
阿汉差点给自个儿的口水呛到,头皮都炸了。
男人忽然笑了一声,轻声说:“我给你一个机会,你现在放了我,我不追究你的罪责。”
这笑声,真是让人生气!
阿汉很想停下来在他身上弄个见红的伤口什么的,好好提醒他,受挟制的人是谁。但考虑到此时节外生枝是相当不成熟的行为才作罢。男人的喉结滑动,又要说话,阿汉恶狠狠捏了一把,男人一个窒息,咯地呻吟了一声,嘴里的话便硬生生给阿汉的武力给掐断。
他浑身的气力似乎给这一掐掐断,浑身发软,头往后仰,脱力地垂在阿汉肩上。
阿汉在余光中瞥见他曜黑的眼珠上翻,眼睑随即合了上去,皎白的月光在他黑色的羽冀上镀上一层柔和的银边,划下优美的弧度。
距离真是太近了,近到他唇息之间的酒香夹着身上的味道,笼罩住阿汉吸气吐呐的空间。
吞咽似乎有点困难,阿汉偏了偏头,隔开一段距离。
他不由得松了松手上的力道,只是有点没好气,用肩膀顶了顶他的后脑。“别装死了,这点力道,还伤不了人。”
男人的头轻轻地移动了一下,阿汉只觉得一股热气喷在颈侧,酥酥痒痒。男人在他耳边轻轻呢喃了一下,声音游丝一般,阿汉几乎能想象,他优美的簿唇边盛开一朵不怀好意的笑花。
“你会后悔的。”
阿汉头皮又开始炸了,张口想反唇相讥问他要嘴硬到何时,蓦地肩膀一阵剧痛。
手上脱力,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斜飞了出去,落地前,看到一排绣金线麒麟的黑衣人,木木地站在他的前边。
阿汉跌在地上,痛得眯起了眼睛。
“原来你的侍卫不止二人,可惜。”阿汉对自己摇头。
“这得归功于你的愚昧无知。早便告诉你,你逃不了的。”男人捂着喉咙平息了一下,冲他一笑。
那笑凉簿之极,望向他的眼光森寒没半丝温度。饶是阿汉胆子再大,也不禁打了个寒噤。
男人朝阿汉走近了二步,但是,异变突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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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器相交的声音打破了夜的平衡。
在阿汉惊讶的眼神中,他看到数不清的身着黑衣夜行装的蒙面人自竹林间冲了出来,潮水一般涌了过来,目标显然正是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