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终于来了,那天雪很大,我提着箱子和室友走出公寓。
在校门口道别后,我拦了辆出租车,看着学校渐渐远去,我打开窗,让冷凛的风鱼贯而入,吹醒我的每一根神经。
车子驶上彼岸大道时,一个人影从窗前掠过,黑色高领风衣随风飞舞。回头透过后车镜看着他单薄的身影逐渐隐进黑色的夜风中,一颗水珠从眼睑滴落。
即使是离去,我们依旧享用着同一份孤寂,饱尝着同一种痛苦。
夜色隐藏了我的泪,你的光芒被掩埋在雪的另一边。繁华事散后,总有些台词,被彷徨、蹉跎、思念的光阴黯黯错过。
拖着箱子走进电梯,打开公寓大门,迎接我的是一片漆黑和宁静。
难道……
我慌忙打开大灯直奔厨房,冰箱上贴着一张纸条:
洁儿,
我随你爸出差了,几天后回来,你乖乖待在家里。
妈妈
他们还真会挑时间,明明知道我要回来还出差!倒不如说踢了我这个电灯泡共渡第N次蜜月呢!
我提起行李走向卧室,推开门,洁净的地毯、整洁的摆设映入眼帘,松了口气,原以为卧室已经一层灰了。放下箱子,我以一个“大”字型倒在床上,闭上眼享受着微弱射灯带来的一丝昏暗和宁静。
这时,电话响了,我支起上身抓过床头的电话:
“喂!我是艾洁!”
“嗨!是我,叶雯,你这么快就到家啦?”
“是啊!”听到话筒里传来嘈杂的声音,我不禁问道,“你现在在哪?”
“出租车里,是不是听到车里的广播声了?呵呵,我也没什么事啦,就看你到家没。好了,不说啦!拜拜!”
电话里传来“嘟嘟”声,我放下电话,从衣柜里拿出干净的衣服,正准备洗澡,手机在背包里响了一声,我掏出手机,是诗絮发来的短信:
到家了吗?
我笑着回复到:
早到了,正准备梳洗一下。
然后拖着疲乏的脚步走进浴室。
湿淋淋的长发搭在肩上,我边擦拭着边打开冰箱,除了几个干掉的柠檬外还有半块冰冷的比萨饼。
将比萨塞进微波炉,几分钟后,我端着热腾腾的食物走进客厅,电视里播放着新闻,音乐频道正上演着时下流行的MV。
拉开窗帘,外面依旧飘着雪。我关了灯,看着白色的雪花扑上玻璃窗,恣意妄为的霓虹穿过透明的落地窗刺进昏暗的客厅,伴随着电视里的光亮,营造出一种诡异的景象。我竟然从那一丝黯淡而矜持的色调中尝到麻痹的感觉,妄想能永无止境地飘下去。
音乐频道继续播放着音乐,混杂着窗外的风声,透着一种绚烂,醉人。这时,《单身旅记》懒散却顿错的音调在黯淡的阴影中蔓延开来:
我与爱情都是一脸惺忪未醒,躺卧床上共同享用一份空寂,
阳光碎成细纹穿透百叶窗隙,我再也不能抵挡心头那种撞击。
背起行囊我要去远远方,远的可以把过去遗忘,
我不需要很确定的方向,我只要这段旅程够长……
我明白我必须逃离,逃离那醉人而沉迷的假象,我不能让自己隐匿进糜烂旖旎的颓废中,我必须推翻心底的沉沦,因此,我必须逃开,不管流下多少眼泪。
抓起大衣,我奔出公寓,在寒冷的街头感受着冰凉的空气,湿冷的气息吹醒我迷途的心。
街上人影憧憧,往来穿梭,我走进寂寞燃烧的街道,觉察到过往路人眼睛的扫视,才发现脸上凉凉的,有什么在残缺不全的夜色中滑落。
背起行囊我要去远方,远的可以把过去遗忘,我不需要很确定的方向,我只要这段旅程够长。
拦了辆出租车,我让长发穿过车窗的缝隙随风舞动,伴随着眼前风景的快速移动,海风的咆哮声在耳边响起。
走下车,我站在沙滩上,望着眼前翻腾的海水,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我是一只想飞过沧海的白色蝴蝶,震动着单薄的银色羽翼穿梭在狂野的沧海上空,努力在咆哮的海风中寻找着飞行的路线。但我只是一只小小的蝴蝶,怎敢和狂妄的大海抗争?在无助的苍茫中,我睁着眼看着翅膀被狠狠撕裂,无法抗拒地任由渺小的身体向波涛汹涌的幽蓝海面坠落。蝴蝶飞不过沧海的宿命,最终只能讲再见。
马甲上的绳索,一件多余的蝶衣,牵绊成年破茧的蝴蝶,缠住即将展翅的蝶翼。
云,抛弃的雨,也许来自你的汗;
手,经过脸庞,旁人给你的吻,也许留在我掌心。
刺骨的海水冲上沙滩,带走我脚底的沙砾,留下冰冷的气息。
即使是在这样的天气里,我依然能透过白色的光线看到后面的一团黑暗,迷人的幽黑,直抵人心里的糜烂,让人麻痹,义无反顾的麻痹,绚丽在心底绽放,一簇簇,一团团,灿烂的刺眼。
复见二十岁的礼物盒,伪装快乐的蝴蝶结,静静预告你隔夜后的紫蓝色眼泪,天真的微笑就要幻灭。
黑色的风吹过,我的长发在空中张牙舞爪的舞动,我在一块凸起的黑色岩石上坐下,望着下面汹涌的海水,飞溅的白色泡沫散发着醉人的声音,仿佛一个个透明的泡泡,飘荡在空中。
美人鱼为了心爱的人舍弃了海里的一切,为他她不惜将美丽的鱼尾分割成两条腿,用生疼的脚步追随着自己的爱情,但她的真情却被无情的现实打破,最后,用一堆透明的泡沫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人鱼的脚,是一种无奈的疼痛。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寒冷的海风充斥着我的思想,我的头脑开始变得膨胀,麻痹。这时,一阵疼痛顺着神经传递到大脑,撕扯着我麻木的思绪,渲染了我原本洁白的羽翼,鲜红的色泽在心底泛滥。
该死的!很久没有动静的胃,居然在这个时候开始折腾起来!
惨白的色调缠绕着黑色的海浪,我想我的唇也应该是这个颜色。
泪一滴滴地涌出,混合着流淌的冷汗,像流星一样滑落,飞散进风中,晶莹,剔透。而后落入冰冷的空气里,黑色的岩石也变得湿润。
伸手想从背包里拿出药,却发现除了兜里的一些钱以外,什么都没有。
这下真的不妙了!
我趴在黑色的岩石上,一手捂着胃一手紧抓着衣摆,石上潮湿的水珠渗进衣服,冷凛的海风吹过,湿冷的刺骨。
也许死亡就是这种感觉,只是,我还不想死,而且,被冻死可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我不想当报纸的头条新闻:
因为忍受不了失恋的痛苦而跑到海边,最后冻死在岩石上。
就在我认为自己快撑不下去的时候,一双有力的手把我从岩石上抱起来,温暖的气温包裹着我的身体,熟悉而暧昧。我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应言的怀中,他黑色的大衣将我紧紧裹住。
他看了看我,急忙从口袋里拿出药——是我常吃的那种。
我将胶囊塞进口中,咽了下去,眼睛始终没从他的脸上移开,在他眼睛深处我看到了忧郁和心疼。
“你怎么来了?”
他眼神凌乱,但声音却依旧低沉,醉人:
“诗絮打电话说你不见了,叶雯也不知道你在哪,后来我想到你以前常来这,就赶过来了……”
胃不再那么疼痛,海风的声音使我的思想浑浑噩噩,有些麻痹。只是,我出来散心怎么变成了失踪?想不通。
我皱皱鼻子,说:
“我出来散心而已,你们不用这样吧?”
应言没有说话,低头凝视着我,然后把我抱起向公路走去。沉默围绕在我们中间,我将头埋进他怀里,滚烫的泪水从脸上滑落。
拦了辆出租车,我们向市中心驶去。
突然,他嗯了一声,说,
“我要出国了,去法国留学。”
我一愣,心里泛滥起苦涩的泪水,我无法延续的爱或许也像我一样地隐去,所以,我不能吐露我的悲伤。
沉默了几秒,我说,
“很好啊!……留学……许样也要去英国留学……”
牛头不对马嘴的句子让我有些气馁,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他看看我,说不出那是怎样的眼神,也许是生气,也许是阴晦,或失望吧!而后,他转过头看向窗外黑色的天空和纷飞的雪花,不再说话。
气氛有些紧张,我嗯了一声,问,
“那采儿呢?你告诉她了吗?”
刚问完我就后悔了,因为他突然扭头看我的眼神是那么的惊讶而愤怒。
但,他很快平复了自己的情绪,淡淡地说,
“没有必要告诉她……”
我们再没有说话,除了出租车在水泥地上飞驰发出的声音,沉默陪伴了我们一路。
在沉寂中,我心里有个角落正一点点的剥落,清脆的声音回荡在我心底,噼里啪啦地震动着我的耳膜,拨弄着我的神经,所有的梦想像流星一样一颗颗滑落,短暂而悲惨。
在黑暗中看到你的脸庞,我不知不觉流出泪来,无语的我已经预测到了未来,也许,我们真的要离别。
天亮你不能见我,天黑至少想念我,吹不熄的光芒,努力燃烧自己,请看我漂亮的坚持,别忘记我。
让丛林中一个灯笼,独自为黑夜闪烁,让腐朽的感情,绚烂得化做飞舞的魂魄……
出租车停在公寓楼下,我下了车,转身对他说,
“不用送了,我自己上去好了。”
他的面容湮没在黑暗中,看不出表情,几秒后,他点点头,没有说话。
我努力扯出一个笑容,说声再见,转身走进公寓楼,双腿像铅块般沉重地踏在冰冷的瓷砖地上,眼泪不由自主地涌出。
突然,他从身后拉过我,在我唇上印下一个吻,而后,在我耳边轻声说,
“好好照顾自己,我不希望看到今天的你,明白吗?”
浓浓的熟悉的味道在我身边围绕,短短的这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了清冷的满月,照亮整个夜空,就好像我知道你要离去,却突然有了希望。
原来,我的灵魂深处总有一个自己存在,在我失去信心时,她会挺身而出,和颓废的我殊死搏斗,给我带来勇气,要我不要放弃。她告诉我,我不是天使,不会飞翔,如果还学不会赤脚走路,那么我永远无法真实地行走。
心中掠过阵阵微风,点点头,我忍住眼角滑落的水滴,说,
“我会的。”
他笑笑,拍拍我的头,转身向夜幕的那头走去,熟悉的身影在白色的飞花中晃动,高大的影子被鹅黄|色的路灯拉的很长很长。寒冷的冬雪里,仿佛有一丝温暖在黑色的寒气中心升起,而后被北风吹散,消失在一片迷茫中。
我该把你从记忆中抹去吗?往事全部飞走后的我就能开始新的生活吗?
不,这样太残忍了。
如果你真的爱我,就给我留下一个爱的回忆吧!
想起曾经在BBS上看到的一句话:
当你的心不再有疤痕时,能够随时流下眼泪。当你谁都不爱时,能够轻易爱上任何人。
一个真正绝望的人,是没有眼泪的,而我依旧泪流满面,所以我还没有绝望。
走进公寓,电视在夜色笼罩的空间内闪烁着,关上门,我靠在沙发上,打开留言机,一条一条地听着:
“我是诗絮,我现在到家了,不过你没有在家。”
“我是诗絮,你怎么出去也不带手机?回来后给我来个电话。”
“我是诗絮,已经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在家?回来给我来个电话。”
“我是叶雯,诗絮说给你打了好几次电话你都不在,手机也没带。你去哪了?回来记得回我一个,短信也可以。”
“我是应言,诗絮和叶雯说你失踪了,怎么都找不到你,你到底在哪?”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已经午夜了你还不在家?”
“还没回家吗?我是言……”
……
我关了留言,这时手机在卧室响起,是叶雯,我没有接,任由它在黑暗中跳动着,几分钟后,没有了声响。我关了手机,让身体陷进沙发中,电视射出的光线依旧闪动着,音乐频道的MV仍旧不知疲倦地唱着:
相信你只是怕伤害我,不是骗我的,很爱过谁会舍得?
把我的梦摇醒了,宣布幸福不会来了。
用心酸微笑去原谅了,也翻越了,有昨天还是好的,
但明天是自己的,开始懂了,快乐是选择……
我累了,很累,心痛了,很痛。
他说,只想听你说晚安。
我睡了,接着又醒了,对着镜子笑了笑,终于想起了眼泪的味道。
中午的时候,我被电话声吵醒,头痛欲裂,而后在电话里被诗絮、叶雯骂了个狗血淋头。
拖着两腿无力地走到落地窗前,拉开银白色窗帘,柔和的阳光穿过透明的落地窗照射进屋内,有些陌生,也有些惊讶,居然出太阳了。
温暖的气息掺杂进阳光中,让我感受到许久没有的温柔,也许是习惯了用冷漠麻痹破碎的心,在面对温暖时,我竟有些不习惯,仿佛冰封了很久突然被融化,有什么正一点点的消失。
楼下的积雪在路面上形成一层薄冰,一个男子夹着背包走过,一不留神滑坐在地上,还有个妇女小心翼翼地抓着儿子的肩膀在薄冰上走着。
张开双手,我让手指在玻璃上飞翔,舞动的手指幻化成妖娆的蝴蝶,仿若冰封中蜕变的银蝶,在金色的阳光中跳着婀娜多姿的舞步。银色的羽翼洒下逝去的过往,分裂进晶莹的玻璃中,随着光线坠落,飘散在苍茫的天际。
打开冰箱,发现里面只剩下几个干掉的柠檬,而后被打开的柜子里只有几包泡面,虽然我喜欢泡面,但只限于学校,在家里,我对它没什么兴趣。
冲了杯奶茶,却发现越来越饿,想了想,我还是穿上大衣走出公寓。
公寓前的芭比大道在中午时分,少了彼岸大道的繁华,却增添了几分高雅和时尚,一些高品牌小店依次排列在一边,优雅的咖啡屋和星级酒店也耸立其间,酒吧紧关大门,仿佛在等待黑暗的来临。
戴上粉色墨镜,我游荡在阳光灿烂的大道,几个路人从身边走过,瞥来异样的眼神,他们一定在想,这人肯定是个疯子,居然大冬天戴墨镜。我并没有理会,一年四季都戴墨镜的我已学会不去理会这样的眼神。有谁规定只有夏天才能戴墨镜吗?没有。所以我并没犯规。
路过一家咖啡屋,里面放着王菲的《寒武纪》:
蝴蝶的玫瑰可能依然留在几亿年前的寒武纪,怕镜花水月终于来不及去相遇……
停下脚步,我抬起头,看到熟悉的颜色和门面,记得以前放假时我常来这家咖啡屋,不仅因为这的咖啡纯正浓厚,令人回味无穷,还因为它的名字——“菲飞”。我想这家咖啡屋的老板一定很喜欢王菲的歌,不管什么时候,这都放着她的CD,一张张,一遍遍,永不停歇。
推开木式镶银边的大门,我走进去,在靠窗的角落坐下。一女服务员走了过来,我从没在这见过她,也许她是新来的吧!因此,她也不认识我。
已经多久没来这了?好像有半年了,记得上次来时是夏天。
“小姐,请问你要点什么?”微笑荡漾在她脸上,就像窗外的阳光,温柔,灿烂。
“一杯蓝山咖啡。”我笑着回应她,说完发现自己的肚子已开始抗议,于是,又点了盘糕点。
看着她漾着微笑的面孔离去,我试图也扯出一个像她一样的微笑,而后打量着咖啡屋。
仍旧是银色和淡蓝色为主的装饰,依旧飘散着香味浓郁的咖啡分子,唯一不同的是透明的玻璃窗上挂满了圣诞饰品,应该是圣诞前夕挂上的吧!只是,圣诞节已经过去很久了,它们依旧紧贴着玻璃苟延残喘着。
天色逐渐暗下来,淡蓝色的天空转变成灰色,金色的阳光躲进灰色的云层中,微微露出的羞涩面容也被灰色替代。
走出“菲飞”,我沿着芭比大道游荡着。陌生的面孔从身边擦过,人影憧憧,车水马龙,喧闹逐渐占据了上风,在夜色的笼罩下,霓虹闪烁。
这样的夜色,让我有种重生的感觉,或许我原本就是个在夜间苏醒的魂魄,因此,在夜色中,我能闻到一丝熟悉的气息,轻松,惬意。
走过曾经熟悉的“舞动”酒吧,我停下步伐,踌躇着,不知道该不该进去。在还没认识应言时,我常常被朋友拉到这儿,因为这有种让人释放的感觉,在虚伪面孔的世界待久了,人总是希望用狂暴喧闹的节奏来发泄心中的不快。
这还有个地下乐队,名叫破尘,我依稀只记得他们的歌词血腥,糜烂,很容易就让人沉沦进他们的节奏中,还有,主唱沙哑却迷人的嗓音,在节奏中颓废地吼叫着。不过,在认识应言后,我再没踏进“舞动”。
正准备走开,偶尔抬眼,发现对面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叶雯,同时她也看到我,拉着身旁的女子跑了过来。
“艾洁,真巧哦,居然在这遇见你!”
“是啊!”我笑笑,看她的样子,似乎已忘记中午骂得我狗血淋头的事。
“对了,这是我朋友文静,”她凑过来轻声说,“就是我说的准备在网上抢别人男友的那个朋友。”
我点点头,从外表看她的确人如其名,淡雅而文静,
“嗨!你好!”很难想象这样性格的人会作出在网上抢别人男友的决定。
“你好!”她说话间嘴角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大老远就看见你在这傻站着,想什么呢?”叶雯三八兮兮地问。
我笑:
“没什么!”
“那……走,进去!”
叶雯拉着我就往“舞动”走,文静跟在我们后面,没说话,只是淡淡地笑着。
刚走进“舞动”,狂野的节奏扑面而来,夹杂的血腥让人透不过气。
我扭头看着身后的文静在节奏地侵袭中皱起眉头,不过她依旧什么都没说。很难想象像她那样的女子会出现在这样的酒吧里,就像水和火,一点都不协调。
“哇!这还真热闹!”叶雯在暴烈的节奏中努力凸现着自己的声音。
“是啊!”
我跟在她身后寻找着空位,这的人还是这么多。好不容易坐下来,点了三杯苏打水,我看着舞台上卖力演出的几个人,不,不该是卖力,而是发泄,发泄心中的郁闷!
彭诚——破尘乐队的主唱依然在舞台上吼着,歌词穿透人的耳膜震动着死灰的心:
在城市的阴影中毁灭,如同飞起的尘烟……
“他唱的不错耶!”叶雯拉拉我,仿佛要我赞同她的意见。
我点点头,在“舞动”里,彭诚永远都是那么耀眼,只是,他和以前相比有了很大的变化。短短的头发如今已长长地披在身后,火红的颜色荡漾在发白的灯光中,招摇而邪魅,沙哑的声音勾人魂魄,让人不由自主地沦陷进那血腥的调调中,在红色的音符里忘我地舞动。
一曲过后,掌声四起,而后,狂燥的节奏震耳欲聋,一群人拥进白色的舞台。
当我正想着彭诚没有看到我时,就见他端着一杯啤酒向我走来。我暗暗叹气,以前不想来这就是因为他,他喜欢我,但我不喜欢他,因此,我逃了。
“艾洁,好久不见!”
他笑着用手里的杯子轻碰上我放在桌上的玻璃杯,而后在我身边坐下,撩了撩火红的头发。
接收到叶雯惊讶的眼神,我尴尬地笑笑,
“叶雯,文静,这是破尘乐队的主唱彭诚;彭诚,这是我朋友叶雯、文静。”
“嗨!”彭诚懒懒地说着,语气里有着一丝不屑和冷漠,他还是这样冷淡,除了唱歌的时候。
“……你好!”叶雯点点头,似乎是察觉到他语气里的不屑,没多说话,只是拿眼看我,而文静依旧微笑着。
真是一团糟,所以我不想来这。
没再理会身边的彭诚,我拉过叶雯,在她耳边说道,
“别乱想,他只是我一个认识的朋友而已……”
“可是……他好像喜欢你。”叶雯一眼就看出他对我不同于别人的态度,不轻不重地点着。
“是吧!”我不想辩解什么,反正他对我而言只是个认识的人,如此而已。“不过我不喜欢他,这你应该明白。”
叶雯点点头,拍拍我的肩表示理解。我笑笑,看向舞台上跳动的人群。
彭诚在我身边沉寂了几分钟,说,
“为什么这么久都不来?”
“感觉没意思。”我淡淡地说着,淡淡地笑着,淡淡地看着黑暗中唯一亮着的舞台。
“是因为我吗?”
我一愣,扭头看着他,看到他眼中的颓废和悲哀,
“为什么?”我问。
“你在躲我,不是吗?”他端起啤酒,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我扬眉,似笑非笑地说,
“你这样认为,那就是吧!”
我走在随波逐流的人群中,迎面而来的人投来爱慕的眼神,但都无法让时间停留,无法让我心中的花绽放,因为,他们都只是划过指间的过客,最终只能飘然而逝。
每个人心中都会有两个影子,一个是匆匆擦身而过爱上却注定被我们冷眼以对、抛弃的陌生人;另一个却深扎在心底,我们不愿轻易提起却永远不会忘记、长在我们生命中的人。
有人说,你冷漠并不代表你无情。
没错,我冷漠,只因为我不爱他,只因为我的心里早就住了一个人,只因为他不是他。
人总会难免拿想象和现实敷衍,但我不能,我无法忍受人生对自己的残忍,即使心酸到连呼吸都停止。
或许,我是个残忍的人,我的关心只给我在乎、我爱的人,而我不爱的人注定会被我伤害,痛不欲生。
我相信命运,却更相信自己的感觉,就像看到一个人的第一眼,我就清楚地知道他是我要爱或是永不可能有什么感情的人。我从不期望和没感觉的人慢慢培养什么感情,如果培养了很久,依旧没有感觉,那就只能是浪费时间。
我们能握在手里的东西不会很多,甚至只是稀薄的幻觉,我们本身也只是站在宿命永恒的手心上,所以我们不能任由人生无止境地游荡、飘荡。
我冷眼看着身边的彭诚沉浸在悲伤中,不想再说什么,我想我已经说的够明白了,至于他的感受,那和我无关。
这样的我看起来更像一个带刺的黑玫瑰,只为我爱的人而生,只为我爱的人而笑,至于其他人,我只会用粗大的硬刺来迎接,让他们在黑色的眩晕下滴出鲜红的血液,洒在幽黑的花瓣上,让颜色更显妩媚,妖艳。
时间在沉寂中一点点逝去,我百无聊赖的看着舞动的人群。
突然,他站起身,晃了晃手里的杯子走向舞台,不知道对其他几个伙伴说了什么,而后拿起麦克风,淡淡的音乐在白色的灯光中响起。
紧握麦克风看了看我,他低声唱着:
断了的弦再怎么连?我的感觉你一定不懂,
你的转变像断掉的弦,再怎么接应都不对,你的改变我能够分辨。
我沈默你的话也不多,我们之间笑着什么不说,哎唷;
我笑后表情终于有点难过,问你决定了再走。
我突然释怀地笑,试着盘旋不想摇,随风在飘摇啊摇,来到你的面前绕,
你泪水无声地掉,说会记住我的好,我也弯着我嘴角笑;
你的美已经给了谁,追了又追我要不回,
我了解离开树的叶,属于地上的世界凋谢。
断了的弦再弹一遍,我的世界你不在里面,
我的指尖已经弹出茧,还是无法留你在我身边,
断了的弦再怎么连?我的感觉你一定不懂,
你的转变像断掉的弦,再怎么接应都不对,你的改变我能够分辨。
看到他眼中漾起的水气,我明白我必须离去,我不能允许自己沉迷进这样的迷雾中,因此,我必须离开。也许,从他开始喜欢上我的那天起,就注定了我们无法平静地相处,我们终究会成为陌路人。
同叶雯说了声,我披上大衣走向门口,路过吧台,各色玻璃反射除不同色调的酒光,让人沉醉,低沉悠扬的音乐依旧荡漾着,和中心闪烁的光芒形成鲜明的动静对比。
走出“舞动”,黑色的风撩起我的长发,寒冷袭面而来,我抬头看着街道上闪烁的霓虹发出醉人的光线,远方,是漫无尽头的路途。灰黑的天空,乌云压顶,有种风雪欲来的架势。高耸的大楼被光亮照着,褪去了一层黯淡的皮肤,散发着淡淡的阴柔,古老的钟表拖着沉重的步伐缓慢地移动着,各式表情的陌生人从身边擦过,撩起的冷风吹醒沉醉在夜色中游荡的灵魂。
我稍稍站稳,看看头顶稀少的几根电线,天空很大,模糊不清的怅惘在很大的夜里显得单调而苍白。
渐渐地开始相信,寂寞只是一种姿态。
路过“菲飞”,里面银色的气息中依旧荡漾着王菲的歌,歌曲穿过透明的玻璃窗和木式的大门飞舞在街道,像一只震翅欲飞的银色蝴蝶。
我跨上门前的栏杆,在来往的车辆中抖动着双翼寻找着心底唯一的一份宁静。
泪浸蝶羽(十一)
透明的漂流瓶在热带丛林的蜿蜒小河上漂泊,树丛飘出的歌声在耳边回荡,潺潺的小河静静地淌着。
今夜,夜朦胧,树朦胧,人也朦胧。
静静地躺在漂流瓶里,我仰头看着闪烁的黑幕,任由河水漂流。偶尔有鱼从瓶底经过,摇曳着柔软的身躯,伴随着丛林中偶尔传出的叫声,一切都在宁静中荡漾。
微风徐徐,散散淡淡,像诗一样美好,也像诗一样难懂。
半梦半醒间,一个人影出现在河边,月光倒映在水面,将黯淡的光线打在他身上,狂野、傲岸的眼神,狠狠撕碎夜色的宁静。
河水突然变得湍急,怒吼的声音混进奔跑的脚步里,沿着河岸,传递着坚决、锲而不舍。闭上眼,将那坚定的声音阻挡在耳膜上方,我继续着自己的旅途。
你把我带到一个停泊的港口,让回忆可以避避风,仰望着夜空,听潮起潮落,为你我不再向往着漂流。一切随风而逝,当港口被卷进汹涌的海潮中,飞溅的海浪打碎了所有的回忆,夜色朦胧,我开始了属于我的漂泊。
一只只纸帆船从身边擦过,顺流而下,满载一船的思念在水中行驶,只是似乎脆弱的经不起风霜,它能漂到心爱的人身边吗?
翻出记忆里的玻璃瓶,装上一起收集的各色石子,让它带着爱他的心,随水漂流。
原来,我们都是一个漂流瓶,瓶里装上了很多很多的爱,还有许多的梦想与希望,可是,该漂向何方,又有谁知道?
清晨,我睁开眼,耀眼的光线穿过窗帘斜切进卧室,缓慢爬下床,揉着困顿的双眼拉开窗帘,温顺的金色光线瞬间涌进卧室,懒惰的空气也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出一丝生气。
有人说,每一天的清晨都能够从新开始,只是在于你是否愿意割舍从前的自己。或许有一天,我可以开始相信,每一个白昼都是诀别的开始。
“啪”,卧室的门被推开。
“洁儿,起来了吗?”母亲伸着脑袋看进来。
我一愣,这才想起父母已经回来两天了。没有转身,我冲阳光伸了个懒腰,懒散地嗯了声。
“去梳洗一下,要吃饭了!”母亲叮嘱着,转身向厨房走去。
“知道了!”
对着边看报纸边吃早餐的父亲打声招呼,我在餐桌边坐下。
“洁儿,早上有个男的打电话找你,我要他等下,他就说不打扰你睡觉,然后挂了。”母亲端着一盘水果沙拉从厨房走出来。
“谁啊?”
“不认识。”母亲摇摇头,“没听过他的声音,他也没留名。”
只要对方没留言,母亲一向很少打听对方的姓名,我也就没当回事,反正肯定不是许样他们,他们的声音母亲都能听出来,应言的声音她更能听出来,也肯定不会是他。
“我走了。”将最后一口牛奶灌进嘴里,父亲披上大衣拿着皮包走出公寓,餐桌上只剩下我和母亲。
“洁儿,最近怎么都没有应言的电话?以前放假你们不是常通电话吗?”母亲看着我,问道。
“嗯……”我一愣,感觉心里有什么沸腾了起来,宁静的背后有着我无法面对的现实,沉静,沉静的残忍。
“他要出国留学……最近很忙!”很难解释也不想再解释,一次次的解释已让我千疮百孔,重复揭开没有复原的伤口不是我能承受的。
母亲嗯了几声没再说什么。
韶光渐远,走过的经过的都已成为过去,不会再有人为我撑开一把伞,把我拥入怀,在同一天空下宠腻着,一切都已走远,剩下的只有美好的回忆、深深的伤痕和一声声叹息。
银色的蝴蝶在阳光下飞起,闪烁的光点从她震动的羽翼上飘落,淡淡地放射出缤纷的火焰,飞散在城市边缘,美好的事物最终消失不见。
好想站在幽蓝的海边,淋着小雨,什么都不干,什么都不想,只是淋雨。
拨通了诗絮的号码,嘈杂的声响沿着她的话语传递到我耳边。
“你在逛街?”我问。
“是……是啊!今天天气很好,适合逛街……呵呵!”
诗絮的声音有些慌乱,似乎在隐瞒些什么。
于是,我说,
“那玩的开心!”然后挂了电话。
我披上牛仔长外套,走在芭比大道冰冷带雪的瓷砖地板上,阳光温和地洒在身上,心情惬意。
路过一家小店,透明玻璃窗里各式的杯子整齐有序地摆放在鹅黄|色柜上,几个情侣杯带着精致甜美的笑容看着我,表情暧昧。
突然想起在BBS上看到的故事:
我是一个杯子,喜欢一切美好的东西,更喜欢空灵的感觉,我一直没找到属于我的另一个杯子,所以我一直单身。时间慢慢流逝,岁月如花,绚丽,多彩,但总缺点什么。在遇见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自己一直缺的是什么,那帮死党瞧出了我的心思,极力的帮忙,终于,我们在落英缤纷的小路旁下第一下见面,我紧张,不安,手足无措,而他一脸的镇定,张扬而狂妄地看着我,仿佛要洞察我的内心。回来后,一直忐忑。没有他的只言片语,原本高傲的我实在拧不过心里的期盼,又约了他一次,只有我和他。可是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有位瓶子女孩,她的出现深深的刺心如薄冰,还有涩涩的青柠檬味道,原来是我太自作多情。但是…在我最心灰意冷的时候,他主动约我了!两个人,只有两个人的约会……心情仿佛一下就回到了春天,原来,他不是不喜欢我,原来,那个瓶子女孩是他好友的女友,是来帮他参考的,原来,我在不经意间被人打了一回分……
不能再想了,一切完美的事物在我眼里都显得刺眼,美好的刺眼。
我站起身,不再看那成双成对的杯子。这时,玻璃窗上出现一个身影,火红的长发透着一丝邪魅,嚣张的眼神宣泄着颓废和沧桑。
我转身吃惊地看着他,
“你怎么在这?”这离“舞动”有一段距离,却离我家很近。
“我……”彭诚走到我面前,“那天你走后,我奔出‘舞动’,在‘菲飞’门前看到你,于是一直跟在你身后直到你走进公寓……”
“你跟踪我?”他的话在我预料之中,但,依然有股怒气在心里爆发。
“不是!”他忙解释,“那天已经很晚你依旧在外面——我怕你遇到危险才……”
“你该换个更好的解释!”压住心里的怒气,我语气淡漠地对他说,“如果没有那晚,如果你没有跟踪我,我们依旧是朋友,但现在不可能了。”
“只要你做我女友,我可以给你幸福,让你每天都开心……”
“你的梦该醒了,我们永远不可能,我永远不会爱你!”
看着逐渐拥挤的人群,中午,忙碌开始了。于是,我面无表情地对他说,
“再见!不,是永远不见!”
然后,我钻入人群中,跟随着上班族的脚步,快步走着。
他没有说话,没有追赶,只是呆了一样地站在路上,就那样眼神荒凉而木然地站着。
望见马路对面“菲飞”的招牌,我飞快奔了过去,推门走到靠窗的角落,这次的女服务员是以前就熟识的,她冲我微笑着端上一杯极品蓝山。
阳光柔和地透过棕色的玻璃射进屋内,混合进昏噩的射灯里,融合成一种美妙的光线,加上咖啡清香甘柔的味道,渲染着一丝悠闲自在。
“艾洁!”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我抬头,只见若伊大步走过来。
大大咧咧地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若伊笑道,
“真是你啊?我还怕认错人了呢!”
“真是你?说的好像连我都认不出来了!”我佯装失望地皱皱鼻子,而后一笑,“你老人家现在应该在家里K书吧?怎么有空出来闲逛呢?”
点了杯极地香草,若伊打了个响指说,
“我又不是书呆子,哪能老闷在家里?不过,今天也不是闲逛,本来是径直去书店的,路过这儿时看到玻璃窗里你悠闲的样子,就进来了。”她微笑地说,“而且,很久没见到你这么平静的样子了。”
“呵呵,我不会把自己推进困境,而后任由思想在困境中绝望的,我一直都不是这种人。”
“是啊!——对了,应言要出国了,你知道吗?”她拿起小勺缓慢地搅着咖啡。
“知道!去法国,他跟我说了。”我笑,不想让她看出我的伤痛,我不希望因为我而影响她的毕业,她已为我耽误了很多时间。
“哼哼!他动作挺快!我还以为第一个跟你说的会是我呢!没意思!”她吐吐舌头,随后一愣,“你们和好了?”
“没有!”我微笑着,阻止忧郁透过脸颊散发悲凉的气息,“不过,我们也不是陌生人,见面还是说话的。”
“是这样啊!”她有些丧气,“最近采儿一直在找他……”
“找他?什么意思?”
“还不是因为他要出国,采儿就哭闹着不让他走呗。他没办法,只好躲她了。”
“他不怕她再自杀?”
“她现在有什么理由自杀?不允许他出国吗?应言现在的理由即充分又合理——为出国做准备,没时间见她,她能怎样?”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和唾弃,“我看她也明白,应言出国就不会理她,她快全盘皆输了。”
“采儿不像是个会放弃的人……”
“但现在的情况已不是她能控制的了,她能怎样?不说她了,到是你,最近好像在走桃花运耶!”
我先是一愣,而后抬头惊讶地看着她,
“不是吧?我怎么不知道?你听谁说的?”
“谁说的怎么能告诉你?”若伊坏坏地笑,“谈彦君是不是在追你?”
“他?有没有搞错?怎么可能?他有女友的。”我忙解释。
“就那个林咏?你算了吧?谈彦君都不瞟她一眼,怎么可能是他女友啊?我倒是听说他喜欢的人是你。”
“哼哼,我怎么不知道?”我扯出一个古怪的笑脸,“你又从哪道听途说的小道消息?”
“不是真的吗?”若伊和我大眼瞪小眼,在瞪不出什么情况下,就没再说什么,只道,“我还以为有什么内幕呢?”
“你够八卦的!”我半“讽刺”地皱皱鼻子。
“哪有?要不是你的事我连问都懒的问。”
“那我还得感谢你了?”我瞥她一眼。
“你是我学妹嘛!不用谢啦!”她哈哈笑地端起咖啡杯。
正说着,几个人推门走进来,其中一个的大嗓门引起了我的注意,略带哭泣的尖锐声音很是熟悉,我扭头看去,MYGOD!采儿!
我很惊讶,也有些心悸,我不想再搅进这些没有头绪的事情中。今天不该来“菲飞”,不该碰到采儿,不管她是否会看到我,她现在出现在我眼前就是一个错误。
“说曹操曹操到。”若伊不耐烦地说,“你看她那哭像,肯定又是因为应言。”
我看着她泪眼婆娑地对身边的女子诉苦,听到她哀怨的声音,心中突然涌出一丝快感。虽然你让我和应言无法在一起,但你依旧没有得到他,反而更痛苦。
这就叫做现世报吧!
我想我的快感来自心里最邪恶的角落,那个躲在角落的黑色小妖,邪邪的光线闪烁在眼中,冷漠,妖艳,诡异。我冷眼看着她流泪,痛苦,而后心里有着一丝安慰和快乐。
淡淡看了她一眼,我对若伊说,
“我们走吧!”
若伊点点头,我们没有作声地站起身,悄然离开了“菲飞”。
合上门的那一刹那,我最后看了采儿一眼,而后手一松,任由木门慢慢合上,任由褐色的木门掩盖她哭泣的面容。
黄昏的时候,晴朗的天气突然乌云密布,昏暗的光线刹那笼罩整个城市,狂风呼啸,暴风雪前的疯狂。街道的树木似乎早已习惯了变化无常的天气,一棵棵井然有序地排列着,昂首挺胸,并借助着狂野的风,带走缠绕在枝干上覆盖的灰尘和许久的宁静。
也许你就要遇到泪流不止的风沙天,也许以后天气预报不会再有晴天,也许到最后终点是蓝天。
倦怠阴天,倦怠风雪。
这时的街道开始了忙碌,行人快步行走,车辆拥挤在路口。
我披上大衣,踏上公寓大楼的楼梯。
也只有在狂风呼啸时,我才会让鞋跟碰触上楼梯发出清脆的声响,回荡在空旷的空间,和外面猛烈的风声形成一种和谐的演奏。
外面已开始飘起白色的花瓣,若寂寞的头发,冰冷的雪花落在脸颊,化成水气的同时带走了皮肤深层的温度。和对面快速行走的路人相撞后,我开始用猛烈的步伐奔上冰冷的芭比大道。
路过几家热闹的小店,我猛地看向天空,那是一种压抑的灰色,乌云压顶。
当一个女子抬头以斜角45度仰望天空时,她并不是在寻找什么,她只是寂寞了。
突然发现,那阴郁低沉的天色像极了学校放假那天在出租车上看到的天色,同样飘着冰冷的白色雪花,同样阴沉的乌云,同样狂野的风。
想起中午申靖靖的电话,听着她开心地说着江航已经回来了。透过话筒,我仿佛感受到那时她激动的心情,一滴泪水从眼帘滑落,我用淡淡的话语祝贺她,要她好好珍惜,但心底的沉重却压的我喘不过气来。
她爱的人回来了,但我爱的人又在哪?
沉闷在心里发芽,沿着深色的血管游走身体各处,瞬间绽放,瞬间枯萎。
感受到衣兜里的双手微微颤抖,我在一家Kitty店的透明玻璃窗前坐下,将头埋进双臂,任由泪水从脸上滑落,一颗颗坠入无底深渊。
抬头时,才发现天色已全然黑色,人潮涌动,几张陌生的面孔向我看来,而后默然地走开,不再回头。
想起那天原来是无雨无风,当你抬头看着天说你想飞,晴朗天气突然刮龙卷风。一刹那全世界都在改变,回忆起我们俩快乐的从前,像一场梦。
我的爱你是片云,不要害怕,去寻找全新的自己,海阔天空无拘无束新世界。
也许你就要遇到雷雨闪电的暴风圈,也许就要遇到乌云密布灰色阴天,冻的像冰霜,北国下雪天,停下脚步想想我。
如果你是云,爱情就是风,风给你自由,云会给你痛。
蓝天藏姓名,我给你过往,忘了那些痛,就让一切归零。
倦怠风雪。
泪浸蝶羽(十二)
很久没上网了,我打开电脑,登陆BBS。
一篇文章里贴着栀子花的图片,圆润的雨水打在娇嫩的白色花瓣上,晶莹剔透。
那是一个关于栀子花的故事,两个女孩从小一起长大,后来在成长中,由于性格出现分歧,其中一个看不惯对方的手法,反目成仇。另一女孩试图缓和双方的关系,但过程十分曲折。最后这个女孩说,她希望还能回到从前,她们仍然是好朋友,在栀子花开的时候,一起俯在窗台上,数外面数也数不完的栀子花……
我在跟贴中打上了《后来》的歌词,而后关了论坛,开始听Enya的CD。
沉静的音符如流水般流淌在房内,Gao潮部分的女声和音与部分章节的哼唱,所用的手法都为音乐增添了一丝唯美,形成了温情的幻觉。我想也只有在一个人的时候,才能真正欣赏这样平静而优美的音乐。
这个空茫的城市,我们漂泊途中停留的某个角落,我们奢望一个温暖,却也知晓感情只是彼此寂寞的安慰,我们在苍茫的空城和黯淡的爱情中,无处可逃。
“叶雯,你的‘帮人追男友’计划实行的怎样了?”我拨通了叶雯的电话。
“还不错,没我想象的那么困难。告诉你,那男人真的很帅!”
“哦?你们见面了?”我端起电脑旁依旧冒着丝丝温热的奶茶。
“没,他通过QQ传了照片,在上网吗?我传给你。”
“你传吧!……呵,还真满帅的,他皮肤不错,我感觉比你都白!”看着屏幕上的照片,我笑着说。
“可不是,我也觉得他比我白。”
“他叫什么?”
“靳文。”
“他知道你是文静的朋友吗?”
“现在还不知道,我没跟他说,也没给他照片,我想等追到了再把文静的照片传给他。”
“哼哼,我怕到时候你对他有兴趣了,把他追成自己的男友。”
“嘻嘻,应该不会吧?”
“应该?我看有危险!——对了,江航已经回来了。”
“靖靖说的吧?她也告诉我了,电话里她整个人兴奋得过头,听的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真受不了她!”
“哈!没办法,谁叫人家的亲亲老公回来了?”我学着申靖靖的说话方式,“人家兴奋也是应该的!”
“哼哼,回来又怎样?未来的事可不好说,谁知道哪天一句话说不对两人吵个天翻地覆,然后就分手了。现在什么都没准!”
“你少咒她!”
“我可没功夫咒她。对了,听说应言要出国留学了,是不是真的?”
“嗯……是啊!”我把双腿放在桌上,有些无精打采。
“切!现在怎么都往外跑?许样也要走了——他们倒离的挺近,一个英国一个法国,都是欧洲!知道我听谁说的吗?”
“谁?”我漫不经心地问,反正肯定不是应言。
“采儿。”她神秘地说。
我一愣,很是吃惊。
“其实也不是她说的,”她解释道,“前阵子逛街碰巧遇到她才知道的。当时她哭的跟个弃妇似的,看着就让人讨厌!”
我笑,想起前几天在“菲飞”遇见采儿的情形。
“对了,后天下午有空吗?”
“有事吗?”
“许样想在走前和我们聚聚。”
“都谁去?”
“我,你,诗絮,周翔,徐杭,应言……嗯,就这些人吧?我也不太清楚。四点在他家里集合。”
“好,你来找我,我们一起去。”
“OK,没问题。——哇,靳文上来了,不聊了,后天见!”
“拜拜!”
望着QQ上闪烁的几个头像,我关了QQ,关了CD机,关了灯,让黑色弥漫进书房,在无声的瞬间,我听到了支离破碎的声音,在城市深处响着。
拉开窗帘,街道上鹅黄的灯光顺着光洁的玻璃照进屋内,微弱的光线内敛地闪烁在黑暗中。双手抚上冰冷的玻璃窗,冷气透过手掌延伸进血管,水珠沿着掌纹从玻璃上滑落,形成一条小小的水纹,划进漆黑的深渊。
无意间,我看到路灯下的人,鹅黄|色的灯光打在他脸上,将他高大伟岸的影子投影进冰冷的瓷砖地板上。一阵风拂过,火红的长发桀骜地飘荡在空中,他就像在阴暗中畸形生长的荆棘,沦落进城市漆黑的夜色里。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到底站了多久,我想关灯前他的眼睛一定呈斜角六十度看向我的窗户。但当黑暗笼罩进整个房间时,他眼中的希望也一点点破灭,高昂的头慢慢垂下……
突然,他转身向嘈杂的大道走去,缓慢的步伐在黯淡路灯的映衬下很是失落,或许他的心也随着沉重的步伐坠落了。
这样也好,不是吗?
看着他的背影溶进忙碌的大道,我嘴角露出一抹笑容,伸手拉上窗帘。
有些人得不到他想要的依靠,因为他注定是一个流离漂泊的灵魂。一些人可以选择遗忘,一些人却在坚持中消亡。
银色的翅膀被黑色笼罩,我沿着光明和黑暗的交界线缓慢地行走,伸展的洁白翅膀在黑色地侵蚀下破碎,一片片随风飘零。晶莹的光点在黑暗飘动,像火光,也像萤火。
黎明的光线一点点射进黑暗中,看着残缺不全的身体,一滴滴水珠坠入黑白间的边缘。
黎明前的黑暗,我被吞噬。
深夜,我坐在地板上看安妮宝贝的《末世爱情》,一种凄凉袭面而来。
世界的末日,她再次听到他的声音,她转过身去,发现后面空无一人……她在苍凉的路途中流浪了一千年,追寻着他隐约的诺言……
我突然看到应言的样子,在一片漆黑中,他的脸泛着白色的光芒,如同雪后的夜晚,我伸手想拦住他,但他仿若影子般忽隐忽现,我大声喊着,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
我猛地从梦中清醒,头痛欲裂,而后发现自己浑身是汗,冰冷的汗水将头发紧贴在脖子上,我看着昏暗的卧室,听着楼下偶尔传出的喧哗和钟表在墙上不紧不慢地走着。
原来,只是一场梦。
灿烂的阳光被白色的窗帘阻隔在窗外,昏暗的卧室很是静寂,走到窗前拉开窗帘,午后的冬日阳光很是温柔。将手指挡在眼前,透过指间的缝隙看着窗外的天空,每每这个时刻,我的眼里就会有温暖的眼泪。
走进客厅,望着寂静的空间,想起了父母去参加一个上午聚会,我洗了头发,让整个房间充满着洗发水的香味。穿着宽大的白色棉布衬衣,我坐在沙发上看电影《太空战士》:
2065年的地球上,人类正被毁灭和混乱包围,城市荒芜,人口剧减,所剩无几的地球人须想尽各种办法才能勉强生存。这时,离开自己所爱的人就意味着赤祼祼地面对死亡,人们开始思考生命和爱究竟是什么,思考怎样解说“精神”的哲学意义……
“铃……”,一阵门铃声响起时,依偎在墙上的钟静静地将指间指向两点的刻度,我愣愣地看着大门,想着这时候谁回来,好像……我并没约什么人。
门铃依旧不紧不慢地响着,皱皱鼻子,我打开门。
“怎么这么慢?我还以为你不在家呢!”叶雯提着一大堆东西走进来,边拖鞋边说,“差点就打你手机了。”
“我刚刚在睡觉,所以……”我关上门,突然记起今天下午和叶雯约好去许样家。MyGod,我居然把这事给忘了!
“有喝的吗?我渴死了。”将背包扔向沙发,叶雯扭头问我。
“冰箱里有果汁。”指指厨房,看着她跑了进去,我窝进沙发,扭头又看了看漫步的钟表,才两点。不是约好四点到的吗?她怎么这么早?
“逛街了?”我看着沙发上的大包小包。
“嗯!”她边喝果汁边走了出来,“一早就被文静叫了出去,一直逛到现在。”
“你们真有精神。”我懒散地趴上沙发。
“你怎么了?”察觉到我的不对劲,她在我身边坐下,“感冒了?”
“有点,”我咳嗽了一声,“没什么大事。”
“吃药了吗?”
“走前再吃。”将头发拢了拢,看着她捡起茶几上的几盘影碟,“你的‘网恋’进行的怎样?”我问。
“什么‘我的网恋’?我是帮别人!”她瘪瘪嘴放下影碟,“还好吧!感觉快了。”
有些意外,我扬眉,
“抢到手了?”
“还没,不过应该用不了多久。我发现他也没文静说的那么爱他的现任女友。”
“呵呵,那你继续努力了!”
“你呢?应言马上要走了,你怎么想的?”她抬头看着我。
“我能怎样?”我看向她,嘴角咧出一抹无奈的弧度,“而且我们现在已没什么关系了……”
“少来了!是人都能看出你们还是爱着彼此,别告诉我你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有感觉又能怎样?他都要走了,难道要我挽留他吗?你也说过,未来的事谁都说不准。他一走就是几年,这几年的变数有多大?你要我就这样等他?”
“为什么不可以?他是怎样的人你还不了解?如果他对你没感觉,他定会告诉你,不会让你把时间浪费在他身上。即使他出国,你们依旧有机会。”
“呵,”我笑着摇摇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叶雯盯着我,显然对我的话很不满意,但她没再说什么,只是摇头。
其实我明白她的意思,我也想和应言在一起,但一想到诗絮和王文宁,我就退缩了。难道王文宁不爱诗絮吗?但现在呢?
爱情的伤一次就够了,太多,会让人崩溃。
我不敢争,也不敢向前,如果真的没有未来,我宁愿就这样放手,至少,我曾拥有过一些美好。
其实,每个人都是孤独的,你只是你,不会因为什么而改变这个事实。
生命本身就是一个旅行,在这个旅行中上演着各式的悲欢离合,这并不紧要。无论是谁,都只能陪伴你而已,或许会分开,或许永不分开。我们只要知道,这段路程是谁正陪伴你走着,知道出现在生命中的人是谁,必将有一天离开你的人是谁。
相爱是一种习题,在自由和亲密中游移。
出租车停在许样的公寓楼下,下了车,正巧诗絮从对面走过来,于是我们三人一起走进去。
看到开门的人时,我一愣,有些不知所措。
“嗨!三位美女好!”谈彦君嘴角露出笑意,盯着我的双眼却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嗨!”叶雯笑笑,扭头看到我的苦瓜脸,随即拍拍谈彦君的肩,“真意外!我不知道你也会来……”
“你们慢聊!”诗絮拉着我走进去,让梦雯对付谈彦君。
“呵!终于来了!我正纳闷你们怎么还不到呢?”许样从厨房走出来,随后跟出来的还有周翔和徐杭。
“我们怎敢不来呢?”没见到应言让我有些意外。
许样笑笑,在我耳边轻声道,
“应言在阳台!”然后一手指了指阳台。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眼睛瞟向阳台的方向,这时应言也看了过来,四目相对,他深邃的目光穿过我所有的揣测与暗涌,纷乱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被白色灯光照耀得炫目的木质地板在脚底闪烁着黯淡的光芒。
我们以苍茫的爱的方式来填补生活的凹洞,是的,我们都知道。
他目不转睛地看了我几秒,缓缓走进客厅,叶雯和谈彦君也走了过来,冷清的客厅瞬间热闹起来。
然后,叶雯吵闹着要去厨房帮忙,拉着诗絮走了过去,再然后,许样拽着谈彦君也走进厨房,最后,周翔和徐杭也跟了进去,客厅只剩下我和应言两个人,气氛刹那尴尬起来。
他看着我有些苍白的脸皱起眉头,
“感冒了?”
“有点……”笑容因他的手掌印上我的额头而不自然,我低头咳嗽了几声,“没什么,吃些药就好了。”
“你永远不会照顾自己。”轻拍着我的头,他在身后的沙发上坐下,伸手拉我也坐了下来。
“我已不是小孩了!”
本想说不用担心我,但嘴却倔强地说出了我不是小孩,也许在他面前,我一直是任性的那一个。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伸手点点我的鼻子,
“是啊!你已经不是小孩了。”
宠腻的话语让我觉得他是在说,那又怎样?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个不懂得照顾自己的小孩。
放心离开我,我会记得怎样过,那些依旧飞翔着,不可思议的梦;白雪被染红,西伯利亚的天空,曾经被你温暖过,我冰冷的双手,双手。
感觉到脑中产生了逃避的念头,我想我还是学不会面对,一味的逃避,最后,让两个人的心都破碎。
于是,我轻轻握住他的手,柔声却坚定地说,
“不要担心我,我会很好的。”
他一愣,随后笑着拍拍我的头,没再说什么。
“啪!”厨房的门开了,许样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两盘菜,谈彦君跟在他身后,脸色很是不好,这让我想起了若伊那天的话。
应言站起来,冷冷看了谈彦君一眼,转而问许样,
“要帮忙吗?”
“你俩把桌子抬出来,再搬些凳子吧!”许样邪邪地一笑,随后冲我眨眨眼,仿佛知道我们刚才在聊什么似的。
我点点头,将桌子抬出来后又穿梭在各个房间搬齐凳子,看着他们将菜一盘盘端出来,看着他们一个个从厨房走出来。
这顿饭吃的并不开心,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的。
坐在应言和诗絮中间的我,明显感觉到对面谈彦君投来得愤怒的眼神,我并不明白谈彦君为什么要用那样冷凛、满是敌意的眼神看着我们,即使他真如若伊说的那样喜欢我,但我并不喜欢他。
“还好你小子实像,知道在走前请我们一顿,否则我一定不会放过你!”徐杭笑着用酒杯碰上许样放在桌上的酒杯,而后又看向应言,“还有你……”
突然,谈彦君站起身,打断了徐杭的话,
“我该庆贺你出国留学,很多人想去都没这个机会。”他看向应言的眼神充满敌意,语气里也夹杂着挑绊的味道。
应言看了他一眼,极度慵懒的眼神里带着危险,他站起身,嘴角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谢谢!”说完,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当我看到谈彦君的眼神逐渐转为阴冷时,我突兀地拽住应言的胳膊。
客厅突然静了下来,这下真的不妙了!
正在我不知所措时,许样突然说道,
“喂!这么多的菜,你们今天一定要敞开肚皮哦。我不喜欢剩菜,所以一个都不许剩。”
叶雯将坐在她身边的谈彦君拽回椅上,边猛往他盘中夹菜边说,
“听说你很能吃,你要加油哦!”不一会谈彦君的盘子就被她装得满满的。
“哈哈。”大家都笑起来,气氛也缓和了不少。
应言拍拍我拽着他的手坐下来,柔声对我说,
“没事的。放心!”
我看着他,在他淡淡的笑容中,我仿佛看到了一片清澈见底的深蓝色,漂泊在这片蓝色中,我想,已没有什么比这样的颜色更让我安心。
扭头,我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透明的玻璃窗外已经飘起白色的雪花,晶莹的花瓣在风中眉飞色舞,一片片在昏暗的光线下凋零。这样的画面让我想起了黑色天空下的流星,昏暗光线下的风花雪月,在第一束阳光下化为乌有。
云淡,风清。
晚上十点,冷清的街道,停留着许多出租车,光秃的枝干寂寞地伸展进苍白的路灯中。乘坐的出租车在夜色中奔驰着,很快就行驶到公寓楼下。推开车门,抬头看着二十层笼罩在一片漆黑里,我扭头对我身边的男子说,
“上去坐会吧!”说话间,我依稀看到一个人影在公寓边晃了一下,然后不见了。
他点点头,跟在我身后走进电梯。
打开客厅的灯,脱掉大衣,我倒了两杯水,扭头看到他在看茶几上的书,我笑笑,
“我想你并不喜欢看。”
那是安妮宝贝的《下坠》,对于学习国际贸易的他来说,的确不适合。
他笑笑,将书放回茶几,
“你喜欢?”
“说不上喜欢,但却又想看,”我想了想,接着说,“或许在这个空茫茫的世界,我们都需要通过残忍的文字来寻求解脱。生命本身就是一场幻觉,而死亡是他唯一的结局。”
他嗯了一声,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没想过还会再这样两人单独在一起,我以为在他出国前我们不会见面,我无法面对即将来临的分别。我以为我会在他面前落泪,但我没有落下一滴眼泪,没有噙着一丝湿润。
物是人非,时光再次如潮水退却。
已看透了,看透了所谓的风花雪月,看透了华丽的诺言,看透了泯灭的誓言。让我漫无目的闪亮,粉饰这宇宙橱窗,让跌荡如流沙的映像,漆黑中擦亮檀香。
若我们的畅聚值得高兴,连别离亦能活得丰盛,来磨擦,来燃烧,来焚毁我的生命。
时间在沉静中流淌着,我开始恐惧,恐惧自己会在寂静中腐烂,一点一点地,从根部开始,颓废潮湿地腐烂。我打开CD机,是梁静茹的《燕尾蝶》:
兴高采烈的破蛹,华丽新生的冲动,寻找灿烂天地美梦;
主宰爱情的是谁,奋不顾身的扑火,就算轮回只为衬托。
你笑,你哭,你的动作,都是我的圣经,珍惜的背颂;
我喜,我悲,我的生活,为你放弃自由,要为你左右……
他凝视着我,几秒后,说,
“我的签证已经下来了。”
我一震,猛地看向他,
“你……什么时候走?”
“月底吧!或许更早。”
心里凉凉的,但我依旧在嘴角绽放出一抹笑容,
“很好啊!毕竟机会难得,你要好好把握……”
“你变了。”他说。
“人都会变的,发生了那么多事,我早就不是以前的我了。没有一成不变的事物,我也一样。”
“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我打断他的话,“很多事情你也不想的,但他还是发生了。或许他本来就存在,只是以前我们都没有察觉罢了。不过,我也很感谢这些突发事件,否则,我不会坚强起来。”坦然说出这些话,我发现自己真的变了。
他们总说,每个故事都有结局,其实,故事根本没有结局,只要你依旧存在,故事就一直在继续。
很多境遇都像是梦中注定,从拥有生命开始,我们就被动地接收命运的安排。开始的时候,总是被动的,直到有一天,我们学会了主动,主动去寻找旅途的伙伴,主动在离别时放手。
执子之手是残忍,之后便是放手……
是的,谁不是谁的过客?重要的是过程,是曾经拥有。
飞越一阵痛楚的转变,懂得了一些无奈和释怀,无声的雨下在我的心中,我被淋湿,放晴的那天我飞越一滴苦涩的眼泪,看见美丽的彩虹,明白悲伤过后总会有快乐的明天。
他看着我,突然笑起来,随手从茶几里抽出纸笔。笔在他的运用下熟练地飞舞在白纸上,不一会,一个女孩的脸庞慢慢浮现出来,长长的头发随风飘动,水意盈盈的眼睛里充满着希望,一只蝴蝶在她飘逸的长发上飞舞,而另一只则停在她肩上。
他放下笔,抬头看向我,我想我眼中一定露出了孩子般的迷茫。
沉寂了几秒,他操着低沉而略带磁性的声音说,
“我记得你很喜欢‘蝴蝶飞不过沧海’的诗句,也很喜欢蝴蝶。这幅画送给你,当你可以熟练画出她时,我会出现在你面前。”他将画递给我。
情要多深?为何小小的蝴蝶飞不过沧海?我只是一只蝴蝶,怎敢和命运抗争?爱总是信誓旦旦,情常说沧海桑田,蝴蝶飞不过沧海,这又如何不是真?蝴蝶再美,它也只是一只蝴蝶,蝴蝶飞不过沧海,我又怎能把誓言当真?
一只喜欢上沧海的蝴蝶,一只飞不过沧海的蝴蝶,在纯情的梦幻中,心碎地坚持和等待。
呆呆接过画,看着栩栩如生的蝴蝶,看着他眼中的疼惜和坚定,我终于落泪了。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一颗颗坠落进空气中。
已经忘了什么是哭泣的我,终于又找回了那种感觉。
他轻轻抹去我脸上的泪,
“好好照顾自己。”
我点点头,看着他站起身,看着他穿上鞋打开门,我静静跟在他身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走出去,转身眼光深沉地看着我,坚定地说,
“等我。”而后轻声关上门。
贴在冰冷的门上听着脚步声在走廊响着,由近而远,然后,没有一点声音。
低头看着怀里的画,感觉到眼中湿润中的暖意,我才发现其实我并没想象中的坚强,但那又怎样?我有我的蝴蝶,我还有他。
我是一只想飞过沧海的白色蝴蝶,震动着单薄的银色羽翼穿梭在狂野的沧海上空,努力在咆哮的海风中寻找着飞行的路线。当我的羽翼快要被狂野的风暴撕裂时,一只手掌托住了我渐渐坠落的身体,在那一瞬间,一滴泪水从眼睑滑落,拂过银色的羽翼,落入那温暖的掌心……
夏天早已走远,外面的世界却依旧葱郁,樱花飞舞,蝴蝶翩然,那是因为你深邃的眼睛、迷人的声音和我们之间的约定。
你是火,你是风,你是织网的恶魔,破碎的燕尾蝶,还作最後的美梦;你是火,你是风,你是天使的诱惑,让我作燕尾蝶,拥抱最後的美梦,让我短暂快乐,很感动!
泪浸蝶羽(十三)
人生总有许多的意外,握在手里的风筝也会突然断了线。
薄薄的云,让天空始终蒙着一层灰。她依然习惯向左走,他依然习惯向右走。
空气中弥漫着青草的香味,春天来了。走在人群中,格外思念那段甜蜜却短促的相逢。
如此靠近,却又如此遥远。
……
看完几米的漫画《向左走向右走》,我陷入漫画情节中,而后开始恐惧,害怕我也会在人群中和我的他擦身而过,默然地消失在街道,身后的巷子吹起黑色的风,将缘分吹得很远很远。
如果我真的失去了他,我想,我不会再爱别人。
若有那么一天,我在醒来后发现自己已一贫如洗,不再拥有任何的美好,我会让魂魄直接去敲天堂的门,让躯体坠入万丈深渊。
于是,我做了一个梦,梦见银色的蝴蝶在漆黑的上空飞舞,闪烁着耀眼的光芒飞入遥远的天鹅湖畔,而脱离了身躯的灵魂,会随着晶莹的亮点远去,任由腐朽的躯体从高空坠落,穿过苍茫的云层,落入万劫不复的谷底。
错过了,一个奇迹,或者我的梦……
我开始狂热地迷恋几米的漫画,《地下铁》、《听几米唱歌》……
我遇到猫在潜水,却没遇到你。我遇到狗在攀岩,却没遇到你。
我遇到夏天飘雪,却没遇到你。我遇到冬天刮台风,却没遇到你。
我遇到的猪都在结网了,却还是没有没遇到你。我遇到所有的不平凡,却一直遇不到平凡的你。
中午起来,我拉开窗帘,看着晴朗的天空发呆,然后将柠檬挤压成汁。
我给若伊打个电话,告诉了她前几天的聚会,很可惜她没去。
若伊边吃着零食边说,那天我有事,就没去。
我说,知道吗?应言给了我一幅画,还说只要我能熟练地画出它,他就会回来。
若伊说,很好啊!你要好好练习,他会回到你身边的。
我说,是啊!这样真的很好。然后,挂了电话。
穿上松软的白色毛衣、黑色迷你裙,套上红色休闲大衣,哼着《地下铁》音乐剧中的调调“在空荡的广场,在空荡的海洋,我学会了最后的飞翔,最后在消失的梦想……”走出公寓。
我轻盈地踏上芭比大道的繁华地段,天色渐渐暗下来,灯火燃亮整个城市。颈上雕花镂空藏饰在光线的照耀下,散发着青藏高原独特的光芒,清爽的风从发梢拂过,几缕头发在空中飞舞。
大道上弥漫着香水的高贵奢靡,我穿梭在人群中,享受着迎面扑来的高品味香水风。
停在十字路口,我跃上马路的栏杆,居高临下地看着来往的车辆和人群,发白的路灯孤寂地站在路两旁,无止境地亮着。
路对面茶吧的人进进出出,看来生意很好,可惜我对茶并不感兴趣,复古的音乐从里面飘出来,有种日本武士道的韵味。
就在我准备跨下栏杆时,茶吧的门被人从里面推开,诗絮和绍凡从里面走出来。看着他们手拉手亲密的样子,我十分惊讶,没想到他们这么快!
在一根电线杆后站定,我拨通了诗絮的手机。
“喂!哪位?”
“是我,艾洁,你在逛街吗?”
“对啊!”诗絮愉悦的声音在耳边响着,“你呢?”
“一样了,不过我没你命好,我一个人闲逛,你是两个人。”
诗絮显然一惊,
“你……”
“哼哼,不用瞒我啦!我都看见了,你和绍凡刚从茶吧出来,还手拉手……”
“你在哪?”诗絮在马路对面左右乱看。
“不告诉你!”我坏坏一笑,“不打扰你约会了,挂了。”
将手机塞进兜里,我拍拍大衣一角的尘土,隐进来往的人群中。走了几步回头向马路对面看去,诗絮仍四处寻找着,看看身边拥挤的人群,我笑笑,好心情地向“菲飞”走去。
一个故事的结束,代表着一个故事的开始,命运把你推上一条路,却不让你看到路的尽头是什么,它把生命变成一种命运,把记忆变成一种行为,把失望变成另一种特色的起点。
我们的影子散落在祈祷中,不会无休止地生长,但是命运缝合却能包裹整个大地。
风从身边掠过,吹起地上的尘土在空中旋转,仿佛在诉说,它已经没有气力在空中飞翔了,只想休息。
我抬头看向它,说,你可以快速撞向对面的高楼大厦,它们可以阻挡你的路程,停止你飞翔的步伐。
它说你的话语带着太多腥红的颜色,你还是不要理我了。
远处,“菲飞”两个字在昏暗的天色下耀眼的闪烁着,像极了夜色中的萤火。我走进去,在窗边坐下,突然想起曾有个朋友说过:
你冷漠时,就像是冰封了一切,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逃脱。
我已记不起那人的容貌,只是依稀能感觉到那钝重的沉闷的声音。
突然想品尝冰冷的味道,我点了杯百合安娜冰咖啡,透过褐色的玻璃窗看外面忙碌的车水马龙。
王菲的歌依旧飘荡在咖啡屋里,混合着咖啡香浓的味道,让人刹那宁静。但,我却在宁静中察觉到了寂寞,它像蔓延的冰冷的湖水,而我是那条无法呼吸的鱼。
故事从一双玻璃鞋开始,最初灰姑娘还没有回忆……
手机响起音乐,我掏出,是个陌生的号码,顿了下,我把手机放在耳边,并不说话。
对方沉默了几秒,说,
“我是谈彦君,我为那天的事感到抱歉,但我无法阻止自己的行为,我想我是真的喜欢你,但我看得出你喜欢的是他,不过我可以等,不管多久,我都可以等。”
然后一阵“嘟……”声,他挂了电话。
有些惊讶,不是因为他说喜欢我,而是他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难道是许样说的?
望着窗外一张张冷漠的面孔,我猜想着有多少是带着伪装的,他们在社会里打滚,为了生存,为了生活,不得不变得冷漠,坚强,用一张张面具遮盖住原本纯洁的面孔。当时间在你强我弱的争夺中流逝,单纯的面孔遭受了千疮百孔的磨难,虚伪的面具再也无法摘下来。
我并不为他们用难以察觉的面具遮盖了原本的自己难过,只是为那些或者必须费力让肉眼穿透面具看到重创中的真实魂魄而痛惜。
忍耐,改变,而后麻痹。
当漆黑的夜幕爬满整个城市时,街道上的人流逐渐减慢了脚步,赶路变成游荡,车水马龙也在夜色的笼罩中变化了行驶的速度。
我走出咖啡屋,看着一家家不同特色的小店,射灯照射在精装的商品上,营造出一种诡异却艳丽的氛围,吸引了更多的人。
一株妖艳的蓝色妖姬依偎在一小店的漆黑磨沙墙纸上,幽蓝的颜色勾人魂魄,让人不由自主地看着它,苟延残喘着。不过,它的美丽只限于玫瑰中,若和罂粟比,它根本抬不起头来,因此,它该庆幸罂粟是毒物,永远无法同它相提并论。
我喜欢罂粟,喜欢的超过了任何的植物,但我知道,我不可能拥有一束娇艳的罂粟,因此,我只能幻想,幻想它美丽的容颜,幻想它绽放时的耀眼妖娆。
随着轰鸣声,一架客机从夜幕中滑过,看不清它的躯干,却能听见飞翔的声音。
活下去究竟是为自己,还是追逐一种预料中的惊喜?信仰你,让我看清自己,不需要被允许也可以很肯定。我不是远行,不是逃避,毁灭是为了牢记回忆永恒的华丽,你要照顾自己,不要忘记那些灿烂过的痕迹。
一群人在前面走着,尖锐的嗓门和疯狂的辩论吵醒了沉睡的街道,也摇醒昏昏欲睡的街灯。
突然,一个金属物从前排坠落,伴随着轻微的声音,滚动着滑到我脚边。
我弯腰捡起,是一个项坠,我边准备叫前排的人边打开项坠,一张很小的照片镶在里面,熟悉的面庞和飘扬的长发……
那……那是我!
我一愣,想不起什么时候照过这张相,那件衣服好像是去年的。
我抬头看着前面的人的背影,火红的长发随风舞动,健壮的背影里有着颓废和沧桑的阴影,是彭诚。
看了看手里的项坠,我心情混乱。
我们在不该相遇的时候相遇,我们同样背负着自己的命运,随波逐流,我们可能聚集在某地,重叠,而后离别,最终遗忘彼此。我心上没有你的印记,我的影子也该从你脑海中消失。
我不会回头,你也不能留恋,我们奔赴在自己的人生轨道上,永不停歇。
我将项坠塞进包里,停下脚步看着他们渐渐走远,看着火红的身影印在冰冷的瓷砖地板上,那些淡淡的颜色在他的影中黯然脱落,逐渐消失不见。
然后,我转身向反方向走去。
走了几步,我掏出项坠,抽出照片撕得粉碎,将空空的项坠使劲投向车来车往的马路,随着清脆的声响,项坠被积压成大小不等的碎块,然后在来回的车辆中粉身,碎骨。
回家后,突然闪电交加,雷声轰鸣,一场暴雨倾泄而下,我却意外睡得安稳,悠扬的旋律一直荡漾在身边,如同一只即将展翅飞舞的蝴蝶。
周四的傍晚,我来到书店,在一堆有着华丽封面的书丛中挑出《钢轨上的爱情》:
两个人仿佛并行的两条钢轨,永远也没有重合的机缘……
付款后走到门口,突然发现若伊正抱着几本书去了收款台,于是,我就站在门口等着。
“艾洁!怎么是你?”若伊向门口走来,抬头看到我,很是吃惊。
“等你半天了。”我推开玻璃门,“怎么?又来充电了?”
“是啊,多学些没坏处!你呢?买了什么书?”
“《钢轨上的爱情》,不过……”我看了看她手里抱着的书,“我看你是没时间看。”
“我可没你那么轻闲,要忙毕业还要找工作……”
“找工作?”我瞪大了双眼,“大姐,会不会太早?”
“不早了!我可不想毕业时和一大堆人争工作,然后在家里焦急地等待。”
“厉害!”我佩服地竖起大拇指。对于离毕业还有很大一段距离的我来说,这些都是很遥远的事。因此,我从没想过。
买了两杯珍珠奶茶,我们游荡在傍晚霓虹闪烁的大道,两旁的灯光照亮了白色的街道,冷风习习,一种悠闲弥漫于诱人的夜色中。
我爱这样的夜晚,没有寒冷的北风,游荡在街头,是一种享受。
我爱这样的气氛,给我足够的时间,用来沉默,用来想念。
穿梭在街头,任陌生的面孔擦身而过,没人会思考你为什么在街头流浪,也没人猜测你的眉头紧皱或泪水倾泄到底是为什么,你可以放任自己的情绪,不会有人来打扰你。
走过几个街道,我们踏上芭比大道的瓷砖地板,高跟鞋碰触上冰冷的地板,发出清脆的声音,有种节奏在心底响起,伴随着小店美妙的音符荡漾在冷冷的空气中。
咬着吸管,我正要说话,一个人从对面冲过来,打翻了我手里的奶茶,撞疼了我的肩膀。而后,一个巴掌狠狠打在我的脸颊,疼痛蔓延开来。
“啪!”若伊动作很快地回了对方一掌,而后推开她,吼道,“你干什么?”
采儿同我一样捂着脸颊,一手指着我说,
“你这溅人!应言早就和你分手了,你居然还厚着脸皮勾引他!”
旁边的路人看了过来,冷漠的面孔流露出看热闹的神情。
火热的脸颊传来阵阵疼痛,我沉睡在心里阴暗角落的小妖开始变幻莫测,嘴角露出诡异的笑意,我语气冷淡地说,
“我是溅!怎样?有本事你就让他喜欢你、心甘情愿和你在一起啊?”
“你……”她先是一愣,而后脸色惨白,张着嘴准备说什么,却被若伊一把抓住。
“有我在,你休想动艾洁一根寒毛。”若伊狠狠甩开她,语气冷厉地说,“有本事找应言去,自己没能力就别追别人的男友。怎么?现在难看了就准备向泼妇看齐?”
然后她拉过采儿身边的女子,眼光冷凛,
“拉走她!和这种人在街上吵闹我还怕丢我的人!想我若伊居然会认识这种人,真TMD丢人!”
似乎很怕若伊,那女子的眼神开始变得恐惧,身体也在微微抖动,她点点头拉着依旧乱喊叫的采儿慌忙跑开了。
若伊扭头看看我,伸手拿开我捂着脸的手,关心地问,
“还好吧?”
“没事!”我露出一抹笑容,虽然脸颊泛着火辣般的疼痛。突然想到刚刚说的话,我八成是疯了!
“走吧!”若伊拍拍我的肩,说道,“也不知道采儿发的什么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