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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五 没有留恋的时光(三)

之后的一年,周俊仔细地研习了夏国以及周边国家的境况,并对朝中的官员和皇室所有人的行为做派细致地分析,选出了必须除去的,也选出了可以合作的。

沈宁儿越看越心惊,本来她觉得不可能的事情,在周俊的一番策划下,步骤俱全,已经有了雏形。

“可是……为什么我那呆子继兄会在上面?他是可以用的人?你确定?”

“他很聪明,如果可以为我所用,可以省我许多力气。”

沈宁儿哧道:“他不过是一个死读书的书呆子罢了!”

周俊轻笑,“书呆子?书呆子可不会时常尾随了你,在隔壁房间偷听。”

沈宁儿大惊乍起,立刻就想往隔壁去,周俊拉住了她的手,说道:“今日他并未跟来。”

“你、你怎么早不说?”

“因为他喜欢你,他知道你在我谋划的事情里,他就会帮忙。”

沈宁儿红了脸,怒道:“你少胡说,他是我继兄,讨厌我的很,平日里都不与我讲话的。倒是你,你不是没感情的吗?怎么现在也学会闲话情爱了?”

“因为事业我已谋划出了雏形,感情也该成就一番了。”

沈宁儿顿时有几分紧张,面上却装作不在意地问道:“你有喜欢的人了?”

“喜欢此刻还谈不上,不过是有些兴趣。”

沈宁儿的脑子已经转了几转,觉得除了她,周俊应该没有见过任何别的女人。而且周俊从不觉得她厌烦无趣,或许……不,她肯定就是这个让他有些兴趣的人!

不自觉地扬起了笑脸,沈宁儿娇俏地笑道:“那你可要好好努力噢!”

周俊嘴角轻扬,独有一番让人倾慕的气度。“听说你们成立了个仲梦组?”

沈宁儿闻言,立刻兴奋起来,笑容都是少有的神采飞扬,“是呀,千禧西街的木楼已经改名挂上了仲梦楼的牌匾,婉瑶亲自布置的,里面舒适自在极了!”

“难得你们都听她的……”

“其实也没有什么听从谁啦,只是婉瑶鬼主意最多,又最可靠,平日里我们一起玩乐不显,可若是出了事,还是婉瑶处理的。别看她聪明,却是个实心实意的人,我虽然和秋红最交好,可我真觉得和婉瑶才是过命的交情。她是那种你只要对她付出真心,她就会还你一辈子情意的人……”

渐渐的,周俊和周斯一起出门的次数多了,沈宁儿时常会在各种聚会上碰见他,她以为周俊是为了帝位,所以才接近这些公子们,从未多想。

一直到两年后的一天,周俊突然对她说:“我喜欢张婉瑶。”

沈宁儿怔了半晌,以为他在说笑,还径自笑道:“怎么可能?你和她连一句话都没说过,你知道她什么?就说喜欢她……”

沈宁儿停住了话头,呆住了,她似乎才回想起来这两年她和他说的最多的是仲梦组和张婉瑶。而且她才意识到,每次聊起张婉瑶,周俊都会有回话,而说起别的,周俊就一副无趣的模样,所以她下意识地总是在说张婉瑶的事。

是,周俊并未和张婉瑶说过一句话,可是他几乎知道张婉瑶的一切,因为是她说的!

“你……你总是和周斯一起出去,总是出现在有仲梦组的聚会里,是为了……”

“是为了见见她。”周俊轻浅地一笑,“她很有趣,也很让人心动。”

沈宁儿咬着嘴­唇­,强撑着说道:“我看你是假装过头了,还以为自己真有了感情!”

“不,这一次不是假装。每每书上写到怦然心动,我总觉得不解。后来总是喜欢听你说起婉瑶的事情,就会特别想见见她,见到她之后,便发觉自己移不开目光,会随着她笑,会替她苦恼,直到现在每每心心念念的都是她,我便知道我喜欢她了。”

“她那么普通……”

“我从未见过像她一样有趣的人,想到她的时候,我会真的笑起来。”

沈宁儿觉得好似失了力气,却咬着牙不肯放弃,“你不是要谋帝位吗?”

“你说的,事业和感情,事业我以筹划好,所以我也想开始我的感情了。”周俊转头看向她,微微一笑,“谢谢你,宁儿,如今我活得很有乐趣。”

沈宁儿跌坐在木椅上,似哭似笑,她中意了几年的男人却说他爱上了她最好的朋友……她嫉恨,痛苦,却又觉得无助极了。

“宁儿,你履行了你的承诺让我寻到了活着的乐趣,我也会履行我的诺言,帮你杀了周斯。”

沈宁儿轻笑,周斯?她早已不在乎周斯如何了,周斯死与不死和她有什么关系?

周俊没有理会失魂落魄的沈宁儿,脚步轻快地回了丞相府。

周斯也早早地回来了,见到周俊等在他房间里,有些惊讶,“阿俊,怎么了?”

“我要搬回偏院去。”

周斯顿时冷了脸,喝声道:“我不许!”

周温润一笑,淡淡道:“若是我告诉父亲和大夫人大哥对我平日所做的事情,我甚至可以直接搬离丞相府。”

“你为什么突然要求搬走?”周斯怒道,“之前无论我对你做什么,你都不在乎的,为何现在突然在乎了?”

“因为之前我没有心,不懂爱,所以不在乎一切。如今我有了在乎的人,所以我介意大哥对我的作为。”

“你在乎的人?是谁?那个沈宁儿那个死丫头?”周斯歇斯底里地喊道,“我早知道你和她暗中来往!你若是被她迷惑了去,我保证她活不过明天!”

“大哥随意,她于我也已经没了意义。”

周俊转身出门,周斯怒气冲天地抓住了他的胳膊,厉声喊道:“阿俊!”

周俊回身,淡淡一笑,明明是那么温润的神情,却让周斯觉得很是压迫。

“阿俊,你变了。”周斯松了手,喃喃道。

“嗯。”

“我以前多希望你能懂得情爱,多希望你能回应我……只是我从未想过,你的回应会是如此。”周斯恨声道,“你最好把你的心思藏得好一些,若是我知道了你心仪于谁,那个人就必须死!”

周俊似是毫不在意,让郑戈随意收拾了一下,就搬回了原本属于自己的偏院。

得到了消息的周知立刻前去探望,周俊见到他,轻声问道:“知儿的脸可好了?”

周知点了点头,兴奋地说道:“多亏了郑戈找的药,现在脸上一点儿疤痕都看不到了!不过我按照哥哥的吩咐,一直带着面罩,谁也不知道我的脸好了。”

“唔,极好……”周俊略点了点头,“武艺练得如何了?”

“郑戈夸我进步神速,要不,我给哥哥耍套拳?”周知跃跃欲试。

“不用了。”周俊摆手道,“继续练武,以后我自有事情交代你做。”

“哥哥尽管放心,知儿绝不辜负哥哥的期望。”

当天晚上,周俊亲自做了­肉­粥送给周斯,说是作为致歉用的。周斯缓和了怒意,笑着全都吃了下去。

“阿俊,我知道你不太能接受我的感情,可这世上除了我,谁也别再想能与我争夺你!”

周俊浅浅一笑,并未反驳。

“阿俊……”周斯伸手去抱他,却被周俊躲了去。

“听说明日要去镜湖游船?”周俊状似不经意地询问。

周斯以为他故意岔开话题,心中不悦,却不再发怒,应了话道:“是啊,太子和二公主又觉得无趣了。”

“这几日秋高气爽,明日定是个游湖的好天气。”周俊笑的眼中都有暖意,竟让一旁的周斯看呆了。

“我随大哥一起去,可否?”

周斯略点了点头,轻咳掩饰自己刚刚的愣神,应道:“我自是乐意你随我出去的。”

第二日果然天朗气清云淡风疏,镜湖正是最好的景致。周俊让郑戈支开了周斯,第一次主动坐到婉瑶的身边,和百无聊赖趴在栏杆上的婉瑶说了斟酌了许久的第一句话。

如同周俊无数次想象的那般,他们聊得欢畅恣意心灵相惜。他终于看到了她晶亮的眸子望着他的样子,看着她毫不掩饰的笑容,听着她甚至过于爽朗的笑声,他的生命终于在此刻变得鲜活起来!

原来心里住进一个人,便是这种感觉。

周俊甚至忘记了周斯的存在,一直聊到郑戈来叫他,都还意犹未尽。他问了她的名字,她迟疑不语,他以为自己太过唐突惹了她不悦,立刻唤了她“张三小姐”,那时她的扭曲表情他至今想起来还会轻笑。终于,她说了她的名字,她对他也动了心。

第二次的偶然相会,第三次的偶然相会,第四次周俊郑重地单独约了她。

周俊自己都觉得可笑,谋划帝位时他那般胸有成竹,却在谋划对婉瑶的感情时处处小心翼翼。他重新翻阅了无数的话本,回想着沈宁儿说过的关于婉瑶的一切事情,他算计着她的回应,算计着自己的举止言谈,他只想算计的她彻底的爱上他!

隆冬时节,周斯发了病症,只让周俊在近旁服侍。周俊也毫不推辞,伺候汤药和饭食。

除夕这一夜,周斯仍旧病躺在床上,少有的沉默。

直到子时正中,鞭炮齐鸣,周斯才扭头看向周俊,沉声道:“你喜欢张婉瑶。”

周俊没有反驳,脸上是从未有过的炫目笑容,大方地应声道:“我喜欢她。”

“今夜我已派人去杀她了。”周斯冷声道。

“我知道,郑戈已经让人拦下了。”周俊望着窗外,笑容不减,“郑戈还带了消息说婉瑶守岁的时候睡着了,竟是流了口水在衣袖上……”

“别笑了!”周斯怒喝,却连连咳嗽,“我不想再看你那刺眼的笑容!”

周俊侧头望向周斯,淡淡道:“大哥,你该死了。”

“果真……是你下的毒?”

“你还有三个月的­性­命,我陪着你走完最后一段时光,可好?”

“然后呢?”周斯赤红着眼睛,声音哀痛。

“然后,让我生命里这段没有留恋的时光尽数消失。”

又见萧彧己

不管我多么心不甘情不愿,周俊还是住了进来,只不过每次我睡的时候他都在书房,待我醒来,他也上朝走了。只要我不刻意去想,倒也和他不在的时候没什么区别。

若若倒是被郑戈打击的够呛。在若若看来阿黎离开北都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因为她觉得没了阿黎,就没人打得过她了。然而现在她才知道一直被她欺负的郑戈,居然是个武功高手,她追着郑戈打了一宿,要不是郑戈怕她累着故意让她打了几下,怕是若若连他的手指头都碰不到。

对于郑戈会武功的事情,我接受的十分平静。其实哪怕告诉我周俊是个武功高手,我都不会惊诧。

昆顾锦照常来探望,和我说了李焘离开北都的消息。随后又是给我诊脉,改方子,换新药。我觉得身体最近休养的极好了,昆顾锦却依旧小心谨慎。周俊期间碰到过几次,两个人私下里嘀咕了许久,我心里明白大约他们有事瞒着我,但是两人谁都不说,我也懒得问了。

倒是萧彧己许久不曾来过,我询问昆顾锦,他却只说萧彧己生意忙。

“半仙儿说谎可不好!”

已经是六月初,夏灵马上就要嫁入周府,萧彧己若是和往常一样,不会不来看我的。我沉不住气再次询问,昆顾锦还是老借口。

“倒也不是骗你,彧己最近真的很忙。”

“噢?那你说说他在忙些什么。”

昆顾锦抬袖笑出声来,平复了一下气息还是难掩笑意地说道:“他在忙着收拾仓库里的旧货陈货,卖给三公主当嫁妆。”

我眉头轻蹙,“他倒是瞧的准商机!”

“可不是?一件件破烂儿被他夸成古物珍品,真真赚了不少钱财呢!”

我也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我可要回去看看我的嫁妆,别是他以次充好了的。”

昆顾锦柔声道:“如今看你心情平复了许多,倒是让人宽慰极了。我虽和那三公主不甚相熟,却也知道她不好相与,待她嫁进来之后,你避开她些最好。”

“应该是她避开我些,这世上能让我毫不顾忌亲自动手杀的人,只有她了。”

昆顾锦上前握住我的手,我觉得不合规矩挣开了去。昆顾锦倒也没怎么在意我的举动,只对我说道:“或许你也注意到了,有些事我不愿说出来让你累心。可你的身子损伤极大,孩子虽保下来了,却依旧不是那么稳妥。”

我早就觉得定然是我身体有什么问题,所以他才次次问诊,对药方也­精­益求­精­。

“可我觉得身子好了许多,而且孩子胎动也很有力量。”

昆顾锦摇了摇头,说道:“孩子会动,多是药物刺激的。若是停了药,只怕……会是死胎……”

我猛地打了个冷颤,紧张的无所适从。

昆顾锦叹道:“我就是不想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所以才一直瞒着你。今日告诉你,是想让你认真地想想什么对你才是最重要的。是和三公主斗狠,还是保护自己的孩子?你自己好生选择。”

“自然我的孩子金贵。”我应声道,“只是孩子到底是什么个情况?真的那么糟糕吗?”

“我尽力医治,孩子或许会先天不足,也或许无恙。你是母亲,你能好上一分,孩子便能沾上半分的光彩。”

我认真地点了点头,道:“我不会任­性­的,你放心好了。”

昆顾锦这才露出和煦的笑容,真是炫目迷人。

我不禁托腮感叹道:“也不知哪个女子有幸能嫁给你,你除了神神叨叨这点招人烦,其他真可谓是完美了!”

昆顾锦轻笑出声,目光越发柔和,“多谢婉瑶赞誉了。”

我闲话道:“你可要记得哦,若是碰到喜欢的女孩子,你可别上来说‘你能活到七十岁,趁着还有气,咱们成亲吧’之类的话,绝对会被人甩掉的!”

昆顾锦笑弯了腰,“我平日在你眼里就是这么一副不通世事的模样吗?”

“我可是永远也忘不了你和我说煞星天命的事,若不是你还有着仑国六皇子的身份,我那日早抽你了。”

“如此看来,我真是万幸逃过一劫了。”

还有三日就是六月初六,周府也开始来往些公主府的人了。我住的偏院被严密地维护了起来,里外都是煞气十足武功高超的护卫。就连郑戈也不再跟着周俊外出了,专职守在偏楼里。守着我和他的冤家若若。

被这么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实在不是什么让人高兴的事情。周俊没有说不让我出门,我心情抑郁,便想要在府里散散步。可是我一出偏院,立刻就有人前前后后地出现,那排场真比皇上出游还万全。只是这样的大排场,看得我实在是闹心!谁也不愿意一直被这么多人盯着的!

周俊日日宿在我的房间里,虽然什么都不说,但他的行动已经证明他的意思了。他对我越发爱护,我越觉得窝火,当然,他要是不理我,怕是我更加火大。

初六一早,天气­阴­沉闷热。我一早就睡不着了,焦躁地爬起身来。侧身见周俊还在身旁睡着,我万分恼火地踹了他一脚,生生把他踹醒了。其实我原本是想把他踹下床去的,可惜力气不够,但是见他猛地惊醒,十分迷蒙无措的样子,心情还是缓解了些。

莲叶荷花小心翼翼地进来服侍,所有人都不敢抬头看我,仿佛今日的我就是个炮仗一般。而我也确实火大,周俊刚开口,还没听出他说的是什么来,我就随手抄东西把他砸了出去。

荷花服侍我穿衣,低声问道:“主子今天要穿什么颜­色­的衣裳?白­色­的?黑­色­的?红­色­的?”

我往衣柜里扫了一眼,发现里面所有粉­色­桃红­色­藕­色­的衣裳都不见了。我是被圣旨将为贵妾的人,虽然我没把圣旨当一回事,可显然荷花这丫头不想让我穿了妾穿的那些颜­色­。

“水翠­色­的那件吧!”

荷花还不死心,上前道:“主子,白­色­多高洁啊,黑­色­多稳重啊,红­色­多醒目啊……您不在考虑一下?”

我翻了个白眼,黑白都是丧­色­,红­色­则是正室才可以用的。在今天这日子用这三种颜­色­,就是给这场婚礼添堵。然而此刻的我不屑于这种小把戏,我不把自己当妾室,不在乎今天的婚礼,旁人再说什么,也与我无关。

换好衣裳,吃了早膳,我便坐在窗前和莲叶学打络子。荷花很不镇静,时不时往窗外一眼,自言自语道:“怎么还不下暴雨?”

大约是她念叨的紧了,居然真给她说住了,外面隐隐听到喜乐的时候,暴雨倾盆而下,鞭炮声都没响起来。虽然我不在意他们的婚礼如何,但是看着他们的婚礼不顺当,我还是有些幸灾乐祸的。

不多时,昆顾锦和萧彧己打着伞过来了。

我见了萧彧己,直接拿了一盘桃子砸了过去,萧彧己急忙躲开了,无奈地笑道:“你这欢迎的方式可越来越独到了。”

“哼,萧大老板久未莅临寒舍,自然要换些新法子欢迎。”我颠着盘子说道,“你赚钱赚疯了不成?就片刻时间都抽不出来看我?”

“啧,这话说的。”萧彧己选了个安全的位置坐下,“毕竟我是外男,不好时常过来看你。”

“哎呦喂,你把谁的皮披身上了?以前怎么不见你说自己是外男呢?昆顾锦还外男呢,还不是天天往这儿跑?”

昆顾锦正在抖着衣袖上的水,听见我说他是外男,身子僵住面­色­颇为古怪。

倒是萧彧己晃着扇子说道:“顾锦是来给你诊脉,照顾你的,我呢?我可是想不出什么好借口来。”

“你是和我说话唠闲篇的啊!”

“你定位倒是定的挺准。”昆顾锦摇头笑道。

萧彧己叹声道:“我是愿意来和你闲聊,可你相公十分不喜我,若不是趁着今日他事情忙,怕是我还见不到你呢!”

“周俊不让你来?”

萧彧己略点了点头,语气迷离地说道:“近期他看我不顺眼吧……”

我拍着萧彧己的肩膀道:“别搭理他,我还看他不顺眼呢!再说了,我现在认识的人还有谁?就和你熟了。他要是再不让你来,我直接搬七月楼里住着去。”

昆顾锦笑道:“那倒是方便了我,省的我来回奔波了。”

暴雨依旧倾盆,白日都­阴­如黑夜,我却觉得凉爽极了,心情也很是舒畅。萧彧己眉飞­色­舞地说起他卖了上百件破烂儿给夏灵,赚的银子都能抵得过周俊赈灾的银子了。我听了笑个不停,让他一定分我一杯羹。

到了傍晚两人才离开,而且还留了所谓的礼钱给我。萧彧己送了一盒子五颜六­色­的宝石,昆顾锦则送了一个装满珍珠的白玉碗。

我翻淘着宝石与珍珠,眉开眼笑,正径自乐和着,却发现宝石的盒子底竟有一张纸条。还以为是萧彧己写了什么赠言,笑嘻嘻地抻开来看,却见上面写着“小心身边人”。

我顿时没了笑容,匆匆烧掉了纸条,一整天的好心情也没了个无影无踪。

萧彧己特特写了字条塞进盒子里给我,让我小心身边人,定然不可能是无缘无故的动作。他或许知道了什么事情,所以特意提醒我。只是……为何不说具体的名字,而是写了“身边人”三个字?我身边的人有谁?若若,荷花,莲叶,周俊,郑戈……萧彧己不写名字,是他自己也不确定会危害我的是谁,又或是他太过小心翼翼不敢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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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周俊会不会武功的小剧场。

在知道周俊谋求帝位,郑戈会武功之后,婉瑶长叹道:“现在就是告诉我周俊会武功,我都不会吃惊了!”

若若眉头轻扬:“我试试!”

于是婉瑶和若若趴在偏楼的栏杆上,看着周俊和郑戈正在朝这边走。

婉瑶咬着苹果问:“你想怎么试?”

若若拿了一盒棋子,弹了一把出去,道:“这么试!”

棋子如暗器般飞速袭向周俊,可是郑戈反应很是迅速,几个晃身就把砸向周俊棋子都挡了下来。若若脸­色­顿时黑了,一手一把棋子地砸向了郑戈,郑戈动作更迅速,接下所有棋子之后,还朝着若若傻笑了下。若若顿时修罗化,一手一盒棋子,劈头盖脸地朝着郑戈扔了下去。

只听见一阵儿噼噼啪啪的声音,大约是棋子被打落在了地上。

婉瑶顿觉无聊,见周俊已经进了楼里,便随手扔了果核,径自往床边走去。

谁知房门一推开,听得“噗通”一声巨响,婉瑶一回头,就见周俊一个大仰趴摔在地上,脚边是她刚扔的果核。

周俊单手撑起身子,狼狈地站了起来。

婉瑶一脸扭曲地嘟囔道:“还真不会武功啊,摔得如此难看!”

太子病重

躺在床上睡不着,我脑子里翻来覆去的都是萧彧己的提醒。若那身边人指的是周俊,我心里还松快些,不管周俊如何筹谋,我还知道他心里是有我的。若指的是夏灵,我也无所谓,我和她已经是你死我活的关系,提防她是必要的。

可我怕的是那个身边人指的是若若,我相信若若,不只是因为她是武师父带来的,更因为她舍命救我。她虽不善言辞,­性­子也别扭,可她对于我来说是仅剩的可以信任的人,我真的害怕再发生什么,让若若也变成形同陌路的陌生人。

我长叹一声,费力的翻了个身,床幔却突然被拉开,吓得我短呼了一声。

“主子,怎么了?”

若若话音刚落,就听见郑戈的声音道:“没事没事,是大人进屋去了。”

“你找死!”

“呵呵……”

两人斗着斗着又没了声音,想来是跑远了。

周俊扶着床柱坐下,大约是喝多了,身子不由自主地晃荡,虽然已经沐浴过了,可那酒气还是有些呛人。

我被周俊吓了一跳,心里有些恼意,又费力地把身子翻回去,背对着他,闭上眼假装睡觉。

周俊也不言语,笨手笨脚地费了半天力气脱了靴子,然后翻身上床,从背后抱住了我。

“味儿死了,一边去!”我不悦地推他,他却抵着我的颈窝轻嗅,身子贴的越发紧了。

“婉瑶……何时才能不气我?”周俊蹭着我的脖颈,双手轻柔地抚上我的肚子。

其实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了,可是对着周俊我却怎么也回复不了原本的心情,知道自己还爱着,却再也不敢投入进去。

周俊轻声道:“没关系,我会等着你消气的,我知道你脾气大……呵……便是二公主惹你生气,你都不理她好多日子……”

“闭嘴,睡觉!”我扯了被子蒙住头,不再理会他。

第二天天没亮,我就醒了,周俊还睡得很沉,双手搂着我一直没松开。我忽然才想到昨天他和夏灵成了亲,本该是洞房花烛夜的晚上,他居然跑到我这边睡了。

侧头看着他的睡脸,除了叹息我以不知该如何了。

大约是叹息的声音大了些,周俊也醒了过来。他对我柔柔地一笑,和往日一样的满怀情意,我敛了目光,下意识地板起脸来。

莲叶和荷花笑嘻嘻地进来服侍洗漱,若若黑着眼圈站在一旁,一副快要气炸了的模样。我不自觉地观察着她们的一举一动,却窥不出半分玄机。

刚换好衣裳,外面就有吵闹的声音,不用想我也知道是谁。周俊什么都没说,继续陪着我用早膳,我也懒得理会,为了气夏灵,也不赶周俊走了。

最后吵闹的声音越来越大,似乎有人动起手来了,然周俊还是稳稳当当地坐在一旁,拿了折子翻看。

我推开了窗子,对着荷花莲叶招呼道:“拿些瓜子来,咱们嗑着瞧热闹!”

周俊轻笑,抬头看了我一眼,低头继续看折子。

我在窗边嗑了半盘子瓜子,外面还打得热闹。突然几个宫中内侍从远处匆匆跑来,见到门口围着这么多人,只得高声喊道:“太子有旨,宣周丞相觐见!”

周俊放了折子,这才出了门去。我趴在窗前看见宣旨的太监与他低语了几句,夏灵则站在他身旁,有意无意地抬头望向坐在窗旁的我。

我对若若招了招手,道:“去,拿个弹弓来!”

若若不解气地提议道:“主子,若若那里还有弓箭!”

待到弓箭和弹弓都拿了过来,周俊居然上楼来了,见我正拿了弹弓比划,忍了几分笑意说:“宫里收到奏报,说是你爹斩杀了叶家父子,还擒住了四皇子,兵乱已经快平息了。”

我嘲讽道:“不是你挑起来的吗?什么时候平息,还不是你说了算?”

“我控制不了一切。”

“是啊,所以我娘亲死了。”

话赶话地说到了李娇的死,我和周俊都陷入了沉默,谁的心情都不好。

“我进宫去了,许会回来的晚些,你好生歇着。”

周俊走了,夏灵也不再意图进来,大约是随着他一起入宫去了。

只是到了晚上周俊都没有回来,临睡前郑戈才传了消息来,说是太子那边似乎不大好,周俊留宿皇宫了。郑戈还特意交代夏灵住宫里的公主别苑,而周俊留宿的是东宫偏殿。

第二天一早,夏灵就回了府,片刻不到就遣人送了书信来。我连看都没看,直接让莲叶烧了。对夏灵的挑衅,我实在生不出半分的兴趣。

到了中午,周俊才回来,我早吃完了午饭,躺在床上发呆了。周俊又让人做了些吃食,自己在外屋用膳。

不多时管家来报,说是八皇子来了。周俊轻应一声,继续动作优雅地吃饭。管家出去没多久,又跑了回来,说六部的几位尚书大人来了。周俊点了点头,还是专心在饭食上。这次管家还没来得及走,荷花回来了,说是御史台和宗室有人来了。

我在里屋烦得够呛,怒道:“夏昇死了不成?都跑来找你作甚!”

周俊这才放下碗筷,抱歉地说道:“扰到你了?我这就出去了,你且安心睡吧。”

我窝火道:“你一回来就跑到这里来吃午饭,一刻钟不到的工夫,三拨人来请你,你故意得瑟呢吧你!”

周俊进了里屋来,安抚地说道:“进来天气炎热,你又怀着身孕,脾气多少急躁些。晚上让人给你熬些清热的荷叶粥可好?”

“周俊,你转移话题最是讨人厌了!”

“嗯?那婉瑶是想问他们为何来找我?”周俊在床边坐下,浅笑着问。

我翻了个白眼,不屑地一哼。

“昨天太子突然发了病症,高烧不退,今晨才醒来,只是太医说太子心脉有损,怕是活不长了。”

“那块古怪的石头是你送的?”

周俊摇了摇头,说道:“我本是准备下毒的。”

“真诚实!”我没好气地说道,“只怕是夏昇此刻还把你当成最信任的手下呢!”

周俊捋了捋我的头发,我不悦地别过头去。周俊却执着地继续给我顺着头发,徐徐道:“我本不愿你参与到这些事情中来,所以一直瞒着你,可你一点一点地了解,却也一点一点地越发不信任我。婉瑶,你若是再笨一些,把一切交给我处理,也不会如此累心。又或者……你更聪慧一些,也不用这般苦恼地提防我。”

我抬头朝着周俊的手一口咬了过去,周俊却笑的如沐春风。

“婉瑶,今日已经下旨让你爹回北都了。”

我松了口,啐了他道:“谁知你又打了什么鬼主意!”

当天下午周府都赶上了早朝的热闹,大大小小的官员都跑来向周俊寻主意,便是杨文越和婉柔都来了。别人不见,我却是要见他们的。杨文越和婉柔来并不是为了太子之事,而是想和我谈谈婉真的事情。

杨文越欲言又止,我便知道他对婉真从未忘情,不管他对婉柔多么好,内心深处的那个人还是婉真。婉柔已经九个月的身孕了,行动十分不方便,此次却费力地挺着大肚子来找我,想来对杨文越和婉真的事情,她丝毫不介意,反倒是极为支持的。

婉柔情真意切地对我说道:“虽说我不懂这些政事,可我也知道现在的周俊只手遮天权势无人能及。若是太子真的不行了,你帮忙和周俊说说,别让婉真守寡,让她改嫁给文越吧!”

杨文越有些着急,连忙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怕太子有个万一,婉真会出事,想让婉瑶你早些安排一下,能护的婉真平安,旁的事情我没想过。”

“那你现在想!”婉柔瞪了他一眼,“喜欢就是喜欢,婉瑶是自家妹子,何必瞒着心思?”

我愈发觉得婉柔有大娘的行事风范了,竟是一句话就把杨文越说的哑口无言讷讷无声。

“大姐不介意吗?”

“婉瑶你可别小瞧我,文越是我丈夫,婉真是我妹子,他们过得好,我自然过得更好。什么情情嗳嗳的,我早就不需要了,我只想要一个安稳的家。两个亲人守在身边,总比一个心不在焉的亲人来的好。”

我钦佩婉柔的洒脱,也觉得或许婉真还是嫁给杨文越两个人都会幸福一些。

“其实倒也不是我推脱什么,只是你们或许也瞧见了,如今我很少过问外面的事情。我和周俊……也不像以前那般直言自语了。”

婉柔却反驳道:“这话你可别说,虽明面上周俊娶了三公主,可他心里怎么想的,我一个外人都看的清楚。你不用在意那些疯言疯语的,你男人对你好不好,你比谁都明白,何必听外人多言?”

“我们之间的事情很复杂。”我叹道,“有些事情我也不愿再和他说。倒是二姐的事情,与其央求周俊,倒不如文越哥哥自己谋算。”

“我?”杨文越苦声道,“婉瑶,我也不瞒你。自从我爹过世之后,我就觉得这些权势都是俗物,若不是放心不下婉真,我早已上交辞呈,带着婉柔随处找个村落种地去!”

夏昊来访

我欣羡不已,说道:“文越哥哥不留恋那些权势俗物,知道什么才是真正值得珍惜的,这是大姐的福气!”

“如今只需要你帮忙,也让你二姐一同福气了!”婉柔接话道,“你刚说让文越自己谋算,是个什么意思?”

“既然文越哥哥不在乎北都的一切,那就好办多了。其实文越哥哥,你是禁卫军统领,宫中侍卫都由你调动,二姐的情况你应该比谁都掌控的完全。太子要是不行了,你只需紧密的注意着宫里的动向就好。真到事发的那一天,宫里肯定乱作一团,到时候偷偷接了二姐出去便是。”

“可婉真若是不见了,定会有人追查的!”

“若太子病故,谁还有工夫追查二姐的行踪?若真的有个万一,那文越哥哥尽管带着大姐和二姐远走高飞,我在北都定然不会让人追查你们。”

“极好!极好!”婉柔点头道,“若真有那么一天,我娘和二娘就要靠你了,婉瑶。”

“大姐放心,我定会照顾两位娘亲的。”我郑重地保证道,“只是还有一事,大姐还要考虑清楚。”

“还有什么事?”

“如今大姐已有九个月的身孕了,可太子不见得能撑的了一个月,便是撑的了一个月两个月,孩子刚生下不久,大姐还在月子里,到时该如何?”

杨文越担忧地望向婉柔,说道:“此事还是莫要冲动,你的身子要紧。”

婉柔想了想,说道:“不若这样,我先行一步离开,只说是去乡下养胎,只管去个没人知道的地方。若是真的事发,文越你救了婉真出来再去找我,如此可好?”

我羡慕地望着婉柔,她就是对杨文越的感情不是爱情,却是对他有着全部的信任。她不怕杨文越救走婉真之后就不去找她,她甚至连一丝一毫的担心都没有,全心全意的信任着对方,才会毫不犹豫地说出这样的话。

而我……现在全心全意信任着的,还有谁呢?

杨文越同意了婉柔的想法,又和我确定了一番可能会发生的情况。

我“现在禁卫军里哪些人权势大些?”

“这个我都知道!”婉柔笑道,“你也糊涂了,竟问这个,还能哪个权势大?除了文越,自是咱们的那个弟弟了!兖儿有文越照顾着,又有周俊时时提拔,在禁卫军里也是说一不二的人物了!”

我许久未见过张兖了,想到他对周俊异常崇拜,便道:“今日咱们说的事情,不要和兖儿说。”

杨文越应声道:“放心,我们自不会告诉兖儿,不会让他因为我们的事情影响了前程。”

我觉得有些尴尬,却也不好意思纠正什么。杨文越和婉柔都活的心底坦荡,相信着他们想要相信的人。不像是我,对每个人都开始有了防备。

第二天天未亮,杨文越就悄无声息地送走了婉柔。谁都没有留意婉柔这么一个孕­妇­的行踪,都以为她还在杨府养胎,便是大娘那里都没有得到丝毫的消息。

北都平静之中透着诡异,太子病重的消息不胫而走,便是平常的百姓人家都打起了警醒,愈发小心行事。周府和八皇子府却是名声大噪,每日两府门前都车水马龙,便是两府的下人都比宫人还要金贵了。

荷花出去给我买了些丝线,说是店家听说她是我的贴身婢女,分文都不敢收取。荷花最后还是塞了银子,那店家却对周俊夸赞个不停,直说周俊是少有的清官良臣。

“你倒好,价钱没问,塞了一通银子,倒是给旁人做了嫁衣!”

“可不是,回来我越想越不对,竟是还多塞了银子去,这店家实在是会做生意。”

周俊推门进来,见我正说笑,也带着浅浅的笑意问道:“荷花又给谁多塞了银子?”

荷花眼睛一转,嬉笑道:“姑爷,这银子可是为您塞得,您可得赔我!”

莲叶在一旁笑个不停,便把荷花买丝线的事情念叨了一遍,周俊随手掏了锭银子,笑着扔个了荷花。

我不理会他们说笑,随手摆弄起丝线来,没一会儿就全身汗津津的。现已是六月中旬,天气正是炎热的时候,虽府上存了些冰,可昆顾锦说我不能贪凉,便把我夏天的福利全都免了去。

周俊近前来给我擦了擦汗,道:“水榭那边凉快些,不若我陪你去坐坐?”

我白楞了周俊一眼,扔了手里的丝线,哼道:“好啊,我倒要看看夏灵在府上的消息有多灵通!”

周俊不应声,只细心地扶着我往外走。但事实证明夏灵的消息灵通的很,我刚到了水榭还没坐稳当,夏灵就花枝招展摇曳生姿地走上了石桥。

“好久不见啊,妹妹,你的敬茶我可是至今都没喝到呢!”夏灵傲然笑道。

我也跟着笑了起来,“你连洞房都未曾完成,这敬茶要的早了些吧?”

夏灵侧目看向周俊,娇笑个不停,“你倒是忘了你娘死前你在公主府的看到的事情了!”

“我怎么会忘记呢?可真是没想到啊,夏灵你竟如此爱慕周俊,也不知从哪里找了个野男人来假扮成他欢爱……啧啧,自欺欺人能做到这个份儿上,你也算是奇葩了。”

夏灵晃着团扇,笑意虽不变,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瞥向周俊,周俊不动声­色­,只低着头煮薄荷香茶。

“当初却也不知是谁泪眼汪汪,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

周俊侧头看了夏灵一眼,夏灵嘲讽地轻笑了声,不再言语。周俊则端起煮好的茶塞进我的手里,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而夏灵显然是没份儿的。

气氛正僵持着,八皇子夏昊居然来了。夏灵笑着起身迎接,一副很是亲密的模样。夏昊也十分熟络地与她寒暄,待发现水榭里还有我,而我还没起身迎他,夏昊一副施恩的姿态,自说自话地对我道:“婉瑶别起身了,不用那么见外。”

我仰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不屑地一哼。如今夏昇还没死,夏昊就已经摆出一副太子的狂妄架势来了,这种高人一等的姿态实在是可笑。其实我觉得夏昇虽然愚蠢狠厉,却怎么比夏昊这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伪君子要好的多!

夏昊大约是有要事与周俊谈,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让我尽快走。我本是出来寻凉快的,又加之厌恶夏昊,所以故意装傻就是不动地方。周俊今日也不知打着什么主意,完全没有让我离开的意思,好似他就是不想和夏昊谈话才特意扯着我来的。

夏昊轻咳一声,说道:“今日太子气­色­好了些,他的病情如此反复,让我有些忧心。”

你是忧心太子不死吧!我腹诽道。

“太医那边怎么说?”周俊淡淡地问。

“哼,那些太医,还不是看人脸­色­说话!”夏灵不屑道,“父皇那时候早就说不行了,如今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夏昊瞥了我一眼,佯笑道:“婉瑶近日怎么没入宫去看看婉真?”

周俊一手搭上了我早已消失了的腰身,状似亲密地又和我贴的近了些,径自接下了夏昊的话茬道:“婉瑶身子沉重又虚弱,我不愿让她出府。”

夏昊笑了笑,没再应话,四个人一时无话可说。周俊像是看不到夏昊脸­色­似的,只管给我打扇倒茶,服侍的那叫一个殷勤。最后夏昊耗不下去了,便叫着夏灵一起走了。

两人一没了踪影,我就瞪向周俊道:“你是不是不想和他们说话,所以利用我?”

周俊放下茶壶,轻叹道:“我只是怕你在楼里憋闷坏了,陪你出来坐坐。若我不想和他们说话,尽管避开不见就是了。”

“不说夏昊的到来。只是你应该知道我若出来,夏灵一定会来的。”

“我以为你会乐意折磨她一顿,好消消火气。”周俊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我被堵得哑口无言,火气未消,有憋了些怒意。我只得仰头灌了茶水,扭头问道:“太子什么时候死?”

“说不准,看天意。”

“那夏昊……”

“他没有耐­性­,等不及太子的死。”

“你上次说我爹擒住了四皇子,那五皇子呢?”

周俊淡淡品了口茶,沉声道:“外面说的是已经失踪了,实际我让人擒了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对付夏昊?”

周俊略点了点头,应道:“或许用得上。”

周俊确实如他所说不再对我隐瞒他的用心了,只是此刻我竟觉得或许还是被他蒙在鼓里,活得单纯些来的好。

“前些天姐夫和大姐过来了,姐夫说他宁愿辞了官职,和大姐去乡下种地。我很羡慕……”

“你若想,待一切平息了,我也可以陪你去。”

“你放不下北都的,费尽心力得到了,怎么可能舍得放手?”

“我只对你费尽了心力,这皇位于我不过是一场棋局。”

我长叹一声,推却了周俊的搀扶,独自走了回去。

而周俊的棋局里的棋子则迫不及待地动了起来,推着这局棋走向最后的结局。

斗招

六月的最后一天,毫无征兆的,婉真一身太监宫服狼狈地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婉瑶,夏昊杀了太子!他杀了太子!”婉真头上不合适的纱帽掉落在地上,头发也无章地散乱着。

“你莫急,慢慢说。”我扶着她站起身来,问道:“太子死了?”

婉真连连点头,脸­色­惨白,紧抓着我的手臂道:“我去看望太子,见到门口有八皇子的侍从,便没有进去。只是在窗边我却看到了夏昊给太子灌了毒药,他……他还吩咐下人准备白绫赐给我……我、我害怕极了,便央了文越的人带我出来找你!”

“莫怕莫怕!”我安抚道,“我和文越哥哥早想到了会有这么一天,已经做好安排了。”

我话音刚落,得了消息的杨文越已经赶了过来。婉真见了他泣不成声,杨文越更是情不自已地抱住了她,红了眼眶。

“旁的事情都以后再说,眼下太子已死,城门怕是马上就要封闭了,你们现在赶快走!”

我拿了萧彧己送我的那盒宝石塞给了杨文越,杨文越也不再迟疑带着婉真立刻离开了。

若若护送他们平安出了城,我也放心了下来。杨文越早已安排了路线和换乘的马匹,只要他们离开了北都,一切就都好说了。

一个时辰之后,北都才开始戒严,各个城门也关闭了起来。我想夏昊或者是周俊的计划已经完成,我只消保证没有人出去追杨文越和婉真就好。

只是没想到的,宫里居然派了人来说让我进宫,而且阵仗极大,夏灵浅笑着站在院门前,似是得了我所不知道的先机。

我下了楼去,院子里的护卫围在门前,虎视眈眈地看着宫内的来人。

“张夫人,随咱家走一趟吧!”来的太监是我不认识的,但是看宫服还是个品级高的。

“我倒是想问问是谁宣我入宫。”

“不管是宫里的哪个主子宣的您,以您一介贵妾的身份都是推拒不得的。”

夏灵轻笑,“何必与她多言,只管绑了人去交差便是!我可是亲眼看到侧妃和杨统领进了府又离开了去,这事儿啊,和她脱不了­干­系。”

我微蹙眉头,竟不曾想他们这么快就会注意到婉真的事情。而且发难的不只是夏灵,还有宫里的来人,如今宫里能号令太监的,也就只有夏昊了。夏灵想要除去我不难理解,可夏昊……有必要冒着和周俊决裂的风险对我动手吗?又或者他得了位置,立刻就想要牵制周俊了?

“张夫人,咱家觉得您还是痛快些地进宫,若是真打闹了起来,到时候大家面子都不好瞧!”

他越是威胁,我越觉得不能进宫,这时候宫里正乱着,夏昊却迫不及待地要把我招进宫里,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我看是谁的面子不好瞧。”周俊匆匆赶来,面­色­冷峻。

刚刚还得意洋洋撂狠话的太监立刻躬身行礼,夏灵勾­唇­一笑,也带了几分­阴­厉。

“兖儿,送你三姐回去。”

张兖紧随着周俊而来,踏进了院门,扶着我肃声道:“姐姐随我回去吧!”

我不再迟疑,扶着张兖回了楼里,低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三姐才该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张兖没了人前的恭敬,有些气急败坏地说道,“哪里都找不到大姐夫,杨府竟然是空的,二姐也没了下落。三公主突然传了消息说大姐夫和二姐私奔潜逃,还来过三姐这里!”

“太子不是被八皇子毒死了吗?现在忙得不应该是宫里的事情,怎么抓着文越哥哥和二姐的下落不放?”

“你果然参与其中了?”张兖跺脚道,“你怀着孩子就不能少折腾点事情?”

我赏了他一个暴栗,斥道:“是我在问你话,老实给我回答!”

张兖别扭地摸了摸额头,对我道:“八皇子起了旁的心思,见到二姐离了宫,便把太子的死扣在了二姐的头上。已经对外宣称二姐毒害了太子。”

“该死的夏昊!”

张兖赞同地点了点头,又道:“不止如此,夏昊立刻下了旨意要抓将军府的众人……”

“什么?那大娘她们……”

“大娘她们怕是已经被抓起来了,爹那边估计也有人去拦截了。哥哥得到消息晚了些,便叫了我立刻赶过来先保住你。”

我心里焦急,只怕到时候杨文越和婉真也跑不远,若是真的被抓,就算婉真能证明自己没毒杀太子,她和杨文越私奔的事情也足够定罪的了!

正焦心着,外面动静越发大了。我推窗一开,竟是夏昊亲自过来了。张兖低咒了一声,对我道:“不管他们说什么,你都别应声,一切有哥哥斡旋,夏昊此刻还不敢和哥哥闹翻了。”

见张兖要出去,我拽住他问:“你出去做什么?”

“再去调遣些禁卫军过来,看看夏昊还敢不敢动作!”张兖愤愤道。

我走到门口,只听夏昊说道:“……若婉瑶没有私藏那两个罪人,又何必怕进宫问话呢?周大人这般阻拦,倒像是要隐瞒什么似的。”

“八皇子,若我说太子之死有许多疑点,绝不是侧妃所为呢?”周俊冷声道,“我若是把证据一一摆出来,八皇子可消受得起?”

夏昊变了脸­色­,随即说道:“周大人何必咄咄逼人,我也没想把尊夫人如何,不过是问问话而已。”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周俊薄凉道,“如今天上飞鸟还在翱翔,狡猾的兔子也躲在角落里窥探,八皇子大约是太过欢喜了,竟也认不出形势。”

“周大人顾左右而言他,处处为难,又是何必?此事还是三皇妹也是你的嫡夫人说的消息,我觉得比起一个妾室,身为公主的正室夫人更具有说服力,不是吗?”

周俊淡漠地看向了夏灵,轻声道:“那么,我的正室夫人,我倒想知道你传了什么我不知道的消息。”

夏灵抿­唇­笑着,却没有立刻应话,目光游曳在夏昊和周俊之间,似是在考虑此刻得罪谁风险会更小一些。

夏昊似是有些不耐,对着身后的人吩咐道:“把张婉瑶带走,小心别伤了周大人就是!”

宫中的侍卫纷纷亮出兵器往里冲,周俊退了两步,让院中的护卫尽管全力抵抗。

两方人马的争斗一触即发,片刻便有惨叫声和飞溅的鲜血出现。周俊回身走向楼里,见我靠在门边看着,便挡了我的视线,不由分说地扶着我往里走。我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臂,却不知此刻该说些什么。

周俊低头轻吻了一下我的额头,柔声道:“不用担心,有我在,谁也带不走你。”

突然一道刺眼的白光闪过,外面的动静竟是瞬间消失了,所有人都不再动作,只怔怔地看着来人。

“谁再为难张婉瑶,谁就是与我未城为敌!”温润无双的昆顾锦第一次用如此冷冽的语气说话,众人不由自主地让开了路,任由他翩然走了进来,他的护卫影和萧彧己跟在他身后一同走进了院子。

周俊似是也有些诧异昆顾锦的到来,昆顾锦走到我们面前关切地问道:“没事吧?”

我摇了摇头,看向了萧彧己,萧彧己对我笑了笑,说道:“放心,谁也不敢和未城过不去,是不是?”

夏昊一时也进退两难,开口对昆顾锦道:“六皇子既是未城之人,这些俗事最好不要过问。”

昆顾锦回身道:“我自是不愿理会繁杂俗事,可婉瑶的事情便是我的事情,八皇子最好掂量一下,与未城为敌是什么代价。”

夏昊欲辩驳,夏灵却识时务地扯了扯他的衣袖,只是夏昊还不服气,依旧僵持着。

昆顾锦见状,飘然一笑,略带了几分傲然道:“未城之主天命已到,而我则是下一任的未城城主。今天我既放下话来,便有能力实现。”

像是为了证明他的神力似的,昆顾锦的右手噼噼啪啪的有白光围绕,像是手里握着闪电似的,惊得旁人都不自觉地后退了些。

众人皆是沉默的时候,夏灵轻笑了起来,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本不过是件小事,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夏灵娇笑道,“不过是太子的死有几分疑点,想要问问婉瑶侧妃的下落罢了,倒是一时误会,自己人弄得如此尴尬了。”

夏昊大约是被昆顾锦镇住了,也佯笑道:“也是我有几分心急,想要捉拿凶手归案,倒是失了冷静,唐突了些。周大人和六皇子可莫要因此对我有了芥蒂!”

话音刚落,张兖带着另一队禁卫军匆匆赶了过来,见双方都以停了手,张兖仿佛没事人一般地带着自己的人马堆在门口,一副秉公办事的模样。

昆顾锦笑而不语,周俊淡淡道:“太子过世,八皇子理应守在皇上身边多多宽慰,处理太子殡葬事宜,实在不好这时候大张旗鼓地带着宫中侍卫去捉拿朝臣家眷。”

夏昊脸­色­铁青,似是快要维持不住脸上虚伪的笑容,“本殿下也是为了及时捉拿凶手。然而凶手狡猾,早有准备,本殿迫不得已,按律行事自然要捉拿将军府的一众家眷。”

“婉瑶早已嫁我,是我周府家眷。她是周夫人,不是张夫人。”

疲惫的心

夏昊冷笑道:“倒是我忘记了。刚刚六皇子说张婉瑶的事情便是你的事情,那我也卖给未来的未城之主一个面子,对张婉瑶不再过问。只是……希望六皇子过后不要再说将军府的事也是你未城的事了。”

昆顾锦不再应言。

夏昊又看了张兖一眼,恨声道:“来人,把张兖给我抓起来!”

话音刚落,张兖身后的禁卫军立刻亮出武器,宫廷侍卫一时不敢动作,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张兖不动声­色­,很是轻蔑地看了一眼夏昊身后的宫廷侍卫,不慌不忙地问道:“不知本将犯了何事,竟劳烦八皇子如此惦记?”

“张婉真毒杀太子,张府众人都要入狱。既然你是张家养子,这罪过自然逃不掉。”

“不巧的很!”张兖微微一笑,“本将刚刚改姓周了。”

话语间,一直不见的郑戈匆匆赶了过来,对着张兖点了点头,然后低头一溜烟地跑到了周俊和我的身后。

周俊淡淡道:“我是独门独户的周姓,岳父见我家族凋零,所以和兖儿断绝了养父子的关系,把他过继给我当族弟。正好今日户部定下了户籍文书,以后兖儿姓周。”

张兖微微摆手,他身后的禁卫军整齐划一地收起了武器,那迫人的气势是那些腐化的宫廷侍卫绝没有的。

夏昊压抑着怒气,冷笑道:“如此,恭喜小周将军了!”

周俊泰然道:“既然杨统领下落不明,禁卫军不可一日无人统领,那么由我这位族弟就任禁卫军统领,不知八皇子意下如何?”

一众禁卫军虎视眈眈地看向夏昊,夏昊咬牙道:“本殿瞧周小将军年纪太幼,历练不足,怕是不能担当重任!”

“却不知八皇子属意谁接任禁卫军统领?若是不能服众,遭遇了什么意外,怕是得不偿失的。”张兖露出了些许孩子般的淘气笑容,威胁的意味却是表达的极其清楚。

夏昊甩袖愤然离去,张兖笑道:“今日我荣升禁卫军统领,待会儿请大家喝酒!”

煞气十足的禁卫军顿时欢呼,宫中侍卫则随着夏昊蔫头蔫脑地离开了去。夏灵笑容不变地看了周俊一眼,也随着人群离开了。

院子里的护卫立刻行动起来,利落地把尸体搬走,下人们也识趣儿地前来洒水扫院子。

周俊对昆顾锦道:“今日多谢六皇子出手相助。”

昆顾锦温润地笑道:“周大人客气了,我此次来北都就是想要帮助婉瑶的。”

“今日事情纷杂,婉瑶也累了,我就不远送了。”周俊浅浅地一笑,话里却是送客的意思。

昆顾锦对我道:“婉瑶,你好生休息,我改日再来看你。”

我略点了点头,萧彧己安抚地拍了拍我的手臂,和昆顾锦一起走了。张兖见已经无事,便带着禁卫军也紧随着离开了。

周俊扶着我上了楼,遣退了众人,叹息道:“你何时安排走了你大姐?”

“十几天前。”

“之前你说杨文越宁愿辞官去乡下种地,原来说的是今日这种情况。”周俊并未生气,反倒是安抚道:“我会在城门外布置人手,不会让夏昊的人追到他们的。”

“我大娘她们怎么办?”

“我动作晚了一步,他们已经被夏昊抓去了,不过现下我对夏昊有诸多牵制,他也不敢动作。你且放心,大理寺也有我的人,她们受不了委屈。”

“那我爹呢?”

“夏昊把谋杀太子的罪名扣在你二姐身上,可你二姐已经连日离开,不好辩驳。岳父又在回北都的路上,怕是回来之后也是要被□的。”

我怒道:“人是夏昊杀的,为什么不能把脏水扣在他头上,凭什么任由他污蔑我的家人?”

周俊安慰地扶着我的后背,“不要着急,他自会有下台的时候。”

“可我爹他们……”

“婉瑶,不管你二姐杀没杀太子,眼下她和杨文越私奔已成事实。”

“你是怪我做错了?”

周俊摇了摇头,说道:“你二姐若是不走,她很可能会死。如今她逃了,你爹他们就会受到牵连。这不是可以两全的事情,既然选择保全你二姐的­性­命,那就要有耐心等待时机再救你爹他们。”

我疲惫地坐了下来,烦躁的厉害,周俊俯身给我擦汗,认真地问道:“婉瑶,今日昆顾锦的偏帮,你怎么看?”

“我很感激他。”我觉得有些别扭,“你问我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倒是觉得他如此出言相帮,或许是受人所托。”

我仰头长叹,心烦道:“周俊,都什么时候了,你别再用这些闲七杂八捕风捉影地事情烦我了!”

“婉瑶,我知道你不再信任我,所以之前那件事情我一直没有说。你知道那天夜里在公主府的人不是我,可你不好奇那天的人是谁吗?”

“谁知道是夏灵哪里找来的人……”

“我却是查到了我丢了一身衣物,还有一双你亲手做的布靴,而东西遗失的那一天,只有萧彧己进过我的房间。”

我怒瞪向周俊,厉声道:“萧彧己是我仅剩的朋友了,我不想听你说他的坏话!”

周俊却依旧开口道:“我拿此事问过他,他没有否认。”

“我不信!”我决绝道。

“你如此信任他,却不能如此信任我吗?”

“我曾经信任过你。”

周俊微叹道:“我只是想提醒你小心一些。他如今和昆顾锦走的极近,昆顾锦也对他多有照顾,若他真有什么图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周俊,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很累!”我拍着胸口,含泪道:“从我娘死了之后,我都不知道我还可以相信谁。我怀疑你这个枕边人,怀疑曾救我­性­命的若若,怀疑跟了我几年的荷花莲叶……夏梦走了,秋红死了,宁儿到头来却不知算计了我多久,我如今所信的唯有一个萧彧己,你却说他联合了三公主诓骗我?周俊,我心累的都想死,你知道么?”

“对不起,婉瑶……”

周俊抱住我,我一手捂住流泪的眼,一手推开了他。

“让我自己静一静吧。”

待到关门的声音响起,我崩溃的哭了起来,自己也觉得自己可笑,竟是说出了想死的话。可我真的累了,我不想一边知道他们对我好,一边却又不得不怀疑他们的动机目的。身边一个可信的人都没有,这样的感觉……真的让人窒息。

此刻的我唯一清晰的信念就是要平安生下孩子,或许这个孩子才是能让我安心的依靠。

太子的死使夏国风云变幻,北都更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各种流言层出不穷。夏昊大肆宣扬婉真毒杀太子和杨文越私奔的谣言,而我们张家成了阶下囚的事情也是人尽皆知。夏昊的手段周俊或者萧彧己也在用,所以另一种流言是八皇子图谋帝位谋害太子,因婉真发现真相也被毒杀。杨文越和婉柔得到消息出逃,而没逃走的张府众人被关押了起来。

张震在邻近北都的路上被人抓到,押送回了北都,和大娘二娘关在了一起。七月初五,张兖和我一起去牢狱里见了他们。

“婉真在哪里?她是不是出事了?”二娘哭的眼睛都肿了,隔着栏杆死死地攥着我的手。

我对张兖使了个眼­色­,张兖便强拖着狱卒往外走了。

见周围没了人,我压低了声音道:“二娘放心,二姐被姐夫救走了,现在大约平安无事地和大姐相会了。”

“婉柔可好?她眼下都快到要生的日子了……”大娘揪心道。

“之前一直瞒着大娘,就是怕外人知道了风声。半个多月前大姐就离开北都了,现在定然早已安稳了下来,在乡下平静地等着待产。”

“如此便好。”大娘松了口气。

“婉真她真的杀了太子吗?”二娘忧心忡忡地问,“狱卒说她杀了太子,和文越私奔……”

“那是谣言。是八皇子杀了太子,还想杀二姐。文越哥哥早有安排,才救了二姐离开。不过也正是因为二姐离开了,所以爹和大娘二娘才会被关起来……”

张震这才开口道:“无妨,只是被关起来而已,你们姐妹三个还平安就好。”

“我们都是半截身子埋入黄土的人,别说是坐牢,便是死了,只要你们姐妹三个好好的,我们都情愿!”大娘决绝道。

“大娘别这么说!”我宽慰道,“大姐临走之前最放心不下你们了,我答应大姐好好照顾你们的。”

张震对我道:“周俊身边的郑戈来探望过我们两次,狱卒也待我们还算客气。你也不用太过­操­心,倒是多顾着你自己些。如今周俊娶了三公主,你不过是个妾室,若没个孩子傍身,以后怕是让人欺负了去。再说这是周俊第一个孩子,他总会疼惜些,你定要把孩子平安生下来,以后才好在周府立足。”

我无奈地笑了,只觉得我和张震的思路大约从来都不在一条线上的。若是以前,听了这话我只会觉得张震瞧不上我,他认为我是个妾室,还是个要靠孩子才能取得欢心的妾室,依着我以前的脾气定是要与他争执一番的。如今我淡然了,知道张震是在关心我,不管说的对与不对,有他的这份心,我已经很知足了。

鬼节大幕

张兖溜了回来,对张震道:“爹,您放心在这里呆一阵儿,我们定会想法子把您和娘亲们救出去的!”

张震露出了慈爱的笑容,隔着栅栏拍了拍张兖的肩膀,赞道:“好孩子,你十六岁就当上了禁卫军统领,真给爹争气!”

张兖脸­色­微红,笑着应道:“爹高兴就好!”

“高兴,我儿这般出息,我自然高兴!”

我笑叹一声,倒也真羡慕无比,张震终究是喜欢儿子的,哪怕不是亲生的,但毕竟是他的一个梦。

出了牢房,天­色­尚早,我想要去七月楼见见萧彧己。张兖垮着脸别着头,就是不肯,直骂我红杏出墙还要让小叔子送去。我臭骂了他一通,却还是被他塞进马车运回了周府。

下了马车就见到周府门口停着一辆超级拉风的镶金马车,张兖哼道:“竟是夏昊来了!”

“他又要做什么?”我也十分不悦。

我拎起裙子,和张兖一起进了府。途径花园的时候,就听到了夏昊爽朗的笑声。走近一瞧,竟以为自己眼花了,夏昊周俊和夏灵在一起把酒言欢,笑得那般亲切,仿佛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是……就我自己记得清楚,还是他们的心胸宽广到了可以忘记一切?”我挑眉道。

张兖嘁声道:“这还不明白?装样子呗!朝政上夏昊处理的不顺手,自然来巴结着哥哥了。”

我不愿理会夏昊和夏灵,便径自回了偏院,张兖百无聊赖地陪着我一起,趴在桌子上看着我叹气。

“沉么?”

“什么?”我整理着丝线,不知道张兖突如其来地在问什么。

“唔……孩子这么放在肚子里,会觉得很沉么?”

我笑出声来,看见张兖红了脸,才敛了笑容道:“就是累了些,活动不方便,身子倒也是沉重。”

“听说……小侄女在肚子里也会动?”张兖好奇地凑近了些。

“现在胎动的少了……”我略有些担心,“按理说七个多月应是孩子动的多的时候。”

张兖也一脸担心地又凑近了些,仿佛隔着我肚子就能瞧出他侄女的模样来。

周俊推门进来,就看见张兖猫着身子猛瞅我肚子的模样。

“兖儿。”周俊似是好笑地喊了一声,张兖立刻站直身子,表情刚毅的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幻觉似的。

“在聊什么?”周俊柔声问道。

我也是说到话头上有些担心,便对周俊道:“孩子眼看着就要八个月了,可胎动却少了许多。我有些担心,不若你让人去请一下昆顾锦,瞧瞧是个什么情况。”

周俊走到近前来,神­色­略显担忧,轻抚我的肚子道:“我一会儿亲自去请他来看看。”

“我去吧!我去吧!”张兖招呼道。

周俊摆了摆手,张兖就一溜烟地跑走了。

“刚刚夏昊过来做什么?”我问道。

“不少人都觉得他名不正言不顺,处处阻挠,他没了法子,过来寻我。”

“快把这些事情了结了吧……”我叹道。

周俊握着我的手,我也没挣开,只是觉得真的累了,想要歇歇了。

“鬼节就把那些魑魅魍魉都收尽。”周俊在我耳边低语道。

昆顾锦随后就跟着张兖来了,对我抱歉地笑了笑,说道:“这些日子未城有些事情耽搁了,却是误了给你诊脉。”

“别这么说,我把你一个半仙儿皇子当大夫使,才觉得抱歉呢!只是因着一直都是由你在看诊开药,别人我倒是不太放心。”

昆顾锦温柔地点了点头,开始给我诊脉。也不知是不是我多心的缘故,他的表情看上去并不轻松。诊完脉表情也没有松动,而是直接要给我针灸。

我心里惶然,想问又不敢问,生怕听到了什么不好的消息,自己承受不住。

昆顾锦给我扎了几针,见我咬的嘴­唇­都白了,微叹道:“我也不瞒着你们,孩子是有些问题,或许生下来会天生不足,体弱多病,这些你们最好都有准备。”

我心里难受,周俊扶着我的肩膀安慰地轻拍,只是他心绪也不好。

“眼下天气炎热,你自己的身子也不太好,孩子多少受了些影响。你思虑太过,心神不宁,再这么下去怕是孩子更危险。”

我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连连保证道:“旁的事情我再也不乱想了,以后哪儿也不去,就安心养胎!”

“能不乱想是最好。”昆顾锦笑着安慰道,“其实孩子都七个多月了,你大可以考虑一下孩子的名字、衣裳、摇篮这些东西,这样你也会欢愉一些。”

我瞥了周俊一眼,据郑戈说周俊写下的名字都有十页多了,但无一例外都是女孩儿的名字。

“诶……昆顾锦,你是半仙儿吧?”我试探道,“能不能告诉我孩子是男是女?”

昆顾锦正在收针的手微顿,笑得有几分牵强,转而抬头望我道:“不管是男是女,你都会很疼爱他的,不是吗?”

“话是没错,不是正好守着你这个半仙儿呢吗?万一要是男孩子,某人写了十页纸的名字都作废了。”

周俊却望着我道:“周冉这个名字可好?男孩儿女孩儿都可以用。”

我点了点头,觉得还挺好。

昆顾锦笑道:“你们两个和睦相处,对孩子才好。”

周俊浅浅一笑,并未应话,我心里觉得像是被揭穿了什么似的,有些不舒服。

两日之后,北都城内就贴满了告示,声称八皇子夏昊已被皇上立为太子。为正储君之位,皇上与太子当日将巡游北都城内,接受百姓瞻仰叩拜。

伴随着告示的贴出,周俊在偏楼里的时间越发少了,若若咬牙切齿地告诉我周俊日日往夏灵那里跑。我以预料到了这样的情况,我觉得没什么可烦恼的,既然周俊说了七月十五,那夏灵怕是也就只剩下七天舒坦得到时间了。

昆顾锦从那天之后倒是每天都来一趟,只是来去匆匆,似乎真的有很多要忙的事情。我问他,他也只是说未城的城主不太好了,他要帮忙安排些事情。

只是昆顾锦话里话外总会问到我周俊准备怎么处理这些杂事,我已经下定决心不去理会了,但是大约太过提防,也没有与他说七月十五之事。倒是昆顾锦问我七月十五那一天有什么打算。

“打算?若是真有百鬼夜行,我或许会去看看的。”

昆顾锦道:“八皇子邀请我去参加,我一时不知该不该应承。”

“随你喽,其实他们倒也真像是百鬼夜行!”

尽管我没打算去在意,但七月十五一早,就觉得气氛与往日不同。周俊昨晚宿在书房里,一早便过来看我。虽然他云淡风轻只是笑着嘱咐我今日不要出门,但是他身后的郑戈却是少有的严肃。便是若若都有几分惊讶地看着郑戈,忘记地拿剑砍他了。

周俊同夏灵一同出了门,夏灵志在必得地得意笑着,周俊却仍旧淡淡的。夏灵掀开马车的车帘,看着一旁骑马的周俊道:“何必如此紧张?夏昊身边的人我已经安排好了,到时候只需我哭上一哭,大位就能到手。”

“你就不担心有什么意外?”周俊侧目轻问。

“意外?今天就应该是一场意外。”夏灵依着车窗勾­唇­一笑,“我的皇夫,只有我们合作才能同时控制宗室和朝堂,而且也只有男女之间才没有利益冲突,不是吗?”

周俊淡淡道:“就怕你幕后的男人太多了,或许会忘记谁才是你的皇夫。”

夏灵笑的越发得意,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摆了摆,叹道:“总要让你也有些忌惮的,这样你才不敢生出除掉我的念头。”

周俊笑而不语,双眼中的冰冷被­阴­云的倒影模糊了去。

皇宫外面,仪仗奢华的大队人马已经在等候了。已经瘫痪的皇上被人搀扶进了帝王用的金龙帝辇,夏昊昂着头高傲地缓步走来,淡金­色­的太子­宮­服极尽­精­致。

礼部尚书立刻躬身上前,对夏昊道:“太子殿下,您的车驾已经准备好了。”

夏昊略点了点头,回身看向帝辇后的第二辆马车,颇有些不悦地蹙起眉头来。

“不是让你们准备新的车驾了吗?”

礼部尚书抹汗道:“殿下赎罪,实在是时间紧迫……”

“混账!”夏昊怒斥,“去把周俊叫来!”

周俊下了马,还没走到夏昊的跟前,就见夏昊几步上前,面目狰狞道:“你怎么没让人赶制本宫的马车?难不成还让我坐夏昇这个死鬼的车驾游街吗?”

周俊轻瞟了一眼那辆太子的车驾,云淡风轻地说道:“太子的车驾,您稀罕么?”

夏昊一怔,收敛了脾气,冷静了下来。

“我让礼部去做新的帝辇了,这旧太子的车驾实在没什么好在乎的。”

夏昊扬起嘴角,拍着周俊的肩膀道,“说的极是!只是哪怕只有今天半天,我也不愿坐夏昇的马车。”

“既然这样,那不如太子就坐父皇的帝辇吧!”夏灵随着周俊而来,笑容款款地说道,“一则彰显您对父皇的孝顺,二则也昭示了您身份的尊贵。”

“极好!”夏昊满意地点头,便朝着帝辇走去。

最后的黄雀

北都的天空灰蒙蒙的,天气也有些闷热,惨白的阳光略微刺眼,照的一切都是灰白。北都的店铺都关了门,百姓们几乎尽数上街,等候叩拜瞻仰皇上和新太子,因等候的时间太过漫长,不少人开始窃窃私语。

“早听说八皇子和太子侧妃曾经相爱,你们说是不是他把旧太子……嗯……然后把那侧妃金屋藏娇了?”

“若真是如此,那张将军一家怎么会被关进大牢里?”

“说不准她是恨那张二小姐当初嫁给了旧太子,所以杀了她和旧太子,然后还把将军府的人抓起来了!”

一时揣测纷纷,各种谣言层出不穷。

维持秩序的禁卫军毫不阻拦,有些话多的还要附和几句,或是说些不为人知的“□”。

“我在宫里执勤的时候,曾偷偷听到八皇子诅咒太子不得好死呢!”

周围的人纷纷惊呼,接连问道:“果真如此?”

那禁卫军煞有介事地点头,啧声道:“这帝王家啊,哪里有什么亲情,倒不如咱们过的平和自在!”

“可不是,早听戏文里说这皇位就是杀人不见血的刀!”

又有个好奇地问:“听说张小将军是现任的禁卫军统领?”

“我们统领现在姓周了,改了周丞相的姓氏。”

那边立刻有几个人附和道:“周丞相可是个难得的好官,不管朝廷还是战场,是惩治贪官还是救济灾民,样样都出­色­!”

其他人纷纷点头,“年纪轻轻地就有如此能力,倒真是我们夏国的福气!”

提前巡视的张兖听着一旁的颂扬声,咧嘴笑了起来,对着身后的副官说:“这事办的不错,回去给兄弟们加赏钱!”

在百姓们越发热烈的讨论声中,车队从皇宫驶去了帝庙,短暂的祭拜之后,游街正式开始。

车队行驶到哪里,哪里就是跪拜声一片,金灿灿的帝辇在人们的视线中越行越远,不少人追着车队往巡游的终点皇宫正前广场行去。按惯例,本应是皇上在城楼由百姓再次瞻仰叩拜,如今皇上瘫痪,新太子夏昊便来代替。

皇宫前的广场上挤满了围观的百姓,帝辇在宫门前停了下来。人们争先恐后地踮着脚张望,希望瞧瞧皇上和新太子的庐山真面目,但是不知什么缘故,一群宫侍围了过去,帝辇上却没有任何人下来。宫里的总管太监大声喊了一句,并敲了敲帝辇的边框。

而此刻帝辇中的夏昊迷茫地睁开了双眼,惊诧地发现皇上正倒在他的怀里。他厌恶地蹙了蹙眉头,准备叫人把皇上移走,却突然发现帝辇内的两个太监已经倒下,身上有殷红­色­的血迹蔓延。夏昊惊慌地低头看向皇上,皇上胸口上正Сhā着一支匕首,显然已经断气。

礼部尚书沈大人亲自上前,大声喊道:“恭请皇帝陛下,太子殿下!”

夏昊慌张极了,看着自己全身是血,哪里能下得去,随即低斥:“把帝辇驶入宫门内!”

沈大人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似的,洪亮的声音宣告道:“太子殿下,如此不合规矩!北都全城的百姓只有在这一刻才能瞻仰您和皇上的真容,宫门前下车也是列次游街后的规矩!”

“本宫说不行就不行!你若是再多话,别怪本宫不客气!快驶入宫门!”夏昊歇斯底里地喊道。

夏灵此时下了马车,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帝辇前,状似不经意地掀开车帘,娇声问道:“父皇,太子殿下,出什么事情了?”

猝防不及的,帝辇里的一切暴露在了正午灰白的阳光下,夏灵的尖叫声响彻云霄:“你、你丧心病狂!杀了皇兄还不够,现在又要杀害父皇!”

皇上胸口上Сhā着一柄匕首,刀口处还有汩汩的鲜血流出,夏昊的身上手上全是猩红的血迹,狼狈而狰狞。本应在车撵内服侍的两个太监都已经死了,整个车辇中只有夏昊瞪着双眼怒喝:“夏灵,你血口喷人!”

广场前只有一刻因惊诧而产生的静谧,随着夏昊话音一落,也不知围观人群中的谁喊了一声:“八皇子谋杀了皇上!八皇子谋杀了皇上!”

顿时百姓们乱成一团,早已有所准备的禁卫军立刻开始维持秩序。此时夏灵拔出一旁侍卫腰中的宝剑,带着眼泪愤愤道:“我要替父皇杀了你这个逆子!”

“夏灵,你疯了!”夏昊欲躲,却发现除了头浑身都不能动弹,见夏灵眼中隐隐有得意的笑意,夏昊此刻才知自己是中了谁的圈套,恨声道:“夏灵,你不得好死!”

夏灵的剑没入了夏昊的身体,阻断了他满腔恨意的声音,夏灵勾起嘴角,若不是此刻她还要继续演下去,怕是她真的要大笑出声,这皇位是她的了!

夏灵转身,装作悲愤难过的模样,朝着车队后面的周俊跑去,好似伤心欲绝要回到他身边。然而一个黑影飞速而来,夏灵甚至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觉得一股巨大的力贯穿了她的身体,她被带倒在地,看着一只铜质的飞矢微晃地Сhā在正前方的石板上,雪白的箭羽已经被她的血染成了红­色­。

她抬头望向周俊,见他从容不迫地让人去捉拿­射­箭的人,然后她看到了禁卫军从人群中揪出了一个穿着普通棉布衣裳的人,那个人手里拿着弓箭张皇地喊着什么,待到那些禁卫军走的近了,她才看清那是传说失踪了的五皇子。而五皇子还来不及解释,便也被禁卫军杀了。

终于,夏灵看到周俊走向了她,他俯身下来,淡漠地对她说道:“你不该动婉瑶的。”

夏灵不甘地咬牙,狠狠地瞪向周俊,却忽的笑了起来,她费力地开口道:“你……还不知道……当初、当初那是谁的主意吧?”

“已经猜的差不多了。”

夏灵笑得咳了起来,艰难地揪住了周俊的衣摆,仰头对他道:“你、你也不会有好下场的!”

周俊掰开夏灵的手指,淡淡道:“你若不甘,随意诅咒我便是,我并不在乎。”

“不!我不……诅咒你,我诅咒张婉瑶!诅咒你们的孩子!我诅咒他们……”

周俊没有再让夏灵说下去,他一手捂住她的口,一手压向了她背上的伤口。夏灵的痛呼在他的指缝中遗漏,发出呜呜的绝望声响。知道最后她再也没有一丝力气,颓废地倒在地上,就此结束了她的人生。

鬼节的大幕就此落下。或知情或不知情的官员们都跪了下来,哭天抢地地哀悼。看热闹的百姓们也跟着下跪,却又不自觉地张望,内心惶惶。夏国的皇室完全凋零,谁也不知以后谁是他们头顶上的天。

周俊站起身来,吩咐了张兖几句,禁卫军立刻行动起来,把几个人的尸体运回皇宫。随即周俊又着令六部和御史台官员各行其是,并着重吩咐北都府尹安定民心。

从未见过官府行事的百姓们啧啧称奇,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但都对周俊的一番安排佩服的紧。

也不知谁说了一句:“若是让周丞相当皇帝,那咱们可有福了!”

经历过两个昏庸的皇帝,两个昏庸的太子,这样的提议对百姓们来说实在是太有吸引力了。反正皇上和他的皇子公主们都死了,掌握大权的周俊登基称帝,应该很容易。于是百姓们越发觉得此事可行,纷纷应和起来。

有些见风使舵的官员立刻跪在地上高呼:“请周丞相为天下黎民百姓着想,即刻登基,安定夏国!”

更多的官员随大流的也跪了下来,高呼请周俊登基为帝。

周俊无喜无怒,淡漠如初,只对一众官员道:“虽皇室凋零,但宗族里仍有不少皇亲贵戚。眼下夏国国丧,诸位同僚的首要任务是各司其职,保证朝局的稳妥,百姓安宁。新帝之事,自有宗族贵戚定夺。”

一番话下来,众人更觉得周俊品格高尚,面对如此大的机遇,却沉稳­干­练地只想要稳定时局和保证百姓安宁。然而又有多少人能想得到,今天这一日是周俊策划了许久的?

三品以上的官员随着周俊入了宫,其余的则帮助禁卫军安抚民众,终是让围观的百姓都散了去。

早上周俊走后不久,我就让若若跟了出去。待我午觉醒来,若若便与我讲述了这连环刺杀的一切。我没有太多的心绪浮动,或许是因为早就预料到了他们的死亡,或许可能是此刻还觉得不太真实。

我曾经那么恨夏灵,恨她害死了李娇,可是如今她死了,我却没有丝毫的喜悦。只是觉得人生世事无常,谁也预料不到最后的结局。我甚至庆幸夏梦嫁到了仑国去,要不然我真怕她会被卷入这场厮杀之中,我也怕她会恨周俊。其实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此刻对周俊到底是一种什么感情。

一切似乎已经尘埃落定,可我却没有舒心的感觉。周俊很快就要称帝了吧,那么我呢?又该何去何从……

子时之子

时间回到七月十四这一晚,在夏国西边的一个小村落里,婉真正握着婉柔的手焦急地喊道:“大姐,你要撑住啊!文越很快就回来了,很快就回来了!”

婉柔脸­色­惨白,头上的汗水频频落下,已经浸湿了半个枕头。她痛苦地咬着­唇­,身体扭曲地抽搐着,已是要生产的征兆。

婉真不时出声安慰并帮婉柔擦着汗,焦急地频频望向房门,只希望下一刻杨文越就能带着产婆回来。

“来了,来了!”杨文越的呼喊声,让婉真顿时松了一口气。

产婆被杨文越一路轻功带过来,还有些晕头晕脑的,见到强忍着痛呼的婉柔立刻清醒了起来,急忙上前接生。

杨文越被赶出门去,却扒着窗户往屋子里焦急地张望。不多时他却听见了悉悉索索的不正常声响。多年的带兵经验让他警觉地俯身趴在地面上,果然听见了地面传来的轰鸣声。杨文越暗道了一声不好,立刻从马背上取下自己的佩剑,看着院子外围破旧的围栏,暗啐了一声。

“婉真,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千万别出来!”杨文越隔着窗户嘱咐道。

婉真匆匆跑出屋来,惊恐地问:“是不是追兵来了?是不是来抓我们的?”

杨文越沉声道:“比那个更糟,可能是马贼!”

“可大姐她……”

“我自有应对。你赶紧进屋去,把窗户和房门都锁好,不管外面有什么声音都别出来。”

婉真咬­唇­擦着眼泪道:“你万万要小心,我和姐姐都靠你了……”

杨文越温柔地一笑,吻了吻她的额头道:“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推着婉真回到屋里,听见房门上锁的声音,杨文越迅速行动,从柴房里找了些锄头和麻绳,出了院子,在路上制作起简易的绊马索。

不多时,就见到一群蒙面的马贼冲进了村里,开始放火烧房。不少睡梦中的人家被惊醒,见到马贼哭喊着匆忙往外逃走。杨文越拿着剑守在门口,暗中咬着牙,紧盯着外面的动静。

马贼约有五十来人,而且个个都是狠手,见人就杀,毫不迟疑。村民没有丝毫反抗的能力,许多都倒在了血泊里。

终于有一批马贼冲向了这里,不出意外地全被绊马索绊倒,杨文越手起刀落迅速地结束了那几个马贼的­性­命。只是动静太大,让更多的马贼都趋马奔向了这里。

杨文越和婉真今天下午才赶到了这个村庄,接连奔波数十日还未曾好生休息过,晚上婉柔羊水破了,他又急忙去镇上找产婆,体力也有些透支。只是此刻杨文越还是提起了所有的注意力,虎视眈眈地盯着那些马贼的一举一动,决不让他们踏入房间半步!

厮杀在这一刻开始,杨文越疯狂地挥剑,任由血­肉­在身边横飞,他只想着杀杀杀,把这些会伤害婉柔和婉真的马贼全部杀光!

只是终有寡不敌众的劣势,不多时杨文越的背后便有了一道深长的伤口。大量的失血让他视线有些模糊,手脚也开始发冷。他强撑着站直身子,继续挥剑,却又躲闪不及被一剑刺入了肩膀,终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任凭他在怎么咬牙也站不起身来。

这时孩子的啼哭声从屋中出来,杨文越又喜又忧,欢喜的是他终于有了孩子,忧心的是此刻的自己竟然这么无用,若是让这几个马贼闯进了屋子里,婉柔和婉真还有他的孩子都会死的!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让他再次站起了身来,他换了左手拿剑,发了狂似的喊着冲了上去。又有两个马贼倒下,却还有十多个马贼挥刀砍向他。这一刻杨文越真的觉得自己死了也无妨,只要能保护住屋子里的人,自己死了又如何?

“哎呀呀,大半夜的倒是碰上了这么有趣儿的事!”

月光之下,一个男子穿着金灿灿的宽袖蟠龙长袍,骑着一匹黝黑水亮的宝马款款而来。他散着长发,双手抄在衣袖里,身子悠哉地微微倾斜,白玉似的皮肤在月光下泛着朦胧的光。

眼见着所有人都望向了他,阿黎咯咯地笑道:“继续打呀,我刚瞧出些热闹来!”

杨文越看到他们不过一行三人,却个个都带着剑,尤其当头一个笑谈着出现,想来武功定是极高。自己死了不可惜,然婉真婉柔和孩子,是万万不能有事的!

杨文越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跪在地上乞求道:“我死不足惜,若三位恩公肯救下屋子里的人,在下结草衔环来世也要报恩!”

“不!不要!”早已沉不住气的婉真从屋子里冲了出来,抱着杨文越哭道:“你若死了,我和大姐活着还有什么依靠?”

“无趣儿,我要一个死人报恩有什么用处!”阿黎甩袖百无聊赖道,“不过瞧你还有两把刀,若是活着,说不准还有些用途……”

杨文越惊诧道:“恩公若肯伸手相救,在下肝脑涂地也会报答您的恩情,这一辈子为您做牛做马绝无怨言!”

阿黎托腮眨着眼睛道:“唔……我考虑考虑……”

马贼头子对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便一个马贼试探地砍向阿黎,然而他刚抬起刀柄就被阿黎身后的盛子了结了,速度快的几乎让人察觉不到。

“主子!”小柔突然开口道,“这个女子看着好生眼熟啊!”

婉真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看向阿黎三人,她惊诧地睁大了眼睛,结巴道:“风、风华公子!”

“哎呀呀,这不是瑶瑶的二姐么?怎么如今是这般模样?”阿黎笑的越发欢快,“若是那个傻瑶瑶瞧见了,不知要幸灾乐祸多久呢!”

盛子抚额道:“主子,婉瑶小姐和她的两位姐姐和好许久了。”

“是么?”阿黎回头,无趣儿地撇嘴道:“那就没意思了。”

“风华公子你、你认识婉瑶?”婉真急忙上前道,“是婉瑶助我们逃到这里来的,请你救救我们!”

眼看着阿黎没有要救人的­性­子,反而打着哈欠无聊地托着腮,小柔在一旁道:“主子,我们还是救了人吧,若是被婉瑶姐姐知道我们不救人,定要更讨厌你了!”

阿黎耸了耸肩,对盛子道:“你去救啊,难道还在等我出手不成?”

盛子满头黑线的跳下马利落地解决了剩下的十余个马贼。小柔也随着下了马,拿出两个瓷瓶递给婉真,道:“这是保命的药,这一个是止血的,先给他用上些。”

婉真急忙往杨文越的嘴里塞了颗药丸,手微微有些哆嗦地在他的后背和肩胛骨上撒上了药粉。

“你不是杨文越么?”阿黎道。

杨文越强撑着意识应道:“正是在下。”

对于风华公子,杨文越所知不多,开始只听闻他是烟波馆里的男子,多有不屑。可后来听说他谋逆,不仅杀了禁卫军统领徐雄,还挫败了数千禁卫军。只是今日一见,听他所言却是和婉瑶相熟的,心里迷惑不已。

阿黎摆弄着衣袖道:“倒是顺手捡了个有用的家伙,正好我那里缺个人当将军,就你好了!”

“不知阁下是……”

“噢,我啊,近期正在当仑国的皇帝。”阿黎邪笑道。

杨文越和婉真都傻住了,心里多半以为对方是在说笑,他一个烟波馆出身的男妓,现在是仑国的皇帝?是听闻仑国新帝登基不久,可……怎么也不会是他吧?但是再仔细瞧瞧,他那一身金线刺绣的华美蟠龙袍,好像只有帝王才穿的了。

小柔扛着杨文越进了屋,早已忧心不已的婉柔见他还活着也失声痛哭。吓坏了的稳婆此刻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连钱都不敢要了。

婉真抱起孩子看了看,终于有了笑容,连声道:“是个男孩儿!”

婉柔虚弱的点头,伸手也摸了摸孩子。阿黎看了那孩子一眼,勾­唇­邪笑道:“好一个孩子,生在鬼节的子时,瞧这乌黑的眼睛,果非常人!”

婉真把孩子放到婉柔怀里,有几分犹豫地询问:“不知公子和婉瑶到底是何关系?”

阿黎眨眨眼,邪魅地笑道:“这个么……用你们的话来说应该是­奸­夫□的关系!”

盛子险些一头栽倒在地,强撑着面部的抽搐给杨文越清理伤口。

杨文越吃了保命的药又止住了血,此刻­精­神恢复了许多,他见阿黎翘着脚坐在炕头上,虽一直说笑,却难掩雍容的气度。

阿黎见杨文越看他,便拿着鞭子点了点他的额头道:“活过来了?那便与我说说北都的事情。”

杨文越一时摸不准阿黎的立场,只得把自己离开北都前的事情细细说了。

阿黎啧声道:“这个傻瑶瑶,都这般地步了还稀里糊涂的!”

小柔在一旁晃着阿黎的衣袖道:“主子,咱们快些赶去北都吧,婉瑶姐姐好可怜!”

阿黎伸了个懒腰,应道:“你留下,看着他们能动弹了就给我拎回仑国去。”

小柔不情愿地拧着身子道:“让盛子哥哥回去吧,我想婉瑶姐姐了。”

“谁让你武功不好!”阿黎站起身来,对盛子道:“走吧,让我们去北都会会周俊和那个背后下手的人。”

金花定局

虽然经历了七月十五的浩劫,但夏国的朝政运作却一如往昔。没有商家哄抬物价,没有流民四处逃窜,也没有人提心吊胆,倒是北都吏治越发清明,治安越发稳妥,到让人有了种因祸得福的感觉。

周府里夏灵的人都被清走了,而我也终于可以在自己的府上随意走动了。莲叶和荷花欢呼雀跃,似乎丝毫不知周俊想要称帝的法子,只是觉得夏灵和夏昊死了,就是天大的喜事。

直到越来越多的官员和百姓汇集在周府门外,请求周俊登基称帝,两个小妮子才一脸惊诧地张大了嘴,晃着我问是不是我要当皇后了。

见我白了她们一眼,莲叶拉着荷花说:“以后咱们就是皇后娘娘身边的贴身女官,嗯,规矩也该学学了!”

荷花摇头道:“你懂什么?我们要当的可是皇后的贴身女官诶!有这样的身份不欺负别人岂不是太暴殄天物了?要知道以后就是官家夫人小姐,见了咱们都要恭敬有礼的。”

我摇头叹气,若若不屑地点评道:“顺竿爬!”

周俊缓步前来,莲叶和荷花谄媚的嬉笑,连声叫着“皇帝姑爷”,周俊也随着轻笑,嗔道:“你们两个还是这般淘气的­性­子!”

待他在我身边坐下,我问他:“何时才能把我爹他们放出来?”

“等我切实当了皇帝,再平反比较好。你且放心,兖儿亲自过去照料着,委屈不了什么的。”

我略点了点头,又问:“那你打算拖到什么时候?天天府门外堆着一群人哭喊,也不知是你花钱找来的,还是真有这么多不开窍的人。”

周俊握着我的手浅笑道:“我总是有些盛名的。”

“那你还在等什么?谋划了许久的帝位到手了,还得瑟起来了?”

“总要有个契机……而且宗室的嫡系还有一位,倒也是凑巧,还被我的生父娶了。”

我瞪眼道:“你是说……那个金花公主?”

“她是先皇的嫡亲姐姐,如今宗室里她是最有发言权的,当然也是最有资格问鼎帝位的。若是周泰还有一丝野心,他们夫妻俩倒是很好的执政组合。”

我隐隐有些忧心,但是瞧着他云淡风轻的模样,倒也安稳了下来,叹道:“你既然此刻这么稳当,想来也早就有了应对。”

话音刚落,管家就过来禀告道:“金花公主和驸马来了。”

周俊侧头问我:“你有兴趣见见他们吗?”

莲叶在一旁劝道:“还是不要了,听说那金花公主都毁了容,若是吓到了主子和小主子,可就不好了!”

金花公主的恶名我听了许久,倒是从未见过真人,早就有着几分好奇想看看这个被我间接撮合成的两口子,所以不理会莲叶的劝告,我决定留在这里见见他们。

我想象中的金花公主应该有着老鸨一般的­性­格夜叉一样的脸泼­妇­一样的言语和很是市侩的态度。然而看着金花公主仪态万千气势凛然地走来,我觉得我好像错的太多了。她虽然脸上疤痕遍布但却不让人觉得可怕,而是会让人有种莫名的敬畏感觉。我不禁感叹:流言果然不可信,有这样气势的公主哪里只是个泼­妇­那么简单!

周俊佯装要扶我行礼,金花公主却径直坐下,间接免了我们的礼节。周俊的父亲周泰低着头不言不语地坐在金花公主的身边,面­色­沉静稳重好似换了个人一般。他没有什么急功近利的表情,更没有喜悦或者不快,除了暗中瞥了我肚子几眼,他几乎就是老僧入定般的淡然。

“恭喜你了周俊,帝位是你的了。”金花公主开口直言,疤痕遍布的脸上勾出了一抹迫人的笑容。

“那么公主想要些什么?”周俊浅浅地笑问。

“荣华富贵,如此而已。”明明是这么世俗的话,金花公主却说得坦然而有气度,到让谁都无法小窥了去。

“好。”周俊痛快的应下,也没有多言。

金花公主笑着站起身来,“那么明早我便带着宗亲过来,你也叫你的人弄得声势大一些,这样你这个谦谦君子才好‘勉为其难’地称帝,不是么?”

周俊起身朝着金花公主拱了拱手,“公主大智慧。”

金花公主啧声叹道:“但凡朱丹有你半分沉稳,也不会是那般的下场……”

周俊身形微顿,看向了周泰,周泰也站起身来,看向了周俊。

“你还有话想问他?”金花公主问周泰。

周泰微微迟疑,却还是开口道:“斯儿可是你杀的?”

周俊抬眸反问:“我娘可是你害死的?”

答案不言而喻,倒是我接连惊讶地已经不知该如何反应了,最后只得自我感叹:罢了,罢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金花公主拍了拍周泰的肩膀,对周俊道:“你爹他们我是要保下的。作为交换,我可以把朱家人的下落告诉你。”

“是公主藏匿了他们的行踪?”周俊微微眯起眼睛,语气也有些凉了。

金花公主笑道:“我不过是尽了帝姬会之主的义务,在朱丹家族破灭之后稍稍施与了援手。”

我十分好奇地问:“朱丹是谁?”

金花公主居然上前摸了摸我的头,说道:“傻妮子,竟连你婆婆的名讳都不知晓吗?”

我被她摸得浑身发毛,不禁缩了缩脖子。

金花公主又道:“你外祖已经病逝多年,倒是三个舅舅都还在。”

“多谢公主照顾。”周俊再次拱手行礼,这次背压得低了些。

我想周俊不管有多么不在乎周泰对他的忽视和厌恶,其实内心里还是渴望有家人的吧,若不然他怎么会如此期待我们的孩子,又对素未谋面的母家亲戚这么上心……

金花公主和周泰走了,周俊搂着我,神­色­有些恍惚。我想关于他母亲和周泰的过往,他是没有对我说谎的,他并不恨周泰,却把对家人的期待转向了别处。

“你要把你的舅舅们接来吗?”我轻声询问。

周俊摇了摇头,说道:“权势能泯灭人­性­,而北都是权势的中心,他们如今平静的生活着就好,北都这里我不想让他们沾染。”

“也是。若他们真的来了北都,少不了要封侯拜官,而且也不知你有多少表兄表妹,总不可能都是好的……”我轻笑道,“说不准你还有不少未出嫁的表妹等着嫁给你呢!”

周俊轻抚我的脸颊,柔声笑道:“婉瑶又会与我说笑了,真好!”

我一时不自在地绷起脸,拍掉他的手道:“赶紧着当你的昏君去,早些把我爹他们放出来!”

“遵命,夫人。”

出了周府的周泰没了刚刚的沉稳,他停了脚步,问道:“你难道就没有一丝想要当女帝的心思吗?”

金花公主转身,望着他笑了起来:“你以为周俊没有这样想过我们?”

“是他自己说的帝位的人选由宗族决定,你是宗族贵戚里的第一人,你若要称帝他想反对也没有理由。”

“这正是他的意图。”金花公主凉声道,“只要你或我有分毫要称帝的心思,此刻大好机会定会显露出来。他自然不会反驳什么,但是我们就会像我的侄子侄女一般,死的与他毫无关联。”

周泰泄了气,长叹道:“罢了,我累了,也不想再折腾了!”

第二日一早,朝中百官和宗室贵戚全部在金花公主的带领下来到了周府门前,他们都穿着最奢华的宫服,三跪九叩地行了对帝王的大礼,然后跪在周府门前,声称周俊不登基为帝,他们就不起身。

不少百姓围观也跟着呼喊,周府前的街道上跪满了人。

一个时辰后,周俊终于踏出府门,‘勉为其难’地接过了金花公主奉上的帝王冠冕。

礼部尚书沈大人立刻奉上了登基大典的吉日,周俊选下了八月初六,百官立刻朝贺万岁。周俊又宣布要封我为后,登基之日一同册封。

这一出愿打愿挨的戏码纷纷扰扰地终于停了,宫内的制衣局开始来周府给我们量体裁衣。我挺着个大肚子,对什么册封皇后的事情十分不耐烦。

周俊在一旁道:“只有在登基大典上加封你为皇后,旁人才会知道我对你的重视,这样我也可以名正言顺地为你爹平反。”

我不情不愿的地听话行事,事到如今我什么旁的心思也没了。

昆顾锦照常登门为我诊脉,对于周俊要当皇帝也只是柔声道了句“恭喜”而已。我问他萧彧己的下落,他也只是无奈地笑着应我说萧彧己很忙。

虽然不愿想,但是周俊说萧彧己和夏灵密谋的事情我还是走了心的。要说萧彧己害死李娇我是绝对不信的,我想他大概有什么难言之隐,又或者是不明不白地被人诓了去。萧彧己对李焘的尊敬和重视绝不是假的,这一点我十分确定,所以对于李焘最疼爱的李娇他是绝对不会出手的。

只是周俊不让萧彧己再接近我,而萧彧己自己也不知在做些什么,我们两个许久未见过面了,上次夏昊来抓我的时候匆匆见了一面,却也没说上话。我有心上昆顾锦给他带封信,却一时迟疑着不知该写些什么。

家破人亡

“周俊没有为难萧彧己吧?”我低声问昆顾锦。

昆顾锦犹豫了一下,含糊地应了句:“还好吧……”

“什么叫还好?”

“彧己每次出门都会有许多暗卫跟着,大约是周俊派去的,数目瞧着倒很是惊心。”

“萧彧己到底在做什么?”我郁闷道。

昆顾锦摇头轻叹:“我也不知晓,只是瞧着他每日早出晚归的,大约是真的有要事。”

我再三询问也问不出原因,只得拜托昆顾锦多照看萧彧己一下,昆顾锦毫不迟疑地应下,道:“我和彧己本就是好友,自然会多照看他些。”

“那就好,若是他有什么不对劲儿的,你立刻来找我,周俊那里……我想办法。”

“你也不要太过挂心了,还是自己的身子要紧。”

昆顾锦走了不多时,沈宁儿登门拜访了。

自从上次仲梦楼一别,我们这还是第一次见面。要说我们两个还像过去一样亲密无间那是不可能的,只是我们的朋友死的死走的走,我们到底还是珍惜着彼此的友情。尤其沈宁儿有无数的机会害我,可她虽然深爱周俊,却也对我有情义,从未背后对我动手。只此一点,我就不能责怪她什么了。

曾经处处与周俊敌对的沈耀昔,现在被周俊破格提拔成了吏部尚书,如今沈宁儿也是尚书夫人了,我也才隐隐觉得其实沈耀昔一直都在周俊的阵营里,至于原因也就是我眼前的沈宁儿吧!

沈宁儿今日倒是心情很好,她握着我的手道:“婉瑶,我又怀孕了。”

我笑着恭喜她,心中不知该感叹沈耀昔的体力,还是沈宁儿的体质。我和周俊比他们成亲就晚了两个月而已,沈宁儿眼见着已经怀上了第三胎,而我这第一胎还波折着。

“这一次我定要好好生下孩子。”

我摩挲着她的手道:“你过得幸福就好。”

沈宁儿温柔地笑了起来,“以前是我太过执念,现在才发觉其实沈耀昔对我比谁都好。”

“嗯,除了嘴巴毒了些,他人还不错。”

沈宁儿笑着点头,“他就是不会说人话,习惯了就好。当初我第一次见他,他还说我笑的难看呢!”

见沈宁儿的笑容丝毫不作伪,我也松下心来。

“你可还好?”

“嗯。”我轻应道,“只是不太放心我爹和大娘二娘。”

“待周俊登基,张将军自然是要放出来的。”

我瞧着外面天­色­还早,便道:“不若你陪我去大理寺瞧瞧吧,我许久没去看过他们,倒也惦记着。”

“可你身子这般重……”

“不妨事,多走动有好处。”

因着有沈宁儿陪伴,我便只带了若若一个驾驶马车。沈宁儿与我在车上闲聊,我倒也心情极好的笑了笑。

忽的马车停了下来,沈宁儿狐疑道:“大理寺这么快就到了?”

这时若若掀开了车帘,我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马车前的萧彧己。他一身深灰­色­的很是暗淡的布衣,发冠也不过是普通的木质,尤其是他全身上下一点金玉挂饰也无,看上去就想个普通的老百姓似的。

“萧彧己……你……你破产了?”

萧彧己苦笑了下,对我身边的沈宁儿道:“沈夫人,我有话想单独与婉瑶说。”

沈宁儿见我低笑,便点头应允下了马车。萧彧己随即跳上车,把车帘拉了起来。

“前一个时辰我还见了昆顾锦,追问了他半天你的下落,你这后脚就出现了。只是瞧瞧你这身衣裳,若真没钱了,我还有呀!”

萧彧己低叹道:“周俊派了那么多人跟踪我,若不是如此,又如何找得到机会见你。”

我不悦地蹙眉,说道:“这事我会与他说的。倒是你……你和夏灵真的联络过吗?周俊的衣裳真的是你拿走的吗?”

萧彧己握着我的手,认真诚恳地说道:“婉瑶,我从未想过害你……可我确实对不起你。”

“我知道你若不是有难言之隐就是被人蒙骗了,说你要害我,我也不相信。”

“谢谢……”萧彧己低下头,犹豫着什么。

“你有事对我说?”

“嗯。”萧彧己点头,似是鼓起勇气,终于吐了口气道:“我查到了一些事情,关于周俊的,你若是想知道我便告诉你,你若是不想知道,就当我今日没来过。”

“周俊的……还有什么事?”

“张兖是周知。”

“周知?”我不解,“周知是谁?”

“周知是周俊的五弟,他四岁的时候因摔下假山划破了脸,不被父母喜爱,周俊抱养他到七岁,因着周知在新年连做了几首诗,被翰林夸为神童才得了父母的欢喜,从周俊处离开。之后周知一直用布蒙着脸,他死后两个月,你爹在兖州碰见了张兖。”

“可这也不能证明……”

“周知习武的事情,丞相府几乎无人知道。但是教他武功的师傅却是我的手下,他说张兖的武功路数正是他教导的。而且周知的右臂上有一个黑痦子,张兖在相同的位置也有一个。”

我深深地望向萧彧己,“你告诉我这些的目的是什么?”

萧彧己苦笑:“对不起……我也有……不得不做的事情。”

我欲再问,萧彧己却翻身下了马车,头也不回地匆匆走了。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萧索,仿佛他要去做什么让人害怕的事情。

沈宁儿上了马车,见我神­色­不对,软声问道:“怎么了?没出什么事情吧?”

我抬头问她:“你可知兖儿是周知?”

沈宁儿一愣,“张兖是……是周知?”

“你不知晓吗?”

“我只是知道周知并未死,在暗处帮着周俊,但是我不知道张兖就是……”

我嘲讽地轻笑:“也怪不得他总是亲昵周俊,叫他哥哥。”

“婉瑶……”

“罢了,还是去看我爹他们要紧。”

马车行到大理寺,沈宁儿扶着我下了马车。狱卒见到我们点头哈腰,恭敬万分地说道:“恭迎娘娘大驾,郑戈大人刚进去,娘娘您里面请!”

沈宁儿见状,柔声劝道:“你瞧,周俊心里装的都是你。你惦记的家人,周俊派了郑戈时时照看。不管周俊做什么,他捧在心尖上的人都是你,他从未想过害你分毫的……”

我憋闷地吐了口气,“如今这些事情我都不愿多想了,反正他瞒我的也不是一件两件事,我只想平安生下孩子,让我家里人平稳度日。”

“这有何难?以后有的是你们的好日子。”

我和沈宁儿往牢里走,若若在后面咬牙切齿地跟着。我瞧她那欲动手的模样,苦笑道:“好了若若,你在外面看着马车就是了。省的在牢里打起来,让我和我爹他们也说不得话了。”

若若点头依令守在外面。沈宁儿陪着我踏进牢门,好奇地问道:“若若要和谁打起来?”

“还不是郑戈,两个人一对儿欢喜冤家!”

正说着,走到转弯处郑戈突然出现,见到我们似是吓了一跳,居然张了半天嘴都说不出话来。

我不禁笑道:“罢了罢了,瞧你那傻样,上去找若若吧,被她欺负一下,你就欢喜了!”

郑戈躬身,匆匆地跑了上去。

我笑着对沈宁儿道:“我瞧着郑戈和若若极好,只是若若心思直,便是郑戈对她再好,她也什么都不明白。”

沈宁儿也笑了起来,“郑戈的­性­子我知晓,虽有些憨傻,却是会对人好的。他又有本事,和若若倒是匹配极了!”

正说笑着,只听外面若若一声怒喝:“你是何人?为何假装成郑戈?”随即就有兵器碰撞的声音。

我怔住,以为自己听错了。沈宁儿也错愕地望向了我,我只觉得手脚冰凉,心里不好的预感让我战栗不已。

“爹!大娘!二娘!”

我仓惶地跑向牢内,却见到打开的牢门和倒在地上脸­色­青黑的三人。我跪在地上伸手去探鼻息,大娘和二娘却已经没气了。

突然张震睁开眼,看到了我,呕了一口黢黑的血。

“爹!爹你撑一下……”我费力地扶起张震,对沈宁儿催促道:“快去叫人找大夫!”

沈宁儿急忙跑了出去,张震却扯着我的衣袖颤声道:“我、我们是自愿的……要知道外戚、外戚是大患,我死了……周俊才、才会放心用兖儿,会放心……宠爱你……只求你照顾好兖儿和你两个姐姐……还有、还有文越……”

“爹……”兖儿不配你如此疼爱他!他不配啊!我抱着张震却哭得说不出这样破灭他希望的话来。

“我、我知道你恨我……”张震扯了扯嘴角,“你小时候、许愿,我、我就听见你说恨我……所以,所以我死了你也别伤心,我们……我们去见你娘亲……”

“不,不……你是我爹,我不恨你,我早就不恨你了……”我委屈地抽噎,不停地摇头,“真的,我真的不恨你,我爱你,我希望你过得好好的,我还想让你训我,还想让你追着打我……这次,这次我再也不气你了,你别死好不好?你别死好不好……”

只是张震再也没了回话,只有那微扬的嘴角似是对我第一次慈爱宠溺的笑……

夜半阿黎

我想,我真的是家破人亡了。

明明我刚想忘记李娇的死,刚想开始一段新的生活,刚想不去计较过去的一切,可为何却又让死亡降临在我家人身上?

是不是其实该死的是我?若是我死了,他们会真正平安稳妥地活着……

“婉瑶,婉瑶,你怎么了?你倒是说句话啊……”沈宁儿晃着我的手臂,哭的眼睛都红了。

“宁儿,该死的人是我,是不是?”

“不,不是!”沈宁儿抱住我使劲儿摇头,“是有人故意陷害郑戈,是有人故意要离间你和周俊,我们一定要揪出那个坏人来,才不会让伯父伯母枉死!”

“凶手!”我咬­唇­任由眼泪滑落。

周俊和张兖匆匆赶来,张兖见到牢内的三具尸体,立刻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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