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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枪,每天放学,弟弟都要请他打两把,那年月谁家孩子每天能有一毛钱去奢侈。慢慢的赵学文就成了小广场的枪王,而赵学军每次看完大哥打枪那就是一顿崇拜,他崇拜完,周围的小伙伴也在崇拜。赵学文就这样从玩玩到有枪瘾,最后变成枪械狂人。等到赵学文初中毕业,万林市能打枪的地儿他都玩遍了,从气枪,到少体校的小口径步枪。玩到最后,当然是想打真枪。

那个地方枪能随便打?部队啊!去当兵?三儿赵学军无意听爸爸说了,后来爸爸也证明了,小兵捞不到几枪打,有的人部队转业都没摸过几回枪呢。还是做­干­部好,做了­干­部随便摸枪,想做­干­部就得上军校。为了摸枪,赵学文早早的立下誓言:好好学习,天天打枪。

赵学军一直用自己的方式悄悄的在改变着家里,他知道大哥脾气耿直,没什么太大的特点,就部队那个地方适合他。而且做­干­部总比一辈子呆在体委强,好歹那地儿,生病了国家全管,一管会是一辈子。至于二哥,关于二哥的发展是赵学兵想不到的,抄课文能抄出个全校成绩第一,全省的文科状元,当然那也都是后话了。

赵家的孩子就这样,跌跌撞撞的长到一九八二年,这天,赵学军从工会图书馆抱着一叠子小人书往家走,耳边又传来熟悉的歌声,一群小屁孩,坐在煤堆上唱着熟悉的歌。

“少林少林,

有多少英雄豪杰。

都来把你敬仰 !

少林! 少林!有多少神奇故事到处把你传扬­精­湛的武艺举世无双少林寺威震四方……”

哎呀,原来是这部电影,赵学军顿时又煽情了,他煽情的看着自己家院门口的沙堆上,一群死孩子对着沙堆大力的用手指铲,看着自己家二哥一脸神往的摆着醉拳的姿态,一动不动的供路人瞻仰。等回到家,想帮妈妈倒满水缸,却发现家里的水桶不见了,自己家大哥,站在院子里的煤堆上,小脸蛋憋的通红,双臂平举,一个手臂上带着一个装着小半桶水的水桶。

疯子,一群疯子。

4、第四章 ...

赵学军拿着语文课本,翻着上面的课文。每天二节课之后,学校会找一些咬字清楚,说普通话,学习好的学生在广播室,给全校同学朗诵课文。在学生们看来,这是一份学校人上人,混大油的荣耀。

老赵家全家说地方土话,周围也没普通话的环境,但是赵家小三儿,很奇怪的就说了一口的标准的普通话,用他妈高橘子的话来说那就是:那一口小白牙,一张嘴,说的都是上海电影制片厂里面演员说的口音,老标准了。咱三儿以后就去演电影,说普通话。

混在一群不懂事,穿着小花褂子的丫头片子当中,赵学军立场尴尬,孤零零的。这个时代,男女界限非常鲜明,即便这是小学二年级,男孩子也是不跟女孩子说话玩耍的。

赵学文孤独自站在楼道边上,心里一阵腻歪,身边更是传来那群丫头的对话,不时的在雷着他的耳朵。

“马桂花,你撞我­干­什么?”班上的女班长瞪着一对秀眉看着别班的小丫头。

“我不是故意的。”那小姑娘一阵道歉。

“你一过来,我就看出来了,你仿佛带着险恶的用心。你是故意的吧,今天课间­操­,我查出你们班三个没带红领巾的同学。”女班长义正词严。话音刚落,身边一阵崇拜的声音。

“哎呀,彭娟,你说仿佛了!”

“这个词儿我们昨天才学……”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

赵学军捂着额头,轻轻在墙壁上撞击着,很想死了算了。

念完课文,班主任乔老师亲昵的摸下自己学生的脑袋,对赵学军说:“赵学军,六一节,学校开联欢会,叫你跟咱班彭娟一起去主持节目,老师把主持词写好了,你拿去背一下。”

赵学军在一片羡慕的眼光中,拿过老师递给他的信纸,很小心的放在书包里,又取出一个信封给老师:“老师,我妈说给你的信。”

乔老师疑惑的打开信封,看到里面有几张电影票,脸­色­顿时一喜,又不动声­色­的放到口袋里说:“嗯,老师回去看。”

这个时代,行贿也是被唾弃的,当然受贿依旧也是被唾弃的。

高橘子妈妈在市工会上班,那个时候工会权利很大,这城里的四个电影院都归工会辅管。电影票是赵学军跟自己家老妈要的,顶的名义是:妈,学校老师说,买不到少林寺的电影票,叫您帮买两张,喏!这是老师给的钱。

跟老师要电影票钱?作为家长的高橘子才不会这么做,她一家电影院整几张,一来二去的硬是弄到三十多张给儿子,家里三个孩子都在这所学校的小学跟初中,为了孩子,老脸都可以不要了,只要老师对自家孩子好,多给吃点小灶就成。

完成任务的赵学军,美滋滋的拿着电影票,到电影院门口给了门口卖瓜子的小贩,一倒一卖,十块钱到手。少林寺门票五毛,卖给小贩八毛五。这个时代的电影院门口,那可谓是熙熙攘攘,人满为患,星期天全家看电影那是生活的一部分。当然,这个时代没有黄牛党,即便是有,那也是从赵学军这个小破孩开始的。

十岁的赵学军,背着书包,打了一辆五毛钱的人力三轮车回家,记忆中,今日这个情形是没有的,五月底的凉风吹着,身边叮叮当当的一阵自行车铃铛响,十字路口的警察叔叔穿着白­色­的警服,拿着一根红白相间的棍子舞来舞去,五月的柳絮漫天的在天空徐徐飞扬着,落下,飞起,滚成一团。穿着花衣衫,小军装的小破孩就在马路牙子边,滚铁圈,跳格子,跳皮筋。

每一天都是白来的,每一天都感动的赵学军想哭。他怎么可以忘记,生命力这些图片每一张都美妙的像是画片一般,前世怎么就能那么不在意的将这些忘记呢?

快到家属院不远处,赵学军下了三轮在三轮车夫奇怪的眼神当中,自一大卷钞票里,找出五毛钱递给他。父亲下班的时间还早,他在小人书摊边,花了二分钱租了一本《铁道游击队》看,家里小人书也是不少的,可是坐在路边的小板凳上看那又是一番滋味。

“啊!抓住他,飞我帽子,嗷嗷!!哇!!!”

街边一声少年的哭喊,那声音真是熟悉无比,赵家哭包,赵学兵。这猪爱美。昨儿父亲从战友那里刚要了一顶崭新的军帽,为这,赵学文跟赵学军还打了一架,由于老三没挣,这帽子便由父母调和好了关系,赵老二一天,赵老大一天,没成想新帽子这才上头,就被人飞了。

飞帽子,这是七十年代末期到八十年代初期的跟拧自行车铃铛盖,拔自行车气门芯同期的时代产物。那时候街边经常有一些坏孩子,骑着自行车带着一个人飞速的自带着军帽的人身边飞驰过,瞬间就摘了对方的帽子,这种行为,简称:飞帽子。

赵老二一阵哭喊着飞舞着书包,快速的追赶着一辆自行车。帽子丢了,赵老大必定杀了他,杀完了,一定会埋在郊区的乱坟坑。他哭喊着追赶前面骑自行车的两只破孩,而那两个坏蛋,就如玩弄他一般的,一会快,一会慢,转眼间,那两人蹬着车子来到了小人书摊前面。这时,路边原本看热闹的大人小孩,看着一个长的并不高大的少年,突然从路边蹦起来,不慌不忙的举起一个厚木板凳对着骑自行车的那个大一点的孩子后脑勺“啪!”的就是一下。

自行车打个踉跄,倒在路边,赵学兵看着自己家弟弟上前一步,骑跨在飞他帽子,坐在车后座的那个少年身上,举着板凳对着人家又是几下。

“叫你飞我哥帽子!叫你飞我哥帽子!”

“三儿,快跑,你杀了人了!”赵学兵吓的腿都软了,他看着那骑自行车的人,趴在地上,后脑勺上一阵阵的往下淌血。这时,在路边看热闹的大人们也走过来,七手八脚的拉开架,有几个还对着赵学军呵斥:“你这孩子,下手这么狠呢,快送医院。”

这个年代依旧是热情且有人情味的年代,没人怕麻烦上身。

“飞我哥帽子,你叫他再飞一个试试!”三儿瞪圆了眼睛,不服气的顶嘴,那眼神亮的跟小狼一般,大人们也是一阵后怕,这地儿离家属院不远,好多人认识老赵家的孩子。

“还哭,快去找你爸去!”刚巧下班的邻居伯伯,给了赵学兵ρi股一脚,弯腰抱起那个骑自行车的少年就往医院跑。至于赵家小三,自有正义的人士,领住他的后脖领子。拖拽着跟在大队人马后面往市医院走。

得了信的高橘子,当时正在理发馆烫头。她烫的是最流行的冷烫,样式选了电影演员那样式儿的。这才上了一半的卷子,就有单位的人冲进来告诉她,赵小三儿打死人了,那人在医院抢救呢。

高橘子一路跌跌撞撞的带着一半脑袋的烫发卷子,骑着自行车一路摔了三次,等她跑到医院,在急症室外面,赵建国正跟一位穿着军装的中年人说话,一看她这样,赵建国连忙安慰:“别急,别急,没事了,医生说皮外伤,正给人家王希缝针呢。”

高橘子腿一软,丢开自行车喘了几口,一把揪住丈夫的领子大喘气的问丈夫。

“没打死?!”

“……没。”

“三儿……咱三儿呢?!”

赵建国顿时一脸气急败坏,指下医院花池边,高橘子扭头看去。赵学军,赵学兵蹲着马步,举着书包,一脸郁闷的正在那里挨罚。

“这孩子,怎么这么嘎,这幸亏是没事,你说说,他胆子怎么这么大,敢拿着板凳敲别人脑袋……”赵建国对着妻子数落着,他身边那位穿着军装的中年人还安慰上了。

“没事没事,孩子打闹。王希那混蛋一天不闯祸就不行,我这见天的,天天的跟着ρi股后给人赔情道歉,给他擦ρi股。要我说,该!活该!怎么不打死他呢!打死他我就省心了!”

高橘子休息了一下,脱下脚上的鞋子,举着就蹦了过去:“赵学兵!你要吓死你妈!”

赵学兵抬起头,一脸诧异,还没反应过来,老妈的皮鞋已经印在了ρi股上,打的他一顿乱蹦!

赵老二委屈了,委屈的不行了,他指着一边蹲马步的赵小三儿大声说:“不是我打的,我弟打的!”

“胡说,你弟胆子那么小,一定是你出的主意!”高橘子完全不信,继续殴打!

“真的是他,你问我爸!”赵老二更加气愤,委屈的不行。眼泪哗哗的跟不要钱一般的流了出来。

高橘子把皮鞋丢到地上,穿好,走到三儿面前,伸出手,支起儿子的下巴,哎呦,这张小脸,一左一右,两个五指山硬是烙在了上面,不用看指纹,必定是赵建国那两只张着粗毛的手!看看,这鼻子里还塞着一团儿卫生纸,看样子是打出鼻血了。

“你爸打的?”高橘子问小儿子,声音充满了心疼,自己家三儿,多疼自己,给自己洗袜子,买纱巾,还会用火柴杆子给自己描眉毛。

“嗯!”赵学军一脸黯然,十分委屈。

“该!”高橘子心疼的不成,伸出手指点了一下儿子脑门。

赵老二顿时委屈大了:“就就……就这样?!妈!你偏心眼!”

高橘子咳嗽了两下,揉揉儿子的脸蛋:“你……你……你弟还小呢。”

“还小,还小拿那么大的板凳砸人!”赵老二比划了一下板凳,大概觉得板凳不够大,又把板凳比成了圆桌。

“妈,你烫头呢?”赵学军问自己吗。

“对啊。”高橘子心不在焉的回答。

“丛珊那样的,我给你那张画报那样的?!”

“对啊,你咋知道呢”高橘子问自己家儿子。

儿子指指母亲脑袋上的发卷,高橘子下意识的摸了一下,接着惊叫了一声,转身哒哒的走到赵建国面前扶起自行车:“老赵,我去把头发烫完,晚上你带这位……哥……你贵姓?”

一直随军的高橘子,对军人并不畏惧,看到年长的统一叫哥。

“咳……王。”中年人咳嗽下,忍着笑说了姓氏。

高橘子蹬上自行车,扭头吩咐丈夫:“老赵,晚上割块­肉­,叫人王哥带孩子,带嫂子家去,我先去把头整下。”

高橘子同志很坦然的丢下烂摊子走了,留下一脸尴尬的丈夫与苦主的爹。

老王咳嗽了几下说:“弟妹……很有意思。”

“嗯,啊!橘子……橘子挺好的。”赵建国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

5、第五章 ...

星期天早上,赵学军在院子里打煤饼,现在的城市并无蜂窝煤厂供应蜂窝煤,许多人家使用的就是将煤泥导入方形的模子内,晾­干­后代替炭块燃烧。

原本着,这煤饼是早晨起来父亲赵建国要整的,可单位临时的把有人叫去了。

赵学军起来后,在院子里拿着煤饼磨具,做出一副玩的不亦乐乎的样儿。打煤饼,拿小煤铲将面上抹平图光滑,再拿火勾在煤饼面上刻出各种花样。赵学文起床后,看着弟弟玩了一会,于是便眼馋起来,赵学军做出极不愿意的样子只是不让,他就在一边哀求,后来赵学兵起床,跟着也眼馋了,强烈要求甩煤饼,画煤饼。后来邻居家的孩子徐步堂过来也想画。好不容易哀求到权利的赵家兄弟当然是不愿意,徐步堂就回家拿来一搪瓷缸子麦芽糖炒玉米作为交换。

如此以来,赵学军便吃着糖炒玉米配着爸爸的茶叶沫子,看着手里的一本家里仅有的除了毛爷爷语录以外的大人书《赤脚医生》开始躲懒。偶尔他会抬头,带着哀求问一句:“哥,叫我玩一会呗?”那边自然是不愿意的,理都不理他,他只能哀声叹气的继续吃糖豆,喝难喝的茶水。

后来,打煤饼的队伍越来越大,赵学军觉得自己爹这一夏天都不用去­干­这种活了。一高兴,他赏了二哥几颗玉米粒儿,赵学兵仰头叫弟弟喂了玉米,接着扭头对后来的那些小伙伴一阵指挥,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排好队,排好队,每个人只能做五块,不许Сhā队……这是啥?我家有蜂蜜糖,好吧,那你做六块……”

快中午那会,赵建国从单位带着一丝诡异,一丝兴奋的潮红脸­色­回到家,看着满院子,还有后院门口一直排列到街面的煤饼一阵惊讶,而自己家的两个大儿子,正坐在家门口的小方桌边上分赃,什么玻璃球儿,纸元宝,半块打破了的玻璃镇纸,掉了­色­的五角星,小人书……

看父亲回来了,他们慌忙找出一个纸箱子把那些战利品放进去,很老实的站到墙根,准备挨这每天按饭食次数一般应时的三顿打。

赵建国没有动,甚至,他带着一丝完全没有进入状态的样子坐在了小桌子边问他们:“你们­干­的?”

赵学文点点头,他畏惧于爸爸的皮带,畏惧于爸爸的尊严,因为最大,家里他挨揍最多。反正是要挨打的,不如早承认,早脱身。

赵建国眼神里露出一丝这个男人很少带着的感动一般的神­色­,摸摸口袋拿出两块钱,一个儿子发了一张,语气更加软和并抚摸他们的脑袋说:“大了,懂事了,爸爸很高兴。”

兄弟俩接过父亲的钱,手里竟然有些颤抖。爸爸从来没有给过他们一块钱,赵建国的父亲就是乡下的一个瓦匠,家里种着几亩薄田。母亲跟父亲养大儿子女儿,再借着全国解放将他们送出去。

到处给人修房子的祖父总算见过世面,他说:全家饿死没关系,孩子们是要读书的。

他硬是叫三个儿子去读书,去见世面。但是,三代穷根是烙在赵建国内心深处的一个抹不掉的烙印,他总是活的很节省,很仔细,从不给孩子多余的钱,在他看来,孩子们吃饱,穿暖就是有福气的。偶尔他骂起孩子来,也是有理有据:你们老子我上学那会,光着脚,每天走二十里地,中午都没饭吃,只能饿着,你看你们活得多好。

赵建国说那个话的时候,言语里不乏带着一丝嫉妒,他觉得自己家的三个儿子,那是蜜罐子里泡大的。他跟橘子,原本在赵学文之前有过一个孩子,叫赵学武,可惜,那时候他们俩都年轻,不懂得养孩子,一场小感冒硬是拖走了那幼小的生命,赵建国一直觉得,自己活得委屈,实在委屈,要不是后台,没人拉拔他一把,橘子也不会一个人住在部队驻地那个小屋子,孤独无依无靠的送走长子。即便如此,他从不后悔,因为这个时代的人,只要为这个国家,这个民族,做出一点点螺丝钉的用处,他们都不后悔。

复员后,时代进步了,权利,金钱,慢慢开始成为这个普通家庭的问题。有时候赵建国很茫然,为自己的三个儿子茫然,为自己那份原本踏踏实实去做的工作茫然。看着有办法的人一个个起起伏伏,他多少年了他还是个小副科级­干­部。他一直记得,老父亲背着他的铺盖卷,送他当兵那会子说的话:建国啊,你读书,读的最好,是咱家最有出息的孩子,老赵家就靠你了。

赵建国很努力,一直努力。可惜直至现在,三十多岁的人了,他找不到为了这个深爱的国家,深爱的工作,深爱的家庭可以做出一份担当,一份贡献的机会。

今天,一大早,老领导把他叫去了,说是他离任后,推荐了赵建国接替政府办公室主任的位置,当然上面的领导,下面的同志们的态度都是非常好的,几乎所有的人都没有阻挡赵建国提上来的脚步。这在三年前,赵建国对此事那是想都不敢想的。

赵建国深深的检讨,很认真的坐在院子里思考。好像,这一年,家里的生活在悄然发生着变化,这种变化来源于妻子常给他的电影票。最起先,儿子的老师将儿子提拔成三好学生,副班长,他们去学校开家长会。乔老师一再表示感谢,说是每个星期都拿家里的电影票实在不好意思。

回到家后,高橘子很高兴,觉得她为了儿子的前途做了大贡献。于是她常要了电影票给左邻右舍做人情,有时候票子多了,赵建国就拿到单位给办公室的同事分享,一来二去的赵建国的人缘突然好了起来。年轻人都叫他赵哥,年老的都笑眯眯的叫他小赵。去年,老主任家儿子Сhā队回来分了工作,高橘子给老领导送票的时候,看人家儿子还单身,就很积极的帮着人家儿子找对象。工会那边,优秀的女青年还是很多的,一来二去的,双方都很满意,赵建国还记得,他跟妻子吃了一顿主任家的谢媒饭。走的时候,老主任还给了他一把他见都没见过的南方产的香蕉。

这些都是小事,真的,人情往来,互相帮助都是应该的。老赵家祖祖辈辈都是踏实人,帮助别人这都是应该的,赵建国从来没想过去要什么回报。可是,这才短短一年,生命奇妙的转了一圈,赵建国起来了,起来的他无比惶恐,觉得做了很不好的事情。

接过父亲那一块钱,赵学文,赵学兵是感动的,虽然打煤饼最初的目的只是玩,他们玩的还实在高兴。可是,爸爸说,他们懂事了,知道帮助大人了。还给了他们那么一大笔钱。现在他们恨不得死了算了,高兴的心里都是酸酸的,赵学文想了一会,回到家,拿起水桶,找出扁担,去帮父亲挑水。而赵学兵,他找出一块抹布开始很认真的擦着家里的每一块玻璃。

赵建国进了屋子,看着趴在桌面上,很认真的一笔一划拿着毛笔描红的小儿子,他心情很好的坐在一边看,看了一会,伸出手,扶起儿子那只小手开始教他。

赵学军仰头看看爸爸,眼睛弯弯的笑成月牙儿:“爸,你回来了。”

赵建国点点头,下巴蹭蹭儿子细软的头顶:“看我­干­什么,看字。”

赵学军笑笑,继续写字: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一遍,一遍,又一遍……父子俩就这样手扶着手,不知道写了多少遍。心思却是一样的。

这是家,这是我的父亲。

这是家,这是我的儿子。

我能帮他做些什么。

不管受到多么大的磨难,我都要给他最好的生活。不管这个世界发生什么样子的变化。

我要给我的儿子们最好的一切。

我要令我的父亲感受到最大的幸福。

他们写了一会,高橘子走进屋,嘴巴里啧啧作响,笑眯眯的说:“呦,今儿太阳西边出来了,赵建国­干­了那么多活呢,我俩儿子也懂事了,都知道帮家里做事了。”

赵学兵带着一丝不好意思的神­色­,从窗台上跳下来,走到妈妈面前,露出一丝腼腆,接过妈妈的破皮包说:“妈,你下班了。”

“嗯,我家学兵真懂事,知道给妈妈擦窗户了。”高橘子搂住儿子,大大的亲了一口。

赵学兵一阵激动,恨不得把家里的房子都修了。他放好妈妈的皮包,提起暖壶给妈妈倒了一杯水,双手捧给母亲。

于是,高橘子有些接受不了了,她走到赵建国面前,上下看他一会后,然后伸出手揪住他耳朵:“你打我儿子了?”

赵建国打开媳­妇­的手:“说什么呢,别动手动脚的。”

孩子们露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看着那对夫妻站在那里耳语,接着,高橘子捂住嘴巴,眼泪抑制不住的向下流:“真的?!没骗我?赵建国,你要敢骗我,你就是乌龟王八蛋!”

“我骗你­干­什么,老主任刚跟我谈完话。别当着孩子骂人,他们学呢。”赵建国有些急了。

高橘子很少哭,不管日子多艰难,这个女人总是会把家里的事情里里外外打理的利利落落,她从未想过自己丈夫会有什么大出息,这个女人是睿智的,她太过于了解自己的丈夫,知道他能吃几碗饭。那么大的一个男人,表面上总是维持硬汉子的样儿,但是,逢年过节,连领导家的门槛都怯于跨。

他总是­干­着办公室最多的活计,他每天晚上写材料写到最晚,他不会表白自己,甚至看到略微大的领导都躲着走。他不善于交流,更不懂得经营,家庭,邻里关系一塌糊涂,更不用说到领导面前表现自己了。他总觉得这个世界,只要血是热的,只要是金子,就必然会发光。可惜,就因为过于木讷,这块金子是被忽略的,这块金子眼见着人到中年,碌碌无为。眼见着就要被生活磨平棱角,变成一个滚来滚去的圆。

没有人比高橘子更加懂得自己的丈夫,她崇拜他,当年,她怀着宝宝,站在高坡上,看着自己丈夫带兵的时候,就深深的崇拜,甚至热爱着他。丈夫,她高橘子的丈夫是顶天立地的大男人,是大丈夫。他多么可怜,多么无奈啊!终于,是等到了。高橘子从不认为,是因为自己的原因,给丈夫带来现在的提升。

即便是意识到了,高橘子也永远不会说。

高兴完之后,高橘子抹抹眼泪,有些担心的看着丈夫说:“那可是办公室主任,迎来送往,从大到小,你能接待好,安排好吗?”

赵建国有些不服气,拧着脖子说了一些硬话,见妻子去了厨房之后,他又有些替自己担心起来。

赵学军慢慢放下毛笔,看着自己写的那篇大字,想了一会,扭头对爸爸说:“爸爸,老师要我们写作文,下午您能陪我去博物馆吗?”

高橘子拿着一根葱慢慢走出来,一边摘,一边问:“博物馆,咱这城市有博物馆吗?”

“当然有了,老师说有?!”赵学军说。

“那咱全家都去,都去,散散心。”高橘子看了一眼丈夫,接着带着一丝高兴的语调建议。

赵建国,点点头,看着妻子手里的葱,小心的建议:“不然,咱去北街饭店吧,带着孩子们去吃顿好的,吃顿饭店做的饭,咱还没带过孩子下过馆子呢。”

挑着水回来的赵学文,甩开扁担几乎是奔跑着来到父亲面前:“真的爸爸,真的吗?我们要去饭店吃饭?”

赵学兵丢开抹布,高兴的在屋子里乱蹦:“哦哦!哦哦哦!我们要去饭店了!我们要去饭店了!我们要去饭店吃饭了!”

站在一边看得赵学军,心中一阵酸楚,在记忆里,在童年的记忆力,他们从来没有过一家人出去吃饭的记忆。他走到父亲面前,抓住爸爸的手,依靠过去,仰头看着他,爸,他的爸爸是这么的高大,曾经,他的脊梁也是如此的笔直。

6、第六章 ...

赵建国带着妻子与孩子们一起到市郊区的博物馆,来这边的时候一家人很奢侈的在饭店吃了一顿。一份红烧­肉­五毛钱,海米烧豆腐九毛,大葱炒­肉­片八毛钱。四碗米饭,饭店不经营饮料。

看着孩子们吃的满嘴流油,赵建国跟妻子一阵心酸,这三个孩子来到世界上,还从未这样吃过东西,这样奢侈的吃大块的猪­肉­。赵建国没吃几口,只是就着汤和下米饭,配着孩子们的香,他吃了两碗饭。

万林市博物馆,位于万林市郊区。博物馆的房子是过去的城隍庙。看那残破的墙壁,城隍庙门口掉了脑袋的背碑的老鳖,任何人都无法想象,这是这个城市的博物馆。

赵建国在博物馆大门口迟疑的张望了一下,大约一分钟左右,门洞靠墙的一个小槅扇窗缓缓推开,一个带着只有一条腿眼镜的老大爷支着脑袋问他:“找谁!?家去找,没人上班。”

一家人呆了一下,相互看看,赵学军惦着脚尖,趴在比他高出很多的隔扇窗口前说:“老大爷好。”

老大爷愣了一下,大概是很久没人问他好了,他迟疑的说了句回答:“好。”又反应了一下夸了句:“好孩子。”

“大爷,我们老师叫我们写作文,我想写我们这里的博物馆。”赵学军眼巴巴的看着老大爷,一脸孩子的求知欲以及对知识的哀求。

那窗户慢慢的关闭起来,过了片刻,博物馆厚重的大木门缓缓打开,老大爷站在门里招呼他们:“进来。”

赵建国迟疑了下:“没买票呢,大爷。”

老头笑了下,带着一丝讥讽:“买个屁的票,没地儿印去。”

赵学军动下父亲的手臂,他握住它,赵建国低头看下小儿子,弯腰抱起他,确定的对家里人点头:“走,进去。”

高橘子愣了下,扭头颠颠的跑到附近的供销社,买了一盒凤凰香烟塞进老大爷的手里:“您拿着,要不然,我们不敢进,添麻烦了。”

老大爷退让了几下,终于还是把香烟装进了口袋里,他看看博物馆的大门外,又看看四周,很小心的将大门关闭,反Сhā起来。

博物馆的大院很空,过去画着古代壁画的墙壁,如今涂满了标语,一些来自文化大革命贴大字报的面板上,很多纸屑在风中飘逸。所有的房间都上了锁,那些锁上的灰烬,大概已经有一个世纪没有被打开了。

“那屋是石器时代留下的东西,那屋是上秦的……那屋是唐朝……嗯,清朝,你们要看那里?”老大爷指着院子里那一排低矮的房子问询这一家人。

赵建国一家互相看看,完全不知道要看什么,赵建国看下小儿子:“你们老师叫你写那个朝代?”

赵学军看下四周对老大爷说:“大爷,咱这地儿出过诗人吗?大将军有吗?”

老爷子看看那张小脸,又摸摸口袋里的香烟,再看看这对一脸茫然的年轻夫妻,摆摆手:“得了,跟我来吧,说了你们也不知道,还不如孩子呢。”

一扇很久不开的木门,缓缓打开,落满尘土的玻璃柜,老爷子拿着毛巾擦了几下,唠叨着:“以前,也是有导游的,接待个外宾什么的,外宾来了,领导给的烟是装在罐子里的。现在,别说外国人,老鼠都不来一只,上面总是说拨款修,要了很多次了,都不给。”他唠叨着,很认真的带着珍惜一扇一扇的擦拭。

玻璃终于被擦好,老爷子指着玻璃柜那边的石刀,石斧,石臼问这一家人:“知道,你们生活在啥地儿吗?”

赵学兵很认真的回答:“山西省万林市。”他说完,全家人鄙视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肯定这么回答是不对的。

老大爷笑笑,指指那些古物:“你生活在太行山脉,你们应该骄傲。这中华民族现在很了不起,我们的国家也是伟大的。但是最早先的时候,咱中华民族的足迹是从这些山脉开始的……”

夜幕降临,老大爷送这一家人出博物馆大门,他对赵建国倒是没搭理,只是蹲下带着一丝珍惜抚摸着赵学军脑袋说:“下次老师再叫写作文,就来找爷爷,爷爷带你随便看。”

赵学军羞答答的笑笑,并不说话。他拽下父亲的手臂:“爸,脚疼。”

赵建国蹲下,背起小儿子,冲老大爷点点头,一家人慢慢顺着郊区的马路慢慢走十里地回家,赵学军没有加入大哥与二哥的争吵辩论,他只是想他的目的达到了。

但凡不爱说话的人,有这样几个情形:

第一、天­性­木讷,少言寡语。

第二、肚子里没有东西,不知道说什么。

第三、肚子里有东西,不知道如何叙述。

第四、胆怯交流。

赵建国的­性­格跟他的成长有很大关系,生于农村,受的教育属于一般教育,别人经历的他也经历过。他­性­格无趣,别人推一步,他走一步,离开领导他一步都不会走。他不会将一件事情用充满人格魅力的方式叙述出来,在别人热热闹闹的说笑话的时候,他也没有什么社会能量得到那么多趣闻。办公室的工作很有趣,交流是重中之重,说白了,赵建国做办公室主任,完全不合适。这人,除了老实,基本什么都不会。

赵学军并不知道自己那么做到底是不是正确的,改变父亲的­性­格更加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在很久很久之前,他没有工作,靠那个人养活,每天无事的时候,他就满城市溜达,什么博物馆,湿地公园,战役纪念馆,他去了无数次。说来奇怪,到达那些地儿之后,赵学军觉得,自己真的是长了见识的,因为人这类动物,很容易忽略一个东西,那就是你生活在那里,这地儿发生过什么事儿?为什么这里会有这样的丧葬习俗?为什么这里人喜欢吃酸?为什么这里的人喜欢跟着小儿子过活?这些东西,是历史,是城市历史,是人最最应该掌握的见识。但是,大部分人对这东西,到死都不愿意去了解,糊里糊涂的一辈子也就那么过去了。

赵学军懂得的东西不多,但是他知道的却很想告诉父亲,今天来到这里,他觉得对全家都是一份福缘,那位老大爷,却真的是个隐士,真正有学问的大隐士。

星期一,欢送办公室老主任,全办公楼的人都被召集出来,一起照相,一起相互留影。老主任是荣升了,去省委办公厅上班,这次省里来接他的人也很有趣,是老主任的连襟,省委组织部副部长褚晨南。

褚部长是以私人的名义,陪着省委办公厅的工作人员以及司机下来的,万林市这地儿,那是他的故乡,他也有许多事情要回来安排。

省里来了人,市里的几位领导都要作陪,作为新走马上任的赵建国,压力不可谓不大。星期一早上上班的时候,他到老主任的办公室,放下三十斤玉米面,很憨厚的说:“这是老家新磨的。”说完,一言不发的怵在那里。

办公室老主任常沛看着赵建国,内心叹息一下。这人并不适合自己的这个职位。他提拔他,只是因为,这人眼里有自己,住在大院那么多年了,要说贴心,赵建国两口子是真的贴心。他想着,这人从来没求过自己,儿子结婚,家里的电影票,都是欠了人情的。他推荐他只是顺水人情,没想到的是,这人就那么过了,顺风顺水的过了,由下到上竟没一句反对的声音。

常沛拍拍赵建国的肩膀,嘱咐了几句,将连襟胃不好,怎么安排领导的座次,办公室采购东西是谁的关系,他说了一会,叹息了下:“也罢。”说完,从办公室内拿出一本工作日志指指:“你就按照这里面做,招待费多少,找谁批,先给那个供销社报销,都按成例……”说完,他拍拍赵建国的肩膀:“建国啊,老哥我就送到你这里。”

一句话说完,赵建国泪流满面,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澎湃的感激之情。不知道如何表达,他只好继续站着。

傍晚,招待欢送餐就设在政府食堂,市委书记,市长,还有市里的重要领导都过来了,那个时候,市里的机构不算臃肿,市委很多机关权利也很集中。一桌子围起来,十四个人。

领导们坐好,一直在食堂门口站着的赵建国连忙指挥服务员上菜。随着一溜烟的忙活,六个大菜,四个凉菜便满满的上了桌。

老主任常沛看下赵建国,他当然知道现在办公室还剩下多少招待费,于是他语气里带了一丝责怪:“这个赵建国啊,以后不过了。”说完又笑笑,补救了一句:“建国啊,最懂得情谊,感情丰富的汉子呢!”

市里的领导笑笑,并不发表意见,大家只是端起赵建国给斟满的酒杯一起碰碰含含蓄蓄的便开了菜。

“建国,这菜稀罕,咱们食堂什么时候学会的?”马市长指指面前的六个菜,这六个大菜一水的是放在汤碗里的,没有炒菜,是统一的汤菜。

赵建国连忙放下手里的酒壶,走到领导们面前,他的脚有些发软,咬咬牙,站直了:“马市长,这是咱万林的传统菜。”他走到那些菜面前一个个指过了:“老豆腐,肠子汤,夹馅子,羊­肉­丸子汤,肚肺汤,红焖羊­肉­。这凉菜是凉拌羊鼻涕(一种菌类),酱香羊­肉­,拌粉条,凉拌兔­肉­。”

他说完,一桌子人奇怪的看着他,说实话,这些热菜,以前真的还就知道,很久之前万林市的传统菜是很出名的,号称万林八大碗。不过,解放后,这些菜好像没人再做了。

说了一番话的赵建国,看看一脸感动,觉得赵建国很给他面子的老主任,他咬咬牙低声说:“老领导,没花什么钱,您带着后勤一直养猪,养羊,每次那些东西都贴补了咱办公室招待费里,这么些年了,您总要吃一次咱后勤养的羊。再说,羊­肉­都是养胃的,您说……您说褚部长的胃一直不好。”

赵建国说这话的时候,没动半分心眼,他只是觉得,这功绩都是老主任的,他可不能得去,必须告诉老主任这些功劳不是自己的。

褚部长看看自己的连襟,不由感动,他举起酒杯与自己的连襟碰了一下:“宋沛啊,咱们也是不容易,文化大革命那会,我以为自己会死了。现在那,每一天活的都是赚来的。现在,每一天都要好好工作,报答组织的信任。什么胃不胃的,也就是你……一直惦记我。”宋沛与连襟一饮而尽,没有说话。

赵建国过去,帮他们倒满酒杯,觉得气氛悲伤,连忙说:“老主任给咱万林做了那么多事,要走了,怎么也要吃传统菜的,这些羊鼻涕是清早我家三儿上山采的,回来的时候还买了一只兔子,咱这地儿,土产便宜,一只兔儿三块五。老豆腐是厨师长磨得,丸子,粉条,还有这些­肉­菜都是咱那一只羊出的……老主任,我知道您怕我把您存起来的家底儿花了,没花,都是咱政府自己后勤的东西。也就是调料,这顿加上酒没到七块钱。”

马市长笑了下,先敬了一杯,接着夸奖赵建国:“以前没看出来,咱建国也是个能够的呢。”

大家哈哈一笑,这话题便奇迹一般的从传统菜自然而然的转到了万林市的历史。说到历史,赵建国那一刻简直是虎躯一震,历史,他知道啊,除了课本的,他最知道的就是这万林市的历史了,昨儿刚学的。当话题一扯,他的话匣子在推杯换盏之间,很奇妙的转到了万林市。

那个岁月,人人都读着有限的课本,数的上的书报,听的是很少几个台的收音机。除了国家灌输的国际大问题,还有新的­精­神。这本地儿的历史,知道的自然是少的可怜。

赵建国从附近的老爷山住的原始人,说到山西本地人法家的荀子,过去万林市叫什么名字,有啥名人来过,万林市在军事上的作用,古代出了几员著名的大将军,历史上考了多少举人。

这坐着的,大部分都是万林本地人,即使不是万林本地人,那血统里都有万林周边的印记。听听,就不知道,这贫寒的地方,过去也是书香门第,他们就不知道中华民族起源,黄河流域跟自己出生的地儿有那么大的关系。中国人,天生就带着一种大国的民族自豪感,话题便这么打开了。

时间缓缓过去,最开始,市委领导那一桌给赵建国加了一把椅子,再后来,饭吃完,上了茶,大家开始在记忆力翻找历史的痕迹,后来食堂大师傅出来了,说起这地儿的老建筑,说起以前那是谁的房子。

那顿饭,一直吃到了晚上十一点,赵建国将意犹未尽的领导们一个一个的送回家。跟老主任分开的时候,那位省委的褚部长给他留了电话,家里的住址,对他说:小赵,去了省里,要来家里坐。

午夜,街边的路灯昏暗,赵建国慢慢走着,他走了一会,发现,这一晚,大家都在围绕在他身边,都在跟着他的语调起伏走,那一刻,这个憨厚的男人感觉自己找到了什么。那是一种节奏,挑动别人跟随自己走的节奏。这一刹,赵建国觉得自己找到了一把钥匙,打开了一扇奇妙的门。

7、第七章 ...

天气渐渐转热,学校要求学生们统一穿起白衬衣,蓝裤子,白球鞋。赵学军穿的是二哥赵学兵的旧衣服,白衬衣已说不上白,算是灰白,衬衣的后衣襟上还有墨水印。赵学军记得小时候,因为穿旧衣服总是跟父母闹脾气,谁不爱穿着崭新的衣衫?现在,他只是接过妈妈改好的白衬衣,笑笑,并不计较的上了身。

看到穿旧衣服的儿子,高橘子是心酸的,那份心酸却也只是停留了片刻后就丢到一边。丈夫提升了,家里的事情越来越多,人情往来也是越来越多。孩子满月要送六尺棉布,结婚要送脸盆暖壶,有朋友同事生病住院,还要送两包钙­奶­饼­干­。这些东西都要拿钱买的,即便是不想送,人家巴巴的来家请,不去,实在不好。需要钱的地儿越来越多,高橘子主动回家跟父亲要赵建国那三千元的复转军人费。那夜,她是哭着回来的,舍不得买三毛钱的车票,是走三十里地山路回来的。

赵建国最近很大度,也许是真的当了领导不一样,他知道妻子回了娘家要钱,也预料到了必定要不回来。却什么都没说,以前也许他真的会因为三千块跟妻子吵架,逼迫着妻子回娘家,即便是知道要不回这三千块,他总要出了这口气。现在,对于人生前途他有着太大的指望,隐约着他觉得那三千块并不是那么重要。他有很多事情需要做,未来他能预见自己的世界绝对不止三千块那么简单。每一天,每一天他都很忙,除了上班,还要抽空学习,他觉得自己几乎是无知的,对人无知,对活着无知。有时候,他会安静的坐在办公室思考,思考人为什么活着这样的奇妙问题,思考完,他会在下班时间拿着一副象棋子,蹬着自行车去市博物馆找老常下一把。

老常就是那个博物馆的门房,那人实在是个趣人,他的有趣在于他对人生,对世界有一份奇妙的解释,几乎每一个属于赵建国想不通的问题,他都有着自己充满人格魅力的解释,如历史,如单位,如家庭,如现在这个时代。大千世界,万变,不离其宗。

赵建国从不觉得与老常交往失了身份,他只是用自己的方式很认真的去学习老常的语调,尽力模仿那些有趣的语调,结合历史的人物,强迫自己记下一个又一个故事,历史总有它相似的地儿,老常会把现世与历史作比较,有时候这种比较常给予赵建国一种活着的明悟。一切豁然,不过如此。

对比爸爸的变化,赵学军依旧在过着与之前若相似,又不相同的日子,六一过去,老师把他与女班长彭娟放在了一起。假后第一天下午上学,彭娟梳了二十五条小辫子,就像小新疆人一般的来到了学校,刹那,成了风云人物。

临班的同学过来参观了,高年级的也过来参观了,最后老师们还把彭娟叫到办公室去欣赏了一会。彭娟美滋滋的,却不知道她的同桌用一种看外星人一般的眼光去打量她,想下啊,白衬衣,蓝裤子,红领巾外带二十五条非洲黑人惯梳的小辫子,真可谓是奇怪到了顶点。

“看什么看!没见过新疆人吗?”彭娟仰着骄傲的小下巴鄙视的撇一眼赵学军。她觉得她是美的,无与伦比的美。

我还真没见过,赵学军无语的低下头,对待女人,无论是这个女人有多大年纪,不计较可以少很多事。这是活了很多年的经验。赵学军低下头翻自己的课本,他这课本新的就像刚发的,很少有勾勾画画的东西出现在他的课本上。

见赵学军没说话,彭娟又开始找话了:“赵学军,你看《泉水叮咚》了吗?我妈带我六一节去看了。可好看了,我还学会唱里面的小海螺呢。”彭娟哼着电影里的调子,小样子可爱。

“你看一遍就学会了?”赵学军连忙巴结,要在一起坐一学期呢,这个丫头他见过她拿圆规尖尖扎同桌,那手不是一般的黑。

“那当然,什么歌儿,我听一遍就会了,我妈说我以后是要做歌唱家的。”彭娟很是自我感觉良好,她说完,轻蔑的看了一眼站在教室门口,拥挤着参观她的临班同学,美得几乎要飘。

赵学军很认真的在记忆力翻找彭娟后来的轨迹,奈何,他早就忘记这个人,甚至他跟这个骄傲的小姑娘几乎就是不认识的。他唯一能确定的是,现在万林市没有响彻全国的音乐家,今后几十年也不会有,这里面没她彭娟什么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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