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手底下的身体发沉发软,阿汉才猛然惊醒。松了手劲,两手Сhā过他的腋窝,哗啦一声带着他冒出了水面。
好在溪水并不深,阿汉将人拖到石上,有些畏怯地试探了他的鼻息一下。
凰艳的眼珠紧闭,面色苍白异常。
阿汉身躯剧烈颤抖,将他翻了个身,头朝下揉按了他的后背心好几下,凰艳没有血色的唇瓣溢出几口水,终于睁开了眼睛。
松了手,阿汉立在原地,连一个姿势都没变,大声喘息。
凰艳仰着头,面上连一分埋怨都没有,仿似刚刚自生死走了一遭,不过是一个不关痛痒的玩笑。然后,他小心翼翼地环住了阿汉的身体,单手Сhā入阿汉湿漉漉的发,在他冰冷的唇瓣印下一记宠溺孩子一般,温存的吻。
“现在感觉可好些了?”
紧崩着的一根弦,就因为他简单的一个安抚、一个撩拔间,崩溃。
阿汉猛扣住了他,指甲深陷入他的肌肉里面,凰艳的手按住他的后脑,将他压入自己的颈窝之中。
没有言语,那哽咽微弱得几不可闻,但凰艳还是知道,他在哭。
很多年前,他就梦想着有这么一天,他能埋首投入他的胸口,尽情地发泄情绪,真正有这一天到来,凰艳非但没有高兴的感觉,反而痛得揪心。
他想将人抱得更紧一些,阿汉却推开了他,用力地抹了一下脸,声音嘶哑:“眼睛入水了。”
“我没笑你。”凰艳盯了一下自己的手,有些失落。
阿汉冷笑:“你倒是撇得干净,这一路上装神弄鬼,笑话都看尽了,现下倒成了个无事人!”
“小桃村这件事情我不好开口跟你说,想了想还是应该让你过来看看。我悄悄地跟了过来……是担心你的安全。”
“我是你什么人,劳烦你如此挂心!”
二人对峙,一人温柔脉脉,一人口气极差,半分承情也无。凰艳明知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心里仍是难免有些失落,淡淡道:“你是我什么人,日子久了,便知道了。”
日子久了,便知道了。说这话时,带着的是一份笃定的归宿感,仿似二人早以相约白头,会一起一直,过下去一般。
一阵风吹来,二人齐齐打了个寒噤,阿汉随之动作一僵,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二人祼裎相对已有时。
一声怒喝,迎来了破晓的第一道晨曦。
“给我滚——开!”
荒僻山村不是没有强盗屠村的事情发生,依照凰艳的话,小桃村的事情交给官府查办便是,阿汉不必再管了。可是关乎一干至亲的人,如何是三言两语便揭开了去的?阿汉不吃不喝,后面甚至怀疑到凰艳身上,瞪着他:“这事情与你无干?”
凰艳倒没有生气,微微一笑:“我确实不是什么好人,可是这么一群平头百姓,还不值得我如此。”言语间带着上位者的睥睨骄傲。
那只青幄车还停在路边,凰艳伸出手想拉他上车,阿汉猛地一错开步,道:“不对。”凰艳问:“什么不对?”
阿汉猛倒退,摇头道:“我不能跟你走。桑椿临死的时候说等了我好久,一定是想带我去见阿秀了。”说着岔怨地看了凰艳一眼:“归根结底,若不是你横加阻拦,这会儿我定然和阿秀一家团圆,桑椿也不会莫名其妙地死了!”
一家团圆这词儿刺得凰艳瞳孔收缩了一下,紧跟着冷冷地戳破他的伪装:“你也知道,桑椿死得离奇。看样子是给一种妖法控制了,你想在这里等你的阿秀,是想等来另一个桑椿,还是想等见到了人亲自问她,小桃村一村的人的性命与她有没干系、桑椿的死与她有没有干系?”
阿汉暴怒,一个手肘横架住凰艳的颈项,双眼赤红:“你敢怀疑阿秀?”凰艳淡着应道:“你的心是一方明镜。”阿汉想喝道:胡扯!话未出口,后颈一疼。
凰艳及时抱住了怀时软倒的身体。
一名莺卫过来请示:“陛下,不必找了吗?”
凰艳冷笑了一声,确定了命令。四周树木沙沙,他的声音带着出鞘的锋芒,朝他未知的敌人撂下战书:“谁也别想从我身边带走他!哪怕我凰艳,做了一百件一千件,对不起他的事!”
他倒要看看,他把人留在身边,这个屠村的凶手,能忍耐到几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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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处偏僻小镇的客栈,向来人不多,今日却是例外。
店里七八名黑衣男人,领头的身形修长,极为清瘦,一张脸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却难掩其锐利难以亲近的气势。几个人结帐时,外边嘶喇喇一声马鸣,马车还未停稳,清秀小僮一揭幄帘,男人怀里抱了一人,大踏步地走入客栈。
黑衣男人眉结纠得死紧,但与一干部下极快地闪出外面。犹听到小僮的呼声:“掌柜的,我们将这客栈包下了!”
傍晚,胡子花白的大夫气喘吁吁地到来。小僮一见人,便不客气地打量了一翻,问道:“这便是镇子最好的大夫了?”因银子赏得厚,掌柜的亲自鞍前马后地伺候着一个小僮也点头哈腰,欢容满脸的,应声:“是的是的。”随后还想吹捧一下大人的医术,僮子一挥手,老气横秋地道:“那就行了,过来给我们主子瞧瞧病吧。”
推开门,房内一灯如豆,投下半明半昧的灰影。床榻上二个男人拥抱着靠在一起,二人的气色都不对。
把脉时,大夫眼尖,看到二个男人的一边手,用一根金色的链子,锁在了一起。小僮催促道:“怎么样了?”大夫回过神道:“这二位公子受了寒没有及时调理,如今寒邪已深入内腑,需要好好调理才行。特别是这位公子,之前是不是受过什么重创?底子极虚,若不好好调理,恐怕有损年寿。”
凰艳闻言,眉心一跳,下意识将怀里的人搂紧几分。
服完了药,小僮提议让二人分开床铺,一下子便教凰艳拒绝了,小僮不敢违逆,依旧大夫吩咐拿了一床厚褥给二人盖上。一边姜汤热茶地灌。阿汉烧得没有意识,小僮正想一匙匙撬开他的牙关给他喂药,他那向来给人伺候惯了的主子一手摒退了他。
小僮垂手站在一侧,不敢直视,眼角的余光看到他的主子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按住男人后脑勺,含了一口药汁,俯下身体,口对口地喂药。
四片缺少血色的唇瓣相贴,底下的人虽没了意识,但干燥的口腔下意识地承接了那一缕温润。辗转哺完,男人还不知魇足地舔吻,仿似饕餮在品尝他的一道盛筵。
小僮看着看着,只觉面红心跳。
捂了大半夜,二人开始发热汗,干毛巾擦了一条又一条。阿汉醒来时,男人靠在他的颈窝一侧睡得正沉,微滞的呼吸,一下一下,喷吐在他耳垂敏感的肌肤上。
他撑开眼皮看了一瞬,又闭上了眼睛。
后来阿汉回想起来,那时候,脑中一晃而过的想法是:原来这个男人,替自己挡掉了那么多的无助与孤独。
或许就是从那一刻开始,心墙塌了一角,摒退了成见,开始重新地接纳了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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