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你是对的,也许在这样的环境下他活不了多久。”我从来没听觉得父亲的声音如此冰冷。然而,他的话语里透着忧伤,也许父亲也后悔将我交到奇多纳人手中。我无法容忍父亲因为我哪怕是有一点点的罪恶感。我试着说话,但无法出声,于是就尝试着移动双手,可仍然不行。但是我可以在床上来回摩擦。我感到手指在尼龙床单上轻轻摩挲,这是不够的。我深吸一口气,猛一用力,终于抬起了右手。因为使劲,我的手不住地颤抖,但我终于做到了。
母亲热切地呼喊着我的名字,父亲用他那粗糙的手紧握住我的手。因为我的整个手都被绷带包着,起初我并没有意识到是父亲,直到他的手指紧紧地握住我的。“奈瓦尔,听我说。”他清晰而大声地说,好像我离他很远一般,“你现在回家了,你是安全的。你会好起来的。现在什么都不要做,你想喝水吗?如果想要水就捏捏我的手。”
我用微弱的力气捏了他一下,马上一杯水就送到了我的嘴边。我的嘴唇浮肿而且干裂,喝起水来非常困难,水流下来浸湿了下巴上的绷带。随后我重新躺回枕头上,又一次陷入沉沉的昏睡中。
之后我才知道,当我被送回母亲家时,因为不服从命令而再一次被德瓦拉在耳朵上割了一个深深的口子,就在第一道疤的旁边,正如当初德瓦拉说的一样。然而让我像现在这样动弹不得,他远不止做了这些。在一个寒冷的清晨,一声声狗吠提醒我父亲有什么人悄悄靠近他的庄园。奇莎用一个灌木雪橇拉着我,来到父亲的门前。我的衣服破烂不堪,粗糙的雪橇根本无法保证我的皮肤不与地面摩擦,因此我身上很多地方被挂破了皮,身体露出的部分被耀眼的阳光晒出水疱。第一眼看到我时,父亲还以为我死了。
德瓦拉自己并没有靠近房子,而是坐在他的坐骑上,立在远处的昏暗之中。当父亲带人出来查看是什么引起骚乱时,德瓦拉举起长枪,朝着奇莎的胸部射了一枪。看到奇莎惊叫一声,扑倒在地上不断翻滚后,他调转马头,飞驰而去。因为所有人都忙着将我从奇莎身上救下,所以没有人跟着他。除了我耳朵上的新伤痕以及被杀的塔堤,德瓦拉没有给父亲留下任何信息。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他并没有回奇多纳族去,他的民族无法宽恕他的罪行,放逐了他,什么都没有留给他,连他的枪都是从一个同伴那儿抢来的。他如此明目张胆的举动让我不禁猜想这是一种挑衅,也许他想死在我父亲手里。
我身上虽伤痕无数,但只有一处是致命伤。我因为暴晒而脱水并被灼伤,在被拖回来时被弄得伤痕累累。我的耳朵被新割了一刀,父亲看到我时还在渗血。头顶上被剜去了钱币大小的一块肉。在检查完我的伤势后,父亲请来的医生摇了摇头。“我除了能医治他身上的灼伤和刀伤外,其他的无能为力。他的头盖骨似乎受过重击,这可能是他昏迷不醒的原因。我无法确定。我们只能等待,但我会尽力治好他的其他伤口。”于是他给我清理伤口,将伤口上的小石子和脏东西清理干净,然后缝合、包扎,让我看起来像个打满补丁的布娃娃。
父亲说我真是个命大的家伙。尽管恢复的过程很痛苦也很缓慢,但当我从长时间的昏迷中苏醒过后,我就开始慢慢地康复。母亲坚持要在我身上涂满油脂。这样确实有效地防止了手指在脱皮时皮肤粘在一起,然而躺在亚麻布上,浑身每一寸肌肤上都流满了油脂的那种感觉也让我难以忘怀。刺鼻的阿宫让我免于被感染,但强烈的臭味在我的卧室盘旋,几个星期都无法散去。头皮上的伤已经愈合,但仍没有长出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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