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对去月亮河看地方并不在乎,她本来就不重钱财,但她对这趟旅行兴致很高。实际上是由妈妈陪着离家出外行走闲逛,这本身让她快乐。父母不明白,还认为她急着去看地方。事实上,她把看地方当成了游玩活动。这就是水月,她总是喜欢非现实胜过现实。
其实我们看得很明白,水月并非相中了郭满德本人,或者说她忘了相他或根本没有相他。郭满德要强Jian她,把她摔到床上,使她突然来到了意料之外,她在他身下边挣扎时获得了从来没有过的眩晕感受。她相中的只是这种感受。她要嫁给这种眩晕感受,并非要嫁给郭满德本人。她不明白任何男人都会给她带来这种感受,她把这种普遍性当成唯一性如获至宝,错把这种感受和郭满德本人等同起来,慌忙中答应了他的求婚,接过了见面礼。
我的思考曾在这儿停留。我曾这样设问,如果水月在见郭满德之前与两个以上的男人发生过性关系,她还会选择郭满德吗?如果容忍我这种设问,我们就会发现水月面对婚姻的选择,并非选择爱情和男人,她错把性感受当成了一切。这就引出来一个很有趣的话题,人们在选择婚姻甚至寻找爱情时,许多人都会把性感受误会成一切。这样就会使我们对于爱情和婚姻的选择显得粗糙,轻易就忽略掉本质,踩着性感受迈进误区,一脚踏陷了自己的未来。 现在我们再来看水月,就发现她一开始就走进了骗局。表面上看,这个骗局是郭满德带给她的,实际上水月才是这个骗局的主谋。她接过见面礼,自己骗自己入局,又去看地方,在这个骗局里走得兴高采烈。也许我们自己也有过类似水月的这种体验,享受过自己欺骗自己的快乐。通常,我们容易识别和走出别人对自己的欺骗,却很难识别和走出自己欺骗自己的迷途。
到月亮河去看地方,水月根本没想到要看房子和家具,这使郭满德到处借东西成了无效劳动,摆了假场面糊弄他自己。水月只有一个心愿,非常希望看到一个大点的院落,这院里一定要有棵树,在她看来这棵树比房子重要。如果有棵树,太阳照过来时,就能把阳光从树叶间漏下去,树下就会开满一朵朵各种各样的太阳花。她喜欢太阳花。如果是月夜,月光从树叶缝隙间流下去,地上就开满了月亮花。她喜欢月亮花。这样,有院落有树,能看太阳花和月亮花,她就满意了。水月这个心愿又一次反映了她对非现实生活的喜欢。迷恋非现实在水月来说,是一个情结。
水月从小就喜欢花。妈妈说她上一辈子是一朵花,水月是花托生的。只是妈妈不明白水月为什么会喜欢花,她和许多粗心的母亲一样,对女儿的这种爱好不追问缘故。其实水月早就看到过无数鲜花,但她没有动心。真正认真地观看鲜花,那是她懂事后的一天下午。她在田野里蹲下来盯着一朵花看,竟看得呆了。这个时刻对水月非常重要,那是她产生独立思考的时刻。她在想这朵花为什么会开出来。她感到了大自然和生命的神秘。她觉得她就是这朵花,永远开放永远美丽。后来她想起来,这朵花是毛主席叫开的,她也是毛主席把她生出来的。她那时已经知道遥远的北京城有一个毛主席,他发给人民幸福生活。在她最初的思想萌芽里,毛主席就伟大出来,成为她的神仙和上帝。
把未知的东西寄托到哪里,哪里就是上帝。
从那天开始,她经常去看那朵鲜花。不对父母讲。她在那时有了秘密。当这朵花败落那一天,她受到了打击。她不知道这朵花还会败落,她伤心地为死去的鲜花哭呀哭呀,感到莫名其妙的委屈和忧伤。
这朵鲜花的败落,否定了她最初的思维成果。她开始接受鲜花不能常开这个事实,她马上不再喜欢这些鲜花,她对大自然对这个世界开始了她最初的怀疑。
有一天她忽然质问妈妈:“妈妈,你为什么骗人?”
“我怎么骗人?”
“你说好孩子不要说谎,说谎不是好孩子。”
“是呀。”
“你不叫我说谎,你自己说,妈妈不是好孩子。”
“水月,”爹接过话说,“不能把大人的话叫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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