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董鄂妃在宫中有的是潜在的对手,她们出于各种目的,借各种途径,使用各种手段想方设法地打击她。她实在是众矢之的。
这一年的正月二十四日,福临与董鄂妃的爱情结晶,那未满周岁的粉雕玉琢也似的皇四子,竟不明不白地夭折了!几乎在这孩子一出生,福临就决意要立他为皇太子的,他的早殇,对福临实在是一个非常重大的打击!皇太后也为失去这么一个可爱的孙子而落泪哀伤不已。福临尤其忧虑董鄂妃会受不了失子之痛,不料她却毫无戚容,神色恬然,反倒安慰丈夫和婆婆说:“妾妃生产此子时,就常常怕他难养活而夭折,给太后和皇上带来忧虑。如今他果然短命而去,幸而太后皇上自重,没有因过于哀痛而伤圣体、妨政事,妾妃很觉自蔚,岂能为此一块肉而劳太后和皇上长久挂怀呢?”
董鄂妃当然不可能对自己惟一的儿子之死毫不痛苦,她和所有失去亲骨肉的母亲一样,心疼得几乎活不下去了。但是,她必须在全身披上坚厚的、无形的盔甲,既不让内心的悲痛透出去,也不让外来的同情、哀伤和幸灾乐祸透进来,这样才能有效地帮助福临、保护她自己。为此,她要忍受多少常人无法忍受的痛苦煎熬!
此后,她继续超负荷地运转着,处处表现得深明大义、仁爱宽厚。
虽然在三月二十五日,正式恢复了皇后特权,命中宫进笺照旧封进,皇后却经不住这次波折而大病一场。董鄂妃自己大病初愈,又亲身去看护扶持皇后,皇后宫中的侍女太监们还能轮流休息,董鄂妃竟五昼夜目不交睫,皇后的医药饮食衣物洗涤等等大小琐事,她都亲自调理安排,还诵读书史、陪伴聊天闲谈为皇后解闷。皇后病愈之后,对董鄂妃的猜嫌自然冰释,也使许多人对董鄂妃赞叹起来。
顺治十六年(公元1659年)春天,住在永寿宫的废后静妃得病,董鄂妃又亲自前往扶持看护,三天三夜不离病榻,像对待皇后一样尽心尽力,并不歧视,再三劝慰,反复开导,替静妃分忧解愁。
董鄂妃以自己的智慧才能,尤其是以自己的劳瘁,努力去赢得后宫上上下下所有人的心。她成功了,但成功得很有限,代价却非常之高。她也是血肉之躯,并非铁打钢铸,又病痛缠身,怎能经受长时期的精神压力和体力上的超负荷操劳?她简直是在戗害自己的健康,损耗自己的生命!她为的是什么?
若说她是为了邀买人心,她却并不想夺嫡当皇后;若说她是为了得上赏以聚财富,她却把皇太后皇帝所赏赐的衣物钱财推施群下一无所惜,封皇贵妃数年竟无积蓄。
但凡出于私心,必定最爱惜自己,决不肯为他人牺牲自己的利益,更不要说牺牲自己的健康和生命了。董鄂妃所做的一切,只能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对福临的真切的爱!她用自己的牺牲,换来了后宫的平安宁静。在福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愿望中,齐家,是董鄂妃帮助他实现的。
贤哉董鄂妃!这真是一个集封建社会妇德于一身的东方女性的典型,她的情爱与贤惠已融合一体、难解难分了。
这一场废后危机终于结束了。早殇的不到一岁的皇四子被封为荣亲王,并按亲王制度规格修建了陵园。墓前立了一块御制碑,上面刻写着悲痛的父亲顺治皇帝亲撰亲题的“皇清和硕荣亲王圹志”,其中不但称皇四子为“朕第一子也”,完全否认了当时养育宫中的皇二子福全、皇三子玄烨(即后来的康熙皇帝),还有一段特别伤感的文字:
呜呼!朕乘乾御物,敕天之命,朝夕祗惧,思祖宗之付托,翼胤嗣之发祥。惟尔诞育,克应休祯;方思成立有期,讵意厥龄不永!……
有目共睹,福临对皇四子的异乎寻常的恩宠和立其为太子的意图,正表达了他对皇四子生母董鄂妃的深切的爱。
应该说,在爱情上,福临是帝王中的幸运儿。他全心全意所爱的人,也全心全意地爱着他。在这三年里,他行船在人性、个性和爱情追求的顺水中。
但是,这专注的真诚的爱,是违反当时的宫规、祖制和世情的,被称之为“宠侧妃”而当做皇帝的失德。
这就是说,不仅在政治上,就是在生活中,福临也处在顺水逆风的境地。
荣亲王之死,是逆风加强的信号,也将揭开不幸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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