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
我拼力地推开抱着我的沈宁儿,冲上前去给了张兖一巴掌,我拼尽了全力,打的手都麻木了,却仍觉得心中的郁愤排解不得。
“三姐?”张兖捂着脸,惊讶地望着我。
我揪着他的衣领愤声喊:“你有什么资格叫他爹?你有什么资格叫我三姐?他怕外戚专权影响你的前途,宁愿自尽也要为了你以后光耀!可你呢?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你姓周!你是周知!爹他傻,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傻到为了你的前途去死,你得意了?欺骗他到如此地步你得意了!!……张兖,你不是东西,你不配姓张,你让我恶心!”
“婉瑶……”
“你别碰我,周俊!”我含泪怒瞪,“你就是帮凶!若不是你不肯尽快放他们出来,他们又怎会惨遭横死!如今我真的家破人亡了,你还想怎么样?”
“婉瑶,对不起,对不起……”
周俊不顾我的挣扎把我抱在怀里,我拳打脚踢却怎么也挣不开,直到失了所有力气,除了大声哭泣我已经不知自己还能做什么了。
“我真的后悔了,周俊,我一生从未这么后悔过……是我的错,我早该听了昆顾锦的话离开你,是我不该执迷不悟,不该爱你,都是我的错……”
我哭得昏了过去,黑暗之中都是不想醒来的悲痛欲绝,昏迷中不知是谁一次次的提起孩子,让我不得不忍着满心的伤痛,强撑着自己醒来。
“好了,醒来就好了……”昆顾锦擦了擦额上的汗,收起了银针。
周俊坐在床边淡淡地道了一声多谢,而我只是怔怔地望着床幔,什么都不想再说了。
我无声无息地吃药休息,除了要保住孩子我已经没了别的念头,谁愿意来就来,谁愿意说什么就说什么,反正张震和李娇都死了,再做再说什么,也救不回他们的性命。
周俊停了一切事情,只每日坐在床边陪着。可我看到他就觉得难过,就觉得不想面对未来,我不停地哭,他才离了去。
将养了七日,才下能下了床,周知还是改用着张兖的名字,送张震和大娘二娘出殡。
晚上他穿着一身孝服站地在窗外看我,郑重其事地对我说:“我是真心把他当我的亲爹,他对我的好我一辈子也忘不了。我做张兖比做周知快乐,所以我还是姓张,他因我而死,我便一生为他尽孝。”
“你最好说话算话。”
“一定的!”
我摆了摆手,示意让他离开。便是我恼怒厌恶他又如何?在张震心里他还是最好的。若他肯一辈子姓张,全了张震毕生的心愿,也算是我唯一能为张震做的事情了。
睡梦中我不太安稳,几次噩梦想要惊醒却困得睁不开眼,我似乎梦见有谁抚着我的头发在额上印下亲吻,但是困倦不安的我却又睡了过去。
第二天我一觉醒来,发现窗前的桌子上Сhā了一大束沾着露水的粉色牡丹,我微微有些诧异,转头就发现了被定在原地不能动作的若若。
“黎公子来了。”若若不清不愿地低语道。
我轻应一声,看着那捧牡丹发呆。直到过了几盏茶的时间后,若若才能动作,她有些别扭地活动了一下身子,对我道:“我去叫莲叶和荷花来。”
我略点头,并让若若把那捧牡丹拿过来。若若依言行事,把牡丹拿出来送到了我手里。我一下一下的揪着花瓣,并无丝毫的欢愉。阿黎想走就走想来就来,我已经习惯了他的不存在,如今他再次回来……又与我何干?
撕碎了一地的花瓣,莲叶和荷花看着我都有些发憷,两个人不再多话利落地为我洗漱更衣,并且迅速地扫走了那些残花。
昆顾锦来的时候正见到荷花端着一簸箕的牡丹花瓣往外走。
“竟是牡丹?这个季节倒是极少见的。”昆顾锦讶然道。
我不语,只转移了目光看向了房间的角落。昆顾锦见状倒也不再多言,照常为我诊脉。
在嘱咐了一些用药的情况好,昆顾锦轻声问我:“这次你可愿离开了?”
我望着他,望了许久才道:“我想走了……”
昆顾锦松心地笑了,我却又道:“但不是现在,也不是和你。”
“你不信我没关系。”昆顾锦柔声道,“我只想让你摆脱北都的一切。我知道你想生下孩子后再做打算,没关系,不急的。”
入夜,我半梦半醒之间听见了若若的声响,睁开眼,只见一个金光灿灿的人正趴在床边双手托腮地笑望着我。而他的身后,若若正举着剑怒瞪双目,却一动也不能动。
“傻妮妮,许久不见了,想死我了吧?”阿黎骚包的声线一成不变,他笑眯眯地伸手擦向我毫无泪水的眼睛,“瞧瞧,想我想得眼泪都流干了吧!”
“把若若放了。”
见我不看他只瞧着若若,阿黎慵懒地起了身,拎起若若的领子,把她径直从窗户里扔了出去。
随即,阿黎拍了拍手,关上窗户走了过来,嬉笑道:“行了,外人扔出去了,你有什么想念的话尽管说吧!”
我望着阿黎的眼睛,许久才开口道:“阿黎,我爹娘都死了。”
阿黎却笑弯了眼,应声道:“嗯,我的也是!”
我叹气,果然,便是一年不见,他还是老样子。
“你开始离开的时候倒是想过你,后来……便也忘记了。其实……不管多么深厚的交情,分离两地隔开时间,也都会忘记吧?”
“是呢。”阿黎把玩着我的头发,邪魅地笑道,“所以我这不是来接你走了么?”
“至少我爱过周俊,可你呢?”
“小刺头!”阿黎呼啦着我的脑袋道:“知道我的瑶瑶最是小心眼,定是怨我来的晚了,么么!”
他在我脸上吧唧吧唧地亲了两口,好生自得其乐。
我真有种无力的感觉,抚额费力翻了个身,不想再看到阿黎的嬉皮笑脸。阿黎却没玩儿够似的,一把我把拨拉到面冲着他了,我唬了一大跳,急忙稳住肚子。
“阿黎!”我捂着肚子怒喝,“你要死啊!”
阿黎笑嘻嘻地应道:“终于忍不住发火了吧?就知道你装淑女装深沉的时间长不了。”
我深吸一口气,厉声道:“我警告你,阿黎!这个孩子是我现在仅剩的希望,你若伤了他分毫,我和你的交情也到头了!”
阿黎撇撇嘴,百无聊赖地用手指戳了戳我的肚子,肚子里的孩子竟然有了动静,活动了几下。阿黎觉得有趣儿又戳了戳,那孩子居然又动了下。我见阿黎直起身子来了劲儿,立刻拍掉他的手,坐起身来护住肚子。
“你若有事就说,没事就滚!”
阿黎弹了我一个脑瓜镚儿,摆着袖子道:“我来就是要接你走的,你瞧瞧什么时间合适。”
“我现在不走。”
“是想生下孩子?还是想抓到杀害你父母的凶手?”
“你知道?”
“自然,虽然不在北都,可我的耳目还是挺多的。尤其有人摆了周俊一道,我心里欢喜的紧呢!”
“那你觉得是谁?”
“萧彧己、昆顾锦、沈耀昔和张兖,北都就他们几个聪明人,凶手肯定就在他们之中,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们相互勾结,这就有更多可能了。”
“萧彧己……”
张震死的那一天萧彧己在街上小心谨慎地见我,特意和我说了张兖的事。他不避讳他曾经参与夏灵的计划,却说从未想过要害我。他说他有不得不做的事情,我是否该认为他被人胁迫来害张震呢?
“萧彧己那家伙被我两句话就唬的就送了一大把钱银,看着倒是对你还凑合。倒是那个半仙儿六皇子,我看着颇为不顺眼。”
“别的不说,自从我娘死后我身体多有波折,昆顾锦几乎日日登门诊脉,这孩子能活到今日,有他很大的功劳。若真说他有罪过,也不过是他预知了我现在这般情况,提醒我早日离开周俊……”
“那沈耀昔呢?”
我摇头道:“我和他倒是喝过几次酒,只知道他很爱沈宁儿,至于别的事情……不好说。且我觉得他算是帮着周俊的。”
阿黎耸肩道:“我若是他,帮到这个地步再出手才是正好!”
我白他道:“谁能和你一样不要脸皮?”
阿黎眨眨眼,朝着我的脸又吧唧了一口。我厌恶地擦着脸上的口水,往床里又挪了挪。
事与愿违
“那么剩下那个只长个子装可爱的小子了呢……”阿黎歪着头邪气地笑道,“听说是周俊的五弟?
“是啊,而且他心里只有周俊。”
阿黎想了想,无所谓地笑道:“随便是谁好了,既然一直都未对你直接动手,与我也没什么关系。你很想报仇不成?”
“想……也不想。”
“瞧瞧,和周俊在一起呆着变得这么优柔寡断,想就把人揪出来杀了,不想就任由他继续蹦跶,犹犹豫豫的再把你的小心肝儿纠结死!”
“阿黎……”
“嗯?”
“我讨厌你。”
我扯开被子钻了进去,闭上眼睛不再理他。这是这家伙恬不知耻的水平依旧居高不下,居然脱了鞋也钻进了被子里。
我深吸一口气,带了恼怒开口欲喊人,阿黎却先一步点了我的哑|茓,还盖上了我的眼睛。他把我随手摆弄成怀抱他的姿势,舒服地把我抱在怀里。
“瑶瑶,你变得畸形了,身上这么瘦,肚子却鼓起来了。”阿黎在我肚子上顺了两把,又亲了亲我的脸颊道:“经历了这么多苦难,你却还是老样子。我以为你至少也会变得心硬一些果决一些的,唉……看来离了我你什么都不会了。”
我满肚子反驳的话却不能言语,实在是憋屈的厉害,真恨不能张嘴咬死他这个自说自话的家伙!
阿黎拿开手,我狠狠地朝他瞪眼,他戏谑道:“如何?见到我之后就忘记那些难过的事情了吧?”
我被他说的一愣,却是反驳不得。从他出现,我悲痛沉寂了许久的心情不知不觉地消散了,虽然是被他气得跳脚,却不可思议地有那么一会儿的工夫忘记了哀伤。
“可我还是很难过……”我竟是又能说话了,见阿黎贱兮兮的笑容,不禁蹙眉道,“而且我说讨厌你不是假话。”
“噢?为何讨厌艳绝无双无能人及的我?”
“你说走就走,是什么人做什么事去哪里我一样都不知道,你擅自离开了我的生活,如今说回来就回来,可我已经不再是以前的心境。”
阿黎人模狗样地点了点头,啧声道:“说的没错,可这又如何?”
“什么如何?”我不悦地蹙眉。
“你自己就曾经说过,没有谁可以陪着谁一辈子。我有我要做的事,你有你想要的奢望。你怪我,也不过是因为我离开了北都,你没了依靠,觉得无助才恼羞成怒了。”
我也不反驳,反而应道:“的确如此,所以我已经习惯了不再去依靠你,就算是再苦再痛,也不会再去依靠你了!”
阿黎冷了脸,见我目光决绝,不悦地哼道:“这话让我听着不高兴了。”
我无奈地笑道:“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可我……却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阿黎挑着眉毛,冷目望着我,我闭上眼睛,心绪平静的连自己都觉得诧异。
阿黎坐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衫,开口道:“待你生下这个孩子,我便带你走。虽说你拿话刺我让我不太高兴,不过你这傻丫头少有这样的时候,我便大人大量不计较了!睡吧……等你彻底对这里的一切绝望了,你便会知道只有在我身边才是对你最好的。”
我不知道阿黎什么时候离开的,因为我睡得很安稳。
纷扰疲惫了这些日子,我确实想好了一些事情。周俊爱我或许不假,但是他在很早的时候就设下了大局,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参与其中,但是不可否认因为他爱我也因为我爱他,我的家人死了。
其实此刻我是真的信了昆顾锦的话,周俊和我确实是命格不和,我们两个在一起我会家破人亡。所以生下孩子后,我会离开北都,哪怕周俊还爱我,哪怕我也还爱着他……但是我不能再拿别人的性命当儿戏了。李娇和张震已经死了,可李焘他们还活着,若能保下他们的性命,枉顾了我的爱情又如何?
我知道周俊是不会让我离开的,所以阿黎的到来也不过是给了我一个出路。或许命中早已注定我和周俊有始无终爱而不能,而阿黎……我在最早的年岁里认识了他,虽没有情爱或许还是可以和他一起生活的。
如果可以,就让我这样离开吧,再也不要背负人命,再也不要看着亲人朋友死在我面前,我宁愿离开我的爱情,只求剩余一生安稳。
睡醒的时候,周俊坐在床边看着我床前的牡丹花发呆,我睁开眼也不出声响,和他一起静静地望着。
“他来了?”周俊轻声询问。
“嗯。”
周俊自嘲似的笑了笑,“他总是会找时机出现,而我至今都不知他是谁。”
我吃力地坐起身来,靠在了周俊怀里,周俊搂着我的手臂比往日的更紧,低头抵在我的颈窝处。
“婉瑶,我自负聪明,却从未如此挫败过。”周俊轻轻吻上我的脸颊,炙热的气息喷洒在我的耳畔,“我以为什么都能谋划的来,我沾沾自喜地谋划了你对我的爱……可如今,却唯独伤了你。”
“周俊,我们和离吧……”
他的手臂环的越发紧了,抵在我颈窝的头费力地摇着,“我会为我的疏忽自大付出代价,但这个代价不应是你。”
“我爹娘都已经死了……可我还有两个姐姐还有舅舅和表哥,我不能……也不敢再留在你身边了。”我苦涩地说道,“我真的不知该怎么撑下去了。”
“我欠你一个交代,我知道。”
似是怕我再说什么,周俊步履踉跄地离开了,房间里安静的只余我的呼吸,孤独冷清。我抚着肚子哀叹:还好能给周俊一个孩子,证明我们彼此爱过,哪怕最后的结果是不幸,起码这个孩子能陪伴着他也好。
我坐在窗前发呆,若若见状拿了摊子盖在我身上。
我扭头轻声问道:“今天是什么时候了?”
“八月初一。”若若想了想又道:“大人推迟了登基大典,且是无限期的推迟了。”
“也好……”
我欲再说什么,却忽听得院子里有乒乒乓乓的兵器争斗声,若若俯身往下望去,惊讶道:“是萧老板!”
我连忙起身冲着外面喊道:“快住手!让他进来!”
暗卫不情愿地停了手,萧彧己举着剑仓促地跑上楼来,他脸色不正常的红晕,气喘吁吁地扑了过来,若若急忙扶住他,他却伸着着手死死地抓住了我的衣袖。
“你这是怎么了?”我害怕地问道。
萧彧己眼睛通红,喘着粗气说道:“婉瑶……我有事情告诉你……我对不起你……”
“你先坐下,你的样子不对劲儿!”
我和若若扶着萧彧己坐下,萧彧己抓着我的双手,喘气的声音越来越粗,我急忙对若若道:“快去找大夫!”
若若跳窗而出,我还来不及安抚萧彧己,她就和昆顾锦匆匆赶来了。
“彧己!你这是怎么了?”昆顾锦冲了过来,急忙拉着萧彧己的手把脉。
萧彧己却挣开死死地抓着我,可是他张了半天嘴,只呕出了一口紫黑的血。
“快!快去拿我的针来!”
“在床头的橱子里!在橱子里!”我急的声音都疵裂了,反握着萧彧己的手道:“你不要出事好不好?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我什么都肯原谅你,只要你好好的活着,你一定要坚持活下来……好不好?求你了,萧彧己……活下来,活下来……”
萧彧己仰头张大着嘴呼吸,却呕出了更多紫黑色的血,昆顾锦拿到了银针急忙针灸,却刚扎了一针,萧彧己就全身抽搐起来。我和若若拼命地稳住他的身子,昆顾锦却来不及扎第二针,萧彧己就停止了一切的挣扎。
我已经不敢再探他的气息了,此刻的萧彧己瞳孔已然扩散,双眼无神地望着我,表情满是痛苦。
“彧己……”昆顾锦悲呼一声,单手合上了萧彧己的眼睛,他伏在萧彧己身上身子着抖动低声呜咽。
我失力地后退了一步,跌坐在地上,只觉得自己喉中哽着连呼吸也不会了。
“主子!”若若扑过来,想要搀扶起我,我却是再也没有一丝的力气,坐在地上怎么也起不来。
在窒息感之后,是剧烈的腹痛,我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下身却有热流涌出,竟是羊水破了,且还混杂了血色。
我惊恐地哭了起来,不停地摇头,萧彧己已经死了,老天却还不放过我的孩子吗?八月……孩子八个多月,七活八不活的古话像是提前敲响的丧钟,已让我彻底疯了!
昆顾锦听见动静,急忙扑了过来,对着若若喊道:“快!快去找稳婆准备接生的东西!孩子要早产了!”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孩子有事……”我全身都痛,死死地抓着昆顾锦嚎啕大哭。
“不会有事的,别哭了,别哭了!”昆顾锦俯身抱起我来,费力地踢开房门,往隔壁的空卧房行去。
我疼得厉害,哭个不停,只觉得全身都像是被什么拧着似的,痛不欲生。昆顾锦不停地和我说着话,急的朝外面大喊大叫,隐约感觉有很多人冲了进来,我哽了一口气喘不上来,疼昏了过去。
换子
在撕心裂肺的疼痛中我再次醒来,周俊惨白着脸为我擦汗,莲叶和荷花在后面拉着他,似是想让他快些出去,周俊却死死地攥着床柱不肯离开。
我疼得嘶喊,周俊搂着我手脚忙乱的轻拍,我一口咬住他的手臂,到嘴里有了血腥味儿才松开。
稳婆在床尾搬着我的腿,喊着让我再用力些。
我只觉得全身的骨头像是被折断了一般,痛得已无所适从,然我的心里却更伤痛,竟似是看见李娇、张震和萧彧己站在床边殷殷切切地望着我。我想朝着他们伸手,想再抱抱他们,可一旁的周俊却握住了我伸出的手,满目忧心与伤痛地望着我。
这一刻我是真想死了的……
只是我想死也无妨,但孩子一定要生下来,或许还有生还的希望。我拼劲全力挣扎着,再耗尽了最后一分力气之后,孩子终于生了出来。
我迷茫地睁着眼,仔细的辨听,可周围的人都不再言语,也没有孩子的哭声。我害怕极了,想要起身,周俊却把我按在床上,目光却痛惜地望着稳婆的怀里。
“孩子……我的孩子……”我疯了似的挣扎,便是知道八月生子多数是活不了的,可我仍是抱着仅剩的希望费力生了下来,我只希望哪怕我一生只有一次奇迹,起码降临在这个孩子身上也好。
周俊死死地抱着我,在我耳边不停地低语:“孩子没事,孩子没事……”
我撑着身子看了正在被包裹的孩子一眼,红红皱皱的,十分小,虽然没有哭,但偶尔能看见他抬手臂的动作。
我长松了口气,终是忍不住这一切昏了过去。
周俊急忙叫医女来诊脉,在医女说是疲惫过度之后,才稍稍安心。
稳婆把孩子递了过来给他,低声道:“陛下……是位小皇子。”
周俊抱着孩子怜惜地轻吻他的额头,他有些费力地站起身来,对莲叶道:“好好照看你们主子。”
莲叶和荷花郑重点头,目光不舍地流连在孩子身上。
周俊抱着孩子出了里屋,走到另一个跨间里,太医院的太医都候着。他们依次为小皇子看诊,却都面色沉重,全都觉得不容乐观。
见众太医都不言语,与周俊最是相熟的赵太医站出身来说道:“小皇子在母胎受损过甚,又是八月早产,如今能活着已经是个奇迹。只是皇子出生就心肺受损,根骨积弱,已有哮症的迹象……”
“莫说旁的,只说怎么救治。”周俊轻抚着孩子的脸,时不时探一下他的鼻息。
几个太医面面相觑,低声商讨了片刻,赵太医道:“北都春季多雨,夏季燥热,秋日多风,冬日苦寒。眼下已是夏末,若到了多风的秋季小皇子哮症发作,怕是挨不过去的。臣想……西南四季如春,且药物繁多,小皇子在那里将养或许还有几分生机。”
周俊微微蹙眉,“可孩子这么小,若是一路奔波过去,出了事情怎么办?”
赵太医犹豫了片刻,硬着头皮说道:“陛下,请恕老臣之言。若照料得当,一路奔波起码会寻得生机。可若是留在北都,一旦哮症发作,怕是再也回天无力。”
周俊半晌不语,太医院的太医们都战战兢兢跟着沉默。许久,周俊有些费力地开口道:“若是去西南……能有几分生机?”
“半数生机。”似是怕周俊还在犹豫,赵太医又道:“若是留在北都,连一分生机也无。”
周俊闭上眼,沉默了许久才叹道:“你去准备吧……”
太医院的人纷纷离去,郑戈则带了奶娘过来。周俊不舍地低头再次亲吻孩子的脸颊,满目爱怜地低喃道:“冉儿,我的冉儿……”
“主子……”郑戈从未见过周俊这般模样,不由得心里酸涩。
周俊依依不舍地把孩子给了奶娘,细细嘱咐要好生照料着。奶娘拘谨地小心翼翼地应下,这才退出了房间。
不多时,张兖推门进来,见周俊支着额头疲惫不堪地闭着眼睛,压低了声音问郑戈道:“三姐可还好?”
“夫人累及了,正睡着。”
“那……小侄女呢?”
郑戈嘴角抽了抽,说道:“是小皇子。”
张兖一缩脖子,惊讶地望向周俊,好似不相信周俊也有猜错的时候。正好周俊听见他的声音睁开眼,冷瞥了他一眼道:“你来的正好,有事要你去办。”
张兖立刻站直了身子,以为周俊在问之前的事情,便说道:“萧彧己的尸体已经让人检查过了,确实是中毒身亡,所用的毒药和……和我爹他们中的毒不同。”
郑戈见状也上前道:“刚才我问过若若,说是萧彧己冲进偏院径直要找夫人,当时他的脸色就有些不太对劲儿。后来萧彧己说有事情要告诉夫人,还说对不起夫人,只是话没说完就已经不行了,若若去找大夫正巧碰到昆顾锦过来,只是昆顾锦才施了一针,萧彧己就已经断气了。”
“先不说这个。”周俊叹道,“兖儿,你侄子身体不好,太医说有哮症,在北都是呆不得的,若是去了西南没准儿还有生机。你亲自带些可信的人护送冉儿去西南,帮他安置下来。今天就走。”
见周俊烦忧甚重,郑戈倒了杯茶递给周俊,道:“小主子吉人天相,定会平安无事的。”
“我从未觉得自己是个好人,可我此刻真希望自己曾积德行善,让冉儿能有福报。”
张兖犹豫了片刻,试探地问道:“哥哥,不若……让那个六皇子来看看吧?他毕竟是未城之人,用药也多有和常人不同。且……他一直等在外面想要帮忙的样子……”
周俊冷声道:“我曾一直以为萧彧己有所图谋,在背后设计陷害于我,昆顾锦是他的好友,或许对他多有偏帮。然此刻萧彧己死了,我倒是觉得应该反过来想。”
“哥哥是说那昆顾锦才是害死爹和三位娘亲的人?”
郑戈在一旁说道:“主子,若若说张将军死的那日,萧老板曾在路上拦下马车与夫人有所言谈,五少爷的事情便是萧老板说的。且之前三夫人死的时候,也证实了是萧老板盗走了主子的衣物。不管怎么看,还是萧老板的嫌疑更大些。再者……若不是昆顾锦一直照看,怕是小主子早已折损了。”
周俊手指轻敲扶手,淡淡道:“就是因为昆顾锦不仅照顾婉瑶且护住了冉儿,我才放下了怀疑。可若这本就是昆顾锦迷惑我的手段呢?如今萧彧己死了,便说明他是个棋子,或许他就是想来告诉婉瑶真相才被灭口的。而昆顾锦来的这般凑巧,又是扎了一针后萧彧己才死的,婉瑶和若若都不懂医,谁知那一针是救人还是催命呢?”
张兖蹙眉道:“可昆顾锦是未城之人,且依着他的意思他会是未来的未城之主,世人定是对他敬仰万分,他何必掺和这些俗事呢?”
周俊面色越发冷肃,郑戈猜测道:“莫不是……为了夫人吧?”
“他喜欢三姐不成?三姐那个样子实在是不招人喜欢……”张兖急忙捂了嘴,改口道:“三姐的性子奇特,他一个未城的半仙儿多半看不上吧?且不是说他自有命定的姻缘么?他来俗世游历不就是找他自己命中注定的女子吗?”
“照五少爷您这般说法,昆顾锦倒是真对夫人亲近太过了。”
周俊冷声道:“昆顾锦从一开始就说我和婉瑶命格不和,说我们在一起婉瑶便会家破人亡,可若这一切本就是他设计的呢?”
张兖有些迟疑:“可未城之人不同常人,能掐会算并不稀奇。”
“众人皆知得天谕的未城之人不同寻常,却没有人知道这不同是在哪里。未城之人向来隐世避居,唯独昆顾锦处处高调炫耀自己的仙法。”周俊冷声道,“还有一事,婉瑶曾问他孩子是男是女,他却未曾应答。”
郑戈道:“不若我去试试他,只说小主子是女孩儿,看他如何应对?”
周俊想了想,道:“既然这样,你且去找个刚出生还瘦弱些的女孩儿来。冉儿要送去西南,生死尚无定论。婉瑶如今已是千疮百孔,再也受不得波折……不若哄骗她是个女儿,只盼她此刻有个依靠,莫要生了绝望的念头……”
“是,我这便去寻。”
张兖道:“那哥哥,我这般去挑选护卫,今夜就送侄子离开北都。”
周俊摆了摆手,疲惫道:“去吧,早些送走冉儿,莫要让旁人发现了。”
张兖点了点头,说道:“哥哥也好生照顾些自己,侄子那里我定会护的周全。”
直到深夜时分,郑戈才小心谨慎地抱回了顶替的女孩儿。孩子也是瘦瘦小小的,正不舒服地睡着,无半点声音。
郑戈把孩子放到了摇篮里,见周俊过来看,便低声道:“孩子是昨日才出生的,且也是早产,身体瘦弱。孩子身上没任何印记,她父母养不起,主动卖的,并未有所怀疑。”
计不能成
周俊轻碰了下孩子的脸颊,小姑娘不舒服地嘟起嘴,周俊移了目光,问郑戈道:“你可见到昆顾锦了?”
“出门的时候,正好碰到昆顾锦。他询问我夫人和小主子的情况。我只说夫人不大好,小公主早产受损。他并未有什么惊讶的表情,只殷切地说想去给夫人诊脉,似是真的不知小主子是个皇子……”
郑戈正欲继续说,却觉得房间里气息不对,他随手掷出一个暗器,却悄无声响地被人接了下来。
“啧,武功有长进呢!”阿黎坐在房梁上,把玩着暗器嘲讽地轻笑。
周俊凉凉地瞥了阿黎一眼,却没有任何言语,仿佛阿黎并不存在。
阿黎跳下房梁,凑到摇篮边抬袖笑个不停,“我以前还真当你是个聪明的,没想到你和瑶瑶在一起久了脑子也蠢笨了,居然想出这种法子蒙骗她。瑶瑶是蠢了些,可她眼力极好。便是喜欢的肉包子扔在素包子笼里都能轻易认出,她又怎么会认不出自己的孩子?”
说着,阿黎戳了戳孩子的脸蛋,笑嘻嘻道:“是不是呀,小肉包?啧,瞧瞧这眉眼,还真有些像你呢,周俊,莫不是这个就是你的私生女吧?”
孩子被阿黎的戳弄吵醒,皱着眉头小猫似的呜咽起来,周俊晃着摇篮轻哄,孩子抽噎了两声又困恹恹地睡了过去。
阿黎面色扭曲,厌恶至极地摆了摆手,不屑道:“小孩子真讨厌!”
周俊站直身子朝外走去,阿黎眉眼一勾,邪笑着随他一起走了出去。
“姓周的,我来做什么,你清楚的很吧?”阿黎得瑟地仰着头,一脸得意的神情,“我早说过你和瑶瑶长久不了,你看,她被你伤的半死不活,恨极了你呢!”
“她知道我爱她,我知道她也爱我。这一切都与看热闹的你无关,你……究竟在得意什么呢?”周俊停下脚步,淡漠地问:“在她最痛苦的时候我陪着她,在她最不堪的时候我陪着她,便是她恨我却也是因为爱我深切,那么你呢?躲开了这一切的事情的你,又是以什么幸灾乐祸的姿态出现的呢?”
“哼,我的确是以幸灾乐祸的姿态出现的,我就是要让瑶瑶意识到除了我没人能给她幸福。”
周俊嘲讽地笑道:“别冠冕堂皇了,尹黎澈。”
阿黎微讶,却笑的更加欢畅,“不赖呀,终于知道我是谁了?”
“以前一直只追查你的行踪和手下,毫无线索,却忘记了你这样的人野心最大,怕是除了帝位旁的都满足不了。如今刚刚登基的新帝里,昆又尚我认得,而尧国的新帝尹黎澈却是凭空出现的。”
“虽猜到的晚了些,不过依着眼下的局势你还能有工夫猜测我的身份,倒也真是难为你了。”阿黎拍着手笑道,“只是猜到了之后,你的处境似乎更为难了呢!毕竟我的尧国安稳的很,你的周国么……啧啧,还未建起呢!”
“你曾说你知道我图谋什么,说婉瑶会离开我,可你又何尝不是图谋同样的东西?”
阿黎妖气十足地笑道:“可我和你有一点不同。瑶瑶从来就知道我是有秘密的,她对我的性格也了解的很,不像是你,假装正经干净,如今真面目被识破了,她断不会再接受你。”
“我们是有一点不同,那就是你再恶毒婉瑶也不在乎,因为她不爱你,而我是她的丈夫是她的期待,她爱我所以在意。”
阿黎不屑地摆手道:“懒得与你争辩,总之我要带瑶瑶走,而她同意了。”
“为何要与我说?你觉得我会同意?”
“我不过是想看你痛哭流涕的可怜模样罢了。你自己也该清楚,你若是再留着瑶瑶,也不过是逼死她罢了。”
“有孩子就不会。”
阿黎嗤嗤地笑了起来,挑眉道:“那好,你尽管把那个孩子抱过去给瑶瑶去看,若她认不出来我自然带不走她。可若她认出来了,便是我不说她也会求我带走她的。”
周俊不应声,阿黎得意地背手道:“看来我可以开始准备行囊了。”
看着阿黎翩然远去,周俊攥起拳头,自嘲地苦涩道:“我又何尝不知,她是留不下来的?便是把她送到让我厌恶的你的手里,也总比她绝望轻生要好,这只是说明我比你更爱她,你又何曾懂得?”
我浑浑噩噩睡了不知几日,梦见了各种光怪陆离,我甚至梦见萧彧己抱走了我的孩子,我怎么找都找不到。我哭着醒了过来,便是若若都莫名地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孩子呢?我的孩子呢?”我挣扎着起身,抓着若若的手臂哑着声音问。
莲叶急忙上前道:“主子别急,小公主还在奶娘那里,一会儿就抱来了。”
我松了口气,喃喃道:“孩子还活着……孩子还活着……真好……”
我仓促地进了些流食,便急忙催促着莲叶去抱孩子来。莲叶走了片刻,周俊便来了。我不知为什么心慌的厉害,连声问道:“孩子的身体可还好?是不是有什么病症?我昏睡时总是听不到哭声,是不是孩子不大好?”
终于孩子被莲叶抱了来,小心翼翼地递到了我怀里,我看着怀中幼小的婴儿,却不由自主地摇头。那孩子我虽只是在昏迷前看了一眼,却不是我怀里的这个……
“这孩子叫周蒂。”周俊扶着我的肩膀道。
“不!”我仰头道,“这不是我的孩子……”
“她这几日眉眼长开了些,自然不同于刚出生的时候。”
我使劲儿摇头,哭道:“她不是她不是……你说了我们的孩子要叫周冉,不管男孩儿女孩儿都叫周冉……”
“别哭……婉瑶,别哭。”
周俊抬手擦着我的眼泪,我却闭上眼睛哀切地嚎哭,“孩子……死了是不是?”
“不是。”周俊抱走我怀里的女孩儿递给莲叶,搂着我接连亲吻。
我挣扎地喊道:“就是!孩子死了……你抱别的孩子骗我……你骗我……你又骗我……周俊你骗我……”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可孩子真没死,他身体不好,我让兖儿送他去西南了。”
“我不信你……你又要骗我……”
“是真的。”
我捶打着周俊,哭嚎道:“你出去!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周俊欲言又止,缓缓地站起身,走离了几步转身沉声道:“我们的冉儿真的活着……”
“骗子!骗子!”我捂着耳朵闭上眼睛,任由眼泪烫着脸颊。
周俊关上门走了,我趴倒在床上恸哭。如今的我真的是什么都没了……
“爱哭鬼,本来就丑,再哭可就吓人了。”
一方锦帕强迫地在我脸上蹭着,我抬起双手挥打起来。阿黎急忙躲开,攥住我的手腕,叹道:“你抓挠我作甚?”
我泪眼婆娑地笑了,恶狠狠地说道:“看到我这般伤心,你很幸灾乐祸是不是?阿黎……你就从未有过心!”
阿黎沉了脸,把我拎到怀里,目光直直地望着我道:“那你想要什么?同情?怜悯?那些东西有用吗?你自怨自艾一辈子,便是你想要的未来吗?”
“我爹娘死了,我的孩子也没了……我爱的人不能爱,我的朋友死的死亡的亡,还有你……有时我真分不清你是爱我还是恨我,你袖手旁观地看着一切,让我觉得更残忍!”
阿黎抵着我的额头道:“你心里伤痛,便四处发泄刺人,可你也要知道人这一生谁也不能事事安好。是,我是袖手旁观,因为除了你我不在乎其他人如何!而你,我也不想你总是天真无知的性子,这世界就是黑的,不是你不睁开眼看,它就会变成白的,你的自欺欺人该适可而止了!”
我恼羞成怒地抓向阿黎,他一龇牙直接一掌把我拍晕了。若若直跳脚,便要动手。阿黎瞪她道:“你想清楚是把她扔这里还是让我带走。”
若若脸都拧成一团了,对于她来说,这选择和选割喉咙死还是选剖腹死是一样的难题!
突然,若若纳闷地看向了荷花和倒在地上的莲叶,荷花挠头笑了笑:“若若,真不好意思,其实我也会武功来着!”
阿黎扛起昏迷的我,对荷花白眼道:“武老头呢?”
“在府外接应。”
阿黎打开窗户,忽的吹起了口哨,荷花侧身往外一看,外面一大堆侍卫,不禁缩了缩脖子:“公子,要不……我装晕继续留在这里做奸细吧!”
若若怒瞪向荷花,面色十分可怕,荷花讪笑道:“哎呦,若若,人家虽然是奸细,但是一直对主子很好很好的呀!”
“哼,早就瞧着莲叶比你顺眼!”
荷花挠了挠头,嘟囔道:“其实莲叶是周俊的人……”
若若的脸一阵儿青白,满肚子的火气都不知如何发泄。
阿黎道了句“聒噪”,便大摇大摆地跳下楼,荷花和若若也跟着跳了下去,立刻就被禁卫军团团围住了。
周俊站在最前面,目光冰冷。阿黎勾唇邪笑道:“愿赌服输。”
周俊目光迷离地望着昏迷不醒的我,声音飘渺地说道:“好好……照顾她……”
阿黎笑的越发得意,周俊随即冷了目光望向他道:“查清楚了一切之后,我会接她回来的。”
阻拦逃脱与逃不得
周俊挥了挥手,禁卫军纷纷让开了道路。荷花惊疑不定地四处瞄着,生怕周俊还有后招,突然偷袭。
若若看向周俊身边的郑戈,郑戈也正望着她,只是目光少有的沉重黯然,倒是让若若十分不自在。她不过是因为打不过阿黎,而且秉持着主子在哪儿她在哪儿的原则跟着阿黎行动,为什么竟好像有些对不起郑戈似的?若若使劲儿摇了摇头,挥退了这些不合时宜的想法。
眼看就要出府门了,昆顾锦却正踏门而入。他看到一群禁卫军包围着几个陌生人,尤其是看到衣着光鲜样貌过人的阿黎和他肩上扛着的我时,顿时蹙起了眉头。
“发生了什么事?”昆顾锦走到周俊身旁焦急地询问,周俊只侧目看了他一眼,并未应话。
昆顾锦见状,上前两步拦住阿黎的去路,厉声斥道:“你是何人?”
阿黎眨了眨眼,意味深长地望了周俊一眼,随即嬉笑道:“你不是未城的半仙儿吗?怎么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快放开婉瑶,否则休怪我不客气!”昆顾锦素冷了面容,浑身都是杀气。
阿黎笑的越发张狂起来,“昆顾锦,你的面具可掉了呢,你觊觎瑶瑶的面具此刻彻彻底底的掉下来了呢!”
“你休要胡言乱语!”昆顾锦转头看向了周俊,愤然道:“此人要带走婉瑶,你竟也不阻止吗?
周俊抬眸,冷声道:“我欠婉瑶一份安宁,而这份安宁只有抓到那个害的她家破人亡的人之后才能得到。若是顾锦公子想阻拦他们,我乐得如此。尤其顾锦公子的仙法我实在好奇,一直都不知该如何试试才好……”
“这有何难?”阿黎接了话茬嬉笑道,“让盛子试试便可!”
周俊双手抄进衣袖,坐壁观望。不知隐在何处的盛子突然执剑刺向昆顾锦,昆顾锦回身的速度慢了些,被剑划破了衣袖,昆顾锦顿时起了杀意,手中的白光忽然闪现,盛子只不过是剑身碰到了那白光,整个人却瞬间哆嗦起来,跌倒在地上抽搐不已。
阿黎暗嘁了一声,对荷花道:“还不把人扛走?丢人现眼!”
荷花比划了一下自己矮小的身材,又指了指结实高大的盛子,一脸哀愁。但是阿黎只一个挑眉,荷花无奈垮着脸去扛起了盛子,苦兮兮地说道:“公子,要不咱俩换换人扛?”
昆顾锦走到阿黎面前,面色冷峻的地说道:“既然旁人不拦你,我便亲自拦下。”
阿黎微微蹙眉,却忽的一下,轻蔑的笑了起来。他把昏迷的我扔给若若,自己走上前去活动了一下筋骨。
“倒是少有人挑战于我了,尤其还是你这么一个二把刀也够不上的家伙。”
“待一会儿你倒地不起,我可不会像对待你手下一般留情。”
阿黎嘲讽地一笑,只一个转身就看不见了人影,昆顾锦连忙后退,只觉得一旁似有气息,他急忙躲开,却觉得脖颈有片刻的冰凉,昆顾锦下意识地用手挡了一下,顿时手臂微痛,而手中的白光忽闪而过。
阿黎旋身站回远处,低头看了看略有焦黑的手指,啧声道:“麻酥酥的……”
昆顾锦看向自己的手臂,已经有一道不深不浅的血痕,而他再摸向脖颈,那里也已经渗出了血迹。
阿黎歪着头想了想,拍手笑道:“嗯,卸掉你的手臂,想来那怪异的白光就不能作用了!”
昆顾锦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在他身后的周俊忽的冷笑了起来。
阿黎挑眉道:“好生看你的热闹便是,人本来就长得丑,这么一笑,更难看了。”
“你却是少有看着顺眼。”
荷花在后面小声地喊道:“公子,头发,你的头发!”
阿黎摸了一下,突然发现头发都贴在了手上,而且不少张扬着飞舞,十分难看。阿黎眉毛拧成了一团,再也没了笑意。他的周身迅速地腾起杀意,浑身都是骇人的煞气,无端地让一旁的禁卫军都战栗。
瞬间,阿黎没了踪影,昆顾锦还来不及反应就痛呼一声捂住了另一只手臂,他踉跄地闪避了一下,却听见细微的暗器声。正在这危难的时候,他的侍卫影终于出现,带着他飞速退离。
“武老头,你若是让他们安然离去,我便扒了你娘们儿的皮!”阿黎怒声道。
一直趴在墙头看热闹的武师父啐了一口,不情不愿的出手和影打斗了起来。突然昆顾锦从腰中掏出一个圆球砸向地面,“嘭”的一声巨响,呛人的白雾顿时散了开来,什么都看不见了。
此时我也被这刺鼻的气味儿呛的咳嗽醒了,泪眼朦胧中只看到扛着我的若若。
“这是……怎么了?”我哑声问。
“主子醒了?”若若欣喜万分,“黎公子要带主子走,周大人也不拦。后来黎公子和六皇子打起来了……咳咳……六皇子也不知扔了什么东西,逃走了,我们还在周府。”
我脑子迅速地一转,也不知此刻为何如此清明,对若若道:“我们往偏院放向走!”
“回去?”若若十分诧异。
“不,我们自己离开。”
趁着这片白色的迷雾正浓,人们纷纷咳嗽的时候,若若扛着我无声无息地原路返回,途中我隐约听到阿黎怒吼:“荷花去给我弄水,我的头发都翘起来了!”
随即便有荷花的声音哭诉道:“公子诶,这么大雾我去哪里弄水?您还不如向老天祈雨来的痛快些……”
我觉得有些纳闷,喃喃道:“荷花她……”
“她是黎公子的人,而且会武功!”不知为何若若的语气恶狠狠的,又道:“莲叶也不是好人!”
再听闻这些事情,我早已没了惊讶,可以坦然面对了。我不禁搂住若若的脖子,叹道:“如今看来,若若才是唯一的我的人。”
若若郑重地点了点头,轻声问:“主子想去哪儿?”
“先出城吧!”
离开周府太过仓促,我只穿着中衣而且还散着头发。若若道是熟门熟路地凑上了一家人的马车,并给了几个铜钱买了那家妇人的棉布衣裳给我。
我们顺利且迅速地出了城,随着那家人不紧不慢地行进,只是因着我在月子里,身体实在是不好,到了晚上便和那家人分道扬镳了。
我做了一天的马车身体吃不消,躺在床上起不来了。若若忧心的很,坐在床边道:“主子,不若还是和黎公子一起走吧,他虽不是什么好东西,可起码不会让主子受罪……若不然回周府也好,虽说周大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可起码对主子还算好的……”
我摇了摇头,说道:“我和周俊在一起已是家破人亡,便是我再不信天命,此刻也都信了,便是为着舅舅他们也断然不会再回去。至于阿黎……你当他带我走是为了供着我养着我?不,他是要让我做他的女人……可我已没了心……”
“可主子正在月子里,最是要好生将养的时候,若是一直赶路的话,怕是要伤身的。而且主子是想去哪里?可有计划?”
“夏国……我是呆不下去了。仑国倒是有夏梦,可却也有昆顾锦,那不如去尧国好了。听说新帝登基之后,尧国安稳了许多,我们去那里也不会碰到相熟的人。”
若若点了点头,说道:“那我去准备行囊,主子在这里休养两日再走。”
虽是周俊主动放我走的,应该不会追我,但我还是小心谨慎地躲避,不想再接到他的消息或者他的照顾。我和若若混迹在商队之中,时常变换行踪身份,倒也真没有什么人拦下我们。
后来越发远离北都,我和若若也放心地走上了通往尧国的商路。尤其碰巧的是在路上遇到了李焘手下的商队,带队的管事和曾与我有过一面之缘。我得知李焘安好,而李崇海和崔凤钰去尧国了,我安心了许多。尤其听闻李崇海在尧国的都城鸾城安了家,我更是觉得有了前进的方向。
管事的知道我的身份,十分不解本应是皇后的我为何偷偷前往尧国。只是他也没有问,而且还想改道先把我送到尧国去。我怕李焘手下的商队周俊都有监视,不愿他知道我的行踪,便谢绝了。
这一番小心谨慎地躲避折腾,在我到达尧国的边境时,成了最大的笑话!
我和若若不过是在尧国边境的小镇休息了两日,第三天一早,客栈就被一群军人包围了。掌柜的说是有官府要找的人住在这里。
我想着这里是我从未接触过的尧国,不管找谁也不可能是我。
就在我端着饭碗喝粥的时候,阿黎贱兮兮地笑着出现在了门前,他一身明晃晃金灿灿的龙袍,镂金海东珠的头冠外带着,所有人都跪在地上三呼万岁。
阿黎笑着冲我晃了晃手:“嗨……”
我险些一口稀饭喷出去,呛的直咳嗽。这时在我脑海中的第一个想法是阿黎花钱雇了一堆人来吓唬我!
“这是孤的贵妃,磕头吧!”阿黎靠着门口,笑眯眯地说道。
于是,当一群人跪在门口喊着“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的时候,我的想法是我完了!
春春殿里的春贵妃
尧国,鸾城。
自从三月里新皇登基之后,本来堕落黯然的尧国焕然一新,虽然众人都说新皇不靠谱,不仅好色而且任性妄为,但是仅有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在这个不靠谱的新皇统治下,尧国的朝政越发清明,百姓的生活也日趋安稳了起来。
这是新皇登基后的第一个新年,照例皇宫要大肆庆祝。而且除夕这天新皇要去祭天祈福,并要在皇城的前门接受百姓叩拜。鸾城的百姓对此颇为期待,除夕一早就候在了鸾城的大街小巷旁,特特挑选了好位置等着皇帝车驾。
早有传言说新皇绝色无双,便是天上的仙人都比不上他的容貌。无数尧国少女盼望着宫中的选秀,希望有机会能嫁入宫中陪伴在如此的绝色帝王身边。虽然新皇的后宫已经是妃嫔无数,但仍有许多女子挤破了头也想往里进。
尧国气候湿热,花草繁盛,便是寒冬腊月里,仍有许多花竞相开放。新皇最爱牡丹,因着爱慕新皇的女子们哄抬,鸾城牡丹的价钱最是金贵。而新皇最厌烦荼靡,别说是鸾城,便是尧国都已寻不到荼靡的踪迹。
今日除夕,万千女子手捧着牡丹穿着华贵的百花裙等在皇宫前门翘首企盼。本应是辰时出行的皇室车驾,到了辰时三刻还未见到踪影。
已有不少人悄声议论,不知宫里发生了什么事,直到鞭声响起,众人才都安静了下来,远远就看见一队浩浩荡荡的车马队伍行出宫门。
开道的骑兵过去之后,最华丽的庞大的金色牡丹飞龙马车就是帝辇。只见帝辇的金丝纱帐半掀着,隐约可以看见新帝绣着五爪金龙的衣袖和白玉无瑕的半脸。不少女子尖叫呼喊着“万岁”“陛下”哭昏了过去,街上的牡丹花扔了一地。
“咦?新帝的怀里……可是还有个人?”
“哎呀!还真是!”
“是宫中的嫔妃吗?大过年的,怎么穿的是白色?”
“瞧瞧……怎么好像是荼靡花的纹路?”
我听不清街上的纷乱言语,径自翻了个身继续睡。阿黎呵呵笑的很奸诈,一下一下的摸着我的脸颊,不时还低头噌噌。
忽的一声凄厉的尖叫,一个女高音喊道:“皇上!民女爱慕你啊!皇上!”
阿黎掀开车帘,对着围观的百姓勾唇一笑,顿时更多的尖叫声响起,刺耳地让我拧眉捂起了耳朵。
阿黎把我拎了起来抱在怀里,抵着我的颈窝得瑟:“你瞧,她们的傻样多有趣儿!”
说着,他把车帘整个掀开,车内与车外的景色一览无余。不少围观的人都目光灼灼地望向我,让我不厌烦地又扯下了纱帐。
阿黎在一旁嬉笑道:“我知道你是因着样貌配不上我自卑了,不过有你反衬我的天颜也不错呀!”
我伸手掐他,却使不上多少气力,最后无奈便闭上眼睛径自沉默。
殊不知外面早已讨论的热火朝天,说的皆是我。
“那是哪位嫔妃?怎么……新帝换胃口了?”
“是啊,比皇后娘娘丑多了,长得实在是……和个丫鬟似的。”
“我瞧了半天,竟是车帘一放下就忘记了她的长相。”
“可新帝居然搂着她那般亲密,真是恨人!我长得可比她好看多了,若是让我入宫,必然也能得宠!”
这时,终于有知情的人凑过来说道:“你们可知那位是谁?那是九月里皇上新封的春贵妃,入住春春殿!”
“哎呀,听说春春殿是皇上亲自布置的,说是比皇后娘娘的凤鸣宫还要奢华美丽呢!”
“可不就是,这位春贵妃是盛宠啊!”
盛宠之中的住在春春殿的春贵妃我,此刻除了哀叹苦闷实在是找不出旁的心情。想当初我和若若东躲西藏了一个多月,想要来尧国开始新生活,谁知刚入尧国,就被这妖孽骚包逮住了!
虽然他当时穿了一身龙袍,虽然后面有人三呼万岁,虽然他抱着我上了华丽的马车,但是在到达鸾城进入皇宫之前我都没想过阿黎会真的是皇帝!
我曾经无数次地想过阿黎的身份,在我的概念里,他这样的人可以是流氓头子,杀手头子,男妓头子……但皇帝这种正经的职业我从来没为他考虑过!
尤其他能把华贵尊荣无比的龙袍穿出流氓无赖的气息,实在难得。而我眼下就被这个披着龙袍的无赖流氓困在了尧国的皇宫里。
我知道阿黎说话算话,这次去北都接我,便是要把我留在他身边做他的女人。之所以当时我要逃离,也不过是不想和他牵扯上什么肉体的关系。我是倔强,但阿黎真要倔起来,我却是不及其万一的!
上天还是觉得我不够不幸,便是我想找个清静的地方感伤都不允许。我试过绝食试过自残,然阿黎径直给我灌了一瓶软筋散,让我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直接把我扔床上办事。我哭闹骂他,他就每天换不同的□喂我,让我彻底丧失意识与他欢好。
到后来我也认命了,觉得就这么和阿黎吵吵闹闹一辈子其实也不是坏事,至少被他气着的时候我能忘记北都的一切。甚至于若若都觉得我比在北都有生气了些,看阿黎的目光也少了分厌恶。
只是每当独自一人,便心中寂寥如同死灰,偶尔闪过一些光亮,却都是和周俊有关。我甚至觉得自己肮脏不堪,毕竟周俊不管如何算计,对我从来是专一的,而我这个来自现代的女子,如今却跟了别的男人……
“啊!”我痛呼,从深思中回过神儿来,竟是阿黎咬上了我的鼻尖!
“在我身边别想别的男人。”阿黎捏着我的脸颊道,“否则今晚我们就换新的花样,保证你一个月都下不来床!”
我凉凉地扫了他一眼,无所谓地说道:“随便!”
阿黎挑眉把我压在身下,邪笑地说:“我们在这帝辇上试一次如何?”
我薄凉地望着他,再次道:“随便!”
我的顺从反倒是阿黎眯起了眼睛,他食指轻敲嘴唇,一副狐狸的狡黠模样,喃喃念叨着:“瑶瑶今日怎的这般顺从了呢?明明早上还不起床来着……不对劲呀,不对劲呢!”
说话间已经到了帝庙,早有宫侍候在一旁请我们下车。我站立都困难,更是许久都没走动了,阿黎自是亲力亲为的抱着我,不时吧唧亲我几口。
夜昙花从凤鸾车上走下来,静默地盘着手里的佛珠。我朝着她点了点头,她也对着我微扬了一下嘴角。
来到尧国皇宫,我最愿意呆的地方就是夜昙花的寝宫。夜昙花给我念佛经讲佛理,让我焦躁不安的心渐渐沉静。
我才知道夜昙花姓谭,而心尘大师正是她的亲生父亲,也是现在尧国的谭丞相,阿黎的亲舅舅。只是这位心尘大师名字没起错,果然心恋尘事,不仅借着僧侣的名号暗中为阿黎招募势力,且还狠心让自己的女儿卖身青楼最后更是逼得夜昙花求我要了绝孕的药。他是完完全全把夜昙花当做他的工具了。
之前我便一直对夜昙花有好感,觉得和她在一起心很宁静。如今才知是她自己的心境寂寥,对俗世已无留恋,倒是和我此刻的心境相合,我们两个更是喜欢在一起了。
只是阿黎对我求佛问道的事情十分厌恶,扯了我所有的佛珠,又烧了我手头的经书,然后把我压在床上竭尽所能地欢爱折腾。后来更是多给我喝了些软筋散之类的东西,让我连去找夜昙花的力气都没有了。
阿黎把我递给若若抱,自己则流氓似的搭着夜昙花的肩膀,在她耳边嘀咕起什么来。我只见到夜昙花厌恶的蹙眉和更加厌恶的眯眼,想来是阿黎又把她气到了。
因着有这么一位不正经的皇帝,祈天的祭祀也只是走个过场。我见到了一身官服的心尘大师,也见到了一身戎装的武师父,只是再随意一扫,我竟是看到了杨文越!
我大惊,抓住若若的胳膊道:“若若,可是我眼花了不成?那个……可是文越哥哥?”
若若回头望去,也颇为惊讶,“是杨将军不错!”
“我记得……文越哥哥带走了二姐,此刻应该和大姐生活在夏国的某个村落才是……”
正低喃着,阿黎回过身来从若若怀里抢过了我,看着远处的杨文越笑道:“我竟是忘记还捡回来这么个人了,如何?可否想见见你两个姐姐和外甥?”
我自然是想要见到仅存的亲人,只是想起婉柔离开北都之前还托我照顾大娘二娘,我明明应下了,却也因着我,他们都死了。如今……我还有什么面目去见他们?
我闭上眼睛抚额哭了起来,一时间过往的种种又开始浮现,怎么也挥之不去。
“鼻涕虫,爱哭鬼!”阿黎拿了帕子在我脸上胡乱抹了一通,捏着我的鼻子说道,“你若是不想见他们,我就把他们扔回周国去。”
我忙擦了眼泪,问道:“他们怎么会在尧国?你掳他们来的?”
跟在阿黎身后的小柔立刻上前,柔声说了救起杨文越和婉柔婉真的事情,虽然他把阿黎塑造成见义勇为的好人这一点不可信,但我知道他们顺手救下了我仅剩的家人,心里还是感激庆幸的。
第二个孩子
我一直只知道李崇海大约是在鸾城的,却不曾想婉真婉柔和杨文越也在。之前我曾想见见李崇海,可因着阿黎这人性子不定,我怕给李崇海惹上麻烦,便也没提过。
“晚上宫宴,你那两个姐姐也会来,到时候见见便是!”阿黎信口拈来地说道,“再说,朝中人人都知春将军是你兄长,见面也是理所应当!”
我瞪眼道:“人人皆知?我怎么不知我自己的姐夫成了兄长?”
阿黎眨眨眼,“现在不就知道了?”
提起这事我就有气,阿黎对外宣称我的名字是春瑶瑶,所以封了春贵妃,还建了什么狗屁的春春殿!每日听着他“春瑶瑶,蠢瑶瑶”地连声喊,我恨不能把他的嘴撕了。如今可好,一句话把杨文越的姓也改了,居然成我的兄长了,这死阿黎……
再次被阿黎抱上帝辇,我长长吐出一口气,生怕一时激愤把自己气死。
阿黎装模作样地给我拍了拍胸口顺气,顺便在我胸上抓了两把,笑的很是风骚。
“瑶瑶,你那个小外甥我喜欢的紧!”阿黎歪着脑袋突然说道,“不若抱过来我们养着如何?”
“无聊!”我哼道。
阿黎又凑近了身子道:“你那外甥除了刚出生哭过两声,之后就再也没哭过。他可是出生在七月十五的子时,那是鬼的孩子,和我一样呢!”
我挑眉,曾经阿黎诓我他的生辰在清明节,我费了好大的心思为他庆祝,没两日他又说他的生辰是端午,之后更是心情来了就说胡诌一个生辰,气的我再也不信他了!不够如今他说他生于七月十五,我倒是觉得可信度极高,他这样不同于常人的妖孽,理应生在这种鬼怪横行的时候。
只是我未见过婉柔的孩子,也不知是何等模样,心里不知不觉就想起自己的孩子,忍不住又是一阵儿心伤。若若后来与我说冉儿出生的时候确实是活着的,只是身子不好,便被周俊抱去给太医医治了。而她守在我身边,并不知冉儿后来如何,只是张兖当晚和奶娘太医一起走了,或许冉儿真的如周俊所说是送去西南医治了。
可此刻的我真不敢再抱什么希望见到他,生怕最后又是心伤,只愿自己能抛开俗世,多积德行善,保佑冉儿康健幸福就好。
我不由自主地双手合十拜了拜,阿黎不悦地抓住了我的手,道:“你今儿个可是越发神怪了,莫不是因为昨夜我宿在别人宫里你醋了?”这般说了之后,阿黎顿时笑容满面,好像猜的跟真的似的,“不错不错,你醋起来的模样果真更可爱些!”
马车再次停下,已经是到了皇宫前门。早有众多百姓围观,等着我们下车。阿黎抱起我来,妖气十足地笑道:“听说鬼节那一天,夏国皇室就是在巡游之后死在了皇宫前门百姓围观之下的。”
我凉凉道:“你很期盼?”
这时夜昙花走了过来,冷声道:“倒是我期盼的更多一些。”
“朕的皇后呀~”阿黎皮笑肉不笑地招呼道。
夜昙花不由分说地夺过我,让我靠着她站好,触到了我的手,叹道:“你可找大夫看过了?手好生冰冷。”
“看什么?无非就是他灌给我的软筋散和□多了,血液回流不畅。”
阿黎歪头想了想,道:“也罢,在床上毫无动作的你也不好玩,就停了软筋散吧!”
夜昙花扶着我向前走,说道:“是不是又想抽他了?你越想他越欠抽,倒不如不想了,还能把他气一下。”
阿黎嘻咪嘻咪地笑着走在前面,并不理会夜昙花和我的谈话。
后宫众人大多都不知晓我真实的身份,以为我是阿黎出外巡游时偶然碰见的女子,虽然更多人不知道阿黎抽了什么疯把我这么一个没有容貌的人册封为贵妃,但阿黎的后宫女子众多,且都不是安分的人,所以很多人挑拨我和夜昙花,希望我们两个最高位的人相争,她们也可以渔翁得利。
然而三个月下来,后宫众人越发糊涂,觉得我这个贵妃和夜昙花这个皇后十分交好,好到了时常把阿黎这个皇帝撇在一旁不理的地步,实在也算是后宫奇景了。
正说着话,夜昙花突然轻碰了一下我的手臂,我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竟是李崇海站在人群的最边上殷殷切切地望着我,崔凤钰就站在他的身边。见我回望他,李崇海点了点头。
我咬住嘴唇才让自己忍着没哭出声来,却是没有止住眼泪,簌簌滑落。
夜昙花借着给我披披风,顺手擦掉了我的眼泪,见阿黎已经往城门楼上行去,便低声对我道:“他们都好。”
我低头点了点,抬袖擦泪,苦笑道:“也不知怎么的,这几日总是哭……”
夜昙花轻抚了一下我的腹部,我别过头去不语。
“瞒不住的,他虽现在不知,可不出这一两日也便明白了。”
“我没想瞒,只是也懒得说。”
夜昙花笑了笑,拍拍我的肩膀道:“去歇着吧,听小柔说今晚你两个姐姐也会入宫,晚上见见她们也好。”
若若抱起我,送我回春春殿休息。春春殿的门口立着四只威风凛凛的石雕大老虎,就是因为老虎又叫大虫。正好两个春字配四个大虫,凑成了蠢蠢,也是阿黎平日里揶揄我的一个笑料。
除了这个挨千刀的殿名,春春殿还是很舒心的。到底是和我认识十余年的人,对我的喜好颇为了解,布置的舒适奢华,若不是有个阿黎时常出现,我倒是极喜欢呆在这里。
想着晚上会见到婉柔和婉真,我心里到底还是自责着,午睡也睡不着了。我很怕她们斥责我没有照顾好张震他们,怕我仅剩的亲人都会恨我……想着想着我自己又哭了,抽抽噎噎的,连自己都心烦不已。
阿黎进到殿来,在我身边一歪,仰面枕臂而躺。我擦了眼泪,也在他身边躺了下来,两人一时都无话却是少有的安静。
许久,阿黎才翻身面对向我,捏着我的鼻尖道:“我是让你对周俊死心,却不是让你心死。”
我垂眸道:“别说这些了,总之我已离开他也算嫁给了你,以后跟着你过日子便是。”
阿黎似笑非笑地把玩起我的一缕头发,喃喃道:“当初你时常去烟波馆找我,我们也是这么并躺着,你撒娇耍赖,而我最喜欢逗弄你生气……”
“是啊,你的恶劣性子一直都未变。”
“你说故人心易变,其实改变的是你。”
我略蹙眉,拍开他的手道:“你不适合如此深沉感伤的话题。”
阿黎扬唇笑了笑,单手摸向了我的肚子,坏笑道:“也不知傻瑶瑶肚子里的小崽子是像你多一些还是像我多一些呢!”
我抚额一叹,早知道瞒不住他多久的。前日我便觉得小日子迟了,隐约觉得有孕,只是一直都不想说,这才三天他便知道了。当初赵太医说我易受孕我还不太信的,总觉得自己体寒。没曾想做完月子才两个月,竟有了阿黎的孩子。
“既然你知道了,去叫大夫来看看吧,也好确定一下。”
“小柔,去叫太医过来!”阿黎招呼了一声,小柔就欢天喜地地跑走了。
太医来诊脉,我果真是有了身孕,已是一个月有余了。我虽是身体破败,但这一胎却是很稳。我不愿让第二个孩子也像冉儿一般因我体弱,所以细细听了太医叮嘱,决定好生养养。
当夜宫宴还未开,我怀孕的消息就传遍了前朝后宫。阿黎自三月登基以来,宠幸美女无数,却无一人有消息。如今我这个后来出现的贵妃有了身孕,自是诸多人的目光都盯在了我的肚子上。
阿黎解了我的软筋散,让我终于可以自主走路了。我随着他莅临宫宴,众朝臣和家眷自是纷纷恭贺。尤其杨文越和婉柔婉真远远的望着我,目光里满是激动欣喜。
开宴之后,众人纷纷给武师父和杨文越敬酒道恭喜。我蹙眉道:“你骗他们说杨文越是我兄长,他们纷纷祝贺武师父是怎么回事?”
“噢,这个啊……”阿黎对着我灿然一笑,“我让武老头也姓春了!”
我直接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了,夜昙花在一旁帮我拍了拍背,说道:“原本我不愿告诉你这些糟心的事。他给奎心武改名春心武,又让杨文越改名春文越,两人头一次见面就做了父子。倒是你那外甥可怜,被他赐名春鬼子,恨得你大姐牙痒痒。”
别说婉柔了,此刻我都恨得牙痒痒,我拧着阿黎的手臂道:“等你孩子生出来,小心我叫他春猪!”
“我孩子随我姓才对。”
“叫黎猪!”
“我姓尹……”
“那就尹猪,尹狗,尹猪狗!”
阿黎居然歪着头想了想,道:“如珠似宝,女儿叫尹珠也好。儿子么,一丝不苟,尹苟就尹苟吧!”
我抬腿欲踹他,夜昙花扶住我道:“小心你身子。”
阿黎掏了掏耳朵,歪头道:“要不你外甥叫杨鬼子?”
“你外甥才洋鬼子呢!”
重逢相见
我气呼呼地和夜昙花换了位置,不再挨着阿黎这个气人的东西。
偏生阿黎嬉皮笑脸地隔着夜昙花对我道:“忘记说了,那个嫣红现在是你的后娘。”
“嫣红??”
“就是原来逃去萧彧己那里,被我假装弄死的女人,其实死的那个不过是替身,我逮住了真的要挟武老头为我办事了!”阿黎得意洋洋地说道。
我真觉得满腔怒火梗在心里,恨不得把阿黎的脸给挠花。我说武师父之前和他那般不对付,为何突然为他做起事来,原来他一直拿着嫣红做要挟,可之前还弄死了个假的吓唬我!
台下丝竹乐声奏起,一队衣着暴露的舞娘翩翩起舞,阿黎一手托腮似是看的津津有味,不少舞娘媚眼飞扬,魅惑众生地勾魂而笑。下面一众我不认识的妃嫔也眼巴巴地往这般望着抛媚眼儿,不时还附送我几个白眼。
我一阵儿心烦,见婉柔和婉真殷切地望着我,便对夜昙花道:“我先回宫去了。”
夜昙花点了点头,道:“你且去吧,我让人带你两个姐姐过去。”
我刚站起身,夜昙花又道:“今日四处奔波劳累,你回去且安心休息,我把那家伙仍别处去。”
阿黎笑眯眯地歪头望向我们,装模作样地说道:“朕的皇后和贵妃真是和睦啊,朕都嫉妒了呢!”
我扶着夜昙花的肩膀道:“帮我踹他一脚!”
夜昙花点了点头,略带了几分笑容让荷花扶我回去。荷花讨好地点头哈腰,我瞥了她一眼,转身去扶着若若了。
其实我倒也不是生荷花的气,毕竟她也没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而且当初在寺里和三公主府救我的就是荷花和武师父。只是毕竟她跟了我这么多年,我不好生晾她几日,心里就不痛快。
回殿里换了身轻便的衣服,等了没一会儿,婉柔和婉真便来了。两人居然先给我见了礼,让我手足无措地抚了她们起来。
婉柔抓着我的手臂道:“我们知道爹娘的事情了……”
话未说完,两人都是红了眼眶,我也是好不到哪里去,哭道:“大姐,我对不起你!我答应你照看大娘她们,却是害死了他们!”
“你莫要自责,爹娘都是被奸人所害,与你毫无关系!”
婉真也哭道:“是因为我自私逃离,害的爹娘入狱,你怀着身孕却要费心劳力地奔走照顾,我才是罪魁祸首!”
婉柔把我们两个搂在怀里轻拍,劝道:“都不要自责了,爹娘的死不是你们谁的错。怪也只怪那凶手!”
婉真给我擦了眼泪,道:“我们八月就到了鸾城,却到了九月才知道爹娘过世的消息。却也不知到底是谁下毒胁迫,竟是这样的狠毒!”
婉柔拉着我坐下,便说起了他们是如何来到鸾城的事情,果然与小柔说的很有出入。大约可能是阿黎给我外甥起名□鬼子,让婉柔对他十分恼火,一句好话都没有。
“……你是不知道这尧国新帝,当初让你姐夫跪在地上用下半辈子发誓,这才救了人。你姐夫养了一个月的伤,到了九月里才算能正常行动了。可他刚一好,这新帝竟是塞了一对儿父母给我们,还改了文越和孩子的姓,跟别提特意下了圣旨,给孩子起了个鬼子的破名字……”
婉柔越说越有气,咬牙切齿地甚是骇人。
我无奈地笑道:“我也是被他改了姓春,还被他关到了这么一个地方……”
婉真道:“他肯出手救我们,还是因为你的缘故。听皇上身边的温侍卫说,皇上去周国,就是为了接你的。”
“温侍卫?”
“嗯,皇上叫他小柔,后赐姓温。”
“咳,温柔……他可真是有闲情胡乱起名字啊!”我哭笑不得,见两人都望着我,便应道:“的确,他去周国是为了接我过来。本我是想逃开的,谁知他是尧国新帝,而我不凑巧撞到了尧国来,正好被他抓住了。”
婉真低声问道,“皇上赐给我们的那个父亲,说是他与你早是相识,还说是护送你一路来鸾城的,你可识得?”
“嗯,我认识的。他曾经是我和阿……是我和皇上的师父,当初对我极好的。而且之前我和娘亲在娘娘庙遇险,也是武师父救得我们。你们和他相处的可好?”
两人对望了一眼,婉柔道:“倒是相处的没有什么矛盾,可毕竟是个陌生人,天天让我们喊爹总是膈应的慌。倒是你姐夫对他多有敬佩,时常切磋武艺。”
“既然是对你极好的师父,我们自然也会敬着他。关于你的事情,倒是大部分都是他告诉我们的。我们这才知道你也来了鸾城,还被封了贵妃。”婉真叹道,“朝中皆说是因为皇上宠幸你,才提拔了寂寂无名的文越和你那武师父做了官儿,如今我们倒成了外戚了。”
“你们在这里生活的可好?若是不喜欢,我想办法把你们送回去……”
两人皆是摇头。婉柔道:“你姐夫那性子,你也应该知道的。他既然发了誓要报恩,自然不会离开。再说爹娘都过世了,我们姐妹三个又都在鸾城,这里也挺好的,生活的很安稳。夏国都没了,回去也没什么意义。”
婉真握着我的手道:“只是你那武师父说你来是不情愿的,我们想着也是。你和周俊好好的,竟是被这风华公子掳了来……”
婉柔捂了婉真的嘴,说道:“记得文越提醒的,莫再说错了!”
“瞧我!”婉真轻拍了一下脸颊,“一不注意便忘记称他皇上了……”
我笑了笑,淡淡道:“大姐二姐也不用太过操心,虽然我来的不那么情愿,可到底已经是他的人,也怀了他的孩子,就这么安稳的生活倒也很好。”
“周俊也是皇帝,你们当初那么相爱,你没想过回去?”
袖中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面上强笑道:“当初昆顾锦说我和周俊命格不和,在一起会家破人亡,我一直不肯信。后来爹娘全都死了,我的孩子现在……也不知是死是活……我心里怨周俊图谋帝位,却更是怨自己和他命格不合害死了这么多人,爹娘死的时候,我便生了去意,不会和他再在一起了。”
婉柔和婉真一时不知该劝些什么,我只是苦涩地笑笑,短叹一声,说道:“我现在挺好的,其实我和新帝早就相识,已经是十多年的交情。他这人虽然闹腾,却是个会找乐子的主儿,我本来为着爹娘的死烦苦,也是跟着他这几个月心里才渐渐松快了些。”
婉真在一旁劝道:“既是你和周俊缘分已尽,你又已经有了皇上的孩子,那便放下过往吧……虽说新皇荒唐了些,可我瞧着对你却是极好的。”
婉柔也道:“我知你跟了眼下这位皇上怕是不情愿的,只是人生少有事事如意的,为着孩子,你也要放宽心些。”
婉真犹豫了一下,低声问道:“你可知害死爹娘的到底是谁?我们只听说是有人假扮了郑戈,用兖儿逼着爹娘服毒……”
我摇了摇头,咬牙道:“此事我想了许久,还是没有个头绪,也不知道是谁下的毒手。”
我暗里想了无数次,萧彧己死了已然是不可能的,张兖能坚持不改姓对张震的感情也不假,我也不信是他动的手。只有沈耀昔和昆顾锦有可能,却又让我觉得他们没有动机。沈耀昔太过在意沈宁儿了,他肯因着沈宁儿被周俊所用,便是恨也是恨周俊,杀我还有可能,对我的亲人下手太过间接了。而昆顾锦和萧彧己感情极好,又对我十分照顾,若他真要害死我爹娘,为何对我和我的孩子费尽心力保护?
婉柔叹道:“罢了,现在我们远离了北都,这些事情就不要再过问了。听说兖儿被封了大将军,想来他会查清楚一切的。我们只需过好自己的日子,也是让爹和三位娘亲放心了。”
我点了点头,关切地问道:“我的小外甥可好?哪日姐姐得了空一定要抱来给我看看!”
“好,好着呢!”一提到孩子,婉柔笑开了,“这孩子也是邪性,就出生的时候哭过几声,现在啊,是见谁都笑。才五个多月,就坐的很是稳当,偶尔也能自己爬了。”
婉真也是笑容满面地说道:“这孩子最是可人儿,就喜欢让女的抱,你姐夫要抱抱他,还要瞧他脸色呢!”
说了一会儿孩子,婉真又问我:“你在宫里可好?皇上的嫔妃这么多,怕是少不了人找你的麻烦吧?宫里的手段最是肮脏恶毒,你如今有了身孕,又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可万万要小心啊!”
“老实说这宫里除了皇后,旁的嫔妃我一个都不认识。偶尔去看她们打闹,还真未有人害到过我。”想了想我自己也笑了,“二姐自是认识现在的皇后,她待我极好的。”
婉真苦恼地叹道:“我真是糊涂了许久,觉得这尧国怪异的很。曾经点翠楼的头牌夏国太子的侧妃如今竟成了尧国的皇后!当初见到她的时候,我吓了一大跳,险些出了洋相。”
沉思的阿黎
“国丈是谭丞相,在朝中掌权,夜昙花那个人……你还是小心提防着些好。”婉真提醒道。
“你放心吧,我和她早是相识,要说这尧国我最信赖的或许便只有她一个了。”
大约婉真和婉柔都不相信后宫里能有什么友情,见我说的如此肯定,还是劝我防人之心不可无。
我们有说了会儿话,直到夜深了,宫门要下锁,我才依依不舍地让荷花送了她们出去,并约好了让她们正月十五带着孩子一起过来参加宫宴。
两个姐姐没有在爹娘枉死的事情上怪我,倒是让我心里的压力减轻了些。我也觉得如今这样或许更好,在鸾城没有人知道我们的过往,她们也可以开始新的生活,彻底抛开过去的一切。
或许……我也该放下过去了。
只是想到这儿,连我自己都苦笑着摇头,我这样的人,如何忘得掉过去。
一觉安稳的睡到了天亮,心想着没有阿黎在一旁折腾,果然睡得舒坦。
谁知我这儿刚睁眼就瞧见阿黎正靠床柱坐着,手里把玩着个穗子,目光深远地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我唬了一跳,撑身坐了起来,赶紧揉了揉眼睛,确实是阿黎不错。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我上下扫量了他一眼,见他只穿着里衣,头发散着,还扯了我半边被子搭着。
“昨儿晚上就来了,你难得睡得这么沉,怎么折腾都折腾不醒。”阿黎不紧不慢地打了个哈欠,又躺了下来,顺手把我拨拉到怀里,抱着蹭了蹭。
我恶寒地抖了抖,一掌啪在阿黎的脸上,把他推得离我远了些。阿黎倒是难得的没继续把我抱回去,只是侧了身,单手支着头,目光深邃地望向了虚无的地方。
倒是我瞧着他怔了怔。平日里他要不就是流氓无赖地笑着,要不就是算计地满脸邪魅,再要不就是谁惹了他生气让他杀气腾腾的。这般正经的思考表情,十多年了我却是极少见过。
我略有些迟疑,猜测或许是出了什么事情,便带了几分关切地问道:“瞧你神色不同往常,是不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情?”
阿黎不但没反驳,反倒是煞有介事地点了头,还道:“我想了一晚上,还未有什么头绪。”
我心里越发惊讶,阿黎从来不承认有什么事情会难到他,如今居然说有事情让他想了一晚上都没头绪。
“到底是什么事情?”我好奇地问。
阿黎想了想,很是严肃正经地说道:“如今我有了皇位有了你有了孩子,突然觉得无聊了,所以正在仔细考虑该折腾些什么有趣儿的事情来玩耍。”
好吧,居然以为这厮会正经想事情,是我错了!
我没好气地起身想要越过阿黎去换衣服,谁知刚跨过一条腿,就被他给按在了身上。阿黎双手环着我的腰,轻咬我的嘴唇,调皮的舌头不时溜进来嬉戏。我伸手推他,却被他一个翻身压在身下。
“小心孩子!”
“没事儿,掉了再怀!”
“滚!”
我伸手挠他的脸,才让他起了身,可阿黎却仍是把我圈在怀里,倒在床上腻着。
“今个儿大年初一,起这么早做什么?”
我使劲儿地送他白眼,昨天谭丞相找他的时候我听得一清二楚,大年初一身为皇上有许多事情要做,谭丞相一个劲儿地叮嘱阿黎一定不要偷懒。然而眼看着外面天都亮了,阿黎还在这里腻着,不知道谭丞相会不会气的长出头发来。
再一想,也不关我什么事,干脆老实躺着,谁愿意大冬天里起早啊!
阿黎有一搭无一搭地把玩着我的手指,目光微沉,也没了往日的玩笑话,似是还在思考。我皱了皱眉头,觉得可能真有什么严肃的要紧事,只是阿黎不肯告诉我罢了。
我自己无趣儿,也寻思起旁的事情来。这几个月光顾着和阿黎抗争了,现在既然意识到抗争不过,心境倒也顺其自然了。所以之前忽略的事情也该想想了。
“阿黎,你说害死我爹娘的到底是谁?”我叹声随口问道。
“是昆顾锦。”
“诶?”我怔愣地望向他,刚刚不过是随口一问,以为他顶多是和我分析一下形势和有嫌疑的人,却没想到他这次实打实地说出人名来了。
“为什么是昆顾锦?你可是查到了什么新证据?”
阿黎拍了拍我的头,一脸欣慰地说道:“大约是你和我呆久了,沾染了我的迷人魅力,不仅勾搭到了周俊这么个不长眼的,还勾搭到了昆顾锦。”
我暂压下怒意,拧着眉头反问:“你说昆顾锦喜欢我?”
“黄鼠狼对鸡的心思,昭然若揭啊……”
“你才鸡呢!”我狠狠地掐了他腰间一把,阿黎轻笑个不停,似是我在搔痒一般。
随即阿黎又道:“你倒也是忒的迟钝,竟是到了这时都没意识到他分毫心思,昆顾锦这个神棍也算是栽了!”
“你别胡言乱语的,你这么说可有证据?”
“证据说有也有,说无也无。”阿黎慵懒地说道,“我不知晓未城之人到底能力几何,一些事情也不好说。预言这种事情,或许是他的能力,又或许是他的目标。其实我也可以预言一个人的家破人亡,只要我去迫害他,我的话就算是预言成真。”
“你是说昆顾锦故意说出那番话让我和周俊分开,还害死我的父母,证明他的预言是真的?”
“这样做既可以证明他的神力,又可以让你对周俊死心,想来在这期间他没少接触你,也算是和你拉近了关系。若不是我及时出现,没准儿你这傻妞就会被他的柔情蜜意诓走了呢!”
我仔细琢磨了一番,或许有这样的可能,只是……
“若是昆顾锦真的喜欢我,为何对我的孩子这般护着?”
“或许是为了你的身体着想,或许是他的计划还未到除掉孩子的时候。”
“你说的都是猜测,没有切实的证据。”
阿黎不在意地笑道:“只凭我带走你时他的样子,我就知道他没安好心。因为我的出现不在他的计划内,所以他失了镇静急躁冒进地与我动手,反倒是失了先机。”
阿黎这般说下来,我已经是信了七分。或许没有什么确切的证据,但是这样想能想通很多事情。萧彧己和昆顾锦要好,许是受他蒙蔽帮了他的忙,结果却害死了我的父母。萧彧己觉得对不起我,最后可能是想要来告诉我真相的,结果昆顾锦来只用了一针萧彧己就死了。当时我没多想,以为他救人不成,现在想来,或许正是他那一针要了萧彧己的命!
“他是未城之人……若真是他动的手,我又如何报仇?”
阿黎却略带了嘲讽地笑道:“傻瑶瑶,你现在想的应该是他是未城之人,目的还未达到,他会如何再次对你下手!”
我被阿黎阴森的语气吓得一个激灵,阿黎安抚地顺了顺我的后背,杀气十足地说道:“莫怕,在我身边谁也动不了你!”
好说歹说,阿黎总算是起了身。待我们换好衣裳吃好早膳,谭丞相青筋直跳地等在外殿许久了。
阿黎装模作样地笑道:“舅舅,您瞧您这般鞠躬尽瘁的模样!大过年的不在家守着媳妇儿,跑来找朕做什么?哎呀……瞧朕这记性,忘记你还守寡呢!”
我不厚道地噗地笑出了声,见谭丞相冷目瞪我,立时识趣儿地往阿黎身后躲了躲。阿黎满意地揉了揉我的脑袋,转而对谭丞相道:“虽说舅舅当了一阵儿和尚弄得再也长不出毛发了,不过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也不是每个女人都在乎头发这种事情的!”
想起心尘大师对夜昙花的冷情,我也不禁起了坏心眼,附和道:“不是那些女人在意不在意头发,而是心尘大师自己在意自己的头发!”
“噢……这样啊!”阿黎搭着我的肩膀,和我一起坏笑道:“那不若朕给舅舅找个尼姑来?”
顿时我脑海中想起了那句经典的“师太,你快从了老衲吧!”,笑的弯了腰。
阿黎凑到我身边问:“什么那么好笑?”
我在他耳边嘀咕了那句话,阿黎大笑道:“瑶瑶说错了,舅舅一向是被动的。应该是那尼姑道‘方丈,你快从了贫尼吧’!”
谭丞相终于被我们气走了,临走之前他没训斥阿黎什么,反倒是狠狠地看了我一眼。以前我就觉得心尘大师对我不太友好,但当时我以为他是出家人,不好对女人和颜悦色。不曾想他竟是假扮的,且确实不喜欢我。
人家不喜欢我,也没什么。只是后来听夜昙花说起她的过去,我心里都替夜昙花摊上这么一个无情无义的父亲不值,所以也讨厌起心尘大师来。
其实初一皇帝是有假期的,但是假期也有假期的活动。照例说宫里大年初一应是各宫妃嫔拜见,然后和皇帝一起去奉先殿祭拜祖先。只是阿黎犯懒,说没有明文规定,那就都可以省了。
只是大过年的,谁都不愿意冷清了,尤其阿黎这么个好热闹的,更是幺蛾子不断。
“瑶瑶,今日看美人儿群架如何?”
我想我真的是被阿黎带坏了,忙不迟迭地点头道:“极好极好,地方就选在清凉殿,我喜欢看冬日里美人儿瑟瑟发抖的模样!”
阿黎捏着我的鼻子大笑道:“果真还是瑶瑶最得我心!”
谭家的动作
阿黎一声令下,说大年初一要各宫同乐,令各宫美人儿好生打扮起来,去清凉殿献艺。接到皇命,各宫自然是迅速动作起来。
清凉殿是历年皇上避暑的地方,因为挨着宫苑竹林和碧水池,所以是夏日里凉爽的好去处。尧国冬日虽不像夏国一样干冷,却也是温度很低的。别的地方不显,这冬日里的清凉殿却是湿冷的厉害。
夜昙花最先到了,见我裹着几层狐裘跟个熊似的依偎在阿黎身边,不由得蹙起眉头来。
我和阿黎同时对她招了招手,嗨声招呼,夜昙花的眉头越发拧了。
夜昙花坐下来,对我道:“自从你来了鸾城,第一次见你这般轻松的模样,罢了,便是和他这个家伙折腾也都值得了。”
我从狐裘里伸出手抱住她,蹭着她的脸道:“昙花,你最好了!”
夜昙花别扭地推开我的脸,嗔道:“别什么都和他学,看着恶心!”
阿黎嘻咪嘻咪地笑着,波光流转,我也跟着嘻咪嘻咪地笑着,心里却有几分苦涩。我想,或许我假装轻松快乐,假装到能骗过自己了,那样就会忘记过去了。
待到大殿上莺莺燕燕地都凑齐了,我们三个才慢悠悠地走了过去。
刚一进殿,我不由得嗬一嗓子,上百的美人儿都齐刷刷地冲我飞眼刀子,这场面一般人可承受不住。
夜昙花倒是隔开了我和阿黎,顺便又给我裹了裹狐裘大衣,还念叨道:“你也是胡闹,即便是要看她们耍,也无须折腾的自己受罪啊……”
我突然有了种夜昙花才是我亲姐的感觉,忍不住搂住她的手臂撒娇地蹭了蹭。夜昙花轻敲我的额头嗔道:“又学他那赖皮模样!”
其实我很想说,阿黎那赖皮模样都是学我的。很久之前的阿黎是个多么臭屁恶劣的人啊!他能变得如此无赖流氓我还真是功不可没……
阿黎有多少宫妃,我完全不了解。整个后宫里除了夜昙花我谁都不认识,偶尔心情烦郁,阿黎会抱着我去御花园看这些女人明争暗斗,这种时候通常是以嫔妃的群架结束的,阿黎似乎觉得女人凑在一起打架特别有趣儿,最喜欢她们相互抓头发挠脸。每每有嫔妃打赢了,他就会有赏赐。
因着阿黎在我那里呆的时间最长,所以少不了有人想找我麻烦,只是却从未有人来得及动手,后来听荷花说起,才知道都是被夜昙花处理了。
瞧着下面一众宫妃都穿着靓丽轻薄的纱裙,明明冻得脸色青白却要装作毫无感觉的样子,还要时不时对阿黎抛媚眼儿,可真是辛苦啊!
眼下正有几个位份较高的妃嫔正在争执谁先表演,阿黎状似不经意地对夜昙花低声道:“昨夜里丞相私会了一些人,你可知道?”
夜昙花一怔,手顿了顿,应声道:“听说了。”
“瑶瑶眼下有了身孕,你多盯着点。”
我望望阿黎,又望望夜昙花,夜昙花扭头似是对我笑了笑,和善慈祥的不得了。
“是不是要出什么事了?”虽然我不愿意掺和什么事情,但若是危及我的,还是知道一些的好。
阿黎指着下面那一群莺莺燕燕地说道:“都不是什么好鸟儿,当初是为了好玩儿才弄来的,现而今却有些乱腾了。”
我耸了耸肩,后宫的龌龊手段没看过八百也知道五百了,只是阿黎手段如何,我也清楚的很,所以我对自身安全还是很放心的。
阿黎隔着夜昙花挑了一下我的下颚,一脸坏笑道:“瑶瑶倒是对我信任的很呢!”
要不是当着这么多人,我真下嘴咬他。
夜昙花微微蹙眉,颇有几分狐疑地看向了阿黎。许久才问:“你最近有事?”
阿黎砸吧了一下嘴,慵懒道:“是丞相大人要给我找些事。说起来,我准备再个瑶瑶琢磨个兄长出来,两个武将似乎还不够分量……”
我越听越觉得里面有大事我不知道,好似利用杨文越和武师父还有什么□似的。
夜昙花冷声道:“他再怎么筹谋也不会动摇你分毫,且他所有的筹谋根本就是无望,你又何须这般在意?”
阿黎笑的眯起了眼,声音却也有了冷意:“我无聊着,既是有人与我玩,我玩儿便是了。噢,对了,那个娇滴滴的嫡女好像还未死。”
夜昙花瞬间僵了身子,但又很快地平静了下来,我关切地望着她,不知是哪里的什么嫡女。只听夜昙花淡薄地说道:“谭家如何,与我已无关系了。”
我只知道夜昙花是谭丞相的庶女,为了帮阿黎筹谋,谭丞相狠心地把她送到点翠楼,更是让她去接近夏昇,并强迫她为夏昇生子。那时候夜昙花求我帮她带绝孕药,不过是不想自己的孩子也像自己一般被利用罢了。
我实在忍不住好奇,问道:“什么嫡女啊?”
阿黎歪着头笑道:“是谭丞相的嫡女。因为昙花不能生育,所以老头子想把他最宝贝的嫡女塞进来替代昙花做皇后。瑶瑶,你说该怎么办好呢?”
“去塞几个师太给他,败坏他的名声,让他再也Сhā不了手。”
阿黎啧声摇头道:“我最是懒散,繁杂的朝政需要他处理,除去他我还是舍不得的。”
夜昙花给自己倒了杯茶,声音飘渺地说道:“你不想要的,别人还能强迫你不成?”
阿黎扬唇笑道:“也是。毕竟我对娇养的嫡女没兴趣,还是觉得昙花你看着顺眼些呢。”
我接连点头附和道:“昙花最好了,若你是男子,我只爱你一个!”
夜昙花微抿了下嘴角,目光柔和极了。我看着她就觉得心里宁静,好似什么不舒坦都散了去。
阿黎似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拍手道:“对了,你那表哥偷偷摸摸地在宫里Сhā人,干脆让他也改姓春好了!”
我一下子手软,手中的柑橘滚落了下去,跳舞的某个妃嫔没察觉,一脚踩了上去,立时摔趴在地上,摔的很是惨重,光是那声巨响就让我闭上了眼。
众人看了看趴在地上挣扎的嫔妃,又看了看她脚旁的橘子,再看了看我空空如也的手,顿时幸灾乐祸地又都看向了阿黎,等着他处理我“暗害”妃嫔的事。
阿黎拍手道:“摔的好!摔得真是赏心悦目!很有美人儿弱柳扶风的作态,今夜就由你来侍寝!”
台下正哭的梨花带雨美人儿顿时一脸欣喜,略显狼狈的爬起身,却忍着疼俯身谢恩。
随即阿黎又扭头看向了我,声音大到所有的人都听得到:“瞧你欢喜的,正月十五便让你二哥也进宫来!封他个什么官儿好呢……就吏部员外郎吧!”
顿时大殿上没了动静,随即就开始窃窃私语,大多都或鄙夷或羡慕地瞧我。觉得我这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其实我想说的是阿黎太会胡诌假装了,什么都说的跟真的似的。
我知道阿黎对我的底线很清楚,不会伤害我在乎的人,但是我还是希望李崇海能够在他的掌控之外,这样就算出了什么事情也好逃脱开去。可如今我还没和李崇海正经碰面,阿黎却已经知晓李崇海的存在了。
百无聊赖地看了会儿歌舞,我便拉着夜昙花离开了,留着色迷迷的阿黎和那些色迷迷的女人们继续打情骂俏。
我们两个在御花园里漫步,夜昙花盘着佛珠似是在想事,我问她:“你和那个嫡女的关系如何?”
夜昙花似是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怎么说呢……曾经的我是她的侍从。”
“她不应该是你的姐妹吗?”
夜昙花摇了摇头,“我是庶女,谭家嫡女比庶女金贵许多。我和几个庶出的姐妹从小就是被当做护卫训练的,嫡女则是我曾经的主子。”
我不悦地蹙眉,之前觉得张震偏心,对两个姐姐总是比对我好。如今看到谭丞相,才知道张震的偏心实在不算什么。若是让我赶上谭丞相这样逼着女儿去青楼的父亲,怕是我真会做出弑父的事情。
“阿黎刚刚说那个嫡女还未死是怎么回事?”
“当初史贵妃发难,黎公子在众人护卫之下逃走,因着谭家是他的母舅家,所以也被查抄。因为事发突然,父亲顾不上家里,我们逃脱的时候也被人一路追杀。我那个嫡女妹妹不甚跌入水中,失踪了。”
“也就是说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嫡女又找到了?”
夜昙花道:“我并不知道家里的消息,既然他那么说,定然是父亲那里有了动作。”
其实后宫的事情我没有丝毫的兴趣,更不要说是阿黎后宫里的事情。只是和夜昙花相处越久,就越觉得她让人心疼。虽然每每都是她心疼我多些,似是把所有的温情都倾注在我身上,对旁人永远都不假颜色。我自然投桃报李,也愿意关心她的一切。
“别这般看着我,谭家的事我已经放下了。能为这个父亲做的我全都做了,剩下的日子,我不想再如以前一样了。”夜昙花放下了手中的佛珠,侧身对我道:“过去不管如何,终有一天要放下的。”
我知道夜昙花是在说她也是在说我,我只略点了点头,或许我也在等能放下的那一天吧!
团圆上元节
正月十五这天,我一早就起了身。
荷花唉声叹气地捧着一堆白衣道:“主子,今天元宵佳节,好歹换个鲜亮些的颜色吧!”
自从张震死后,我便一直穿着白衣,阿黎不喜欢,烧了许多。那时候我被他下药,成日里多在床上,倒也无所谓。后来夜昙花接济我,送了我许多白色的衣裙。阿黎懒得理会,便也就顺着我了。
见我没有立刻应声,荷花凑上前来道:“听说小孩子都喜欢鲜亮的颜色,主子还是换一件吧!您瞧这是皇上新给您做的金丝锦的牡丹花裙,都好看呀!”
当初阿黎烧我的白裙,我和他置气便要烧他送我的牡丹裙。结果白裙一点就着,可他不知从哪里寻来的金丝锦,烧不着剪不破,气的我够呛。见我气着了,阿黎更高兴,又做了一堆金丝锦的衣裳。
我叹道:“罢了,就这件吧!”
荷花满心欢喜地给我换上新衣,又给我梳了个比较复杂的发髻,宝石钗子也Сhā了不少,我都由着她去了。
巳时刚过,婉真和婉柔就入宫了。而我见到了我的小外甥,被阿黎赐名春鬼子的孩子。
婉柔和婉真欲行礼,我急忙拦下,伸着手笑道:“快让我抱抱我的小外甥!”
婉柔把孩子递给我,我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低头一看,果然是个可人儿的宝贝儿!他白白净净的,乌溜溜的黑眼珠一直咕噜噜地转着,大大的眼睛和双眼皮一瞧就是随了杨文越的模样。
我低头亲了亲他,他便咯咯地欢快笑了起来,还伸出手来抓我的衣襟。我笑着伸了手给他抓,他便拽着我的手摇了起来。我瞧他笑个不停,便多次俯身低头亲他,他居然也有样学样地亲我,逗得我们都笑了起来。
“鬼子不认生,最喜欢被人哄逗着!”婉柔笑道,“他啊,才六个月就已经看出以后的性子来了,定是个淘气包!”
我瞧婉柔很是顺溜地叫着鬼子的名字,不禁问道:“这名字姐姐不打算改了?”
婉柔想起来还有几分气,只是叹道:“罢了,贱名好养活,再说好歹是个皇帝赐的名,随便叫着吧!”
婉真掩袖笑个不停,“本来我们都不喜欢这名字,只是叫着叫着都顺口了,现在想改都改不过来了!”
正说着,鬼子自己咯咯地笑了起来,仿佛听懂我们的话似的,更是把我们逗乐了。
笑着笑着,忽的想起我的冉儿,若他真的还活着,应是比鬼子小一个月,也不知现在长成了什么模样,是谁在照看着他。又或者他已经不在了……
“婉瑶……”婉真轻唤了一声,担心地递过了手帕。
我猛地抬头,才发现竟是早已泪流满面,而她们正忧心忡忡地望着我。我急忙擦去眼泪,强笑道:“竟是欢喜的我哭了,让你们见笑了。”
鬼子依依呀呀地用手贴上了我的脸颊,似是在安慰我一般,乌黑的眼睛一瞬不眨地望着我。我握着他的小手晃了晃,柔声道:“我的外甥真是体贴小姨!”
我把孩子还给婉柔,坐在一旁看着他们呣子玩耍,鬼子虽才六个月大,却已经爬的很是利索了。
婉真在我身旁道:“许是你已经知道了,你表哥如今也在鸾城,昨个儿带着你嫂子一起搬来了府上,说是也被改姓春了。”
我点了点头,满头黑线道:“是已经知道了。”
“我们进宫的时候文越和你表哥都被皇上叫了去,说是一会儿就过来拜见。”
不过两盏茶的工夫,武师父带着杨文越和李崇海进了大殿。
见到李崇海我忍不住扑了过去,埋在他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
李崇海拍着我的背柔声哄着,连声道:“瑶儿不哭不哭,表哥在这里!”
到最后哭的有些抽气了,连带着武师父和婉柔婉真都过来哄劝我,我这才平息了些,任由李崇海给我擦眼泪抹鼻涕。
武师父在一旁笑道:“让他们兄妹两个说会儿话,咱们带着鬼子出去走走!”
待他们都出去了,李崇海叹道:“瞧你现在的样子,让我如何放心的下……”
我搂着李崇海的手臂,头倚着他的肩膀,总算是觉得有了些依靠。
“舅舅可还好?”
“嗯。”李崇海在我耳边低声道:“爹还在周国。”
“本不想把你暴露出来的,谁知……唉,罢了,谁又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动作!”
李崇海道:“是我大意了。本以为这尧国新帝不知道我的存在,我也好暗中把你救出去,谁知初一他竟是登府直接去见了我,把我的底细说的一清二楚,好大的威慑。”
“他初一去找你了?”
“嗯,他不但把我底细说了个清楚,且还说你如今贵妃是做定了,又……又有了他的孩子。”李崇海叹道,“他让我做你的外戚,才好保下你的平稳安逸。”
“本就是我的外戚……”
“我以前一直都不明白这尧国新帝怎么会掳了你做贵妃,昨天见到了奎心武,他告知了一切我才算明白了。”
我这一想,才想到李崇海也是曾见过奎心武的,当初因着萧彧己的事情,李焘对武师父十分厌恶,甚至想下杀手,可如今李崇海却被阿黎令着要认武师父当父亲了。
李崇海道:“彧己的事我也知道了,他不知被谁诓骗做了那些事,只是他终究心里还是关心着你的,若不然也不会临死前……”
“我知道的,表哥,萧彧己对我的好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李崇海欣慰地点头,柔声问道:“虽是知道你和这新帝是旧识,他对你真的好吗?”
我点了点头,“我们认识十多年了,也就是那副样子了。”
“那对周俊……”
李崇海没把话问全,我却已经觉得心揪的疼,低头不再言语。
李崇海叹道:“罢了,我知道你心里难受的厉害,不说这些了。你可是想在这尧国一直待下去?”
我缓缓点了点头,说道:“我想过些安稳的日子了。”
“嗯,那好,表哥在这里陪你,再也不让人欺负了你去。”
和李崇海又说了会儿话,武师父便进来了,李崇海略显生硬地问了声好,随即便出去了。
武师父还是如同之前一样笑着摸了摸我的头,我不知不觉地想到了萧彧己,又忍不住红了眼眶。
武师父道:“我本以为能让你逃了他去,和你喜欢的人好好过日子。不曾想你喜欢的人也心思极大,如今看来倒不如他呢!”
我虚弱地一笑:“之前就觉得嫣红姑娘和武师父有些渊源,如今能成好事,阿黎也算是功不可没。”
“你可气我?”武师父俯身问。
我摇了摇头,咬了咬唇,终是忍不住问道:“武师父,十几年前你可曾杀过一个姓萧的人?”
武师父微怔,随即叹道:“十几年前我是朝廷的刽子手,杀的人不计其数。”
“罢了……”
只是武师父却又道:“我倒是只记得一个姓萧的,他是青州寒魄山上血煞阁的阁主,因为当初朝廷要灭他满门,而我放过了一个孩子和一个妇人,而且从血煞阁领回了若若抚养。”
我并不知道萧彧己的真实身份,但是我知道他和萧老夫以及陆妈逃了出来,在青州被李焘救走。武师父说的血煞阁阁主怕就是萧彧己的父亲了。
只是……我竟是没想到,若若居然和萧彧己还有几分渊源,怕是若若还不知道萧彧己是她以前的小主子吧!
我不欲再提此事,便转了话题道:“武师父确是和我有缘,现在竟是我名义上的爹爹了!小时候多少次都梦想的事,如今竟然让阿黎给实现了。”
“那孽徒偶有误打误撞错成好事的时候。”武师父笑了起来,“我前半生杀戮太过,没想到老了老了却是有妻有子,虽是名义上的,但是能有了这么现成的家人倒也真是我的福气了。”
说话间,婉柔他们都进来了,我问李崇海道:“怎么不见嫂子?”
“你嫂子如今也是有孕,我不知晓宫里究竟是什么情况,一时不好带她过来。”
我又看向武师父,问:“我那位继母呢?”
武师父哈哈大笑,“和她女婿正斗招呢!”
不多时斗招失败的嫣红和斗招胜利的阿黎都过来了。阿黎自是不管不顾地把我往怀里一搂,连揩油带偷亲地腻着我,任由我的这些娘家亲戚都黑了脸,还不知收敛。
“来,鬼子,给朕笑一个!”阿黎戳了戳鬼子的脸颊,鬼子一口咬了过去。
阿黎微微蹙眉,扭头对我抱怨道:“有口水……”
我瞪他道:“活该!”
阿黎伸出手指在鬼子的脸上蹭干净了口水,婉柔的脸顿时黑的厉害,把鬼子抱回自己的怀里,拿着帕子轻轻擦拭。鬼子依依呀呀地不停扭动着身子,还伸手向我和阿黎的方向。
阿黎笑的很是得意,眉眼中波光流转地望向我。
嫣红凑到婉柔身边道:“孙子诶,别理那骚狐狸,来,奶奶抱!”
婉柔脸色更不见好转,虽她不喜欢鬼子这个名字,但她更不喜欢别人叫自己儿子为孙子!
攀比狐媚
这被阿黎硬生生凑成的一大家子人,都是我在乎关切的人。难得有缘分凑在一起做家人,他们倒也有些惺惺相惜的情意。除了李崇海和武师父并不言语外,其他人相互说笑倒是欢快的很。
正月十五这一天,大约是从李娇死后我笑容最多的一天。黎Сhā科打诨,嫣红时不时闹招,偶尔鬼子也添些笑料,让我真觉得有家的温馨热闹。
晚上宫宴,阿黎当众封李崇海为吏部员外郎,众人这才知道春家居然还有一位二公子,且这位二公子是文官。自然有不少人跟风去祝贺攀附,而谭丞相一派则是相当的不悦。
谭丞相手下的一个官员站出来启奏:“皇上,未经科举和考核,是不能直接授予这正四品官职的。”
阿黎眨巴了一下眼,道:“今日宫宴,不议朝政。”
谭丞相沉声道:“皇上的意思是,今日宫宴所说之话只是玩乐做不得真的?”
阿黎歪头把玩着自己的头发,见下面众人都静静地等着他发话,忽的笑道:“丞相这话的意思是我登基以来随手提拔的人,都应该考核一遍吗?丞相你这个一品大员不也是我随手提拔的吗?还是说丞相想要放权,从九品官一点一点的往上爬?”
谭丞相一派都没了声响,阿黎径自突兀地笑着,随即转头看向了我,啧声道:“我的瑶瑶真是越看越顺眼了,你想要什么,朕赏你!”
于是众人又都望向了我,我本不愿参与这些事情,可偏偏阿黎不让我清闲下来。我只得地阿黎翻了个白眼,阿黎搂着我亲了一口,笑道:“瑶瑶没什么想要的啊……可朕却不能不赏。这样吧,就赏你面见帝后不用行礼,旁人面见你要行同面见皇后一般的千岁礼吧!”
一时间大殿寂静无声,我百无聊赖地念叨了声:“谢皇上恩典。”
阿黎摸了摸我的头,又蹭了蹭我的脸,我可以看见谭丞相黑沉的脸色,也可以看见后宫众人羡慕嫉妒恨的神情。
夜昙花见气氛僵直,便着令歌舞上场,一时间丝竹声声,舞娘水袖盈盈,让众人都转移了视线。
我低声对阿黎道:“你不觉得做的有些过了吗?我怎么有种众矢之的的感觉?”
阿黎邪气地笑道:“与其让人暗中惦记你,倒不如我推上一把,把他们都推到明处来。做皇帝嘛,自然是要为所欲为的,若不然这皇帝当着有什么意思?”
“你真有昏君的特质!”
阿黎捏着我的下巴晃了晃,嬉笑道:“我为你做昏君,你是不是自豪的要命?”
“你真是想要了我的亲命了!”
之后几日,便是我不出宫也听到了许多流言蜚语。尧国世人皆传说我的故事,更有无数功利的人教育自己的女儿妹妹,做女人就要做我这样的,一朝得宠,全家人都得道升天。
据说现在春府天天宾客盈门,到处是拉亲戚的人。我真想知道这个凭空拟出来的姓,哪里来的那么多亲戚。
正月二十七,年后的第一个早朝。
阿黎一早就起了身,还把我闹醒了,我赏了他两个暴栗,才把他轰走。
永泰殿上,今日早朝的奏议只有一个内容,因着几乎半数的朝臣上奏的内容都是关于春贵妃狐媚惑主,扰乱江山社稷的。
阿黎听着下面朝臣的奏请,笑的趴在了案桌上。众人都不知皇上这是什么意思,面面相觑又有些惴惴不安。
“当真么?你们确定是说瑶瑶她狐媚惑主么?”阿黎捂着肚子,笑得头上的金龙头冠都歪了。
谭丞相不悦地蹙眉,肃声道:“请皇上认真听取朝臣奏议。”
阿黎平息了笑意,对着小柔招了招手,说道:“你去把瑶瑶叫来,还有再叫上几个宫妃。”
“叫上那几个宫妃?”
“随便拽出几个来便是。”
还在睡梦中的我,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小柔喊了起来,还迷糊着就被荷花套上了裙子,我只恍惚地听到说什么早朝,然后就被塞进了步辇上,晃晃悠悠地被抬往永泰殿。
直到站在永泰殿的门前,看着殿内的数百朝臣,我才醒了盹,打了个激灵。
“这不是早朝么?叫我来做什么?”我压低声音问小柔。
小柔笑道:“是大臣们正在朝议,说到婉瑶姐姐的事了,所以要请你过来呢!”
我蹙眉,见还有好几个衣着光鲜的宫妃颦颦婷婷地走了过来,便问:“那她们又是怎么回事?”
“婉瑶姐姐进去便知道了!”
虽尧国没有什么女子不能入议政之地的律法,但是早朝这种严肃的地方,没有人会让后宫的人过来参与的。只是阿黎就是不同于常人,他坐在龙椅上笑盈盈地喊着我的名字,还夸张地对我招手。
我见一众大臣都目光不善地望着我,只好硬着头皮往里走。剩下的几个宫妃便跟在我的身后,一同入了永泰殿。
阿黎下了龙椅亲自来接,他扶着我站好,又让其他几个宫妃站在我身旁。
“你们可有有眼疾的?”阿黎笑盈盈地问。
众朝臣均摇头,称没有眼疾。
突然刚刚还在笑着的阿黎,顿时冷了脸,戾气十足地喝道:“没有眼疾那就是没长眼了?狐媚惑主,你们瞧瞧到底什么样的长相才是狐媚的!”
说着,阿黎搬着我的脸道:“说瑶瑶红颜祸水?这等谎话你们也说得出口!瞧她长得模样,扔在人群里立时就找不到了,你们是没见过美人儿还是眼睛都瞎了?”
我顿时清醒了,见谭丞相沉着脸,便知道定是早朝他发难,说我红颜祸水狐媚惑主了。只是阿黎这么掰着我的脸,和别人说我长得不好看,我心里还真挺不舒服的。忍不住暗中踩了他一脚。
阿黎随即松了手,揽住我身旁的两个宫妃道:“瞧好了,长成这样的才叫狐媚,长成朕这副模样的才叫祸水!别让人家说尧国的官员不分美丑。谁要是连眼睛都没长好,那朕干脆挖出来挤着玩儿好了,没准儿还能听个响!”
阿黎这句恶心的话一出口,我顿时就在殿上吐了。本来我也快到了孕吐的时候,被阿黎这么一恶心立时就有了反应。
于是大殿顿时安静了,只有我呕吐的声音,阿黎站在我身后笑个不停,仿佛我呕吐是为了迎合他似的。
谭丞相蹙眉道:“春贵妃殿上失宜,理应重责,以为后宫表率。”
我正难受着,忍不住喝道:“我这是孕吐!”
“不管如何,永泰殿是朝议的地方,春贵妃亵渎此地,理应责罚。”
我欲发怒,阿黎却搂着我轻拍了两下,我瞧他笑得越发邪性,立时不再言语。
阿黎抬头道:“丞相大人若是能在永泰殿站一天而不如厕,那朕立刻就惩罚瑶瑶!”
“记得别忘了先灌两缸水!”我嘱咐道。
“自然。”
见阿黎吩咐人抬水进来,谭丞相气愤地甩袖离去。
阿黎还嫌不热闹地冲他背影喊道:“丞相,朕还没说下早朝呢,你就甩袖离去,是不是对朕不恭敬啊?是不是该罚打板子啊?”
众人都噤了声,阿黎这才像是玩儿够了似的宣布散朝,奏请废除我的官员灰溜溜地立刻走了。
李崇海上前拿着帕子给我擦了擦嘴角,问道:“怎么吐得这么厉害?”
“他说的太恶心了。”我蹙眉抱怨道。
李崇海笑道:“早些回去歇着吧,以后这种事情少理会。”
阿黎嘻咪嘻咪地笑着,满目狡黠,他扯掉头上的金龙冠,随手捋了捋头发,一副恣意妄为的模样。
“那个……春二!”阿黎指着李崇海喊道,“跟朕溜一圈御书房去!”
李崇海挑眉,我低头抚额,真为尧国的百姓有这么一位皇帝而汗颜。
第二日早朝,谭丞相又恍若无事的来了。今次早朝的议题是,皇后无子,是自请下堂还是抱养其他宫妃的孩子养做嫡子。
若是让皇后自请下堂,那么他们肯定就要推出谭家嫡女来做皇后,若是抱养其他宫妃的孩子,眼下只有我有孕,跑不到别人身上去。
阿黎下朝后跑来问道:“瑶瑶,你说是让他们把谭家嫡女放进来耍耍好玩,还是把孩子给昙花养让他们碰一鼻子灰好玩?”
我是觉得谭丞相太无情,不想让昙花再因为旁的受到什么波折。而且昙花当皇后对我极好,我觉得我们这般的情意一起养孩子也挺好的。便道:“不许动昙花。”
阿黎想了想,妖气十足地笑道:“那就先给他们一个甜枣,不仅同意孩子是嫡子,还给他们个机会送女人入宫!”
“啊?”
于是搞不清状况的我被阿黎扯去了凤鸾殿。阿黎一进殿就喊道:“朕的皇后啊,该到了择选秀女入宫的时候了吧?后宫那些狐媚祸水朕都看腻了,朕想要些胸大无脑和小鸟依人的女人了,你定个日子,帮朕弄一批进来吧!”
夜昙花正跪在蒲团上诵经,被阿黎这么一打断,即使是捻着佛珠,都忍不住青筋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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